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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这时候的我作为一个年轻人已经多次进入过沼泽。我知道如何使用步枪。我 知道如何钓鱼。我和爆弹曾经游荡到离庄园的岸边相当远的地方。但是,我们游荡 的区域是固定的,一直以来,这个区域对于我们来说已经相当广阔,因为我们在里 面可以抓到许多鱼,而且沼泽本身看起来是如此的恒久不变,总是那些柏树、紫树 和野生橡树、巨大的小棕榈和阻挡去路的无穷无尽的藤蔓。 “但是此刻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超越这个区域,选择一个方向。指引我的只有记 忆中那一棵缠着生锈铁链、铁链上方的树皮里深深地刻着一个箭头的柏树。 “寻找它花费的时间超出了我的预料,空气既潮湿又沉重,不过水的深度很适 合独木舟的划行,所以,我取出指南针,尽了最大努力画了一个示意图表示那个箭 头所示方向的路线。 “我没有意识到原来爆弹和我曾经到过这么远的地方。我意识到的是,我很可 能会迷路,这是很危险的。但是我不在乎。我对于自己的任务太过自信了,当我开 始感觉眩晕的时候,我还坚持继续前进。 “我又听到了说话的声音,这些轻语就像是在推我、戳我、打破我的平衡感, 又一次,我 听到一个女人在哭泣,只不过这次哭的不是弗吉尼亚・李。 “你不能这样对我,女人抽噎着说道。你不能这样做! 然后是一阵如滚滚闷雷 般深沉的说话声――永世被困在坟墓之中! 女人说道,然后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虽然我听见,却无法理解这些话。它淹没在} 昆乱的梦幻和隐约的印象之中。 我不顾一切地追随着它,回忆它,然而我在独木舟里必须要保持平衡,我必须握紧 手里的撑竿。 “撑竿很可能会落入黏稠的水中,我将被迫下水寻找。我曾经在及腰深的沼泽 水中呆过,我一点也不喜欢那种感觉。阳光之下的绿色在我的眼里闪烁。 “我觉得自己还听到了更多的对话,但是跟它们有关的记忆都丢失了,其他记 忆也都模糊不清。我听到鸟儿在呜叫,是一种孤独忧郁的怪异叫声。 “同时,独木舟在浮萍之间穿行,我划着它平稳地从柏树根组成的丛林之下穿 过,我留意到右边有一丛巨大的紫藤正在开花。花朵是紫色的,如此鲜艳,如此绚 烂,我听到自己朝着它们大笑。 ,“眩晕又来了,带着一种舒适、一种甜蜜,就像喝了香槟之后的那种微弱的 轻飘飘感觉。斑斑点点的阳光,如此纯色的紫藤。我听到了说话声。我知道其中一 个声音属于丽贝卡,而且丽贝卡很痛苦。 “……他们会抓住你的,他们会发现你的……我像试图抓住空中落叶一般抓住 这片言只语。然后一阵大笑盖过了她的声音,淹没了她的声音,再也听不清其他话。 “突然,我的右边冒出了一棵巨大的柏树,毫无疑问是我见过的最古老的柏树 之一,树上也缠着铁链,跟前一棵树上的铁链一样,严重生锈,还有一个箭头,深 深地刻入树皮,指引我向左转。那个方向是与布莱克伍德庄园相反的方向,绝对是 一个新的领域。我检查了指南针,证明我是对的。 “此时独木舟的前行非常容易,撑竿往下扎得很深。我更加害怕会落入水中。 我加速前进,另一丛开着灿烂花朵的紫藤出现了。 “请您明白那丛紫藤有多么茂盛,我知道您明白的,还有,它竟能长得那么漂 亮。当时,一束束阳光洒在它上面,就像穿过一扇教堂的窗户似的。它往所有的方 向蔓生,除了一条像隧道一样的通道,我划了进去。 “我一直一直向前划,直到生锈铁链和雕刻箭头再次出现。这一次,它只是告 诉我应该朝同一个方向继续前进,我跟着它的指引而去,心知自己已经远远离开了 布莱克伍德庄园,也许距离任何类型的救助长达一个小时,对于沼泽来说,这个时 间很长。 “我瞥了一眼手表,发现自己弄错了三十分钟。我已经离开了一个半小时。早 上醒来时的兴奋在我心中增长。当又一棵缠着铁链、带着箭头伤口的古老柏树出现 时,我又一次稍微向左转去,只为了发现另一棵被缠住的柏树,上面的箭头告诉我 向右转。 “我沿着指示漂去,进入更深的水域,当我抬头凝视时,发现眼前是一座屋子。 “就在那时,独木舟撞上了水岸。我几乎被抛了出去。我得上岸弄清楚自己到 底在哪里。独木舟的前方挤满野生黑莓,向我伸过来威胁着要划伤我,但是我用餐 刀将它们砍开,用戴上手套的手把它们推开。 “要通过并非不可能。同时我可以看出我第一眼的印象是准确的。我的前方浮 现出一座大屋,一座用天然柏树木材建造于土堆之上的饱经风霜的屋子。我觉得, 自己很可能越出了自己的土地跑到了别人的家中。 “好吧,我决定,等我在野生黑莓中砍出一条更宽的路,把独木舟拖上岸之后, 我会带着敬意接近它的。我原地转了个圈看看四周,发现我的身边是一丛东歪西倒 的小棕榈和病恹恹的蓝胶树苗,两边和更远处都是巨大的柏树,小棕榈和蓝胶树苗 就像是夹在柏树那令人绝望的恶毒臂膀之中的树魂。 “我站定了,又感觉到了眩晕,然后听到了蜜蜂的嗡嗡声。我擦了擦脸,但是 我的手套很脏,可能把脸弄脏了,虽然我的口袋里有一条亚麻手帕,还有许多纸巾, 但现在不是擦 脸的时候。 “我继续走,每迈一步都先试清楚脚下是结实的土地,我发现自己正在爬一个 土墩。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一片包围在无边的柏树林之中的非常宽阔的空地 ――事实上,似乎是那些柏树在支撑那片空地,用它们的根膝和四处蔓延的讨厌树 根在沼泽之中撑起一个岛屿。 “空地的中央矗立着那座屋子,它架在原木基座上,离地六到八英尺高,看上 去成正圆形,有两层,互相之间以拱门连接,上层与下层相似但是尺寸较小,就像 一个双层结婚蛋糕。屋顶上的穹顶更增加了这种印象。 “从地面有一道结实的木楼梯通往前门,前门的上方有一块矩形牌子,上面深 深地刻着清晰可辨的字:曼弗雷德・布莱克伍德的财产拒绝进入 “记忆之中,我从来没有体验过此刻这种胜利的狂喜。这是我的屋子,这是我 的岛屿,我发现了其他人以为仅仅是传说的地方,而且全都属于我。我印证了曼弗 雷德的传说。 我见到了威廉、格拉维、爆弹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我来到这里了。 “在一阵头脑发热的疯狂之中,我开始查看这座建筑,几乎无法进行任何真正 有意义的思考,甚至忘记了丽贝卡对我的请求,以及刚刚在脑海中听到的那种备受 煎熬的深切痛苦。 “蜜蜂的嗡嗡声、巨大的小棕榈叶拍打的嘎嘎声、脚下沙砾轻微的碎裂声―― 所有这些都像是在拥抱我,支持我,像是把我包裹在一种无法估量的魔幻之中,我 就像是走进J ,另一个人信念之中的天堂。 “我还隐隐意识到,不情愿地意识到,虽然这个空地诞生自那些老树,但空地 本身是不可能在天然条件下面保持空旷的。很久以前沼泽就应该已经把它吞噬。就 如同那些黑莓正在侵蚀它一样,那些高调的邪恶紫藤会占据它,四处蔓延,吞没屋 子右边和后边的矮树,爬上两层楼高的屋顶。 “然而,这里有人居住。很可能有。不过,也可能没有。很可能有入侵者擅自 占据此地的想法令我愤怒。我后悔自己没有带手枪来。我应该带来的。下次我再来 的时候可能会带上。这全都取决于我在这个屋子里将有何发现。 “同时,我还发现了另一座建筑,看起来结实厚重,就在屋子后面。紫藤遮盖 了它的半边,另外半边反射着阳光,竟然熠熠生辉,光芒穿过新生树木的细长树干 透出来,令人眼花缭乱。 “我首先查看的是这座建筑。我很不情愿地从屋子前面向我招手的楼梯前走过, 决心要看清这个厚重的物体是什么东西。 “在我看来,只能把它理解成某种陵墓。 它跟我一样高,矩形,似乎是用花岗岩砌成,只有位于它前面、后面和两边的 镶嵌板以外。 那些板子是用金属做成的,看上去像是黄金。 “我把盖在上面的紫藤尽量掀开。 “金属板上雕刻着人物,看起来像是一个希腊的丧葬队伍,金属板之间的队伍 似乎是连续不断的,环绕着整座建筑,没有开头,没有结尾,也没有人口。 “我围着它转了不下十圈,用手触摸上面的人物,感觉它们雕工精致的脸部轮 廓和衣服褶痕。非常缓慢地,我渐渐意识到这些人物更像是罗马人,而不是希腊人。 