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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要么困在家中,要么被武装保安步步紧跟。 “开始我还不知道这回事,直到爆弹葬礼日后的第二天早上,我想离开房间时, 才发现身后跟了一个保安,无论到哪里都寸步不离。 “对此我不是太介意,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明白那个神秘的陌生人有多么真实, 我也不愿意再受他的惊吓。不过,我因为警告所有人说岛上危险而成了个烦人的家 伙。 “我们的调查进展迅速,我也知道,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调查上是为了逃避爆 弹之死所带来的纯粹恐惧――我失去了唯一一位曾经做过我父亲的人。我们还要出 席他的遗嘱宣读仪式,我非常担心他有可能会把帕特西完全排除在遗嘱之外。我决 定,如果他留给我任何遗产,我就跟帕特西平分,或者至少分给她一些。 “同一时间,她仍然在南部游荡,在啤酒小店和小俱乐部演出。奎恩阿姨则想 方设法用电话追踪她,要她回家,这样我们全家人就可以一起面对爆弹的遗嘱,不 论里面说些什么。 “现在,让我说说调查的情况吧。 “先说那封神秘的信件,梅费尔医学院的实验室在上面没有找到可以辨别的指 纹,并且报告说信件所用牌子的纸张很罕见,只在欧洲出售,在美国是买不到的, 所用墨水是印度墨水,而笔迹没能提供任何线索,可能出自男人或者女人之手。他 们还注意到,写信人用的是羽毛笔,对于使用这种笔的人来说,写字的力量罕有地 用力,暗示写信人极端自信。 “换句话说,他们在那封信上没有任何发现。于是我们很乐意地批准把信交给 了一位真正的笔相家。 “至于我们关注的其他调查,运气好一些。 “梅费尔医学院很快就确认,从隐屋收集的残渣里验出的DNA 跟丽贝卡箱子里 找到的头发里的DNA 相符。送检的材料非常古老,但是数量足够,所以测试很容易。 “现在,奎恩阿姨肯定丽贝卡是死在曼弗雷德的手中了,她也知道我的梦不完 全是精神错乱的结果了――如果她曾经有过这种怀疑。 “我把所有在丽贝卡箱子里找到的以及从岛上带回来的贝石雕清理干净,放在 一楼的一个中国式橱柜里,加上一张说明卡片,解释说它们是曼弗雷德・布莱克伍 德赠送给一位他曾经热爱过的女人的礼物。我解释了一下丽贝卡的名字与贝石雕主 题之间的联系。 我觉得这样做――向公众展示这些贝石雕――是丽贝卡所希望的。 “奎恩阿姨、杰斯明和我( 自从爆弹葬礼之后,奎恩阿姨就一直卧床不起) 经 过长时间激烈讨论之后,终于一致同意在游览的资料里加人这样的说明:人们相信 老头子曼弗雷德谋杀了一位曾经与他有过浪漫关系的年轻女子,她的遗骸最近才被 发现并且得到适当的安葬。 “说到安葬,我打算当条件允许的时候再来处理。我订制了一个刻有丽贝卡・ 斯坦福名字的大理石小墓碑,结果一天就做好了。 我把它放在墓地那里,等我能把遗骸取回来再说。 “与此同时,FBI 从岛上找到的物质里,没能发现与目前的失踪人口相符合的 DNA 。 不过,他们对于被请来参与调查表现得很积极,而且他们确实在那堆恶心的物 质里面找出了好几个人的DNA ,也承认一切迹象表明隐屋二楼是一个陈旧但是可怕 的犯罪现场。 “爆弹葬礼之后过了一整个星期,奎恩阿姨仍然躺在床上拒绝接受任何食物, 把我和所有人担心得接近歇斯底里。我终于带上小屋队的全部八人于黎明时分出发 前往蜜糖魔鬼岛,他们坐在小独木舟里跟在我后面,还有两个保安押后。我们全都 带着自己的枪――此刻我带的是爆弹的点三八手枪。克莱也跟我们一起,杰斯明穿 着紧身牛仔裤坐在我的身边,带着她的点三八手枪,决心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做第 一个看见的人。 “我们带了足够多的工具,准备打开那座雄伟的花岗岩一黄金陵墓。我还带着 一个装饰用的小盒――实际上,是从一个礼品店里买的珠宝盒――打算用来装丽贝 卡剩下的遗骸。收集她遗骸的可怕任务必须要用一个小铲子完成。没有别的法子。 “那是一支快乐的队伍,小屋队名义上的领队艾伦说我们是独木舟帮。然而, 当我们出发去回收隐屋时,在我的微笑和大笑之下藏着毋庸置疑的担忧。 “除了警告所有人我们将要面对怎样的危险之外,我还可以怎么办? 入侵者居 然有胆子入侵大屋! 