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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布莱克伍德庄园有两道大门――一道是进入山核桃树林荫道通往大屋前方门 廊的正门;另一道是更大的边门,在远处的东边边界上,用来给承办宴会时的卡车、 送货车和拖拉机等出入。 “就是在边门的旁边,爆弹种下了两棵大橡树来纪念甜心。 “大家都知道,他有时候会在下午开车到那里,带去一床凤仙花种在橡树下, 他时不时就会提起这项工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后来小屋队的人说,他似乎对于 蜜糖魔鬼岛上发生的事情显得迷惑,而且有一种怪异的漠不关心。他的一边脸看上 去不对劲,他们本来打算去看看他。 “那天,帕特西开着她的新货车到那里去找爆弹,她骂骂咧咧地对小屋队说不 得不又去跟爆弹要钱,她讨厌那样,那不公平之类的。因为西摩不想再看那些争吵 场面,所以他留下来了,一直在跟小屋队队员们喝啤酒。 “然后帕特西大喊大叫地回来了,她已经用车载电话叫了急救车。小屋队跟帕 特西一起开车出去,发现爆弹已经死了,就在花床旁边,手中满是泥土。 “大拉蒙娜、杰斯明、奎恩阿姨和我跟急救队大概是同时到达的。他们没法救 活他,于是我们挤上各种车辆,奎恩阿姨则跟爆弹上了急救车,一同前往鲁比河城 的小医院。 “然而爆弹早已没救r 。我们在橡树旁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奎恩阿姨哭 得死去活来,她要求验尸,说她就是必须知道死因,然后我们开始安排葬礼。 “奎恩阿姨根本无法处理任何事情。 “于是,我,全身颤抖,心乱如麻,跟着杰斯明前往麦雷殡仪馆安排遗体接收、 守灵以及前往新奥尔良的圣玛利升天教堂开追思弥撒,最后去梅泰里公墓下葬。 “殡仪馆的__[ 作人员友善地提醒我,余下的事情可以推迟一些――因为验尸 会花费两天时间――可是我想,为何不现在就丫结一切? 于是我为爆弹挑了一口漂 亮的黑色硬木棺材,我猜爱做手工活的他会喜欢的。然后我从《圣诗集》里挑选了 一段《圣经》风格的诗句为仪式所用,又安排了一位歌手来演唱爆弹最喜欢的赞美 诗,其中有天主教的,也有新教的。 “我回到家,见到了崩溃的奎恩阿姨,她除了呜咽以外无法做任何事情。我没 有责怪她。她一次又一次地说一个女人怎能给她的侄孙子送葬,这是错的,非常错 误的。 “我们给她最喜欢的护士辛迪打了电话,辛迪说她马上赶来。奎恩阿姨其实并 非真的有病,但是她常常在外出旅游之前叫辛迪帮她测量血压和验血,所以此刻我 们向亲爱的辛迪求助。 “至于我自己,我陷入冰冷的恐慌之中,跟自从莱恩娜死后就开始落在我身上 的冰冷恐慌一样,但是它还没有发展到最糟糕的情况。我仍然处在一种紧随在死亡 奇迹之后的亢奋状态之中,而且,天真而年轻的我还有一种‘负责’的态度。 “我走进爆弹的房间,挑出他最好的安息日套装、一件上好的衬衣、皮带和领 带,把这些交给克莱送去鲁比河城。我还送去了内衣,因为我不知道这是否需要。 我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觉得爆弹可能希望穿上内衣。 “克莱离开之后,我独自站在爆弹房中,高布林出现了,毫无预兆地伸出手臂 紧紧抱住了我。他就像我自己一样真实。我亲吻他的脸颊,我看到他的泪水。我的 心头涌上对他的最亲密爱意。 “这是非常特别的一刻,混杂着迷惑和悔悟。在我潜意识的黑暗角落里,我还 知道这是危险的一刻。然而我的感情不受理智的控制。 “‘高布林,我爱爆弹,’我说道,‘你明白的,你明白所有事。’“‘帕特 西。坏。’他用心灵感应回答。我感觉到他在亲吻我的脸颊和脖子。一瞬间,我感 觉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根。 “我向下伸手,轻轻把他的手推开。然而我的身体已经产生反应,我不得不集 中意志控制自己。