我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这些人物不如希腊人的雕刻那么理想化,而是几组苗条的 各有特点的人物。看着看着,我忽然想到这是前拉斐尔派的风格,但是对此我小是 太肯定。 “让我简单地说明一下吧,那些人物装扮古典,队伍没有终结。虽然有些人物 看起来正在哭泣,另一些正在拉扯自己的头发,但是队伍中没有尸体或者棺材。 “仔细看完之后,我开始尝试打开它。可惜,没有运气。黄金嵌板――这时候 我已经确信它们是黄金做的了――似乎是死死地嵌在建筑四个角落的花岗岩柱石上 的,而花岗岩的顶部就像新奥尔良的许多陵墓一样是尖顶的,闭合得非常牢固。 “为了确认那些镶嵌板的材质是黄金的,我在一块板子选了非常靠近花岗岩的 边缘处,用猎刀的刃边划了一下,结果里面不但没有露出任何作为垫底的其他金属, 而且黄金本身十分柔软。是的,这是纯金。这里有许多许多黄金。 “我完全被这座东西难倒了。它令人敬畏,它非常美丽,它真的很巨大。但是 这样一座陵墓是为谁而建的? 这当然不会是丽贝卡的陵墓! “疯子曼弗雷德肯定与 这座建筑有关。 它与他建造的布莱克伍德大宅有同样的拜伦主义风格,那是他的爱好,他昂贵 的梦想。没有别人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建一座黄金陵墓的。然而,这怎么可能会是疯 子曼弗雷德的陵墓呢? 他的葬礼如何能完成? “无数问题在我的脑袋里疯转。 mpanel(1); “疯子曼弗雷德在立遗嘱的时候已经过了八十岁了。我看过那份标有日期的文 件。 他发疯逃离病房到岸边去的时候是八十四岁。 ’ “在这个岛上,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在等待他? 当然,还有这个陵墓, 如果这是个陵墓的话,它的上面没有名字或者日期或者任何字迹。用真金建造一个 陵墓却不在上面标记名字,真是古怪到了极点。 “我决定先不忙着进那座屋子。我绕着岛屿走了一圈。岛不是很大。但是大半 的岛岸都被我见过的最庞大的柏树阻挡了。在柏树之间,野生紫藤挣扎着填满了所 有能接触到阳光的缝隙,形成一道无法穿越的屏障。 在我上岸的地方右边,是一大丛水栎、铁木和我已经描述过的紫藤。 “事实上,能够上岸的地方很显然只有那么一点,我很可能是全凭运气才找到 了它。 除非,有某种其他力量在干预。 “岛上非常寂静,只有蜜蜂,和一种像背景声一样的嗡嗡声,似乎是来自沼泽 本身的脉动。 “‘高布林。’我喊道。但是他没有回答我,然后,我感觉到他从我的身边掠 过,轻柔得就像一只猫儿在我的颈上扫过,我的脑中听到他的声音:“坏,奎因。 回家。家里的人在担心你。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但是我不打算理会。 “‘这是什么地方,高布林? 为什么你说它坏? ’我问道。但是他没有回答, 然后,过了一会儿,他又叫我回家。他说,奎恩阿姨已经到家了。 “这句话激起了我强烈的兴趣。高布林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其他人的行踪。但 是,我根本就没有准备好回去! “我坐在楼梯上。它很结实,这并不奇怪,因为它 是用柏木做的,整座屋子都是用柏木做的,柏木永远不会腐烂。 “‘丽贝卡,’我大声问道,‘你在这里吗? ’眩晕再次袭来,刚才我在独木 舟上的时候害怕会晕倒,但是此刻我闭上双眼向后躺下,看着头上被树叶隔碎的阳 光,容许它将我带入更深的昏迷之中。 “一阵谈话的声音响起,轻语声、诅咒声,又有一个女人在哭泣,是丽贝卡在 哭泣,不能这样折磨我,然后有一个男人喃喃自语说道,见鬼,还有一个人在大笑。 你想要我怎么样! 一个声音问道。然而这一阵如同波浪一般涌动的对话忽然中断了, 再也没有其他说明,就这样从我的脑海中退去了,留下几乎要呕吐的我。 “那个说话的声音,那个问道,‘你想要我怎么样! ’的声音令我感到憎恶, 而且这种感情似乎很合逻辑。 “我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想吐。 