至于他们相信多少就难说了。 “在沼泽里推拉划行了大约四十分钟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了那个黑莓过剩的岛 岸,眼前是那座像一艘搁浅船只一般的屋子,长满尖刺的狂暴紫藤竭尽全力想要吞 噬它。 “我走到岛上,‘啪’地打开一罐啤酒,看着大家亲眼印证我告诉他们的一切, 或者说,几乎一切。艾伦和克莱在第一次来的时候已经见过了,所以也跟我站在一 起,等待大家的兴奋劲头过去。 “然后我说我要独自上楼收集丽贝卡的遗骸。我不想让任何人在那里乱踩。 “大家立刻对我的安全表示担心。 “‘好吧,杰斯明,你带上你的枪,跟我一起来。’我说道。但我是第一个上 楼的,而且举起了手枪。 “阳光穿过二楼敞开的窗户照进来,相当强烈。一时间我有点眼花,然后渐渐 看出眼前有一个人:是丽贝卡,她的裙子被扯下到手臂处,她的胸部裸露着,她的 肋骨被铁钩钩着吊在钩上,她的脸色煞白,她的口中淌下鲜血。她眨了眨眼,但是 无法说话。她口里的血太多了。 “‘天主啊,丽贝卡。’我说道,我朝她扑去,拼命想把钩子拔出来,却只是 加重了她的痛苦。她挣扎着,我听到她的喘息。 “这绝对是正在发生的事。‘丽贝卡,我来了! ’我一边使劲托起她一边喊道。 “然后我听到了杰斯明的声音,看到了杰斯明的脸,还有艾伦和克莱的脸。我 们全都在屋子的二楼。我仰卧在地。阳光在柏树的缝隙之间闪烁。 “没有丽贝卡了。只有摇摆的生锈铁链和地上的黑色残渣。我爬起来。 “杰斯明说道,‘克莱,你到这里来。我尽量把这个可怜的女孩的遗骸铲起来, 请哥哥你拿着这个盒子,把盖子打开扶住。’“我回到楼下,走到岛上,胃里直翻 腾。 “人们议论纷纷,说要破坏那些‘华丽的’黄金嵌板才能打开那个陵墓。我说, ‘做吧,我必须知道里面有什么。’“我坐在屋前的楼梯上,又开了一罐啤酒,我 意识到这个女人可能会永远缠着我。 我对那些贝石雕所做的处理不能令她满意,做梦也不能,来到这个地方做这种 收集她遗骸的事也不能,那么到底还要怎样做? 我不知道。我无法思考。我很不舒 服,啤酒喝得太多,天气热死人,蚊子透过我的衬衣叮咬我,还有人们在不停地说 着,‘花岗岩,结实的花岗岩。’“终于,他们在走向矩形建筑时所见到的第一个 窄面上的黄金嵌板后面找到了一个开口,可以向后推开。是一道沉重的门。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说话,叹息着,忙乱着。手电筒,谁有手电筒,这里有, 好吧,你来看看好了。我才不要打开它呢。 “‘不打开什么? ’我问道。 “‘一口棺材。’“‘哈,见鬼了,你以为在一座陵墓里面能找到什么? ’我 问道。我兴奋得有点失态。寻常事物对我没有意义。 “‘注意你的语气,小主人。’杰斯明说着,递给我另一罐啤酒。这是什么意 思? 我是一个她想要安抚的精神病人吗? 我说,我很抱歉。啤酒冰凉可口。我不会 拒绝冰冷的啤酒。 “‘你把小斯坦福小姐收集到她整洁的小盒子里了吗? ’我问道。 “‘你开始失态了,小主人,’她说道,‘注意你的态度。不要用刚才的语气 跟艾伦和克莱说话。你一直是奎恩阿姨的绅士,不要变得粗鲁。不要让这个地方影 响你。’“‘见鬼,你到底在说啥? ’我问道。 “她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看隐屋,然后又看看我。她的脸蛋真的很精致,可可色 的皮肤,介于绿色与金色之间的淡褐色大眼睛。 “‘学一学你的奎恩阿姨,’她说道,‘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一点。而且,是的, 我把你的鬼女友的遗骸放进小盒里了。只有天主才知道我还往盒子里铲了些什么。 ’“克莱走到我身边。‘奎因,那是一口空棺材。你最好自己过来看一下。这可以 说是属于你的演出,小朋友。’“我去了。那棺材是用沉重的铁制成的,非常华丽, 只有轻微锈迹,装有一扇小窗,我猜是用来让人瞻仰死者面容的,虽然我从来没有 见过这样的棺材。总共用了两条撬棍、五个人才把它打开。里层覆盖着某种物质。 我猜是铅。摸一摸,感觉柔软干燥。是铅。 “而且,这口棺材是放在一个铅制墓穴之中的。是的,是铅。而且密封良好, 虽然墓穴距离入口下降了大约= 三英尺,但是没有受潮的迹象。 “我走下去,进入墓穴,在那陵墓里面――墓穴之中――站了很久,呆瞪着那 口空棺材。里面刚好够空间可以绕着它走一圈,我也这样做了。 “我爬上来,回到阳光中。 