然后我跟他说:“‘不,不是帕特西的错,’我大声说道,‘她 只不过是按照她的本性行事,仅此而已。 现在,你走吧,让我独自一人,高布林。我必须到楼下去。我有事要做。’ “他最后拥抱了我一下,他的力量令我吃惊。他完全不像一个可以转眼即逝的精灵。 不过,他听从我的话消失了,吊灯上的灯泡随之晃动起来,就像是他的离去抽 空了房间一般。 “我站着,呆看着吊灯。到了此刻,我才开始意识到,再也没有人住在这个大 屋后面的卧室里了。这个念头要把我击倒了。我开始痛苦。刚才的高布林是我的哭 泣灵魂的镜像。噢,我对高布林的判断真是大错特错了,然而,谁又能理解他? “当我走进楼下的厨房时,帕特西坐在桌旁,瞪着我,大拉蒙娜坐在炉边的一张凳 子上,瞪着她。洛莉也在,打扮得整整齐齐准备约会,铜色皮肤和微微卷曲如涟漪 一般的黄发十分耀眼,还有杰斯明,站在后门旁边的角落里,穿着围裙。 “我可以听到奎恩阿姨的房里传来她的哭声。辛迪已经来了,我可以听到辛迪 充满同情的声音在竭力安慰她。 “帕特西的眼睛如玻璃般冷硬,她口里嚼着口香糖,使她的下巴看起来也很僵 硬。她取出一支香烟咬在唇间,点燃打火机。她的发型是在舞台上表演时梳的巨大 爆炸状,她的嘴唇涂着厚厚一层粉红磨砂唇膏。 “‘人人都想知道我们当时在说些什么。’她说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动, 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音调,但是我不肯定其他人是不是都听出来了。 “‘西摩说你想要钱。’杰斯明说道。 “‘是呀,我想要钱。’帕特西僵硬地回答,‘而且,他不是没有钱。他有。 就等他的遗嘱公布好了。他有大把钱,可是他拿钱来做过什么? 不过,这不是他对 我诅咒怒骂然后抓着自己胸口向后倒下死掉的原因。’“‘那原因是什么? ’杰斯 明问道。 “‘我告诉他我生病了,’帕特西回答,‘我告诉他我HIV 阳性。’“沉默。 然后大拉蒙娜看着我。 “‘她说什么? ’她问道。 “‘艾滋病,拉蒙娜,’我说道,‘她的HIV 阳性。意思是她感染了艾滋病病 毒,随时可能因为艾滋病发作而死。’“‘生病的人是我,’帕特西说道,‘发狂 而死的人却是他,因为我得了这种病,所以他发狂。你要是问我,我会说他死于悲 伤,对甜心之死的悲伤。’她突然停下,逐个看看我们。 “‘是悲伤杀死他的,’她耸了耸肩继续说道,‘不是我。你们该去看看他在 那里干了些什么。他开着卡车从一整排三色堇上压过去,然后又再种一排,就好像 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用卡车干了什么似的。我说,“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这个哭鼻 子的疯老头。”他就这样开始发作,“你卖了她的婚纱! ”就好像那不是陈年旧账 一般,哭鼻子的老疯子,他说他一分钱都不会给我,然后我就告诉了他。我告诉他 我要支付医疗账单。’“我震惊得无法思考,但是我听到自己问她,‘你怎么染上 的? ’“‘我怎么知道? ’她回答,用那双闪着冷漠光芒的眼睛看着我,‘从某个 有病的混蛋身上得来的呗,也许是个瘾君子吧,我不知道,我大概知道是谁但是我 不肯定。不是西摩,你们别想赖他。也不准告诉他。我告诉你们的这些事,你们不 准告诉任何其他人。不准告诉奎恩阿姨。西摩和我今晚有演出。但现在的情况是, 如果我没有钱,我没法再找人。’“她说的找人,是指找为她伴奏的吉他手。 “‘你想让我们其中一人走进奎恩阿姨的房间跟她要钱? ’大拉蒙娜说道,‘ 取消你那该死的演出吧。你的父亲此刻笔直地躺在鲁比河城医院的太平间里,你今 晚别想玩音乐了。’“帕特西摇摇头。‘我身无分文了,’她说道,‘奎因,去那 里给我弄些钱来。’“我记得自己吞了吞口水,但是不记得过了多久才答得上话来。 然后我想起爆弹的钱夹在我的牛仔裤口袋里。是他们在医院的时候给我的,连同他 的钥匙和手帕。 mpanel(1); “我取出来看了看。里面有一卷二十美元纸币,还有几张百元钞票。他总是带 着这些百元钞票以应付突发需要。