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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在5月底的那些日子里,邓尼金的军队发动“第二次库班战役”,俄罗斯苏维埃 共和国的上空又孕育着新的暴风雨。三个捷克师团,由乌克兰向东转移的时候,从 平扎到鄂木斯克的所有车厢中,几乎同时发生了哗变。 这次哗变是早有预谋的武装干涉苏联的第一次行动。这些捷克师团,早在1914 年就开始由生活在俄罗斯的捷克人组成,后来又由战俘组成,――十月革命之后, 他们已经成为国家内部的外国势力,对内政进行武装干涉。 要怂恿他们武装反对俄罗斯革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捷克人对俄罗斯还抱 有这样一种态度:把俄罗斯人视为捷克人民摆脱奥地利帝国统治的未来的解放者。 捷克农民饲养供圣诞节用的鹅的时候,按照老传统,他们总是说:“一只鹅是给俄 国人的。”捷克师团从进攻乌克兰的德国人那里,边战斗边退却,准备转移到德国 去,以便在前线向全世界表明,捷克在为自由而战,捷克参加了战胜德奥军队的战 斗。 德国战俘和最惹人讨厌的匈牙利人,迎着向海参崴方向出发的捷克军车移动, 在这两股人流的汇合处,人们的情绪本来就十分不稳定。白卫军的间谍又向捷克人 嘀嘀咕咕,说布尔什维克在耍阴谋诡计,他们好像在预谋解除捷克军车上的武装, 把他们出卖给德国人。 5月14日,在契良宾斯克车站上,捷克人和匈牙利人之间发生了严重的斗殴。契 良宾斯克的工农兵代表苏维埃逮捕了几个蛮不讲理的捷克人。于是整个列车都拿起 了武器。这儿的工农兵代表苏维埃同全城各地一样,只是些随便武装起来的红军战 士,――他们只好让步。有关契良宾斯克事件的消息,一下子传遍所有的军车。而 且,共和国最高军事委员会主席在处理这次事件中,又发布了一道背信弃义的、带 有挑拨性的命令,结果事态更加扩大了。 “各地工农兵苏维埃必须毫不留情地解除捷克斯洛伐克人的武装;铁路沿线, 一旦发现武装的捷克斯洛伐克人,立即就地枪毙;军车中即使发现一个武装的士兵, 车上的人必须全部逐出车厢,关进战俘集中营。” 因为捷克人有着严明的纪律、紧密团结的精神和战斗的经验,又有足够的机关 枪和大炮,而工农兵苏维埃方面却只有装备很差的赤卫军,又缺乏有经验的指挥, ――结果,不是工农兵苏维埃解除捷克人的武装,相反,是捷克人解除了工农兵苏 维埃的武装,从平扎到鄂木斯克全线,捷克人变成了主人。 哗变在平扎开始,工农兵苏维埃派了五百名赤卫军战士,去镇压一万四千名捷 克人。赤卫军进攻铁路车站,几乎全军覆没。捷克人从平扎运走一台印刷钞票的机 器,在别津楚克和利皮亚克附近的一次大战中,粉碎了红军,占领了萨马拉。 于是,形成一条新的国内战争的战线,而且迅速地席卷了伏尔加、乌拉尔和西 伯利亚的广大区域。 德米特里・斯捷潘诺维奇・布拉文医生,趴在敞开窗子的窗台上,倾听着大炮 发出的沉闷的隆隆声。街道上空荡荡的。耀眼的太阳令人难以忍受地烤灼着低矮房 屋的墙壁、空店铺那落满灰尘的窗子、废弃的招牌和落上一层石灰粉的柏油路。 