mpanel(1); “‘你知道我们用了多少个人才打开那道金门? ’艾伦问道,‘你看出些什么 了? 上面那些字写的是什么? 你看得懂的,是不是,奎因? ’“我摇摇头。‘是曼 弗雷德,’我说道,‘曼弗雷德有某个计划,打算死后葬在这里,但那些他信任的 人从来没有实现他的梦想。于是我们就有了这口空棺材和空陵墓,有了这些黄金嵌 板和拉丁铭文。抬头看看吧,是拉丁文。我把它们抄下来了。这些都是曼弗雷德做 的。他建造隐屋的时候,就叫人修了这座墓。都是曼弗雷德做的。我们把它关上吧。 ’“‘可是,这些实实在在的黄金怎么办? ’克莱说道,‘你不能就这样把所有黄 金都留在这里让人偷。’“‘如今的人会为了黄金互相残杀吗? ’我问道,‘你们 之中有人打算回到这里来偷走这些黄金? 我们要用武力保护这些黄金吗? 我们回到 我们来的地方去吧。对这个地方我只能忍受这么久了。我不喜欢有入侵者进入大屋。 我们离开这里吧。’“我还有一件事要查看。我回到隐屋里。 “我是对的! “大理石桌上有新书,关于哲学和历史的,关于当今大事的,还 有小说。全都是新的――真是当面掴的好一巴掌。就连蜡烛也换了新的,虽然烛心 是黑的。噢,是的,我的入侵者,一个无惧的家伙,曾经来过。 “‘我想知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我大声说道。我怒火攻心,抓起一大 把书本把它们全都丢在隐屋前的楼梯下,又回去抓起剩下的书本丢在同一个地方, 然后冲下楼梯,把它们又拉又扔又踢地集中到一起。 “我取出打火机,点燃了其中一本平装小书,然后又点燃另一本,再点燃一本。 现在它们自己在燃烧了。所有人都看着我,像是看着疯子一般。我确实是发疯了。 “‘这是他的书! ’我说道,‘他没有任何权利呆在这里,但是他却留下了这 些书,要我知道他又来过了。’“‘天主啊,’杰斯明说道,火焰升腾,噼啪作响, ‘我们这里有一个死去的女孩、一座奇怪的屋子、一堆怪异的书本,还有一座装着 空铁棺材的纯金陵墓,以及一个站在这里的疯小子! ’“‘说得好,’我对着她的 耳朵说道,‘不要忘记你对我的诺言,牛奶巧克力。今晚只有你和我两人。’“‘ 我从来没有给你任何承诺! ’她说道。 “‘我告诉你了,我对自己的男性魅力缺乏自信,’我耳语道,‘你必须牺牲 你自己。’我朝火堆踢了一脚让它再次旺盛起来。我讨厌烧书。我几乎无法忍受眼 看着一本韦氏词典冒起烟雾。但是我必须这样做。 “再踢了一两脚之后,所有书本都烧成了灰烬。我转过身看着杰斯明,以为会 听到一些英明的评语,但是见到的只有她脸上做梦似的沉思。 “然后她说:“‘你知道吗,小子,你真的让我认真考虑起来了。对一个像我 这般年纪的女人,你应该更加亲切才对。你这个淘气鬼。难道就因为我曾经摇过你 的摇篮,你就以为我不会有任何这种感情吗? ’“‘我能有多亲切? ’我问道,‘ 你以为我会随便跟人鬼混吗? ’“她的表情一直没有变。她穿着紧身牛仔裤很好看。 她的非洲发型剪得很短,完全显露出她头部的形状。她的脸很漂亮。 “她活得像一位修女。这我是知道的。 自从她的丈夫在多年以前去世之后,她的生活中根本没有男人。而她的姐姐洛 莉,已经嫁过三个丈夫了。 “‘我为你疯狂,’我说道,紧紧盯着她,盯着她丰满的胸部和纤细的腰身, ‘我可以看到这些幻象;我应该如何对付这些幻象? 丽贝卡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 么? 在楼上的时候,我见到了丽贝卡。我不能理解。也许他们会发现我是个疯子。 但是,我知道一件事。’“‘什么事? ’她问道。 “‘那就是,我非常想要你,牛奶咖啡小姐。我不想跟死人上床。’“先是沉 默,然后她带着一个半笑不笑的怪异微笑,非常缓慢地从脚趾到脑袋打量我。 “我觉得自己的根开始发硬。 “火焰已经熄灭了。 “小屋队已经把陵墓关上。她把小盒子夹在右臂下。每个人都觉得酷热难当, 咒骂着拍打蚊虫。阳光在树叶之间闪烁,水里发出腐烂死物的臭味。 “这就是沼泽。当然,这里也有生命在诞生,有生命在茁壮成长,在变幻莫测 的黏土之中也有神奇的生物,然而更多的是腐烂的、因为缺乏阳光而受苦的生命。 死神在这里占据上风,你可以在黑水里闻到死亡的味道。 “我们离开了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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