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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帕特西住在我的卧室对面向着大屋前方的卧室里,一回到家,我们亲爱 的护士辛迪就走上前来照顾她,确认她吃了药,还为她注射某种温和的镇定剂。她 很快就穿上了布莱克伍德大宅的招牌法兰绒睡衣,哪里也不想去,不过,当她看到 我经过她门前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她对我尖叫说我把所有人都在“午夜” 拖到墓地去的作为令她作呕。 还没到午夜。 至于高布林,人人都知道危险。我不需要吩咐杰斯明和克莱照顾杰罗姆,或者 叫纳什看紧汤米。每个人都知道高布林对奎恩阿姨做了什么。就连帕特西也相信, 大拉蒙娜现在陪着她保护她。 每个人都不要独自走上楼梯。每个人都不需要害怕玻璃的破碎。每个人都要留 在大屋里,两人或者三人呆在一起,包括我,跟两个访问我的“朋友”一起呆在我 的私人客厅里。 他们说话算数,已经在等我。梅瑞克、莱斯特和我,围坐在房间中央的桌子旁。 梅瑞克身材高挑而瘦削,拥有浅黄褐色的皮肤和浓密的黑发。她已经取下了白色围 巾和大眼镜,立刻开始说话。 “这个怪物,这个缠着你的鬼魂,他跟你有血缘关系,这种关系非常重要。” “但是,怎么会? ”我说道,“我一直都相信他是一个精灵。我经常受到鬼魂 的缠绕,他们都会宣布自己的身份。他们有历史;他们有模式。” “他也有历史和模式,相信我。” “可是,是什么呢? ”我问道。 “你没有头绪? ”她探问。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在说我在向自己隐瞒了什么 似的。 “没有任何头绪,”我回答。我发现跟她谈话很轻松,因为我觉得她能理解我。 “他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我说道,“从一开始就是。 我几乎以为是我创造了他,是我把他从虚无之中吸引过来,而且按照自己的样 子培育了他。噢,我知道他是由某种物质组成的。大气。星星的微粒――某种物质。 某种,是的,某种遵循自然法则的物质。莫娜・梅费尔曾经对我解释过,这种精灵 有核心,一种心脏,还有一套循环系统,我明白现在就是我的血在养育那个系统, 他每次在我吸血之后就从我的身上吸血,因此越来越强壮。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任 何他是某人的鬼魂的迹象。” “我在墓地见到他了,”她回答,“你也看到了。” “你见到他站在我们的墓冢前? 就是我回去取玫瑰的时候? ” “在那之前我就看见了,”她说道,“他在那里的时候非常强大。塔奎因,他 是你的孪生兄弟。” “是的,我知道,他完全是我的孪生精灵。” “不是的,塔奎因,我的意思是,他是你的孪生兄弟的鬼魂,与你同卵双生的 兄弟。” “那不可能,梅瑞克,”我说道,“相信我,我感激你正面解决这个问题的意 愿,但是,有一个非常简单的理由可以说明为什么不可能。实际上,有两个理由。” “什么理由? ”她问道。 “呃,首先,如果我有一个孪生兄弟,我会知道。有人会告诉我。但是更重要 的是,高布林用右手写字。而我总是用左手的。” “塔奎因,”她说道,“他是你的镜像孪生兄弟。你从来没有听说过吗? 他们 互相是对方的完全镜像。关于这种孪生还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说每一个使用左手的 人都是镜像孪生子中的生还者,他们的兄弟在子宫中就已经死去,但是你的孪生兄 弟不是那样死的。 塔奎因,我认为我们需要跟帕特西谈谈。我认为帕特西希望你知道。她已经厌 倦沉默了。” 我震惊得无法说话。 我做了个耐心点的小手势,然后站起来,招手让他们跟我走。 