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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只有当阿列克谢・克拉西尔尼考夫回到弗拉基米尔村的家里,从撒着一层雪花 的故居的废墟上走过,用鼻孔吸着从邻居飘来的炊烟,看着那些已经受了第一次冰 雪,长得肥肥胖胖的鹅,神气十足地展开翅膀,嘎嘎叫着,在白茫茫的牧场半是飞 半是跑的时候,他才明白他是多么厌恶那种抢劫的生活。 驾着马车在草原上燃烧着的村庄中间跑来跑去,这不是庄稼人干的事。庄稼人 的正经事,就是稳重地考虑考虑关于土地的事,干干活。只要你不偷懒,大地母亲 会给你报偿的。跟随马赫诺的时候已经生疏了的精打细算的思想,温和、阴晦的天 气,慢慢飘撒的疏疏落落的雪花,乡村的宁静,故乡的炊烟味儿――这一切都使阿 列克谢・伊万诺维奇心里美滋滋的。阿列克谢溜溜达达,偶尔抬起一块盖房顶的锈 铁片、一颗钉子、一块氧化了铁块,他把它们扔在一起,堆成一堆。他觉得可贵的 倒不是那运回来的三车东西,而是那种想法――如今他用不着节省每一个卢布就能 建立和开创自己的产业了。从在废墟中打下第一根木桩到玛特辽娜从炉子里取出用 自己收获的粮食烤成的香喷喷的面包的那一天――那时她会说:“虽然是新炉子, 可是烤得多么好啊!”――这中间有许多工作是不熟悉的,是难以估量的。这使得 阿列克谢很开心:没关系,庄稼人的汗水会让一切生长出来的。…… 他用靴子尖扒拉着瓦砾,发现了一把斧头,斧柄已经烧焦。他久久地端详着它, 微笑着摇了摇头:正是它!当时一切都是它引起的。于是,哥哥谢苗听到玛特辽娜 的痛苦的喊声,疯狂地从屋里冲出去的情景又浮上心头。阿列克谢不知为什么把斧 头砍在了外屋门旁的一块木头上。要是谢苗的眼睛没有看到这把斧头,可能就什么 都不会发生。…… “唉,谢苗啊,谢苗!”阿列克谢把那把生锈的斧头扔到那堆废铁上。“要是 咱俩一块儿干起活来,那该多么热火呀!……是的,哥哥,我已不再吵吵闹闹的了, 我已经闹够了。……” 他望着自己的脚底下,寻思着。还在古列亚伊一波列的时候收到的谢苗的那封 信中,哥哥写了这样的话:“转告我的玛特辽娜,请她要洁身自好,千万别不规矩, 她不应该那样,再说也不是那种时候。……如果我被打死了,那么她就不受约束了。…… 这种时候,应当咬紧牙关。只有在梦中我才想起你们。不要指望我很快就会回去― ―内战还看不到边呢。……” 阿列克谢一机伶――让内战见鬼去吧!反正眼下也只能看到鼻尖下的事。他对 着那轻柔的炊烟望起来――从篱笆后面,从光秃秃的果园后面,从围着芦苇和麦秸 的农舍上空,炊烟到处升起来。庄稼人已作好了暖暖和和过冬的准备。哦,他们是 对的。红军过不了一两个星期就到这儿来了。怎么说内战看不到头儿呢?谢苗瞎说 什么呀!谁还会闯到这里来呢?“唉,谢苗啊,谢苗……显然,他在黑海的驱逐舰 上摇来晃去,血把他的眼睛都蒙蔽住了。……” 阿列克谢的心里总是有点糊涂。他打算掏出烟荷包――可是,呸,真见鬼,没 有卷烟纸。……今年夏天,一个医士说,马赫诺的部队里有很多神经质的人――人 看起来很健康,能吃下半普特粥,可是他的神经就像猫肠子做的琴弦。“好吧,神 经!”阿列克谢埋怨道,“以前我们连听都没听说过。”他走到孤零零地矗立着的 烧焦的烟囱那儿,试着摇了摇它,看看是不是还牢固。他用肩膀使劲一靠,它就摇 动了。……“的确如此,神经! 阿列克谢和卡嘉、玛特辽娜住在一个亲戚家,她是个寡妇。她那儿又挤又不方 便。