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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我的心里有一个疯狂的梦想,那就是,莫娜会出现在追思弥撒上,然而,虽然 凯文・梅费尔神父是主持,虽然所有我认识的梅费尔――罗恩、迈克尔和温博士― ―就像前一晚的守灵夜一样都出席了,但是,莫娜没有来。 所有梅费尔都带有那种令我不安的怪诞光芒。斯特灵・奥利弗也跟他们在一起。 当我们目光相遇时,他们对我礼貌地点点头。 跟昨晚一样的巨大人群挤满了圣玛利升天教堂的中央广场,我在每周的弥撒上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事实上,今晚的人更多,因为麦奎恩家的人纷纷乘坐飞 机从遥远的世界各地赶了过来,他们没能在之前的守灵夜赶到新奥尔良。 奎恩阿姨的棺材放在主耳堂里的棺材架上,已经合上,它无情地令我全身冰冷。 由于我到达教堂的时候已经天黑,我没有机会在他们合上奎恩阿姨的棺材之前见她 最后一面。 但是,我不需要独自承受这种痛苦,因为,当我从梅费尔家的人身边走过,跟 杰斯明、汤米和纳什一起坐在靠背长椅上时,莱斯特和梅瑞克・梅费尔都出现在了 我的身边。 这是如此出乎意料,以至于我一时之间直打颤,不得不靠莱斯特牢牢握住我的 手臂扶着我。他把头发修整得相当短,戴着一副浅色太阳眼镜来掩盖他那双灿烂的 眼睛,衣着非常保守,就是一件双排扣夹克和卡其布裤子。 梅瑞克・梅费尔,穿着硬质白色亚麻布衬衣式连衣裙,用一条白色围巾围着脸 和脖子,还有一副几乎遮住她整张脸的太阳眼镜。但是我很肯定那是她。当坐在我 们后面的靠背椅上的斯特灵・奥利弗上前来跟她说话,轻声说他很高兴见到她并且 希望晚些可以跟她谈一谈的时候,我并不惊讶。 我可以清楚地听到她说,她心里有很多事,但是她会尽量满足他的要求。然后, 她似乎轻轻吻了吻斯特灵的两边脸颊,但是因为她背对着我,所以我不太肯定。我 只知道,对于斯特灵来说那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重要时刻。 凯文・梅费尔神父带着两个祭童开始举行安灵弥撒仪式。自从变成吸血鬼之后, 我就没有来过教堂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如此令我想起我的红发莫娜,我完全没 有心理准备。当他向我们所有人问好,而我们回应他的问候时,仅仅是看着他都会 令我感到心痛。然后我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也很想念他。 他完全相信自己所说的神圣话语。他是一个命里注定的神父,而且,对这一点 的认识渗透他的一生。这是黑血向我揭示的,但是,即使是作为一个凡人,我也从 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至于莱斯特和梅瑞克,他们竟然跪在我的身边,跟我一样画着十字,显然在低 声祈祷,回应弥撒的赞美诗,这真是一个震惊的发现,但是也令人愉快,让我迷失 在其中的疯狂世界似乎也叮以形成自已的秩序。 弥撒进行到了朗读《圣经》选段并且悼念奎恩阿姨的环节,纳什发表了一个非 常庄严恰当的演说,赞扬奎恩阿姨永远为别人考虑的崇高品格,杰斯明剧烈地颤抖 着上前说奎恩阿姨是她这一生的指引星,然后,其他人也陆续发言――有些人我几 乎不认识――都在述说她的善良事迹。最后,终于只剩下安静。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的一生中在每一次葬礼上都没能讲话,尽管我爱莱恩娜、 爆弹和甜心。我发现自己站起来.