见鬼的炎热还有蚊子的叮咬都令我难受。 “以往在炎热的天气里我都是呆在屋里的,我变得太过软弱了。 “我等到头脑清醒之后,才走上楼梯,屋门本身已经是推开了的,我走了进去。 “‘这个擅自入侵的家伙还真胆大。’我心想,然后,我注意到门上镶了一块 很大的矩形加铅玻璃,很干净的玻璃,我非常愤怒。但是我也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屋里没有其他人。 “至于我眼前的房间,是正圆形的,围绕着房间一圈镶着接连不断的拱形窗户, 窗框里没有装任何遮挡物。房间远处的左方有一道楼梯通往二楼,右方是一个严重 生锈的矩形铁制大壁炉,有一根向上伸展的烟囱和打开的折叠铁门,里面满是烧了 一半的木头和灰烬。灰烬都撒到地板上了。 “房间中央的东西才最令人吃惊:一张装在铁架之上的庞大的大理石桌子和一 把黄金加皮革的罗马风格椅子。我指的是如今人们称为董事长宝座的那种风格。但 是这是一种跟罗马一样古老的风格。 “我当然是立刻就朝着这两件不可思议的家具走了过去。桌上有一个沉重的黄 金笔筒,里面插着现代的钢笔,还有一个黄金碟子,里面的许多又高又粗的蜡烛都 融在了一起,还有一堆随便堆放的平装版书籍。 “我把书本摆开,仔细阅读它们的封面。 内容从我们傲慢地蔑称为流行小说的小说到人类学、社会学和现代哲学都有。 有加缪、萨特、萨德和卡夫卡的作品,还有一本世界地图集、一本字典和几本给孩 子看的图形字典,以及一本口袋版的古国苏美尔历史。 “我看了看其中几本书上的出版日期,还瞥了瞥价钱。全都是最近出版的,虽 然大多数已经因为沼泽的湿气变得肿胀发软。 “蜡烛的灯芯发黑,黄金碟子上围绕在蜡烛脚下的融蜡说明它们使用得相当频 繁。 “我既震惊又好奇。我的屋子里闯进了一个到这里来读书、用壁炉来取暖的非 法入侵者。还有那把黄金椅子,柔软的棕色皮革椅垫和椅背,十字椅脚和雕刻华丽 的扶手,多么气派。用猎刀轻轻一试就肯定地告诉我,它那简约的椅架用的是真金。 那个黄金碟子和黄金笔筒也是。 “‘跟外面的陵墓一样,’我轻声说道。 ‘我遇到了一个喜欢黄金的入侵者。’“然后,还有那块拥有多种暗系色彩的 大理石桌面和支撑大理石重量的结构简约的铁架。 “而且还是一个有品位、有文化素养的入侵者! 可是他或者她是怎样到这里来 的,这跟我靠近这里时袭击我的眩晕感有什么关系? 就我现在所知的来看,除了入 侵以外,这还跟什么有关系? “我凝视周围敞开的窗户。我看到地板上有雨水痕迹。 我看见闪烁的绿色。我又感到头晕,挥掌打死了一只企图令我发疯的蚊子。 “‘这个家伙有品位不等于他不会在楼上等着要你的命。’我提醒自己。 “然后,我一边爬上房间里的楼梯,一边喊道:“‘你好,屋里有人吗? ’ “楼上没有声音。我相信这个地方没有人。如果那个神秘的读书人在这里,那些书 本不会发胀成那样。 “无论如何,我再次喊道,‘你好,我是塔奎因・布莱克伍德。’而且,我走 得很慢,仔细倾听着楼上的任何声响。 “二楼比一楼小得多,也紧凑得多,但是是用同样坚固的厚木板搭成,光线不 但从拱形窗户透进来,还从上面的穹顶洒进来。 “然而我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因为这个房间跟楼下的房间截然不同,房 里的可怕情景叫人恶心。 “烟囱对面的墙上装了一套生锈的铁链,很明显,它们除了用来捆绑人类以外 没有别的用途。铁链上有手铐和脚镣,在这些某种恶行的沉默见证之下是厚厚的一 堆黑色糖浆样物质和一个残破的人类头骨。 “我恶心得难以想象。我几乎要剧烈呕吐。我稳住自己,瞪着那些像是焦油一 般的黑色残渣和头骨细看,然后,我分辨出其中有一些像白色粉末小块似的骨头, 一些应该是腐烂的布的物质,还有一些虽然埋在黏糊糊的黑色焦油中但仍然闪闪发 光的东西。 “我的怒火冰冷而顽固:这里曾经发生过某些令人发指的暴行。罪犯不在现场, 而且已经离开数月,却随时可能回来。 “我靠近这摊焦油似的物质,在它的旁边跪下,把那闪光的东西拣出来,不出 所料,是丽贝卡来找我时戴着的耳环中的一只。