我把所有百元钞票取出来数了数――一千美元― ―递给她。 “‘HIV 的事是真的吗? ’杰斯明问道。 “‘是呀。你们全都是泪桶,’帕特西说道,‘而他听说之后就大发脾气。你 们真是感情过剩的一家子。’“‘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 ’杰斯明问道。 “‘没有了,’帕特西回答,‘我跟你们说过,不要告诉其他人,不是吗? 为 什么你要问我,你在担心你们那些宝贵的膳宿客人? 为防你们没注意到,我提醒一 下,现在已经没有人经营这单生意了。除非你们接手。’她冷冷地对我们所有人逐 个瞥了一眼,‘我猜,现在这里的这位小奎因男爵可以成为南方最年轻的膳宿酒店 主了,不是吗? ’“‘我非常遗憾,帕特西,’我说道,‘但HIv 阳性已经不再是 绝症。有药物,许多药物可以治疗。’“‘噢,你省省吧,小奎因男爵! ’她一口 打断我。 “‘你打算现在开始都这样叫我吗? 我不喜欢,’我反击道,‘我是想跟你说 说医药、新的发展和希望。梅费尔医学院那里有一个专门从事研究的门诊部,这就 是我想说的。’“‘噢,是呀,研究,你受的教育真不赖啊,这些事情你全都知道, ’她讽刺道,‘莱恩娜的小天才。你最近见过她的鬼魂没,见过吗? ’“‘帕特西, 你今晚不许去演出。’大拉蒙娜宣布。 “‘你有没有接受正式治疗? ’杰斯明问道,‘这可以告诉我们吧。’“‘啊, 有的有的,我完全了解那些所谓的正式治疗,’帕特西回答,‘我是个音乐家,记 住。你们不会以为我从来没有试过静脉注射吧? 我可能就是这样染上的,打针,为 了让自己打起精神。要染上只需要一次就够了,而我除了喝醉之外,从来不会打静 脉注射,于是就这样,帕特西・布莱克伍德小姐将不久于世,因为她喝醉了酒用了 别人的针来注射,但是目前她还没有出现症状。’“她把钱塞进肩袋站起来。 “‘你要去哪里,女孩! ’大拉蒙娜边说边站起来挡在帕特西和后门之间。‘ 你父亲死了,你不能去演出。’“‘见鬼去吧,我为什么不能去。而且演出地点在 田纳西州,现在就得出发。西摩在等我。’“‘你不能离开这里,’我说道,‘你 不能缺席葬礼! ’“‘你们等着瞧吧。’她冷笑。 “纱门砰的一声在她身后关上了。我追了出去。 “‘帕特西,你要是这样做了,你这辈子都会后悔的,’我说道,小跑着跟在 她身旁走向她的货车,‘帕特西,你没有仔细想过。你还没明白。你必须参加葬礼。 每一个人都期望你至少还有这一点点程度的关心。帕特西,听我说。’“‘说得好 像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活似的,奎因! 我这辈子? 那个老头。我告诉他我HIV 阳性 他就发疯了! 你该去听听他咒骂我的话,看看他朝我丢的东西;你想知道他临死前 最后对我说了什么吗? “诅咒你出生的那天。”然后他就倒下了,大口喘气,吐得 一塌糊涂。就算他会复活我也不会去参加他的葬礼。如果你见到他的鬼魂,你告诉 他我恨他。现在你离我远点。’“她和西摩走了,车开得飞快,轮胎发出尖叫。我 站在原地,又感到了冰冷的恐慌。 没过几秒,一个冷漠的想法进人我的脑中,我才不在乎帕特西是否参加呢,她 来不来都无法舒缓我的痛苦。也许,没有人会在乎。 “这只会成为教区里人们谈论的众多话题之一。 “只有留在我的杰斯明或者大拉蒙娜或者奎恩阿姨的身边才能帮助我。 “我回到屋里,闻到大拉蒙娜为我烹制的烙饼香味。饥饿似乎是活下去的一个 理由,也是推迟告知奎恩阿姨帕特西不会去参加葬礼的理由。事实上,也许我可以 永远不提此事。 “验尸只花了一天时间。 “爆弹死于严重的心脏病发作。 “葬礼的规模很庞大。首先是在鲁比河城举行的漫长守灵夜,来了各种各样的 人,包括商店主、修理工、木工――总之,就是很多很多爆弹认识的各行各业的人 以及喜欢爆弹的人。 “令我吃惊的是,竟然有那么多年轻男孩和年轻男子仰慕爆弹,说他就像他们 的父亲或者伯伯。似乎所有人都尊敬爆弹,认识他的人数之多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丑亨德森和他全家都来了。