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我默默地坐着。距离黎明也许还有两个小时，我觉得自己的一生像是全都压在 了我的心头，而且，虽然我是一个罪人，我没有保留任何秘密。它全部在我的眼前 展开了。我想知道，高布林是否就在我的附近，不论以何种方式。我想知道，他是 否可能一直在听。 莱斯特在我整个说故事期间都保持沉默，他又默默地等了很久，然后才说话。 “你的结语非常全面，但是，有一个人你没有提起过。莫娜・梅费尔怎么样了 ?” 我缩了缩。 “感谢天主，我再也没有收到过莫娜的电子邮件或者电话。不过，迈克尔和罗 恩会定时打来电话。我发现自己听电话的时候会发抖。这些强大的巫师是否会从我 声音的音色上听出问题? 可是，看样子他们没有。他们会把最新的情况告诉我。莫 娜在隔离。莫娜在做血液透析。莫娜没有受到任何痛苦。 “大约六个月前，也许更久，我收到罗恩寄来的一封打印信件，是代表莫娜写 的，信中解释说莫娜已经接受了子宫切除，莫娜希望让我知道。‘亲爱的阿伯拉， 我将你从所有的承诺之中释放。’莫娜对罗恩口授道。他们以为这个手术可以帮助 莫娜，然而，它没有。莫娜需要越来越频繁地接受血液透析。他们仍然有药物可以 试一试。 “我的同答是掠夺新奥尔良所有的花店，送去一束束、一篮篮、一瓶瓶鲜花， 里面夹着宣誓我的爱永远不死的纸条，我用纸条来表达我本来可以通过电话传达的 话。我不敢送去任何自己的手碰过的东西。因为莫娜可能会用手去拿这样的纸条然 后感觉到我的邪恶。我就是不能冒这样的险。 “现在的情况是，我仍然几乎每天都送花过去。时不时地，我会忍不住给她打 电话。 但结果总是一样。莫娜此刻不能见任何人。 莫娜在坚持。 “我想，我实际上在害怕他们说‘来看她吧’这句话的时刻。我害怕自己会无 法拒绝，我无法骗过莫娜，在那个宝贵时刻，也许是我们俩最后的宝贵时刻里，莫 娜的心会充满对现在的我的阴暗恐惧。至少，在那一刻我会装得冷漠无情，尽管我 的心已经破碎。我害怕它。我的整个灵魂都在恐惧。 “但是，更可怕的是终结的电话――莫娜打输了，莫娜去世了的消息。” 莱斯特点点头。他靠在手肘上，头发有点乱，蓝色的大眼睛跟我刚才讲故事的 数个小时里一样，怜悯地看着我。 “你认为，在你讲述的这个故事里，重点是什么? ”他问道，“除了我们必须 不让奎恩阿姨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以免她为此伤心，以及我们必须毁灭高布林以 外? ” “那就是，我有丰富多彩的生活，”我说道，“就如佩托妮亚本人所说的。而 她根本不关心我的生活。她任性而狠心地把它毁掉了。” 他又点点头。“可是奎因，永生，不论一个人是如何获得它的，都是一件礼物。 你必须忘记对她的憎恨。这种恨意在毒害你。” “就像我对帕特西的憎恨一样，”我平静地说道，“我需要忘记我对她们俩的 憎恨。我需要忘记所有憎恨，但是此刻，需要毁灭的是高布林，而我出于对他的公 平，也已经尽量向您说明了我对他现在的状况、甚至是他要对我进行的报复负有多 么大的责任。” “这我已经清楚了，”莱斯特说道，“不过我不知道只有我一个是否可以帮你 阻止他。 我也许需要帮助。事实上，我认为我需要帮助。我想，我需要一个饮血者的帮 助，她对精灵的影响能力是一个传奇。”他把前额的头发掠到脑后。“我觉得，我 可以说服她到这里来帮我这个忙。我说的是梅瑞克・梅费尔。她不认识你的美丽莫 娜，至少我不知道她认识，就算认识，此刻也跟任何事情没有关系。梅瑞克对精灵 的认识与多数吸血鬼不一样，她在成为吸血鬼之前是一位强大的巫师。” “这么说，黑血没有夺走她对精灵的力量? ”我问道。 “没有，”他说道，摇着头，“她的力量太复杂了。况且，说精灵会避开我们 是一个谎言。 你自己也说过，我就是一个可以看见精灵的吸血鬼。我但愿自己不是。我要用 明天傍晚的时间去寻找梅瑞克・梅费尔。以得到黑血的时间来看，梅瑞克几乎跟你 一样年轻。她在受苦。不过我觉得我能把她带到这里来，也许会是早上一两点钟吧。 我无法想象她会拒绝，但是，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不论如何我都会回来。我向你保 证。” “啊，我衷心感谢您。”我说道。 “那么，让我做一个小小的坦白吧。”他带着一个温暖得令人无法抗拒的微笑 说道。 “当然，”我说道，“是什么? ” “我爱上你了，”他低声说道，“在今后的夜里，你可能会觉得我有点讨厌。” 