几秒钟之后,我用颤抖的手指找出 了另外一只。 在这摊恶心的物质里面,还有丽贝卡戴在脖子上的贝石雕。我也捡了起来。 “我激动得全身发麻,但还不至于看不见第五条铁链。它也是挂在墙上摇摆, 但是与其他肯定曾经用来铐住手腕、脚踝的铁链隔开一些距离,在它的末端有一个 铁钩。铁钩上沾着黑色的污物,污物里有布织品的碎片和一些头发。 “这第五条铁链比其他一切都更令我恐惧。 “冰寒传遍我全身。我的脑袋像是化成了水。我快要跌倒在地,又一次感觉到 丽贝卡在跟我说话,丽贝卡在我的耳边轻语,丽贝卡在哭泣;然后她的声音提高了, 她的话在嗡嗡作响却又在寂静无声的屋里清晰可闻: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 “‘ 不是丽贝卡。’我轻声说道。然而我知道,她就是死在这里,我知道,一个世纪以 来她的遗骸就在这里腐烂,我知道,甚至就在此时,在我的眼前,沼泽里的微生物 都在侵蚀着她的遗骸――我可以看见它们在那些恶心的残渣里面活动――很快,将 会彻底消失。 “是她把我引到这里来的。我有权去碰那个头骨,可是当我碰到它的时候,它 在我的眼前粉碎了。现在它跟其他骨头一样,只是一堆白色粉末了。我真不应该碰 它的! 可惜已经太迟。 “我突然迅速采取行动来。我站起来,把耳环和领针安全地放进我的口袋,拔 出猎刀――厨房那把餐刀被留在了独木舟里――猛地转身面向楼梯。没有人来,这 很明显,但是随时都可能会有人来。 “他们是谁,或者说,他是谁,更准确地说,有谁能明明知道楼上有如此恐怖 的东西存在还坐在楼下的桌旁在烛火之下读书? “这里,这个地方,曾经是一个拷 打室,我推断,把受害人带到这里来的肯定就是我的曾一曾一曾祖父曼弗雷德,这 里就是丽贝卡送命的地方。 “现在,明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却不予理会的人是谁? 把那张漂亮的大理石桌 子和黄金椅子带到这里来的人是谁? 埋葬在那个没有门的陵墓里的人是谁? 这个岛 的一切谜团淹没了我。纯粹的激动令我全身颤抖。但是,我必须做出一些决定。 “我走到窗前,惊讶地发现从这里可以非常清楚的俯瞰沼泽。在远处,我可以 看到布莱克伍德大宅非常显眼地耸立在突起的草坡上。 “住在这里的任何人,来到这里的任何人,都可以随心所欲的偷窥那座大屋; 别的不说,他可以看见我房间的窗口和厨房的窗口。 如果他有一架望远镜,他可以非常清楚的监视我们所有的人。不过我在这里没 有见到望远镜。 “如此清晰地看到大屋令我心寒,但是我利用它来校对我的指南针。我必须回 家,而且得尽快。 “说话声又再威胁我。眩晕向我压来,我觉得天旋地转。鸟儿的疯狂叫声像是 跟丽贝卡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似的。我快要晕倒了。 然而我必须抵抗住。 “我走下楼梯,穿过大房间,走到岛上,探索我能走到的每一寸土地。是的, 是柏树创造了它并且支撑着它,在岛的西边和北边它们是如此茂密以至于完全遮蔽 了岛屿。只有在东边,也就是我上岸的地方,可以上岛。 “至于那个用花岗岩和黄金建的奇怪建筑,我把紫藤砍掉之后,露出的雕刻人 物跟其他地方的一样漂亮,但是除此之外我再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我推断,所有黄 金加起来必定价值连城,但是没有人偷它;看样子,没有人曾经尝试过。 “但是此刻的我是如此激动,全身大汗,被众多蚊子叮咬,被那些鸟儿的孤寂 叫声以及它们跟若隐若现的说话声混杂在一起的结果弄得疲惫不堪,所以我必须离 开这里。我必须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跳进独木舟,抓起撑竿,推离岸边,出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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