玛特琳娜把炉灶粉刷了一下,在地上抹了一层灰粘土,在不大透光的小窗上挂 起了钩花窗帘。阿列克谢买了面粉、马铃薯和足够马匹吃的饲料――这家买一车, 那家买两车。他不跟任何人讨价还价,他不吝惜钱,要是有人迫切地恳求他,他甚 至会给他一点盐,那时候这东西比黄金还宝贵。他知道,同村的人都认为他的钱来 得容易,而且好长时间也不会原谅他那三大车战利品和五匹马的。 更困难的是说服同村的人让他盖房的事,他想拆掉公爵庄园里的厢房,这座庄 园坐落在山上光秃秃的公园后面,早已毁坏、废弃。老爷住的房子什么都不剩下― ―只有一些被敲掉玻璃的窗户在剥落的柱子中间张着大嘴。管家住过的厢房还完整。 把它拆掉,然后移到祖宅上去并不费事。 mpanel(1); 但是农民们总是有点担心。村子里什么政权也没有――盖特曼被赶走了。彼得 留拉匪帮只是在城市里勉强支撑,红军还没有来。没有政权,可能有些不习惯,总 觉得有点害怕:以后可别有人追究这件事呀!于是他们决定选个村长。可是谁也不 愿意当村长。有钱而聪明的人只是摆摆手:“你们怎么啦?我干嘛要干那个呢?……” 可是,如果让一个没有什么可以损失的没地的穷光蛋担任这个职务,大家又不愿意。 从苏维埃地区传来消息,说那些穷光蛋变得不温顺了――嗬,他们多么活跃呀! 那些娘儿们倒发现了一个合适的人。她们一个提醒另一个,于是全村就唧唧喳 喳地议论开了:选阿发纳西爷爷当村长,这是上帝的旨意。这位老爷子和两个儿媳 在一起过着安安静静的生活(他的两个儿子在德国战争中阵亡了),他不下地干活, 只是照料照料家禽,在房子周围看一看,叱责叱责儿媳妇。老头挺小器,好挑剔。 很早很早以前,他曾在斯科别列夫将军手下当过差。 阿发纳西爷爷立刻就同意了当村长:“感谢大家对我的尊敬,但是不要忘记― ―我要大家服从我呀!”他把他的白胡子按照斯科别列夫的样子梳向两边,光板羊 皮祆外面低低地束上一条腰带,挂着一根长长的核桃木拐杖,在村子里走来走去, 仔细察看――总想找点什么挑挑眼。 阿列克谢每次碰到他,总要摘下帽,恭恭敬敬地鞠上一躬。阿发纳西爷爷把那 吓人的眉毛在眼睛上拧成一个疙瘩,问道: “喂,你过得怎么样?” “没什么,谢谢,阿发纳西・阿发纳西耶维奇。还是为那件事发愁。” “和农民们还是没有谈妥?” “惟一的希望就寄托在您身上了,阿发纳西・阿发纳西耶维奇。……您最好什 么时候到我那儿去一趟。……” “那你不是感到太荣幸了吗,啊?” 阿列克谢到底把阿发纳西・阿发纳西耶维奇引诱来了;他打发玛特辽娜到阿发 纳西的儿媳妇那儿买了一只肥鹅,并且告诉她们说,明天要庆祝命名日,就不打算 邀请什么人了――因为地方太窄小,不过,要是一些好心人肯赏光,他们还是很高 兴的。况且,阿发纳西爷爷又很好奇。冬日的黄昏刚刚笼罩村庄,他就来参加命名 日的酒宴了。在烧得很暖和的屋子里,一条粗地毯从门槛一直铺到那张摆满很多食 品的桌子跟前。每一家都是点松明或者铁罐头盒做的油灯,可是这里,桌子上方却 点着一盏煤油灯。 阿发纳西爷爷带着一副适合他的权势的威严神气走了进去,摘掉帽子,看见美 人玛特辽娜――她紧闭着嘴唇,一双乌溜的眼睛显得不怎么和善――和另一个长得 也很漂亮的女人,关于这个女人村子里流传着各种闲话,过命名日的就是她。玛特 辽娜和卡嘉,两个人都穿着城里人的衣服,一个是红色的,一个是黑色的。阿发纳 西爷爷解下围巾,脱掉羊皮袄,麻利地把胡子分到两边。 “啊,”他洋洋得意地说,“招人喜欢的人们,你们好!” 四个人在桌子旁边坐下。阿列克谢从长凳底下拿出一瓶尼古拉二世时代的伏特 加酒。于是,愉快的谈话开始了。 “阿发纳西・阿发纳西耶维奇,这是我们今天过命名日的人,我的未婚妻,你 们认识一下,请多加关照。” “是这么回事?一定,一定关照。女人喜欢让人爱抚。她是什么出身?” 阿列克谢答道: “她是一位军官的遗孀、我在她亡夫那里当过传令兵。……” “原来是这么回事?……”老爷子一直感到很惊讶――今后可有话去跟那些娘 儿们讲了。他自己也想吹嘘一番。“我在普列夫纳获得乔治十字勋章的时候,斯科 别列夫将军就决定要我做他的传令兵。……他经常派我到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去,到 枪林弹雨中去。……他常说:‘飞奔吧,阿丰卡[注]!……’嘿,他那么喜欢我!…… 这么说,您的未婚妻是贵族身分啦。农村的活儿她会觉得有些吃不消的。……” “农村的活儿不适合她做,阿发纳西・阿发纳西耶维奇。谢天谢地,我们还雇 得起人手。……” “自然喽。……好吧,我们为您未婚妻的健康干一杯,用白酒当甜酒吧。”老 爷子喝干了酒,喉咙里发出咯咯声,他快速地用手掌抹了抹发黄的唇髭。“瞧那两 个儿媳妇,五普特重的口袋都扛得动。当初,丈夫被迫去打仗,两个傻瓜不得不担 当起男人干的活儿,她们总是哼哼着:‘唉呀,脊背要散架了!唉呀,这两只小手, 这两条小腿呀!’”老爷子突然傻乎乎地笑起来。“我和娘儿们能和睦相处。…… 斯科别列夫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外号:娘儿们王阿丰卡。……” 玛特辽娜霍地站起来,敛起笑容,走到帷幔后面的炉灶处去取烧鹅。卡嘉耷拉 着眼睛,坐在那儿,显得又沉静又谦恭。阿列克谢一边斟酒,一边热诚地说道: “我们感到痛苦和难过的倒不是这个,阿发纳西・阿发纳西耶维奇。就算我明 天举行婚礼,可是,难道我能把一位年轻的太太安顿在这样的破房子里吗?她跟玛 特辽娜挤在一张小床上,我就睡在光地板上。……我们感到委曲的是,村社把我们 当成外乡人。……他们干嘛那样固执?……这间厢房白白地在村外矗立着。只是碰 巧没有把它烧掉。谁还要它呢?难道他们还等着公爵再回来,并且感谢他们吗?” “有这样的想法,”阿发纳西爷爷撕着一条鹅腿,说道。 “魔鬼比地主回来得更快。……哦,好吧……我向村社买下这间厢房,一切责 任由我负。……”(玛特辽娜向阿列克谢使了个眼色,他便敲了下桌子。)“我一 定要买!我这个人急性子。……嗨,您可别介意呀。……为了这次相聚――玛特辽 娜,去把我枕头底下包在破布的那件东西拿来。”(玛特辽娜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拿来,拿来,别舍不得。没有什么东西比生命更值得珍惜了。” 玛特辽娜把东西拿来了。阿列克谢把破布解开,拿出一只烧蓝自鸣表,表上还 系着一条钢链。他把表摇了摇,贴到耳朵上。 “这表是碰巧弄到的,仿佛我知道是为谁弄的似的。戴上它吧,别客气,阿发 纳西・阿发纳西耶维奇。” “怎么,你要贿赂我吗?”阿发纳西爷爷严肃地问道,可是,当阿列克谢把那 只表放在他的手掌上的时候,他的手还是哆嗦起来了。 “可别委曲我们呀,阿发纳西・阿发纳西耶维奇,我们可是诚心诚意送给您的。…… 这种小东西我有二十来件,玛特辽娜常常拿去换酒。在那些东西中间这只表之所以 贵重,就在于它会打点。这总比您早晨听鸡叫好吧,把这个发条上紧,它就会打点; 您穿好毡靴,就去照看牲口好了。……” “嗬,”阿发纳西爷爷说道,张大嘴巴,里边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颗牙齿,“嗬, 这就可以叫醒我那两个小媳妇了!