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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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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们的行李……”温特伯说。 “会有人照看的,”戴着兜帽的人轻声说道,“快。” 这群人跟在机器人后面,走下楼梯,走进了黑夜,他们的动作仿佛一声叹息, 疲惫,被动。 领事睡过了头。日出后一个半小时,光线透过舷窗的百叶栅格钻了进来,一条 条长方形的日光散落在枕头上。领事翻了个身,却没醒过来。一小时后,传来一声 高昂的咔哒声,那是劳累的蝠鲼脱扣,新蝠鲼接力的声音,正是这些蛹鲼整晚在推 动游船。而领事继续睡着。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那特等舱外的甲板上,传来船员 的脚步声.喊叫声,那声音越来越响,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但是,最终催醒领 事的,是卡拉船闸下发出的警告汽笛声。 领事仍旧徘徊在沉眠的后遗症中,像嗑了药般,身子绵软无力,他慢慢爬起身, 费尽力气,在脸盆和抽水机旁擦了擦身,穿上松松垮垮的棉裤,陈旧的帆布衬衫, 泡沫塑料底的鞋子,最后走到了中央甲板。 早餐已经摆在了长长的餐柜上,旁边是一张风化的桌子,可以收缩进甲板的地 板中。有顶遮阳篷,替吃饭的地方遮挡着阳光。微风扫过,红色金色的帆布噼啪作 响。天气非常棒,万里无云,阳光明媚,海伯利安的烈日当头照来,虽小,但那热 量盖过了一切。 温特伯,拉米亚,卡萨德,塞利纳斯,四人已经起来好一阵子了。领事加入后, 过了几分钟,雷纳・霍伊特和海特・马斯蒂恩也来了。 领事随意取用着自助餐,烤鱼,水果,橘子汁。他走到栏杆前。这里的河面很 宽,河岸之间至少相距一千米,水与天共享碧绿一色。领事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河两 边的陆地。往东望去,潜望镜一般的豆型稻谷延伸进远处的阴霾中,在那,旭日反 射在一千个溢流的表面上。稻谷沟渠的连接处,坐落着几栋土著的茅屋,它们有棱 有角的墙壁是用晒白的堰木或者金色的半截橡木制成的。往西望去,河边的低洼地 中,长满了乱七八糟的低矮植物,比如茂盛的蓟森、雌木根,炫目的红色蕨草,领 事不知道最后那种草具体是什么东西。所有这些植物都长在泥沼及小型泻湖(泻湖 :被沙滩或珊瑚礁从外海隔离而形成的咸水湖。)中,泥沼和泻湖从这~直延伸到 一千米外的河岸悬崖上,在那,矮小的常蓝植物紧紧扎根于花岗岩石板的裸露孔洞 之中。 领事对方位感到有些迷糊了,虽然他对这世界已经非常了解。然后,他记起了 卡拉船闸的汽笛声。他忽然明白,他们已经来到了杜霍波尔林北部的霍利河, 这是一段很少有船通行的流域。领事从没有见过霍利河的这段流域,他以前总是在 皇家运河中旅行。或者在其上飞行,运河就在悬崖的西方。他只能揣测,通向草之 海的干线路是不是有什么危险,或者发生了什么骚乱,使得他们不得不绕道走霍利 河的这段偏道。他猜他们现在是在济慈西北方大约一百八十公里的地方。 “在日光下看上去不一样,是不是? ”霍伊特神父说道。 领事再一次望上岸边,他不知道霍伊特讲的是什么;然后,片刻之后他明白了, 牧师说的是游船。 他们跟着机器人信使,行走在滂沱大雨中,登上这艘陈旧的游船,穿行在棋盘 状的房间里,走在通道的迷宫中,在神殿的废墟让海特・马斯蒂恩搭上船,然后, 看着潮慈的光线落向船尾――这一切真是奇怪啊。 