我们穿过走廊。帕特西的房门开着。她的房间不像我的房间,没有客厅,但是 仍然宽敞漂亮,一张帝王大床装饰着蓝白两色皱褶,床前有一张蓝色丝绸沙发和一 些椅子。她跟我们的护士辛迪一起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大拉蒙娜拿着她的刺绣环坐 在其中一把椅子里。电视的声音很低,显得无关紧要。我们进门的时候,大拉蒙娜 站了起来。辛迪也是。 “这种入侵算什么意思? ”帕特西问道,“嘿,辛迪,你走之前再给我打一针。 我不舒服。还有你,塔奎因・布莱克伍德,你有一半的时间都不知道我是活着的。 等我死了,你是否打算也把所有人都在半夜十二点拉到梅泰里公墓去? ” “我不知道,帕特西,”我说道,“也许我只会把你扼死然后丢进沼泽。我有 时候会做这样的梦,杀死你,把你丢进沼泽。我梦见自己这样做。你散发着棉花糖 和蜜饯苹果的香味,你沉到了绿水的深处。” 她大笑起来,一边摇着头,一边看着我和我的两个朋友。她穿着那件白色法兰 绒长睡衣,看上去特别瘦,令我为她担心。还有她那头经常护理的金发,梳得整整 齐齐,披散着像波浪一般,使她看起来年轻。她的眼睛大而冷酷。 “你是如此疯狂,塔奎因・布莱克伍德。” 她冷笑道,“你应该在出生的时候就淹死。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恨你。” “帕特西,你不是真的这么想的。”护士辛迪说道,“我会在一个小时之后回 来给你再打一针。” “我现在就不舒服。”帕特西说道。 “你现在只是累了。”大拉蒙娜说道。 “我们可以跟你谈一会儿吗? ”莱斯特说道,温和地做着手势,她示意他上前 坐在她的旁边。他走过去坐下,竟然还把手臂伸出来搁在她身后的沙发背卜。 “当然可以,我很乐意跟奎因的朋友谈话,”帕特西说道,“你坐下,你们都 坐下。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纳什太自大,他多数时候都称我作布莱克伍德小姐。 杰斯明无法忍受见到我的样子。她以为我不知道她那个黑皮肤野种是你的孩子。我 当然知道。教区里人人都知道。她还四处跑四处嚷嚷说,‘他是我的儿子’,就好 像那小子是个童贞女之子,你们能想象吗? 我告诉你,如果那个孩子的父亲不是你 而是其他人,奎因,他就会被赶出去跟垃圾呆一块儿,但是,闯进杰斯明裤裆的却 是小奎因,所以没问题,按照奎恩阿姨的说法,没问题,就让那野种得到大屋吧, 只不过――” “拜托,帕特西,住口,”我说道,“如果任何人伤害那个孩子的感情,你会 是第一个嫌疑人。” “我并不想伤害他,奎因,我想伤害你,因为我恨你。” “啊,我会给你一个真正的好机会伤害我的。你只需要跟我和我的朋友们谈谈。” “好啊,我很高兴。” 梅瑞克已经在大拉蒙娜刚才坐的椅子里坐下了,一直在打量帕特西,这时,她 低声介绍自己和莱斯特的名字。 我在梅瑞克旁边坐下。 mpanel(1); 帕特西对这些介绍点头回应,然后带着一个刻毒得灼人的微笑说道:“我是塔 奎因的母亲。” “帕特西,他是否有个孪生兄弟? ”梅瑞克问道,“一个跟他同时出生或者稍 后出生的孪生兄弟? ” 帕特西陷入了绝对沉默。我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它变得空白, 是的,混合着麻木和恐惧,然后,她尖声呼叫辛迪。“辛迪,我需要你,辛迪,我 喘不过气! 辛迪! ” 她左右扭动着,直到莱斯特把手坚定地放在她的肩膀上。他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她似乎盯着他的眼睛,她的歇斯底里就像是被吸走了一样。 辛迪出现在门口,镇静地拿着注射器。 “好,帕特西,坚持一下,”她说道,走上前来,坐在帕特西左边,非常谨慎 地撩起她的睡衣,在帕特西左边的臀部打了一支镇静剂,然后站起来等待。 