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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我们竟有这样的事!说起来都可怕。” “你瞪着那个火也该瞪够了,快睡觉去吧!” “有这样的事……唉,我的小兄弟,俄罗斯算是完蛋啦!” 这儿有一座房顶盖着高高的干草,像个草垛一样的棚屋。在它的泥墙旁边坐着 三个士兵,他们面前有一堆快要熄灭的篝火。其中一个人把包脚布挂在那些排泥管 上烘着,他不时地留心瞅一瞅,防止烧焦;另一个人在裤子上补补丁,小心翼翼地 一针一线地缝着;第三个人,满脸麻子,大鼻子,长着稀疏的黑胡子,他盘着腿, 坐在地上,两手深深地插在军大衣口袋里,那双凹下去的、像疯子似的眼睛死死地 盯着篝火。 “一切都被出卖了,就是这么回事。”他放低声音说道,“我们刚刚开始占点 儿上风,立刻就来了命令:撤退!我们只知道,把犹太人吊在细树枝上,而叛逆呢, 你瞧,却在树顶上栖息下来了。” “我对这次战争真是烦透了,可是任何一家报纸,也不会把这种心情描述出来。” 烘包脚布的那个士兵说道,然后他小心地往篝火上添了一根细细的干树枝。“咱们 先是进攻,接着便是退却,随后又是进攻,唉,他妈的,真是该死!老一套,好好 地又退回到了原地。白费力气!”他说完,向火里啐了一口唾沫。 “不久前,热多夫中尉到我这儿来过,”那个维裤子的士兵,头也没抬,冷笑 着说,“嗯,好啦,他大概是烦闷得要死,开始跟我找碴。问我:为什么你裤子上 有个洞?还有,你为什么那样站着?我没做声。他拍地抽了我一嘴巴,――我们的 谈话就这么干干脆脆地结束了。” 烘包脚布的士兵接着说道: “没有枪,拿什么去射击!我们炮兵连里,每门大炮只有七发炮弹。整天没事, 就剩了一件事――狠命地按人了。” 缝裤子的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嗯,嗯!”脸色黑黑的、眼睛吓人 的那个士兵说道: “他们把所有的人都鼓动起来了,现在已经召到43岁的人啦。有这么大的力量, 全世界都可以征服了!难道我们没尽职尽责吗?只不过你们得履行你们的任务,― ―我们履行我们的罢了。” 缝裤子的人点点头: “说得对……" “我在华沙附近的战场上看到,”黑脸的那个人说,“那里躺着大约五六千个 西伯利亚步兵,他们全部死了,躺在那儿就像一捆捆的稻草。为什么会这样?这是 因为什么?原因就是……在军事会议作出了如此这般的决定之后,据说立刻就有一 个将军跑出去,秘密地给柏林发了电报!明白了吗?两个西伯利亚军团下了火车, 立即行军,直接开赴战场,到了那儿,一下子就被机枪扫光了,一个个倒了下来。 你还对我抱怨什么,挨了一个嘴巴!以前我因为马轭安得不对头,我爸爸常常走过 来,就给我一嘴巴,他打得对,――教训教训你,好让你知道厉害。可是,为什么 要把西伯利亚的步兵像羊群一样赶到那儿去送死呢?我告诉你们,小伙子们,俄罗 斯完蛋啦,我们被出卖了。而那个出卖我们的人也是我们农民,是我的同村人,波 克罗夫村的一个流浪汉。他的名字我连提都不愿意提……他是个文盲,一个胡作非 为的人,一个口蜜腹剑的小人,扔下活不干,去偷人家的马,到修道院去闲游闲逛, 玩女人,喝酒……而现在他居然在彼得堡紧随沙皇的左右,大臣们、将军们又都围 着他转悠。我们在这儿去送死,成千成万的人已经葬身潮湿的地下,而他们却在彼 得堡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整天吃啊,喝啊,肥得肚皮都快要胀破了。” 他突然停下不说话了。四周陡地静了下来,散发着潮气,马在棚屋里大声地嚼 着草料,其中一匹蹄子踢到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只夜鸟从房顶上一下子飞下 来,掠过篝火,凄厉地叫了一声,飞去了)就在这一刻,远处天空中传来一阵震耳 欲聋的吼声,声音越来越近,就像一头野兽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奔过来,在用它的 嘴撕破黑暗,紧接着钻入什么地方去了,于是棚屋后面较远的地方猛然轰的一声爆 炸了,震得地面都颤动起来。马匹惊得尥着蹶子,挣得笼头叮当叮当直响。那个缝 裤子的士兵提心吊胆地说: “竟向这儿推进了!” “这是一门大炮哩!” “等一等!” 三个人全都抬起了头。在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天空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大约延 续了两分钟时间,在棚屋后面很近的地方,也就是棚子的这一面,轰然爆炸了第二 颗炮弹,显出了云杉的圆锥形的轮廓,大地又一次颤动起来。紧跟着又听到第三发 炮弹在飞来。那声音紧急而断续,非常富有吸引力……听起来让人难受得心脏都要 停止跳动了。那个黑面孔的士兵从地上站起,开始向后退。接着有个什么东西从上 面扑下来。――好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去,于是随着一声撕裂的轰鸣,卷起一个 黑色的火柱。 待火柱消沉下去之后,原先燃着篝火和有人谈话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深深的 弹坑。棚屋坍塌的墙壁的上面,干草盖的屋顶正在燃烧,翻滚着团团的黄烟,一匹 鬃鬣很长的马,喷着鼻子,从火焰里冲出来,向着那在黑暗中显露出来的松树林狂 奔而去。 这时,在平原的锯齿形边缘的后面,火光在闪烁,大炮在轰鸣,火箭像一条条 长虫窜向高空,它们的火焰慢慢地落下来,照亮了黑暗的、潮湿的大地。炮弹呼啸 着、咆哮着,刺穿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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