……以后她们就不会睡过头了,那两个胖婆娘。” 老爷子把围巾往枯瘦的脖子上一缠,摇摇晃晃地穿上羊皮祆,走了。玛特辽娜 把灯火捻小些,和卡嘉一起,把杯盘收拾到帷幔后面去。阿列克谢仍坐在桌子旁边。 “难道是这种尼古拉二世时代的酒劲儿大,还是我好久不喝酒了,”他闷声闷 气地说道,“玛特辽娜,你去看看牲口吧。” 她没有答话,好像没听见似的。过了一会儿,她瞥了卡嘉一眼,笑了笑。 “我不明白,真弄不明白。……是因为您嫌弃我们呢,”阿列克谢又说道, “还是因为你真是有点傻气。……” 玛特辽娜用火辣辣的目光暗示卡嘉不要答腔,可是卡嘉的两颊已经红了。 “您哪怕哭,还是怎么的……我还是头一回看到像您这样的,真的。你向人家 介绍她,哪怕她说一言半语也好。……可她坐在那儿,眼睛耷拉着。……不三不四…… 说实在的,活像个人鱼。[注]……玛特辽娜!”他喊道。“她还不知道,小孩子们 用手指指着她,说阿列克谢把她用大车拉回来,那是他玩牌从马赫诺那儿赢来的。…… 这她都不在乎。……我怕什么呢!”他发疯似的喊道,“现在让大家都知道,她就 是我的未婚妻!” 卡嘉的脸色变得煞白,她本想拿着毛巾和盘子到帷幔后面去,玛特辽娜使劲抓 住了她的肩膀。 “如今我们知道,该从哪一头抓住生命。……我第一次杀人是在1914年。”阿 列克谢短促地一笑,“我坐在那儿,一个德国人爬过来,他一抬头,我砰地一声, 他就倒在一边了。可我还等着,看他的灵魂飞走了没有。我杀过好多人,可是我一 个灵魂都没有看见过。……哦,够了,感谢科学。……我们要在灰烬上盖一座房子: 先盖木头的,再盖石头的,最后盖一座金屋顶的。……叶卡捷琳娜・德米特里耶芙 娜,您用不着,用不着跟我耍这种花招。我不强留您,您要是不喜欢我,讨厌我, 那您爱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未婚妻!别指望从我现在这个未婚夫身分上会得到什 么快乐。……” 玛特辽娜的嘴唇顺着卡嘉的腮帮滑下去,凑到她的耳边说:“这个傻瓜喝醉了, 别听他的。……”卡嘉把毛巾搭在拉起的绳子上,走到帷幔外面来。阿列克谢斜着 身子坐在桌子旁边,翘着二郎腿,一只肿胀的大手搭拉着,一双凹陷的眼睛盯着卡 嘉。她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阿列克谢的目光凝视着,一点也没有喝醉的样子,于 是她垂下了眼睛。 “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我们早就该谈谈了。……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 我认为您是个好人。在我们的整个行军生活中,我从您那儿得到的只是真正的好心。 我对您感到依依不舍。……今天您说的那些话,当然让人感到惊讶,不过我早就料 到了。……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里,您变成了另一个人。……” 阿列克谢的声音嘶哑了,他清清嗓子,然后问道: “怎么是另一个人呢?三十年来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成了另一个人?” “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我的生活曾经像一场长睡不醒的梦。