领事回想着午夜前后的几个小时的时间,但那仅仅是一个迷迷糊糊的疲惫之梦 他想,其他人肯定和他一样疲惫不堪,一样晕头转向。他隐约回忆起,他曾感到非 常惊讶,因为游船的船员全是机器人。但是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他最终关上了他那 特等舱的门,舒舒服服地爬进了被窝中。 “今天早上我跟贝提克谈了会话,”温特伯说道,他指的是他们的机器人向导, “这艘破旧的平底船历史相当久远呢。” 马丁・塞利纳斯来到餐柜前,给自己倒了点番茄汁,从手边拿出一个长颈瓶, 往中加了少许东西,然后说道:“这东西肯定见过很多世面。瞧,这该死的栏杆是 通过期工上漆的,楼梯也被踩磨得厉害,天花板被灯灰熏得漆黑,床也被一代代游 客搞松嘲了。我看这船应该有好几个世纪的岁数了。雕刻和洛可可的润饰真他妈不 同凡响啊灞’你们注意到没有,虽然这里弥漫着各种各样的味道,但是这些镶嵌的 木头仍旧带着斓香味,是不是? 如果这船来自旧地,那我就要惊讶死了。” “正是如此。”索尔・温特伯说。小瑞秋正睡在婴儿筐里,平静的吹着口水泡 “我们是在威严的‘贝纳勒斯号’游船上,这名字来自旧地的一个城市,船也是在 同的城市中建造的。” “我不记得旧地有这样名字的城市。”领事说。 布劳恩・拉米亚就快吃好早餐了,她抬起头。“贝纳勒斯,也叫瓦腊纳西,或 者地堡,北印度自由邦。它在印苏穆斯林共和国有限交换时期被毁。” “对,”温特伯说,…贝纳勒斯号’建于天大之误前。我猜,那是在22世纪中 期。贝提克告诉我说,这艘船原先是艘悬浮游船……” “电磁发生器还在下面吗? ”卡萨德上校打岔道。 “我想还在,”温特伯说,“就在最下面的甲板的主厅边上。大厅的地板是由 明亮的月水晶铺制的。要是我们是以时速两千米的速度巡航,那就太棒了……可现 在它没啥用处了。” “贝纳勒斯。”马丁・塞利纳斯沉思着。他钟情地抚摸着被岁月弄污的栏杆。 “我曾经在那被抢劫过。” 布劳恩・拉米亚放下咖啡杯。“老家伙,你是不是想说,你老得连旧地也能记 鹅来? 嘿,我们可不是傻蛋。” “我亲爱的孩儿啊,”马丁・塞利纳斯容光焕发,“我没有想要告诉你任何事 情。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们可以交流一下,各自说说我们抢劫别人或者别人抢劫我 们的所有地点,列张单子出来,那会有趣得很――很有启发意义,很有教导意义。 由于你是议品的女儿,在这一点上你有着优势,真是不公平,我想,你的单子会更 突出……也更长。” 拉米亚张嘴想要反驳,但最终只是皱了皱眉头,便闭上了嘴。 “我想知道,这船是怎么被带到海伯利安上来的? ”霍伊特神父喃喃道,“为 什么要把一艘悬浮游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呢? 你们知道,电磁设备在这世界上不起 作用啊。” “能起作用,”卡萨德上校说道,“海伯利安有磁场。只是不强,无法支撑起 任何空运设备。” 霍伊特神父眉毛一挑,很明显,他感到非常困惑,看不到这有什么分别。 “嘿,”诗人站在栏杆边上喊道,“大家伙儿都到齐啦! ” “那么? ”布劳恩- 拉米亚问。她的嘴唇几乎消失成了一条细线。 “既然我们都到齐了,”他说,“我们继续讲故事吧。” 海特- 马斯蒂恩说道:“我想我们已经约定好了,我们在午餐时间讲述我们各 自的故事。” 马丁・塞利纳斯耸耸肩:“早餐,午餐,谁他妈的在意这个? 大家都在一起了。 抵达光阴冢,不是要花上六七天时间吗,是不是? ” 领事琢磨了一下。河水带着他们远走高飞,用不了两天。穿过草之海可能得花 两天多时间,风向正确的话两天都不用。越过山脉,当然用不了一天时间。