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现在，您已经听完我的故事了。您知道了我最大的耻辱，那就是，我杀死了 那个无辜的新娘。您知道了高布林是如何开始袭击我的。 “您可以猜想得到我回家之后的事情。 您从这个故事知道，我有多么爱我的家人。 您知道我的生活跟他们的生活是多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 “我对佩托妮亚以及她对我做的事有一种强烈而可怕的憎恨! 我以一种只能说 是报复的热情重新投入我的人类生活、我的凡人世界、我的家族存在之中。我不能 容许别的选择，除非能向我证明所有人都怀疑我、避开我。但是，那样的情况从来 没有出现过。 “相反，人们需要我，我知道的。我的奇怪失踪曾经严重伤害了奎恩阿姨、汤 米、杰罗姆、杰斯明甚至克莱和大拉蒙娜。我用无穷无尽的赔礼道歉作为补偿，虽 然我不能也无法解释我的失踪是怎么回事。 “我所能做的就是我已经在做的事情――许诺说我不会再次失踪，虽然我已经 变成了某种神秘的单身汉和夜行生物，虽然我可能时不时会离开一两个晚上甚至三 个晚上，但是我一定会回家。没有人需要为我担忧。 “这么看来，‘奎因正在经历一个阶段，’他们大笑着说道。但是奎因经常在 家。 “我给我的房间装上全套装备，您也看见了，沉重的天鹅绒帷帐可以把阳光挡 在外面，房门上也有一把沉重的锁；不过，白天我通常会呆在蜜糖魔鬼岛的陵墓里， 在那里我可以完全不用担心好奇的眼睛，因为只有我一个可以轻松打开那个墓穴， 而很久以前那个探索它的兴奋日子里要五个男人才能打开。 “在这座大屋里，奎恩阿姨习惯在下午三点起床，然后在早上六点钟上床之前 进行保健散步，因此我的习惯很平常，人人都是这样假设的。 “这时候，奎恩阿姨已经承认她实际上是八十五岁了，而不是八十，这是一个 当我们陪她一起在庞贝的遗迹里跌跌撞撞地前进时隐瞒了我们所有人的可爱小秘密。 但是就如您亲眼见到的，她生气勃勃、好奇心旺盛，完全有能力享受生活的丰寓乐 趣，她每天晚上都在她的房间咀跟护士_ 辛迪、杰斯明和其他各种各样的成员召集 小圈子聚会，我也会参加，特别是在上半夜的时候，因为我通常不会在十二点钟敲 响之前失踪跑去忙我的夜晚差使。 “至于膳宿客人，用我们这里的俗话说，杰斯明已经是蔫了的李子，很简单， 就是筋疲力尽不想继续经营下去了。而且，一旦我们把楼上的一个卧室给了汤米， 另一间又准备用来招待布尼坦妮，再把纳什搬到爆弹的老房问去，就只剩下一个房 间给客人了，所以把它租出去似乎没什么意义。 “还有帕特西，此时已经十分虚弱的她搬到了最后一个面向大屋前方的卧室里。 于是，再也没有空位招待膳宿客人了。 “但是教区里不能缺少了盛大的圣诞节晚宴、复活节自助餐、杜鹃花节以及偶 尔举行的婚礼，于是，杰斯明仍然带着无比的自豪感主持这一切，虽然她老是抱怨， 就好像她是本地的圣人似的。 “去年这里演唱圣诞颂歌的时候，我躲了起来，不敢流泪，当女高音两次为我 唱出‘噢! 圣善夜’时，我只敢在灵魂中哭泣。 “被人看成疯子的我还怂恿在神圣星期六与复活节当天之间的午夜举行宴会， 只因为我不能参加复活节自助餐。今年那场宴会十分成功，它跟下午的惯例自助餐 正好接上，吸引了一群上完教堂以后才来的完全不同类型的客人。而且我还一直在 暗中策划其他一些午夜慈善活动和募捐活动，只不过我的心思最近为高布林的事分 散了。 “汤米主动提出了一个令我们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的要求，他想到英国去留学， 至少要到伊顿去。于是纳什把他接了过去，给他做准备。他打电话回家的时候，我 们都惊异地发现他的言谈之中开始带上英国口音，我们高兴极了。我极度想念他。 不久之后，他就会放假回家。他现在已经十四岁，个子长得很高。他依然梦想带领 一支探险队去寻找失落帝国亚特兰蒂斯。所以我把我读到的关于这个地方的所有文 章都剪下来寄给他。纳什也在做同样的事。 “特丽・休和她的孩子们过得很好。保姆和管家完全改变了他们的生活，那里 一切顺利。布尼坦妮和其他孩子都读上了好学校，他们将会得到生命中真正的机会。 特丽・休自己也很开心，每隔两个星期，一拿到支票，她就会到沃尔玛去购买衣服 和人造花。她的屋子完全被人造花塞满了，成了一个用人造花建造的虚拟雨林。您 在她的屋里无法找到空地方再放新的人造花了。您一走进她的屋子，她就会送您一 些旧的人造花，这样她就能买新的。她还接受了一个手术来阻止继续生育新的小孩。 查理，她那个挥枪的男朋友，在用一支点三五七口径马格南手枪把他们全家和警长 困了一段时间之后，最终吞枪自杀。 “奎恩阿姨决定要当特丽・休的家事老师，于是，大约每隔两周，特丽・休就 会来跟奎恩阿姨讨论购买衣服的事情，奎恩阿姨会为她的指甲打磨以及发型提出建 议。布尼坦妮也成了奎恩阿姨的宠儿，后果就是她现在正在收藏娃娃。 “杰斯明，在一次激烈争辩之后，同意让杰罗姆使用我的姓，甚至让他叫我爸 爸，但是她对此并不开心。然后，她又屈服，同意每天用车送他到新奥尔良的圣三 一学校上学。杰罗姆非常聪明。奎恩阿姨很喜欢读书给他听。纳什也花许多时间辅 导他。他已经开始自己创作故事，把它录在一个小录音机里，就像无线广播一样加 上所有音效。 “他是我的儿子，而且是我可以拥有的唯一一个儿子，这个事实使我深受感动， 但是我对汤米也有相似的感情。我回想起佩托妮亚在那不勒斯对我说过的话，她说 我可以做一些可敬的或者正派的事情。我不知道她是否认为当凡人的赞助人是这样 的事情之一，但我认为是的，而且我觉得我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我梦想成为一个钢 琴家赞助人――您知道的，就是给他购买活页乐谱，为他的唱片出资，捐助他的学 习和训练费用，诸如此类。这是一个梦想，但我认为我可以办到。我看不出有什么 不可以的。 “不过，我离题了。让我继续吧。是的，结语。 “纳什和我一起阅读狄更斯的作品，持续了九个月。每一个上半夜，在我出去 狩猎之前，在我的安全不会受到高布林的袭击之前，我们都把时间花在阅读上面了。 我们坐在纳什房间壁炉前的两把椅子里，轮流为对方大声读书。我们重读《远大前 程》、《大卫・科波菲尔》和《老古董店》。我们还读《哈姆雷特》，它使我偷偷 地为莫娜哭泣，还有《麦克白》、《李尔王》和《奥赛罗》。我们通常是在晚上十 一点分手。在那段日子里，奎恩阿姨有时会强迫自己忍受白昼，去商店购买贝石雕 和衣服，纳什会陪她去。 “其他的夜晚时间，纳什会跟奎恩阿姨、杰斯明、护士辛迪和其他各种各样的 人一起看电影。就连大拉蒙娜也开始享受这种聚会。 “后来，纳什回到了加利福尼亚，去完成他的哲学博士学位，等他回来之后， 他会再次成为奎恩阿姨的护卫。她非常想念他，而且，就如她告诉您的，她此刻没 有陪伴，这令她伤心。 “帕特西对鸡尾酒疗法反应不错，她已经可以稍微参与一些她的乐队里的工作 了。我们花了一笔巨款跟西摩达成庭外和解，不过，他收到那笔钱之后没多久就死 了。帕特西发誓说她没有传染别人。另外有两个她乐队里以前的成员也正在起诉她。 “这一切使帕特西疲惫不堪。她喜欢呆在走廊对面那间大屋前方的卧室中。我 很少跟她说话，因为每次走上那些楼梯时，我都有一种难以忍受的强烈欲望想杀死 她。每一个晚上都是。虽然我不想读她的心，但是我不由自主，我知道她以前对于 艾滋病会传染给许多人的风险根本就不重视，就连现在她也是这样，只不过人人都 已经提防她。我有一种如此强烈的欲望要取她的性命，以至于我只好避开她。 “不过，让我继续结语吧。 “从我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开始，我一直在努力增强我的技巧，学习我的能力。 “我在我的家人身边都会控制我的心灵感应，在任何人周围都是，除了我的猎 物以外，真的，因为我觉得这样做很猥琐，而且听起来就像噪音。 mpanel(1); “我在空中飞行，练习速度。