脏霍奇一家也在,他们全身干净整洁,这是从来 没发生过的事,他们唯一的浴缸总是装满油腻的汽车零件。吉福雷警长哭了。 “至于帕特西的缺席,完全就是一件丑闻。她必须去田纳西州演出的借口在所 有人的耳中都不成理由。人们不但认为她应该参加葬礼,还认为她应该演唱。 “实际上,我们雇用了一位一直以来都非常欣赏爆弹为她所做的手工活的年长 女士来演唱,她唱得很好。 “第二天早上,葬礼队伍向新奥尔良的圣玛利升天教堂出发,这个教堂是甜心 和爆弹结婚的教堂。在鲁比河城中,队伍所经之处,人行道上的人都停下脚步表示 敬意。 “有一位戴着一顶草帽爬在梯子上修理自家屋子的老人家,当我们经过时,他 停下手里的活计,摘下帽子把它按在胸前。这个简单的动作将会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然后,在圣玛利升天教堂举行的追思弥撒上也是人头涌动,其中有许多是参 加了守灵的农夫,还有几百个来自甜心家的亲戚,以及参加过新奥尔良狂欢嘉年华 的人。当我们前往梅泰里公墓举行下葬仪式并且把爆弹的灵柩放入地面上的拜祭堂 墓穴中时,队伍中的车辆多得数都数不清。 “在公墓里,尽管有少数几棵雄伟的橡树提供了一点树阴,然而强烈的阳光还 是直照在我们身上,幸好仁慈的凯文・梅费尔神父主持的仪式很简短,他所说的每 一句话,不论是在教堂里还是在墓地中,都诚心诚意而且立意新颖。当我听他说到 永恒生命的时候,我再次相信了它的存在,我还觉得我的恐慌对天主来说是罪过, 不相信天主的罪过。 “乐观是一种美德;而我经常感觉到的绝望和恐慌――是罪过。至于我见到的 鬼魂,也许那是天主赋予我的礼物。也许,这种能力终会有用。 “至于那个神秘的陌生人,他将会被逮捕;或者,他会搬走,离开蜜糖魔鬼岛 到其他偏远地方去。 “我知道那听起来太有戏剧性了,但是我对自己的恐慌无法完全理解,直到今 天都一样。 “当然,高布林参加了葬礼――就跟他参加甜心的葬礼时一样――在教堂里, 他跪在我的旁边,只要可能,他就紧紧地站在我的身边,但是当我们一起站在那个 小小的家族拜祭堂里时,我开始意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高布林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丰富了。一直以来,他都能流露一些 表情,但是总的来说他看起来显得茫然而惊讶。只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在改变。 “我记得葬礼上,他的脸就像一张拥有独立个性的脸,有一种混合了迷惑、惊 讶和对其他出席者的密切关注的表情,他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游荡,而且常常落在凯 文・梅费尔神父的身上。 “我像被催眠一般迷恋地看着高布林的眼睛转动,看着他估量墓冢。当他回过 来看我,见到我在看他时,他露出相当哀伤和沧桑的微笑。 “对,就是这个词――沧桑。从何时开始,高布林不再仅仅是个小丑? 在梅泰 里公墓的时候,他看起来相当独立,完全不受我和我的感情影响,一点儿也不像个 小丑。 “对此我没有多想。 “不过,在结束葬礼事件之前,让我说一说凯文・梅费尔神父。凯文・梅费尔 神父非常优秀。他令人振奋。作为神父,他的样子太过年轻了,之前我多多少少已 经提到过,在那一天,他的样子并没有变得老多少。 “然而,我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多么俊俏。 我像是刚刚才醒过来,看到他的红发、绿眼和匀称身段。据我估计他的身高有 六英尺。他说话的态度绝对令人信服。他说,他相信爆弹毫无疑问已经进入了天堂。 “而且,他还是一位强壮的年轻神父――是的,他令人振奋。我被他吸引住了, 我觉得自己可以去向他忏悔,把我身上发生的一些不对劲告诉他。 “葬礼之后,我们回到布莱克伍德大宅举办一个庞大的接待会,招待众多前来 吊唁的农夫。自助餐上堆满了焙盘,里面是邻居们带来的食物,还有大拉蒙娜和杰 斯明做的令人惊叹的盘菜。