“不,” 他说,“用不了六天多时间。” mpanel(1); “好吧,”塞利纳斯说,“那大家继续讲故事吧。此外,在我们跑到伯劳鸟家 敲门前,我们也无法保证他不会主动来这点我们的名。如果这些临睡前的故事在某 些方面能够帮助我们活下来,那么,我说,我们大家都赶快来听听吧,不然我们还 没听,就被我们要访问的流动食品加工机给剁了,切成肉丁了。” “你真是恶心。”布劳恩・拉米亚说。 “啊,小心肝,”塞利纳斯说道,“这句话你昨晚第二次高潮后也说过。” 拉米亚别过头去。霍伊特神父清清嗓子,说道:“轮到谁了? 我是说,轮到谁 讲故事r?”沉默蔓延。 “我。”费德曼・卡萨德说。这个高挑的男人伸手摸进白色短上衣的口袋,举 起一片纸,上面描着一个大大的“2 ”字。 “现在开始讲,可以吗? ”索尔・温特伯问。 卡萨德仿佛是要笑。“我完全不赞同讲故事,”他说,“不过,要是干了以后 就完J ,那么还是快一点干。(这句话出自莎士比亚的《麦克白》第一幕第七场, 是麦克白的独白中的一句。)” “嘿! ”马丁・塞利纳斯喊道,“这家伙知道大流亡前的剧作家。” “是莎士比亚吗? ”霍伊特神父问。 “放屁,”塞利纳斯说,“勒纳与他妈的洛威(勒纳(Lem。r ,1918―1986) :美国剧本作家和歌词作者。洛威(Loewe,1901一1988) :奥地利作曲家。两人一 起创作了许多部音乐喜剧。包括《窈窕淑女》等。)。该死的尼尔・西蒙(美国剧 作家。)。他妈的哈默・斯滕。” “上校,”索尔・温特伯郑重说道,“你瞧,天气很好。看样子,接下来几个 小时我们大家都没什么要紧的事要做,如果你能在这餐桌上分享你的故事。告诉我 们。是什么东西带你来到海伯利安,进行这最后一次伯劳鸟朝圣,我们将感激不尽。” 卡萨德点点头。天气变得很暖和了,帆布雨篷噼啪作响,甲板也嘎吱作响,悬 浮船“贝纳勒斯号”稳稳地溯流而上,朝着山脉,朝着沼泽,朝着伯劳鸟驶去。 士兵的故事:战地情人 在爱静(爱静阁(Agincourt) :法国北部阿拉斯西北偏西的一个村庄。1415年 10月25日,英王亨利五世在此重创兵力远胜于己的法军。)战役期间,费德曼・卡 萨德邂逅了那个他将花费余生去寻找的女人。灞当时是公元1415年十月下旬一个阴 冷潮湿的上午。卡萨德被嵌入那个时代,演一名亨利五世的弓箭手。早在八月十四 日,英国人就踏上了法国领土,并在十月日同人多势众的法军遭遇。之后节节败退。 而今,亨利五世说服了他的作战理事会使其相信英军能在急行军后打败法国人,并 回到加莱港(加莱港(Calais):法国北部的一座城市,位于多佛海峡同英格兰多佛 相对。该城于1347年人英国人手中,后又于1558年在被包围了11个月之后被法国人 夺回)这一安全之地。是的。他已经失败过一次。可现在,十月二十五日阴雨连绵 的拂晓时分,这支人数七千出头且大部分是弓箭手的军队,正再次面对一公里外穿 越泥泞土地的法国人,那可是两万八千名全副武装的法军! 卡萨德现在感到又冷又 累,恶心和恐惧也纠缠着他。一周来,弓箭手们仅以半燃的梅子果腹,一直熬到现 在,以至于现在队伍里几乎所有人都被腹泻折磨着。昨晚在潮湿的土地上,周遭低 于华氏五十度的环境让他久久不能人眠。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真实感,卡萨德有些 震惊――奥林帕斯指挥学校的历史战略网络远远超越了通的全息模拟系统,就好像 成形全息像远远超越了锡版照相一样。卡萨德明白,自己绝不想受伤,因为这网络 提供的物理感觉太真实了。况且以前也有这样的传闻,说有学员在历战网中受了致 命伤,真的死在了意识模拟舱里。 和亨利王右翼的其他弓箭手一样,他就这样注视了法国人大半个上午,最后竭 角旗终于挥动起来了。那些模拟而成的15世纪士兵开始嚎叫,弓箭手们遵从亨利的 命令慢慢逼近敌人。英国人参差的阵线向两端延伸了七百多米,处于两片树林的中 间地带。