我从隐屋出发来来去去，前往遥远的小酒店和高 速公路边的廉价酒馆狩猎流浪者和恶人，或者去大鼙点吸，我很成功。即使我没有 喝饱，我也几乎总能留下猎物的性命。我按照埃里安所说的，学会了跟随邪恶而去， 在那些重要的时刻里，使它成为我的一部分。 “我从来不会在午夜之前出去狩猎，当然，高布林总是在狩猎之后立刻发动袭 击。 我通常等到他的袭击结束之后才返回大屋。 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受到高布林所作所为的任何骚扰。不过有时候我会估计错误。 “在我这方面，一直都没有再发生过道德失误，直到今晚我几乎杀死斯特灵・ 奥利弗。 “然而，高布林的袭击变得愈加凶狠。至于我跟他的沟通，是零。他不肯跟我 说一句话。他似乎认为，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对他的重大背叛，他要从我身上得 到他想要的东西――血，不需要任何感情、任何对话。 “当然，他也可能觉得我在欧洲的长期逗留是背叛了他。 “我曾经试过跟他说话，但是没有用处。 他很少露面。只有在我吸血之后他才会出现。 “在过去这一年里，在我向自己证明我可以狩猎，我可以生存，我可以跟奎恩 阿姨、纳什、杰斯明一起生活，我可以跟我的儿子在一起，我可以每个晚上都潜人 人类世界然后离开回到自己的陵墓里的期间，高布林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凶恶， 所以，我终于决心去找您，乞求您的帮助，我还觉得，我去找您也是出于寂寞。 “我相信我已经提过，我知道如何回到佩托妮亚身边，但是我不想回去。我不 想见到她轻蔑的冷笑。我甚至不想要埃里安那较为温和的漠不关心。至于老头子， 虽然他为我敞开心胸，但他似乎被锁在了他自己的年迈之中。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对高布林能有什么了解? 我已经向您求助。您曾经跟精灵在一起。我冒着被毁灭的 危险去找您。 “我相信，高布林不仅对我，对其他人也是一个威胁，而且现在有一点是肯定 的了――他可以跟我到任何地方，不论那里距离布莱克伍德庄园有多远。 “他已经以某种新的方式跟我维系在了一起，也许是跟黑血有关。事实上，我 肯定跟黑血有关。黑血的维系比起他与这个地方之间的维系更加强大。 “他可以离开的距离很可能还是有限度的，然而我自己不能放弃布莱克伍德庄 园，这就是矛盾所在。我不能离开那些需要我的人。我不想离开他们。因此，如果 我要继续下去，就必须为了我的家庭和我的生活留在这里跟高布林战斗。 “而且，我觉得我对高布林负有很大责任。我觉得，是我创造了高布林，是我 培养了他，使他变成今天这样。如果他伤害其他人怎么办? “在我的故事结束之前， 还有最后一个细节要说。 “离开那不勒斯之后，我见过佩托妮亚一次。当时我坐在隐屋里，包围在所有 闪耀的大理石和地灯之中，梦想着、思考着、冥想着――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样， 以一种悲壮的方式体味着我的不幸。而她，走上了楼梯，穿着一身白色三件套装， 披散的头发轻轻飘扬，饰满钻石链子。她带着一个深绿色的小天摊绒袋子，里面装 着你的书。她把书递给我。 “‘这是吸血鬼编年史，’她说道，‘你要把它们看完，看透。我们跟你提过 它们，但是我们不知道你是否听进去了。记住。不要在新奥尔良狩猎。’“‘滚出 去，我讨厌你，我憎恨你，’我对她说道，‘我说过，我们的协议已经失效。这个 地方是我的! ’我站起来冲向她，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用力揍了她的脸一拳。她的獠 牙刺伤了她的嘴唇，黑血从她的口中流出，弄脏了她的白色衣服。她怒火冲天，在 我来得及后退摆好架势之前狠狠地左右掴我耳光，然后把我推倒，又开始使出她的 拿手招数踢我。 “‘好一个有趣的欢迎方式，’她说道，用靴子一次又一次地踢在我的肋骨之 间，‘你真是个典型的知恩图报的孩子。’“我爬起来，假装痛得不能站稳，然后 直起身抓住她的头发。我用两只手牢牢抓住了其中一束，这样她就不能把我甩开， 同时嘴里不停地诅咒她。‘总有一晚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说道，‘我要你为你 所有可恨的拳打脚踢，为你制造我的方式，为你给我带来这个调咒的方式而受苦。 ’“我双手扯着她头发时，她用手指抓我；她抓住我的头，把我扯开，她的头发缠 在了我的手指上。她把我往地板上一甩，再一脚踢得我滑过地板撞到了墙上。然后， 她坐倒在桌旁，双手捂着脸开始哭泣。她哭了又哭。 “我爬起来，缓缓朝她走去。我觉得四肢处处都在刺痛，是被她打伤的淤青在 自愈。 我看到地板上那些从她头发里的钻石链子上落下的碎片，我把它们捡起来，走 到她哭泣的桌旁，放在她看得见的地方。 “她把脸埋在手里，她的手上沾着血迹。 “‘我很抱歉。’我说道。 “她取出手帕，擦擦自己的脸和手。然后，她抬头看着我，她的样子很漂亮。 “‘为什么你要道歉? ’她问道，‘你憎恨一个像我这样的怪物再自然不过了。 你为什么不该恨我? ’“‘怎么会? ’我问道，随时提防着她再次朝我扑来。 “‘有谁应该被变成像我们这样的怪物? ’她问道。‘那伤害，那欲望，那空 虚，那死亡。 然而，你是一个王子，一个凡人的王子。我没有多加考虑。’“‘这是真话。 ’我说道。 “‘你就这样……就这样欺骗那些傻瓜吗? ’她问道，用右手做了个漫游的动 作。‘你就这样在那些凡人的可爱包围之中活下去? ’“‘是的，现在是。’我说 道。 “‘不要受到把他们变成跟你一样的诱惑。’她说道。 “‘我不会。’我说道，‘比起那样做，我宁愿直接去地狱。’“她看着那些 钻石。我不知道该怎样处理它们。我看看周围的地上。我已经把碎片全都捡起来了。 她拿起那些碎片放进了她的一个口袋。她的头发乱七八糟。我取出梳子，做了个手 势：可以让我为你梳头吗? 她说好，然后我为她梳头。她浓密的头发像丝一般。 “最后，她站起来准备离去。她拥抱我，亲吻我。 “‘不要跟吸血鬼莱斯特冲突，’她说道，‘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你烧成灰烬。 然后我就必须跟他开战，而我还不够强大。’“‘这是真的吗? ’“‘在那不勒斯 的时候，我叫过你看书，’她说道，‘他喝过母亲的血。他在戈壁沙漠里躺了三天。 没有东西能毁灭他。就连跟他战斗也不好玩。但是，只要你远离新奥尔良，你就不 需要担心他。一个像莱斯特那么强大的猎血者如果跑来对付一个像你这么年轻的猎 血者，是不光彩的行为。他不会到这里来找你麻烦。’“‘谢谢。’我说道。 “她朝着门口走去，像是要进行一次优雅的离场。我不知道她是否意识到自己 的衣服上有血。我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她。最后，我还是说了。 “‘你的衣服上，’我说道，‘有血。’“‘你就是无法抗拒白色衣服，是不 是? ’她问道，但是她并不生气，‘让我问你一个问题。要么真心回答我，要么不 要回答。你为什么离开我们? ’“我思考了很久。然后我说道，‘我想跟我的阿姨 在一起。在这件事上我没有真正的选择余地。而且还有其他人。这你已经知道。’ “‘但是，难道我们对你来说不够有趣吗? ’她问道，‘毕竟，你可以要求我不时 地送你回家看看。你当然了解我的力量已经相当强。’“我摇摇头。 “‘我不怪你离开我，’她说道，‘但是，离开一个像埃里安那样贤明的猎血 者? 我觉得这太轻率了。’“‘也许你是对的，但是此刻我必须在这里。以后，我 也许会去找埃里安。’“她露出微笑，耸了耸肩。‘很好。我就把隐屋留给你了， 小子。’她说道。然后她就像消失了一样走了。就这样，我们的短暂见面结束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