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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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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1 那天,济慈――海伯利安的首都,是个暖和的雨天。即使雨已经停歇,然而, 一厚厚的云层还是压在城市的上空,慢慢地移动着。空气中充满了咸味,那是从西 面万米远的海洋上飘来的。黄昏时分,灰色的日光开始褪变成灰色的暮光。就在此 时一阵两倍响的音爆声将市镇震得天摇地动,然后,那声音从南方惟一的雕塑山峰 那了回来。云朵发出蓝白的光。半分钟后,一架乌黑的太空船从密布的乌云中突围 来,拖着闪光的火焰尾迹,小心地降落了,飞船的导航灯衬着灰色的暮光,忽红忽 地闪着。 下降到一千米时,飞船的登陆信号灯开始闪烁,市镇北部的航空港发出三束耦 光线,仿佛某个热烈欢迎的红宝石三脚架,锁定了飞船。太空船盘旋在三百米的空, 稳稳地滑向一边,就像在湿桌子上滑动的杯子,接着,它仿佛鸿毛般落进了一正在 等待的发射池中。 高压的喷射水流笼罩了整个池子,也笼罩了飞船的基座,翻腾的蒸汽向上升起 混合了细雨的幕帘,那是从航空港铺平的道路上吹来的细雨。当喷射水流停止后, 音也消失了,只有细雨飒飒,以及冷却的太空船偶尔发出的嘀嗒声,吱吱声。 一架嘹望台从飞船的舱壁中探了出来,出现在池子上方二十米处。上面出现了 个人的身影。“阁下,多谢让我们搭乘。”卡萨德上校对领事说。 领事点点头,斜倚在栏杆上,深深地吸着新鲜空气。成串的雨滴落在他的肩膀 上眉毛上。 索尔温特伯把小孩从婴孩筐中举了起来。压力,温度,气味,运动,声音,或 者有以上因素的变化,唤醒了小女孩,现在她开始精力充沛的哭闹起来。温特伯举 着跳上跳下,对着她咕咕叫,但她还是不停地哭泣着。 “这是对我们抵达于此的恰当评论,”马丁・塞利纳斯说。诗人身穿一件长长 的色斗篷,戴着一顶红色贝雷帽,帽子懒洋洋地歪向右肩。他手里拿着酒杯,那是 从息室拿出来的,他喝了一口。“真他妈要命,这地方看上去变得大不一样了。” 领事不得不同意,他离开这仅仅只有八个当地年。他住在济慈的时候,航空港 城镇有整整九公里远;现在,窝棚,帐篷,烂泥路,飞机场的周界线内全是这些东 西在领事执政的那些日子里,一星期仅仅只有一架飞船降落在这微小的航空港中; 而在,他望着飞机场,好好数了数,发现里面竟然停着二十多架太空船。小小的行 政海关楼已经被一幢巨大的、活动结构的房屋所替代,飞机场的西面新添了十几个 发池以及登陆坐标,现在,周界线内凌乱地堆着几十幢迷彩舱房,领事知道,它们 肯变成了万能房,从地面管理中心到兵营,都是它们的职责。在登陆坪的远端,一 簇自这种样子的岗亭上,林立着奇形怪状的天线森林,戳向天空。“进步。”领事 喃喃道。 “战争。”卡萨德上校说。 “那些是人,”布劳恩・拉米亚一边说,一边指向飞机场南面的主枢纽大门。 土褐色的人潮就像沉默的海浪一般,撞向外面的栅栏和紫色的密蔽场。 “我的天,”领事说,“你说得对。” 卡萨德拿出他的双筒望远镜,他们轮流用它扫视着这数千人,那些人正拉拽着 铁丝网,朝排斥的密蔽场挤去。 “他们在这干啥? ”拉米亚问,“他们想要啥? ”即使距离半公里之遥,这群 暴徒不顾一切的决心还是让人心惊胆战。不过,军部海兵的黑色身影就在周界线内 巡逻。领事意识到,在铁丝网、密蔽场、以及海兵中间,有一小条湿冷的土地,那 肯定是地雷区,或者是死光区,或者两者都是。 “他们想要啥? ”拉米亚重复道。 “他们想要出去。”卡萨德说。 在上校尚未回答前,领事就已经心知肚明,航空港周围的窝棚城市和大门口的 暴徒是躲不了的;海伯利安的人们随时准备离去。他猜测,每次有飞船降落,大门 口肯定会出现这样一阵沉默的人流起伏。 “嘿,还是会有一个人留下的,”马丁・塞利纳斯指向南方河外的一座矮山, “哭泣的威廉老王,上帝让你的罪孽灵魂长眠于此。”透过细雨和渐黑的夜幕,正 好可以看见悲王比利那张雕刻出来的脸。“赫兄啊,我曾认得他! ”醉醺醺的诗人 说道,“他是个满肚子笑话的家伙(塞利纳斯的两句话出自《哈姆雷特》第五幕。 原话出白哈姆雷特,他是在评论约利克的骷髅头,也就是国王的弄臣。赫兄是指赫 瑞修,哈姆雷特的密友。)。其实一个也不好笑。赫兄啊,他是头笨驴。” 索尔・温特伯站在飞船里,护着他的小孩,不让她被细雨淋到,也不让她的哭 闹声打搅到大伙的谈话。