右边,医生正朝那儿望着的地方,广场上矗立着一座木头的方尖碑,上面蒙着 褪了色的破布,以及盖得不严的亚历山大二世的纪念像;侧面有一座大炮;一群市 民正在翻动圆石子,似乎在挖掘什么东西,看样子也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那里的 人有:大司祭史洛沃霍托夫;萨马拉知识界的天之骄子,公证人米辛;食品店的老 板罗曼诺夫;前地方自治局委员斯特拉姆的夫;地主柯罗叶杜夫,他曾是城里的豪 绅,一个花白头发的美男子。所有这些人都请德米特里,斯捷潘诺维奇看过病,都 是他玩文特牌的牌友。一个红军战士坐在石墩上,两膝之间夹着步枪,在抽烟。 大炮在萨马拉河的对岸轰鸣着。窗子上的玻璃被轻轻地震响了。每听到一次大 炮的声音,医生就恶狠狠地撇一下嘴,嗤一嗤花白唇髭里的鼻孔。他的脉搏跳了一 百零五次。可见他过去那种热心社会事业的热情,至今没有减退。然而,感情过于 激动,在他这个年龄,是很危险的。就在他的正对面,街的那一边,用来挡住珠宝 店破碎的玻璃窗的本板上,贴着革命委员会的命令,那张白纸像眼中钉似的刺眼, 用枪毙来威吓反革命分子。 mpanel(1); 在空旷的大街上,出现了一个畏畏缩缩的古怪的人影,那人戴一顶用椰子纤维 编织的不伦不类的帽子,穿一件战前式样的柞丝绸上衣。他溜着墙根悄悄地走过来, 不时地回头望望,跳动一下,仿佛在他的耳边放了一枪似的。他那浅色而平直的头 发一直披到肩上,棕红色的胡须好像是粘在他那张十分苍白的长脸上的。 这便是戈维雅京,地方自治局的统计员,一度枉费心机地企图唤醒达莎心中 “美丽的兽性”的人。他来找德米特里・斯托潘诺维奇,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否则他不会忍受空寂的街道那恐怖的气氛和炮弹爆炸发出的隆隆声。 戈维雅京看见医生趴在窗口,便拼命地挥舞着手,那意思是说:“看在上帝的 面上,您不要看着我,后面有人跟踪我呢。”他回头看了看,紧贴着墙根,在革命 委员会的布告下面,溜过来,然后一下子冲过街道,消失在大门里。不一会儿,他 敲起医生家的后门。 “看在上帝的面上,请您关起窗子,有人跟踪我。”戈维雅京走进餐厅,粗嗓 门地低声说道。“请放下窗帘……不,还是不放下的好……法米特里・斯捷潘诺维 奇,他们派我到您这里来……” “我能为您效什么劳呢?”医生带着嘲讽的口吻问道,往那张铺着烧坏了的脏 漆布的桌子旁边坐下来。“请坐下讲吧……” 戈维雅京抓过一把椅子,猛地坐下来,缩起一条腿,凑近医生的耳朵,唾沫飞 溅地、粗嗓门地小声说道: “德米特里・斯捷潘诺维奇,刚才在立宪会议委员会的秘密会议上同意推荐您 担任卫生部次长的职务。” “次长?”医生反问道,两边的嘴角垂下来,以至整个下巴颏都布满了皱纹、 “嗯,嗯。是哪一个共和国的?” “不是共和国的,而是政府的……我们正在把斗争的主动权握到自己的手里…… 我们要建立一条战线……我们弄到一部印钞票的机器……我们以捷克斯洛伐克师团 作先锋,向莫斯科挺进……我们要召开立宪会议……这个立宪会议――由我们召开, 您要知道,由我们……今天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要求全部职 位由他们的人担任,但是地方自治局成员为您力争,给您弄到个次长职位……我感 到骄傲。您同意吗?” 正说到这儿,萨马拉河的对岸轰隆一声,――桌子上的杯子都发出叮叮当当的 声音,是那么可怕,吓得戈维雅京抓住胸口,跳了起来。 “那是捷克人……” 又是轰隆一声,接着好像有一挺机枪就在身边哒哒地响起来。戈维雅京脸色煞 白,又重新坐下来,缩起一条腿。 “那是混蛋的红军……他们的机枪就架在大粮仓上……但是,不容怀疑,―― 捷克人准会占领这个城市。” “好吧,我同意,”德米特里・斯捷潘诺维奇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您想喝点 茶吗?不过是冷的……” 戈维雅京谢绝之后,梦呓般的小声说道: “政府的首脑都是爱国主义者,――最诚实的人,最高尚的人……沃里斯基, 你认识他,他是特维尔的律师,一个很出色的人……伏尔杜纳耶夫上尉……克里姆 希金――他是我们萨马拉人,也是一个非常高尚的人……他们都是社会革命党人, 都是毫不妥协的战士……他们甚至在盼望切尔诺夫本人,――然而这是极端秘密的…… 他正在北方同布尔什维克作战呢……军界正在与我们建立最紧密的同盟……加尔丹 上校就是从军界推举出来的……大家都说他是新的丹东……总之,一句话,一切都 准备好了。我们只等待着攻击了……所有迹象都表明,捷克人今天夜间就要发起进 攻……我――代表地方民警机关。这是个非常危险、非常麻烦的差使……但是我们 必须战斗,必须牺牲自己……” 窗外响起军乐队那嘹亮的、不协调的乐曲――《国际歌》。戈维雅京弯下腰去, 把头搁在德米特里・斯捷潘诺维奇的肚子上,他那浅色而平直的头发看上去活像洋 娃娃的头发,毫无生气。 太阳落到一片雷雨的乌云后面去了。黑夜并没有带来寒意。星星被雾气遮住。 河对岸大炮的轰鸣声愈来愈密,也愈来愈响了。房子在轰鸣声中直颤抖。架在大粮 仓上的布尔什维克六时口径的火炮,在黑夜中还击着。房顶上的一挺机关枪还在哒 哒地扫射。河的对岸,有一道木桥连结着郊外,红军的警戒部队的射击显得很微弱。 乌云弥漫开来,响起了滚滚的雷声。天空漆黑一团。无论是城里,还是河面上, 看不到任何一点亮光,只有炮弹的火光在闪闪烁烁。 城里谁也没有睡觉。立宪会议委员会在一个秘密的地下室里,不停地开会。军 官们组成的志愿兵,全副武装,在各自的住宅里,焦急地等待着。市民们个个都站 在窗旁,凝视着恐怖不安的夜晚。大街上巡逻队彼此盘问着。在寂静的间隙,可以 听到往东行驶的列车车头发出的凄厉、尖锐的汽笛声。 向窗外望着的人们,看见一道弯曲的闪电,从天空的一端划向天空的另一端。 伏尔加河混浊的河水映出昏暗的亮光。停泊在码头上的驳船和轮船隐约现出黑色的 轮廓。在河面的上空,在铁皮屋顶的上空,高高地矗立着粮仓的庞大建筑,路德教 堂的尖顶,修道院的白色的钟楼,传说,那修道院是用流浪修女苏珊娜募化的钱建 造的。闪电熄灭了,又是一片漆黑……。 天空裂开了。刮起一阵大风。炉子的烟囱里发出可怕的呼啸声。捷克人开始进 攻了。 捷克人以稀疏的散兵线从克拉斯车站方向,穿过铁路桥,绕过炼油脂厂,向河 对岸的郊区进攻。沟壑纵横的地形、河堤、柳树丛阻碍前进的速度。 通往城市的关键地点是两座桥――一座木头桥,一座铁路桥。布尔什维克的炮 兵,布置在大粮仓的广场上,扼守着这两个要冲。猛烈的轰击和爆炸鼓舞了红军部 队的勇气,他们本来是不十分相信指挥人员的经验的。 拂晓时分,捷克人要起了阴谋诡计。粮仓附近的简易房子里住着残留下来的波 兰难民,他们拖儿带女。捷克人很了解这种情况。当他们的炮弹在粮仓上空爆炸时, 波兰人便从房子里跑出来,四处寻找躲避的地方。炮兵们便用污言秽语和探条抽打, 把他们从大炮旁边赶走。当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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