我们还邀请了当时正在我们大屋里住宿的两名客人参加, 他们觉得很乐意。 “大拉蒙娜的两个用我们的说法‘已经走进世界’的儿子――一个是在什里夫 波特当牙医的乔治,另一个是在新奥尔良当律师的杨西――带着他们的妻子参加了 接待会,并且帮忙准备食物。此外还有六七个――也许更多――她的黑皮肤堂兄弟 姐妹。 “保安人员无处不在,他们低调地仔细查看任何人、所有人,还反复向我询问 那个‘神秘陌生人’的特征,但是,我没有见到任何跟那个家伙有一点相似的人。 “在漫长的折磨中,奎恩阿姨数次崩溃,一边哭泣一边说没有人应该埋葬自己 的曾侄子,她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长命。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她令我想起 被踩在脚下的百合。 “有那么一段时间,似乎人人都在谈论帕特西缺席的事,但也可能只是我的心 理作用。 我只不过说了太多次帕特西不可能赶得上,我发现每说一次,我对帕特西的厌 恶就会增加一点。 “至于她说她HIV 阳性的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相信她。 “终于,漫长的葬礼日结束了。 “付费的客人提早结账离开了,坚持说他们很高兴这样做,反正他们也打算前 往海岸的赌场碰碰运气。 “静寂降临布莱克伍德大宅。带着武器的保安各就各位,然而大屋和土地就像 吞没了他们一般。 “黄昏来临,伴随着橡树上传来的蝉声和升起的晚星。 “奎恩阿姨躺在床上哭泣。她的护士辛迪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杰斯明躺在 她身后给她搓背。 “大拉蒙娜把食物整理好放进厨房的冰箱。 “我独自回到楼上,坐在壁炉旁的读书椅子里打起了瞌睡。恐慌从没试过到达 让我睡不着觉的地步。经历了一个如此难受的葬礼日,我已经累得不行了,很乐意 独自一人呆一下。 “我刚刚进入梦乡,丽贝卡就立刻出现在我身前,在我的耳边说道,‘我知道 你的感觉有多么糟糕! ’然后场面消散发生了变化,我看到她被一个朦胧的影子拖 着走向那些铁链,我看到她的蕾丝鞋子在光秃秃的地板上弹来弹去,我听到她尖叫。 “我惊醒了。 “电脑的按键在跳动。 “我瞪着电脑桌。鹅颈灯是亮着的! 我看见我的复制精灵坐在那里――他在敲 打键盘,我可以看到他的后背,他的后脑勺、肩膀和手臂。敲打声在持续。 “我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叫停,他就用一种人类无法做得到的方式转过身来,从 他的右肩向后看着我。他的脸上没有露齿的笑容或者悲哀的神情,只有一个略略受 惊的表情。 “等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时,他消失了。 “电脑上留下的话很长:“‘你会的词语,你敲打的词语,我都会。 爆弹死了,跟莱恩娜和甜心一样。死了,走了,不在躯体里。悲伤。灵魂走了。 留下躯体。躯体被清洗。躯体被涂画。躯体是空的。灵魂是生命。这个生命。生命 走了。为什么生命要离开躯体? 人们说不知道。我不知道。奎因悲伤。奎因哭泣。 奎恩阿姨哭泣。我很悲伤。但是危险在靠近。岛上有危险。我看见危险。不要忘记。 丽贝卡坏。奎因有危险。奎因会离开高布林。’“我立刻敲写回应。‘听我说,’ 我一边写一边大声念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唯一能分开我们两人的只有我的死 亡,然后,是的,我的灵魂会离开我的躯体,我会到一个我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去。 现在,再问问你自己,莱恩娜的灵魂去哪里了? 甜心的灵魂去哪里了? 爆弹的灵魂 去哪里了? ’“我坐着等待,没有回答。 “然后我跟前的按键开始跳动。他敲写道:‘这些灵魂来自哪里? ’“我敏锐 而紧迫地感觉到,我必须谨慎。 