帕特西仍然看着莱斯特的眼睛。 “你要明白,”帕特西说道,“那是最可怜最可怕的事情――”她颤抖着, “你无法想象。” 莱斯特的目光仍然锁在帕特西身上。他告诉辛迪,帕特西现在没事了。 帕特西的目光落在东方风格的地毯上.像是在追随它的图案。然后,她抬头看 我。 “我如此恨你,”她说道,“我现在恨你。 我一直都恨你。你杀了他。” “杀了他! 怎会――”我惊呆了。 “是的,”她说道,“是你做的。” “你在说什么? ”我问道,“我怎么会这样做? ”我想读她的心,但是我从来 没有在她身上用过这种力量,某种出自内心的根深蒂固的厌恶在阻止我。 “你的个头是那么大,”她说道,“你是那么健康,那么正常。十磅加十一盎 司。就连你的骨头也很大。而另一个小不点,我的小戈文,只有三磅,他们说,他 在我的子宫里把他所有的鲜血都献给你了,他的全部鲜血。 你就像一个吸血鬼婴儿一般喝掉了他全部的鲜血! 那是多么可怕,他是那么小。 只有三磅。噢,他是你一辈子里见过的最可怕最可怜的小生命。” 我惊得无法说话。 泪水流下她的脸颊。辛迪取出一张干净的面巾纸把它们擦掉。 “我是那么渴望抱他,但是,他们不让,” 帕特西继续说道,“他们说他是捐血孪生子,那就是他们对他的称呼。捐血孪 生子。他捐出他的一切。他躺在那里,那么细小,几乎活不下去。他们把他放在一 个婴儿保育箱里。 他们甚至不肯让我碰他。我日日夜夜地坐在医院里,日日夜夜。奎恩阿姨却不 停地打电话来告诉我,‘家里的婴儿需要你! ’她怎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 难道医 院里这个细小的婴儿不需要我吗? 难道医院里这个细小可怜的生命不需要我吗! 她 要我回家用我的奶去喂一个十磅的怪物婴儿。我甚至无法看着你! 我不想跟你住在 同一个屋檐下! 那就是为什么我搬出了大屋。” 她愤怒地擦着眼泪。她的声音是那么轻。我不知道人类是否可以听到她的话。 我不能肯定就坐在她身边的辛迪是否可以听见。 “我坐在医院里,日日夜夜,”她说道,“我恳求他们让我碰碰那细小的婴儿, 你不知道,他死在了一台机器里面,满身缠着那些管子电线,旁边的监视器和数字 在滴答作响。他死了! 那个小婴儿,那个可怜的小戈文,我的小骑士,那就是我给 他起的名字,戈文,我的小骑士,然后,在他死了以后,他们才让我抱他,可怜的 小婴儿,我把他抱在怀里。”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从来没有见过她流下这样的眼泪,从来没有见过 她如此凄苦哀伤。她继续说道:“我们给他做了一口小棺材,一口白色的棺材,用 白色的洗礼袍包裹着他,舒适地放在棺材里,可怜的小东西。然后我们前往梅泰里 公墓,全部人都去了,而奎恩阿姨,看在天主的爱分上,她到底为什么要把你带去 ?你在那里不停地尖叫着大喊着,我为此而恨她。 她不停地说你知道你的孪生兄弟死了,你感觉到了,说我应该抱着你,你可以 想象吗,我的小戈文躺在那小小的白色棺材里,而我应该抱你? 他们把他埋在了墓 冢里,我要他们在墓碑上刻写‘戈文,我的小骑士’。他此刻就在那里,躺在他自 己的小棺材里。” 泪水流下她的脸颊。她摇着头。 “你不要以为他们为了爆弹或者甜心或者奎恩阿姨的棺材而移走了他。没有, 先生。 他们没有。”她坚决地摇着头,“墓冢里有八个位置,他们没有移动他。我确 保他们不会。 而且,从我们埋葬他的那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墓冢去过, 直到今天晚上,只因为奎恩阿姨在格兰迪・布林的手里留下遗言说,如果我参加她 那可怜愚蠢的葬礼就可以得到一张额外的奖金支票。格兰迪・布林向我泄漏了此事。 我昨晚告诉过你的,他给了我一份遗嘱的影印件,因为奎恩阿姨说他可以那样做。 “现在,说说贿赂的事吧。假设这不在遗嘱限制之列。