他指着前面说道:“有人来了。” 那是一辆地面车,它那迷彩聚合体已经不起作用,还有一辆军事电磁车,用悬 浮螺旋桨改修过,为了适应海伯利安微弱的磁场,两辆车正横越潮湿的砂砾层而来。 马丁・塞利纳斯的眼睛始终盯着悲王比利阴郁的面容。他嘴里念念有词,轻的 几乎听不见:“浓荫笼罩下,忧郁的溪谷深处.远离山上早晨的健康的气息,远离 火热的中午,黄昏的明星,白发的萨土恩坐着,静如山石,像他巢穴周围岑寂般缄 默;树林叠着树林,就像云叠着云……”(以上诗句出自约翰- 济慈的《海伯利安 》开篇的诗句。此处描写的是泰坦神萨土恩失去了自己的力量.) 霍伊特神父走到嘹望台上,双手揉着脸,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聚睛在哪, 仿佛瞌睡后的空想突然蹦了出来。“我们到了吗? ”他问道。 “他妈的是啊,”马丁・塞利纳斯喊道,把双筒望远镜递还给上校,“我们下 去和警官打打招呼吧。” 这位年轻的舰队中尉似乎对小组成员没什么印象,海特・马斯蒂恩从特遣部队 的司令官那得到了授权晶片,但是,即使这个年轻人扫描了晶片,他还是没啥印象。 他从容地扫描着他们的签证芯片,让他们等在细雨中,偶尔会发表几句评论,无缘 无故地出言不逊,就和那些刚刚拥有了一点点权力的无名小卒一个德行。然后,就 在他开始扫描费德曼・卡萨德的芯片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就像一只受惊的白鼬。 “卡萨德上校! ” “已经退役。”卡萨德说道。 “抱歉,长官,”中尉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笨手笨脚地把签证还给众人, “我没想到你会和这伙人在一起,长官。就是说……上校说的……我是说……我的 叔叔曾经和你一起在布雷西亚上战斗过,长官。我是说,很抱歉……我和我的人对 你们……” “悠着点,中尉,”卡萨德说,“有什么交通工具可以带我们到市镇里去么? ” “啊……嗯,长官……”年轻的舰队士兵刚想要揉自己的下巴,然后记起来, 他正戴着头盔。“有的,长官。但是,问题是,那些暴徒非常危险,还有……嗯, 该死的电车在这狗屁地方不管用……呃,请原谅,长官。你瞧,地面运输车仅仅是 用来运货的在二十二点整以前,我们的掠行艇不能飞离基地,但是我很乐意将你们 登记入册……” “等等,”领事让他打住。一艘破旧不堪的载客掠行艇停在了十米远的地方, 在一边的外倾防护罩上,涂着代表霸主的金色短线。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走了出来。 “西奥! ”领事叫道。 两人迈步向前,张开手,似乎要握手,却拥抱在了一起。“哎呀,”领事说, “你看上去很不错嘛,西奥。”的确,他从前的助手虽然比领事多过了五六年,但 是这个年轻人仍然带着少年般的笑容,瘦削的脸庞,茂密的红发,足以吸引领事馆 职员中的任何一个未婚女士――以及不少已有家室的。羞怯,这是西奥・雷恩的弱 点之一,似乎为了证明他现在还是羞怯,他正毫不必要的调整着自己角质架的眼镜 ――一位年轻外交官的某种矫揉造作。 “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西奥说。 领事转过身,开始把他的朋友介绍给大家,然后他停了下来。“老天,”他说, “你现在是领事了啊。抱歉,西奥,我没想到这个。” mpanel(1); 西奥。雷恩笑了笑,调整着眼镜。“没事,先生,”他说,“其实,我不再是 领事了。最近几月来,我是这里的代理总督。地方自治理事会在最后终于要求―― 并且接受了――正式的殖民地位。欢迎你们来到这个最新加入霸主的世界。” 领事出神凝视了一秒钟,然后再一次拥抱了他从前的被保护人。“恭喜阁下。” 西奥呵呵一笑,朝天上扫了一眼。“快要下雨了。大家为什么不到掠行艇上呢 ?我载你们到镇上去。”新任总督朝年轻的中尉笑了笑。“中尉?” “呃……在,长官? ”军官立正,快速说道。 “麻烦叫你的人把这些大人的行李装载一下。我们要到艇里躲雨了。” 掠行艇稳稳地飞在公路上方六十米高的地方,向南方前进。领事坐在前排的乘 客席上;其他人在后面的流沫躺椅上休息。马丁・塞利纳斯和霍伊特神父似乎睡着 了。 温特伯的孩子不再哭闹了,开心的吸吮着一个软瓶子,里面灌着合成母乳。 “一切都变了。”领事说。他的脸颊倚靠在溅满雨迹的座舱罩上,俯视着混沌 的场景。 