走上去,站到了祭坛栏杆后诵经台上的麦克风前。 像我这样的生物做出这样的事情似乎小可想象,然而我这样做了,我知道,没有任 何人任何事能阻止我。 对着麦克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之后,我说道,奎恩阿姨是我认识的最贤明 的人,她拥有真正的智慧和天赋的完美仁慈,她就是善良的同义词。然后,我朗读 《智慧书》里关于智慧的描述中我认为符合奎恩阿姨的选段:智慧比一切活跃的事 物更活跃:而且因为她的纯洁,她可以到达任何地方。 她是来自天主的力量,是全能天主的荣耀的一种纯净散发:因此,没有污秽的 事物可以玷污她。 她是永恒之光的光芒,天主权威的清白镜子,仁慈的镜像。 作为一体,她可以做一切事情:她使一切复兴,她永不改变…… 我就念到这里。“没有更好的语言可以用来描述奎恩阿姨,”我说道,“她在 我们当中活了八十五年是对我们所有人的礼物,一件珍贵的礼物。如果我们要保持 理智,想一想她,想一想衰老对于她来说可能意味着什么,那么死亡如此突然地带 走她就必须被看成是一种仁慈。她去了。她,没有孩子,却是我们所有人的母亲。 一切归于沉寂。” 然后,当我准备离开,心里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在一场安灵祢撒里走上教堂的祭 坛在一群人类听众跟前说了这些话时,汤米突然站了起来,焦急地做手势让我等等。 他上台来发言。他全身都在剧烈颤抖,用手臂抱着我来稳住自己,我用手扶着 他的肩膀。他对着麦克风说道:“她带给我世界。我跟她一起旅行。我们去的每一 个地方,从加尔各答到阿斯旺到里约热内卢到罗马到伦敦,她带给我这些地方一一 用她的语言、她的热心、她的激情,她……她……她带着我去看,告诉我我用我的 生命可以做些什么。我永远不会忘记她。虽然我希望像她教导我要爱人一样爱其他 人,但是我永远不会像爱她一样爱其他人。” 他抬头看着我示意他说完了,我们两人离开祭坛回到长椅上,他紧紧地倚靠着 我。 他使我非常骄傲,他使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罪。当我在莱斯特身边坐下时,我 用左手握住汤米的手,莱斯特握住我的右手。 到了领受圣餐的时候,许多人离开长椅去排队,汤米和杰斯明当然也要去领。 我一时冲动,站起来在他们之前走进了队伍中。 令我极度震惊的是,梅瑞克和莱斯特,也许是跟随我的举动,也许是他们本来 也打算这样做,也走进了队伍中。 我们二个接过圣餐。 我按照自己的习惯先用手接过它,然后放人口中。我不知道他们俩如何接过它 的――不论是放在他们手里还是直接放人口中。反正,他们领了。跟以前一样,我 觉得它在我的舌头上溶解――一份如此小量的食物不会被我的身体拒绝――我向来 到我体内的天主祈祷,愿他原谅我,不论我是什么东西。 我对基督祈祷,愿他把我从现在的情况中解自己救出去。我祈祷,我想知道自 己必须怎样做――任何光明的、正派的或者道德的方法――才能活下去。 基督在我的体内吗? 当然。一个奇迹怎会仅仅因为另一个奇迹先在我身上发生 而停止? 我犯了亵渎圣物的罪吗? 是的。但是,一个杀人凶手还可以怎样做? 我希 望天主能进入我的体内。这是我的悔罪经,我放弃所有罪行的行动,这是为了得到 纯洁的时刻。 我跪着闭着眼睛,心里想着最奇怪的想法。 我就像是头一次听说一般回想着无所不知的天主变成人类的故事,我觉得,这 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全知的天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完全理解他创造的人类, 一种如此深重地冒犯他的创造物。这是多么的纠缠不清。