整个阵线中都是一簇簇如卡萨德似的弓箭手,又有小队武装步兵散落其间 英军并没有正规骑兵,所能见到的骑士都在离战场中心三四百米远的地方,护卫着 亨利王的指挥小队,抑或是围着离卡萨德身处的这片右翼弓箭手的不远处,护卫着 约育公爵。这两支队伍让卡萨德想到国军部的陆军移动参谋总部,只是林立的“通 讯天线,( 那些鲜亮的旗帜和软绵绵挂在枪尖的三角旗) 轻易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一个明摆着的远程打击对象,他暗自思忖,接着才意识到自己高明的战术显然超越 了这个时代。 他注意到法国人那里有充足的马匹,他估计,大概敌人每条阵线后都隐藏着六 七百名骑兵,在主战线后又有一长列的骑兵。卡萨德一点也不喜欢马。从全息影像 和图片上他曾见过它们,当然直到现在他才真正见到马,那种体格、味道和声响都 令他不爽.特别是这些该死的四足畜牲覆盖着胸甲和头甲,蹄子上钉着马蹄铁,背 上还驮着身坡铠甲端着四米长枪的战士。 楚国人停止了进军,卡萨德觉得自己的阵线离法国人约有二百五十米远。从过 去一周的经验来看,他知道这已经进入了长弓的射程,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每次拉满 长弓都好像快要把手臂从肩上扯下来似的。 法国人开始大喊大叫,卡萨德觉得这是他们的挑衅。他没有理睬那些漫骂,而 是同四周漠然的同伴一起向前走了几步,离开刚才插好长箭的地方,然后开始找块 松软的土地。钉下他们手上的木桩。那木桩几乎有一米半长,两头已被削尖。卡萨 德已经背着这根又长又重的笨木桩走了一个多礼拜。当初他们行军经过索姆河(索 姆河(Somme) :法国北部河流。发源于埃纳省的圣康坦以北,先向西南,后转西北, 在阿布维尔附近注入拉芒什海峡( 英吉利海峡) 。)某处的树林时接到这个命令, 于是所有的弓箭手开始寻找小树苗。然后把它削尖,虽然一度曾怀疑这么做的意义, 但现在他明白了。 每三个弓箭手携带着一个重槌,他们开始轮流以一个特定角度将木桩钉进土里。 接着卡萨德拿出小刀重新削尖冲向敌军的那端,高度大概与他胸口平齐。做完 这一切,他躲到这一长排木刺墙的后面,静待法国人的冲锋。 法国人没有冲锋。 弓箭手们在等待。卡萨德的弓弦已经上紧,四十八支长箭分两扎插在脚边,而 脚则踏在合适的位置上。 法国人没有冲锋。 虽然雨停了,但是冷风侵袭,刚才那短暂的行军和钉木桩的任务所产生的微弱 身体热量也迅速消失了。战场上只听见人马踩踏大地的颤音,或者偶尔几声喃喃和 神经质的大笑,还有法国骑士们变换队形时的马蹄重响,他们还是没有冲锋。 “他妈的,”一个离卡萨德几步远,头发花白的侍卫骂骂咧咧道,“这帮杂种 白白浪费了我们一早上的时间,他们最好别再占着茅坑不拉屎。” 卡萨德点点头,他不清楚自己听到的是中世纪英语,或是简单的标准语。他也 不知道那侍卫是另一个学员,还是一名导师,抑或仅仅是系统模拟出来的假象,他 更不了解这句俗语的表达是不是正确,他根本不在乎。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正怦怦直 跳,手草满是汗水。于是就在无袖衫上擦了擦手。 忽然间,仿佛亨利王听到了侍卫的喃喃自语,令旗猛地高高扬起,士兵们开始 尖叫,~排又一排的弓箭手举起长弓,随着命令拉满,又随着命令施放。 前后四波弓箭头尾相接的长度超过了六千米,闪着寒光的长箭仿若一阵乌云, 黑 压压升起在英军阵前,然后落向法国人的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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