山坡上,溪谷里,覆盖着数千个窝棚以及单坡小屋,沿路一直通向三千米外的 市郊。到处都是潮湿油布下星星点点的火苗,领事看着烂泥色的人影在烂泥色的窝 棚间穿行。古老的航空港高速路上,搭建了高高的栅栏,道路本身也被拓宽,被重 整过。 道路上有两排货车和悬浮运输工具,大部分涂着军绿色,其他一些隐藏在死气 沉沉的迷彩聚合体下,朝两个不同方向蜗速移动着。前头,济慈的灯光似乎跨越了 河谷和山陵的新区域,在向外繁殖、蔓延。 “三百万,”西奥说,似乎在读取他前任上司的想法,“这里至少有三百万人, 而且每天都在增加。” 领事凝视着。“我离开时,这个星球上只有四百五十万人口啊。” “现在仍旧是,”新任总督说道,“所有人都想到济慈来,登上一艘飞船,溜 之大吉。有些人在等远距传输器建好,但是大多数人不相信那东西会及时建成。他 们很害怕。” “害怕驱逐者? ” “是的,”西奥说,“但最主要是害怕伯劳鸟。” 领事的脸从冰冷的座舱罩上挪开了。“那么,它已经来到笼头山脉的南方了? ” 西奥冷冰冰地笑道:“到处都有它。或者,到处都有它们。大多数人确信,现 在那东西已经有好几十好几百个了。三个大陆上都报道过伯劳鸟惨案。到处都出现 了关于它们的报道,除了济慈,鬃毛海岸的一些区域,以及几个像安迪密恩这样的 大城市。” “伤亡人数是多少? ”领事其实并不真正想知道。 “至少有两万人死亡或失踪。”西奥说,“有许多受伤的人,你以为那是伯劳 鸟所致的吗,哈? ”传来的又是干巴巴的笑声,“伯劳鸟才不会仅仅伤人呢,对不 对? 才不会,人们偶然的不小心互相射击,从楼梯上摔下来,或者惊恐的跳出窗户, 在人群中互相踩踏。真他妈乱的一塌糊涂。” 领事与西奥・雷恩共事了十一年,在这期间,他从没有听过这年轻人用过什么 咒骂的词语。“军部帮得上忙吗? ”领事问,“是不是他们阻止伯劳鸟来大城市的 ?” 西奥摇摇头。“军部,他们除了控制住暴徒,他妈的其他什么都没做。哦,对, 舰队士兵假装保护着航空港的开放,保护着浪漫港码头停放区的安全。但是他们甚 至都没和伯劳鸟正面对干过。他们是在等着和驱逐者开战。” “自卫队呢? ”领事问。虽然他开口问了,但是不问他也知道,那支训练无素 的自卫队一点屁用都没有。 西奥嗤之以鼻。“伤亡人员名单中,至少有八千人是自卫队的。布拉克斯顿将 军带看‘第三作战队’沿着江河路朝上爬,企图‘将伯劳鸟击毙在老巢中’,那是 我们最后一次听到他们的消息。” “你真会开玩笑。”领事说,但是他朋友脸上的表情告诉他,这不是玩笑。 “西奥他说,“你怎么会有时问来航空港和我们见面的? ” “我没有时间,”总督说。他朝后头扫了一眼。其他人有的正在睡觉,有的正 满倦色地盯着窗外。“但我必须和你谈谈,”西奥说,“劝你别去。” 领事摇摇头,但是西奥抓住他的胳膊,握得紧紧的。“现在,听我说,我必须 说,死。我知道对你来说……经过了那些事……返回这里是多么的不容易。可是, 天杀的你不惜一切白白扔掉一切,这真是毫无意义啊。放弃这愚蠢的朝圣吧。给我 留在慈。” “我不能……”领事开口道。 “听我说,”西奥命令道,“理由一:你是我看见过的最棒的外交家,最棒的 危机理者,我们需要你的才干。” “不是……” “把嘴闭上片刻。理由二:你和其他人是无法到达光阴冢附近两百公里内的地 的。现在跟你以前在这里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当时那些天杀的自杀朝圣者可以叠 到那里去,还可以无所事事地活上一周,甚至还可以中途改变想法,打道回府。但 在,伯劳鸟已经开始行动了。那就像是瘟疫。” “我明白,但是……” “理由三:我需要你。我向鲸逖中心请求过,叫他们派其他人过来。然后我发 现来了……唉,见鬼,两年了,我已经想明白了。” 领事摇摇头,对他的话大惑不解。 西奥开始驾着掠行艇朝市中心转去,然后盘旋在那儿,眼睛离开控制装置,直 勾的盯着领事。“我想让你接管总督一职。议员不会干涉的――也许悦石除外,但 等到她知道时,已经为时晚矣。” 领事觉得像是谁当胸给他来了一记猛拳。他把脸转了过去,俯视着狭窄的街道 歪曲建筑的迷宫,那是老城,杰克镇。当他缓过神来,他说道:“我不能,西奥。” “听着,如果你……” “不! 我是说我做不到。即便我真的接受,也无济于事,但是说真的,我不能。 我必须完成这次朝圣。” 。 西奥扶了扶眼镜,正视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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