……您瞧…… 我以前是一只家里饲养的没有用处的宠物。……唉,我是被人宠爱,可是那又有什 么呢?――我感到有些厌恶,也有些失望。……当我们被战争包围起来的时候,这 才觉醒,才看到死亡、破坏、苦难、难民、饥饿……家里饲养的没用的宠物只好发 出几声哀鸣,等死了。……恨不得发生这种情况――可是,瓦吉姆救了我。……他 说,而且我也相信,我们的爱情是生活的全部意义……然而他追求的只是报复和毁 灭。……可是他心肠好吗?我弄不明白。……”(她抬起头来,望着桌子上方那盏 洋铣灯的捻小的火苗。)“瓦吉姆阵亡了。……于是您把我捡回来了。” “捡回来!”他笑了笑,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难道您是只小猫?……” “从前是,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可是我现在不愿意再做小猫了。…… 以前我既不好,也不坏,既不是俄罗斯人,也不是外国人……是个人鱼。……”她 的嘴角调皮地微微向上翘起,阿列克谢皱了皱眉。“原来,我不过是个俄罗斯婆娘。…… 而且现在我再也和这种身分分不开了。……我和您经历了很多艰难、痛苦。……我 经受住了,我从没有抱怨过。……记得一天晚上……人们正在解马卸车,一群骑马 的人也来了……急躁而喧闹的人们聚集在沸腾的饭锅周围。……” “她还记得!玛特辽娜,你瞧……” “沸腾的饭锅旁边,人越聚越多。……每个人都是讲着自己光荣的业绩,怎样 砍下敌人的脑袋,怎样冲过去厮杀。……大概好多事都是他们自己瞎编的。……但 是其中也有伟大而有力的东西。” “玛特辽娜,她这是想起了那件事――跟德国人在维尔赫尼村的战斗。……那 是一场恶战。……” “我记得您怎样从车上跳下来。我不敢走近您。……”卡嘉沉默了一会儿,一 双睁大的眸子仿佛凝视着什么地方,“那时就是这样。……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 我想:我面临着一种广阔的生活……而不是局限在一小块土地上――只是什么猪崽 呀,母鸡呀,菜园呀,再就是严严实实的围墙,以及毫无希望的庸俗的日子。……” (卡嘉蹙起额头,她那贫乏的智力只想表达出她在草原上感觉到的那种伟大的、显 著的东西,但是她无法表达出来。)“当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好像刚度完假日 归来似的。……今天您宣布我是您的未婚妻,您是经过周密考虑后才宣布的。这样, 一切都结束了。以后是什么呢?生孩子……您要盖房子,很快您就富裕起来,随后 就成了财主。……这些我都熟悉,这些都被我丢在了一边。……以前在彼得堡、在 莫斯科、在巴黎过的生活,如今在弗拉基米尔又重新开始了。……” 在她那双垂在膝盖的手上,在她那低垂的头上――灰褐色的、柔和的头发上有 一条清晰的头缝――流露出那样一种厌烦、使得阿列克谢使劲地眯缝起眼睛。…… 这只火鸟飞走了,他掌握不了啦。…… “您太傻了,叶卡捷琳娜・德米特里耶芙娜,”他小声说,“您怎么这么糊涂 呀!……难道您要像我哥哥谢苗那样,想在血水里清洗清洗?……您这番话使我感 情吃惊。……不,反正我不放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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