我写道:‘躯体是通过出生来到世上的。记得我刚出生时的样子吗? 一个婴儿 ?躯体在世上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带有一个灵魂,当躯体死去,灵魂就会离开。’“沉 默。 “然后按键又动了:‘我从哪里来? ’“我感到阴暗的恐惧。是那恐慌正在入 侵,但是,不仅如此。我敲写道:“‘你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吗? 你不知道在成为 我的高布林之前自己是谁? ’“‘不知道。’“‘你一定记得一些事的,’我敲写 道,‘你一定曾经在某个地方呆过。’“‘你曾经在某个地方呆过吗? ’他问道, ‘在你成为奎因之前? ’“‘不。我是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存在的,’我写道,‘可 你是一个精灵。你以前在哪里? 你是不是跟其他人在一起? 为什么你要来找我? ’ “一阵长久的停顿,非常长,长得我几乎要从桌边站起来离开,然后,按键又开始 跳动:“‘我爱奎因,’屏幕上写道,‘奎因和高布林在一起不分开。’“‘是的, ’我大声说,‘我们是,一起不分开。’“电脑‘啪’地关上了。鹅颈灯闪了两下, 灭了。 “我的心怦怦乱跳。高布林发生什么事了? 爆弹死了,布莱克伍德庄园前途未 卜,我如何向这个世界上的人倾诉他的事情? 我又能对谁说这个精灵正在掌握新的 力量? “我坐在那里,坐了好一段时间,然后我启动电脑,问道:“‘危险,你说 的这个危险,是不是来自那个曾经闯进这个房间的陌生人? ’“没有回答。 “‘你看到那个陌生人的时候,看到些什么? 他在你的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你 一定记得,在我的眼里他只是一个黑色的影子。高布林,听我说。告诉我。’“一 阵微风穿过房间,我的脸颊上感觉到一阵冰寒――可是,没有回答。他没有力气了。 这一整天来他已经消耗了许多。或者说,他是不愿意回答。不论如何,此刻只有沉 默。 “我已经不再睡眼惺忪,只觉得疲劳,一种香甜深沉的筋疲力尽感吞没了我的 哀伤和恐慌。我很想在壁炉旁的扶手靠背椅中蜷起来安安心心地再睡一觉,因为我 知道庄园里四处都有武装保安,那个神秘的陌生人无法伤害我。然而我不能这样做。 “不可以,小奎因男爵现在是布莱克伍德大宅的一家之主了。 “我走下楼去看望奎恩阿姨。 “凯文・梅费尔神父正在她的房里,坐在床铺旁边,轻声跟她说话。他穿着他 的那身朴素但一尘不染的神父黑衣,露出白色的罗马衣领。 “当我从门口看着他时,我首次意识到,男人和女人都能激发我的情欲。躺在 蕾丝大床上的丽贝卡,站在花洒下热腾腾的温暖水帘中的高布林。拥有一头暗红色 鬈发、一双碧绿眼睛,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瑕疵的凯文・梅费尔神父。男人和女人。 “我退回房外,走到大屋右边杰斯明、大拉蒙娜、克莱和洛莉居住的小屋去。 杰斯明坐在她的绿色摇椅里摇晃着,只是吸烟。 “我有点发晕。我竭力忽视杰斯明紧身衬衣里的胸脯。我竭力不去注视她牛仔 裤前面的拉链缝。当她把脸转到一边吐出烟雾时,我看到光线照在她的脖子到胸口 的曲线上二。美丽的女人。三十五岁。我的机会有多大? 比如说,向她倾诉我怀疑 自己的男子气概??? “噢,那是一个诱人的念头。非常令人鼓舞。我们可以在什么 地方做? 就那样跑进小屋,爬上二楼在帕特西的床上做? 我在脑子里反复思量了一 下这个梦想。从床铺上是不会感染HIV 的。如果――然后――这样――当我向着昏 暗的大屋看去时,我感到了恐慌――他们忘记在四点钟开灯了。 “‘以后会怎么样? ’我问道。 “‘过来跟我一起坐吧,迷途小男孩,’她回答,‘我一直在问自己同一个问 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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