多么的古怪。天使不会如 此深重地冒犯他。不会。但是,人类会。我的心里全是各种念头,全都是关于基督 的,我的灵魂哭泣着流出无血的眼泪。此刻,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觉得自己是纯 洁的。 快进:墓地:罗尼甘和申斯为我们所有人提供了小蜡烛.每一支都有一张小圆 纸来阻挡融下的蜡以免烫到手。凯文・梅费尔神父简单得体地完成了坟墓边的仪式。 他为奎恩阿姨哭泣。 许多人哭了。特丽・休仍然在哭。摆在棺材架上的棺材四周堆满了鲜花。我们 列队走过,最后一次抚摸棺木。高大的花岗岩墓冢大门敞开。我们离开之后,棺材 将会埋在里面的其中一个槽里面。 帕特西开始歇斯底里地哭泣。 mpanel(1); “你怎能把我们所有人都在夜里弄到这个地方来! ”她对我喊道,她的泪眼汪 汪,“你,永远都是你,塔奎因。我憎恨这个地方,而你非要我们在夜里到这里来。 你,永远都是你,塔奎因。” 我为她感到遗憾,因为她是如此难过,因为每个人都瞪着她看,不知道她病得 有多重,她整个人有多么疯狂。 大拉蒙娜竭力安抚她。梅瑞克・梅费尔站在我的身边凝视着她。我可以感觉到 莱斯特也在看她。我为她感到羞耻,但是,她的奇怿戏剧对他们有什么意义? 她为 什么要来? 她自己的父母下葬的时候她没有来。不过,她爱奎恩阿姨。人人都爱奎 恩阿姨。 然后,大拉蒙娜带着她走向车旁。我们的律师,格兰迪・布林,也在安抚她, 想让她安静下来。 “诅咒你,奎因! ”当他们把她强行塞进长身轿车时,她对着我大喊,“诅咒 你下地狱! ” 我想知道,她是否具有某种专门用来呼喊这种完美诅咒的超人力嚣。 “我们今晚见面,”梅瑞克低声说道,“你的精灵朋友很危险。我可以感应到 他的存在。他并不热衷于被我或者莱斯特看见。但是,他在这里。没有时间了。” “我们在大屋见面? ”我问道。 “是的,你跟你的家人一起回去,”莱斯特说道,“你们到达的时候,我们会 在那里等你。” “你的母亲,她也要回去,”梅瑞克说道,“然而,她想离开。尽量留住她。 我们必须跟她谈谈。告诉她,我们必须跟她谈谈。你要用一切方法把她留下。” “可是,为什么? ”我问道。 “等我们见面之后,”梅瑞克说道,“你就会明白。” 长身轿车在等我。汤米、帕特西、大拉蒙娜、纳什、杰斯明和克莱也在。 我回头瞥了一眼棺材和正在准备墓穴的殡仪馆职员以及墓地的工作人员――他 们不想让我们看那个过程――然后我走回去,想从花堆之中取两枝红玫瑰,我向上 瞥了一眼,看见了高布林。 他就站在墓冢的门口,穿的衣服跟我一样,一件黑色西装,他的头发也跟我相 似,浓密但是整齐。他用那闪着狂热光芒的眼睛瞪着我,他的全身,虽然如此清晰, 却仍然可以看出血液组成的错综复杂的网络,就像是鲜血感染了所有制造出这个幻 觉的微粒。这景象持续了一秒,也许是两秒,然后闪烁着消失了,如同火焰熄灭一 样。 我打了个冷战。我感觉到那微风,那空虚。 带着两枝玫瑰,我上了车,我们开往布莱克伍德大宅。 帕特西一路上都在哭。“这么多年以来我都没有去过那个见鬼的墓地。”她不 停地说,“而因为奎因我们必须在半夜三更到那里去,小奎因,真是合适啊,小奎 因! ” “你不是非来不可的,”大拉蒙娜说道,“现在安静吧,你把自己弄得难受了。” “噢,你见鬼去吧,你们都见鬼去吧,你们知道什么叫难受吗? ” 回家的漫长路上,她就一直就是这样。 到达大屋的时候,我焦虑的双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把两朵玫瑰都捏成碎花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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