她知道我对那个地方有 什么感觉,她知道的,是她逼我发誓说我永远不会对你透露一个字,永远不会有人 告诉你你把那个孩子的所有鲜血都吸干了,那可怜的三磅的捐血孪生子。就好像只 有你是必须受到保护的人。可怜的奎因。愿天主帮助你,你做了那样的事情,你这 见鬼的狗娘养的。你不知道什么是憎恨,除非你知道我有多么恨你。” 她对着纸巾哭泣。辛迪坐立不安。她站起来要走,但是帕特西把她拉回原位, 用颤抖的手指抓住她不放。莱斯特的手握住帕特西的左肩温柔地扶着她。 “戈文,”莱斯特说道,“然后高布林就开始出现,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戈 文的鬼魂? ” “没有,”她阴沉地说道,“如果那是戈文的鬼魂,他应该来找我,因为我爱 他! 他永远不会去找奎因! 奎因杀了他! 奎因吸走了戈文全部的鲜血。高布林只不 过是塔奎因的创造,他知道自己应该有个孪生兄弟,知道自己杀了他,他想要一个 孪生兄弟,所以平空制造了高布林,他使用了他全部的疯狂去做这件事。他从一开 始就是一个疯子。” “没有人想过那可能是小婴儿的鬼魂? ” 梅瑞克非常温柔地问道。 “没有,”帕特西用同样阴沉的声音回答,“戈文,我的小骑士――墓碑上就 是这样写的。”她抬头看着我,“在那场葬礼上,你的尖叫是那样的刺耳! 你不停 地尖叫着尖叫着! 我甚至一整年都没有去看你。我无法忍受。 我最后终于去看你仅仅是因为奎恩阿姨付钱给我作为去看你的报酬。爆弹不肯 给我一个子儿。在你成长的期间,奎恩阿姨一直在给我付钱。那是一笔干净利落的 交易。不要把孪生兄弟的事告诉你,不要让你对那孪生兄弟感到内疚,不要告诉你 你杀了你的孪生兄弟,而她就会照顾我,她确实办到了。” 她耸耸肩。她挑起了眉毛,面容稍微松缓下来,但是泪水仍然没有停下。 “奎恩阿姨给了我五万美元,”她说道,“那跟我想要的还有距离,但是她给 了我这笔钱去开始,去抱你,于是我就这样做了。只做一次。她把爆弹、甜心和所 有人都争取到了她那边。你才是他们关心的对象。他们说,永远不要告诉奎因他有 一个死去的小兄弟。 难道那不是我的儿子吗? 永远不要告诉奎因小戈文的事。永远不要让他知道他 从那无助的小婴儿那里吸走了他所有的鲜血。永远不要告诉奎因那个可怕的故事。 难道那是你的故事吗? 现在,你走进来,问我,你是不是有个孪生兄弟。你想知道, 而奎恩阿姨已经死了,还多亏了格兰迪向我透露那笔奖金和她的遗嘱,我知道它没 有限制我告诉你任何事情。于是,我就告诉你好了。我猜你现在应该明白了。你明 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是这么恨你。我猜你终于可以想通了。” 我站起来,在我看来,我们已经了解我们想知道的事了。我太震惊,太疲劳, 不想跟帕特西说一句话。我恨她,就像她恨我一样。 我恨她恨得无法看她。 我想,我表示了感谢,然后带着我的两个朋友准备离开房间。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当我走到门口时,帕特西问道。 辛迪看起来是如此难过。 “什么话? ”我问道。 “你能想象我经历了什么事吗? ”帕特西问道,“当时我只有十六岁。” “啊,”我回答,“但是你现在不是十六岁了,这才是重点。” “我快要死了,”帕特西说道,“在我的一生中,没有一个人像人们爱你那样 爱过我。” “你知道,这的确是真话,”我回答,“然而,恐怕我恨你就像你恨我一样。” “噢,不,垒因,不要。”辛迪说道。 “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帕特西说道。 “那正是你叫停我的时候我打算要做的事。”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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