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说他在我眼里完美无缺并不能充分表达他对我的吸引力。 他高雅可敬，整个晚上，当我讲述我的一生时，我是如此地被他吸引以至于我觉得 自己中了他的魔法，向他敞开了胸怀。 “很好，”他忽然说道，像是读了我的心思一般，“现在，也许我要早点离开 你了，这样我可以立刻去寻找梅瑞克。在早晨之前我们还有些时间。” 一声响亮的尖叫突然打断了我们两人。 是杰斯明。随即又传来第二声尖叫。 “奎因，奎因，是高布林! ”她在楼梯转脚处大声咆哮。 我冲下楼，莱斯特跟在我的身后。我不得不强忍着，逼自己像个凡人一样奔跑。 尖叫声来自奎恩阿姨的房间。我可以听到护士辛迪的哭声。大拉蒙娜在呜咽。 杰斯明朝我冲上来，双手抓住我说道：“是高布林，奎因! 我看见了他! ” 我们一起沿着走廊向屋后跑去，我又一次压制着自己，绝望地保持着凡人的速 度。 一看到躺在大理石桌旁地板上的奎恩阿姨，我就知道，她死了。 我从她的眼睛看得出来。 我不需要看她头上流出的鲜血，或者大理石桌上的血迹。我知道。当我看到她 那双只穿着袜子的脚时，我开始哭泣，用手帕遮住自己的脸。 还有，她脖子上那个漂亮的美杜莎贝石雕，那个防御符咒，对她没有任何帮助， 没有能救她。她死了；我失去了她。她走了。 她，她的雍容华贵，她的慈悲胸怀，永远去了。 还有什么? 人们在狂乱地拨打电话。警报很快响起。这些有什么用? 在黎明之 前，他们解释了多少回? 她脱下了她那双危险的鞋子。那就是为什么没有人扶着她 的手臂。她脱下了她那双可怕的鞋子。那就是为什么杰斯明没有扶着她的手臂。她 脱下了她那双要命的鞋子。那就是为什么辛迪不在她的身旁。她走到桌前去看她的 贝石雕。她想为辛迪的女儿特意挑选一个贝石雕做礼物。 她们说了又说，验尸官来听，吉福雷警长来听，丑亨德森来听，杰斯明和辛迪 都说是高布林使她摔倒的，是高布林在空中盘旋，高布林就像房间里的一个小型龙 卷风，奎恩阿姨喊了两次“高布林! ”并且猛地举起手臂，然后就摔倒了，她的头 撞在了大理石上。 辛迪和杰斯明都看见了! 她们看到了空气的扰流! 她们知道那是什么。她们听 到她说了两次：“高布林，高布林! ”然后穿着袜子踩在地毯上的她摔倒了，倒下 的时候头的一侧撞到大理石桌子，还没落到地毯上就已经死了。 噢，天堂里的天主啊，帮帮我。 “现在，你们两位女士想告诉我是一个鬼魂杀死了麦奎恩夫人? ”验尸官问道。 “警长，看在天主的爱分上，”我说道，“她摔倒了! 您当然不会相信那跟辛 迪或者杰斯明有关系吧! ” 就这样反反复复，直到我必须离开，于是我把杰斯明带到一旁，吩咐她跟新奥 尔良的罗尼甘和中斯殡仪馆安排好一切，明天晚上进行守灵，七点开始。我会在那 个时候见她，我还告诉她，尽全力安排一个夜晚举行的葬礼。当然，那是很不寻常 的，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还有，看在天主的爱分上，”我说道，“小心高布林。” “你打算怎样处理他，奎因? ”她问道。她在颤抖，她的脸哭肿了。 “我要毁灭他，杰斯明。但是这需要一点时间。直到我成功之前，小心他。告 诉其他所有人，小心他。他已经吸收了不少力量。” “你不能现在离开这里，奎因。”她说道。 “我必须，杰斯明，”我说道，“明天晚上七点在新奥尔良的殡仪馆再见。” 她吓坏了，我不怪她。 莱斯特走到我前面，温柔地握住了她的肩膀，凝视着她的眼睛。“杰斯明，” 他低声说道，“我们必须去找一个可以终结高布林的女人。这件事非常紧急。你明 白吗? ” 她点点头。她仍然在哭，把落在她唇边的眼泪舔去。但是她的目光无法离开莱 斯特的目光。 “把小杰罗姆紧紧带在你的身边，”莱斯特说道，他轻柔的声音令人信服。 “那个怪物想伤害任何对奎因重要的人。确保所有人都提高警惕。” 他亲吻她的前额。 静悄悄地，我们离开了。 终于，莱斯特和我独自来到蜜糖魔鬼岛上，我开始发泄我的哀恸，哭得像个孩 子。 “我无法想象没有她的世界，我不要一个没有她的世界，我的全副灵魂都恨他 做出这样的事来，他究竟怎么会得到这样的力量，她的年纪那么大，那么脆弱，我 们怎样才能折磨他，我们怎样可以把他折磨得想寻死，我们怎样才能让他受到地狱 的惩罚? ” 我咆哮着咆哮着。然后，我们一起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