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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天堂之门   通过改进实验装置,继续进行实验。又是一天后,实验成功了!   我们高声欢呼,但换来的是猛烈的咳喘。   击啐的基因标本立即送到各个实验室,我们马上对它进行观察研究。在万万倍 显微镜下,这些物质现了原形。它们是一个个微小的球体,按一定顺序排列就组成 了决定遗传特性的基因。因为它是目前所知的遗传物质中最小的结构,所以我给它 命名为“传子”。   对传子的进一步研究发现,不同物种的传子各不相同,但组成同类基因的传子 的数目和排列方式都是固定的。因而,要改变基因的遗传特性,只要改变传子的排 列方式或者改变传子的数目就行。比较而言,改变传子的数目更加切实可行。只须 将致病基因的传子混合在药物或食品中,在人体血液中保持一定浓度,病毒吸收进 这些传子后,就可改变致病基因的性状,从而解除病魔。   接下来,我们实验室的六个人用自己做实验,以确定用药剂量的多少。当我们 最早试制出药物,把相关数据作通报时,有的实验室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后来, 又将药物配成雾剂,对城内各个地方作消毒处理。   恶梦终于过去,亚特兰城似乎一切如旧。不过,有一件事发生了变化,那就是 普里斯特老人的病情。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时,普老就将我叫过去。普老平躺 在床上,已经无法坐起。他一双深陷的眼睛瞪着我,说:“马啸天,这一场灾难, 全靠你挽救。我代表全体亚特兰人感谢你。”我谦逊道:“普老,您不能这么说。 我也是一个亚特兰人,为亚特兰城出力是我份内的事。况且,这次能战胜病魔,是 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马啸天,你不用谦虚。你所起的作用,我相信大家心 里都明白。现在,我的身体不行了,想请你接替我,担任亚特兰城的领导人。”   我发自内心说:“普老,您会好起来的。以且,我会转向对疑难病症的研究, 让您老早日康复。”普老摇头道:“我很清楚,自己时间不多了。我的身体本来就 非常虚弱,再经这么一折腾,纵使有仙丹妙药也难回天了。况且,长年这么瘫着, 再活下去也没有多少意义。令我欣慰的是,有你这样德才超拔的人来指引亚特兰城 的未来,我也能放心地去了。”   想着眼前这位神奇的老人就将离去,我不由黯然神伤。普老平静地说:“年轻 人,别难过。人,谁不想挣脱死神的控制?但是,当死神真的来临,你却无法躲得 过去,只有坦然面对。”   普老抖抖索索递给我一个光盘:“这是我多年研究用基因技术延长人的寿命的 资料,把它给你,希望能对你以后的研究有所帮助。应用这些技术,可将人的平均 寿命提高到150至180岁。我在自己身上试用,竟然也活到了现在110岁的 年纪,上帝待我不薄了。”   我犹豫道:“普老,科研工作我可以帮您继续下去,但是,亚特兰城的领导者, 您还是另作选择吧。我毫无政治经验,资历也不够……”普老抓住我的手:“马啸 天,这件事你绝不能推辞!这里的人,老的老,小的小,论才论德,你都是最合适 的人选。大丈夫,当仁不让!经验、资历,都不重要,领导者关键是要有一颗为公 之心,具有远见卓识。我相信,在你的带领下,亚特兰城一定会有光明的前途!马 啸天,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个将死之人的请求!”普老说到这个份上,我只好含着泪, 点头同意。   第二天,普老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所有地球人元老的部分克隆人代表聚集在 普老病榻前,其余克隆人也都停下工作,收看会议内容。普老开宗明义:“各位亚 特兰城的公民们,死神正向我逼近。生死有命,你们不要哀伤。我死后,请将我的 遗体抛入太空。只是,我走之后,谁来担任你们的领导人?亚特兰城不能满足于现 状,要加快发展,所以,领导人必须才德兼备,具有开拓创新的精神。你们当中如 果有觉得自己能当此重任者,可以自荐。”   场面一片静穆,大家都默然不语。数分钟后,普老又开口说道:“既然没有人 自荐,你们又尊我为总统,那么我给你们推荐一位吧。这个人,思想敏锐,才华超 群,年轻有为。由他来领导你们,亚特兰城一定会有美好的明天!他就是――马啸 天。”   在场的人都把目光投向我,让我感觉很不自在。眼睛的余光留意到,多数人微 微点头,也有个别人在窃窃私语。普老把我叫到跟前,说:“现在亚特兰城的领导 者只意味着责任和挑战,没有享受和特权。马啸天,你愿意担负起这个责任吗?” 昨天我已答应过普老,这时怎能再退却?我说出了有生以来最重要的一名话:“好, 我接受。”   普老面露笑意,眼光转向霍里奇等人,问道:“对于由马啸天担任亚特兰城的 领导人,你们还有没有异议?想好后,一个一个回答。”人们依着次序,都回答说 “没有异议”。普老道:“很好。今天你们当众表了态,那么以后一定要团结协作, 支持马啸天,共创光辉的未来!”大家又是一片喏喏……   当晚,普里斯特老人便与世长辞!这位亚特兰城缔造者的离去,让所有人悲痛 不已。举行悼念、告别仪式后,遵从普老遗愿,用宇宙飞船将他的遗体送入了茫茫 太空。(这种天葬方式,为火星后世所沿袭。)   送走普老,我陷入沉思。今日的我已不同以往,身上背负着沉甸甸的责任。作 为一个领导者,该如何决策?千头万绪,从哪里入手?   首先,进行思想动员,唤起所有人的危机意识。强大的地球人类终致灭亡,足 以使人警醒。亚特兰城不过弹丸之地,人口刚好过百,它能抗御多大的灾害?星形 病毒之灾无疑是活生生的教材,昭示我们绝不能偏安一隅,而要发奋进取,摆脱困 境。我把这些道理向人们反复作着宣传,使大家认识到我们所面临的是危机四伏的 环境。   其次,要指出方向,让人看到希望。我曾对普老提出,要炸开两极的干冰层, 增加大气密度,发挥大气层的温室作用。随着气温的升高,冰结的地下水将会解冻 溢出,那时,火星地面就会出湖泊甚至海洋。再扩大“普氏菌”培养规模,提高氧 气含量,使火星环境适宜动植物生长繁衍。一个绿色的火星,一个鲜花盛开的火星, 一个比地球更干净更幽美的家园,并非遥不可及。现在,我把这些设想公之于众, 并着手付诸实施。 mpanel(1);   亚特兰城的组织形式十分松散,日常事务、工作安排都是由霍里奇在调度,人 们各做各的事,难以形成合力。眼下人力资源这样紧缺,不应再这样被浪费,要充 分发挥每一个人的作用。我与霍里奇沟通,对人事安排作了些变革。   根据目前的迫切需要,成立两个课题研究小组,一个能源小组,一个生物工程 小组。我亲自抓能源小组,生物小组交给达尼娅牵头,可以优先挑选人员。此外, 还设立了一个勘测小组、两个采掘小组、两个运输小组、两个加工小组,剩下的人 都归入后勤小组,负责农业生产和后勤供给。   我挑选了蒂姆、亨特尔、金太虎、黄海、罗斯等十一人组成能源研究课题组。 蓼莎曾私下向我表示,要到能源小组来。我知道她用的什么心思,没有挑中她,让 她去了生物工程小组。我之所以亲自抓能源研究,是因为现在十分需要强大而充足 的能源。生活、生产需要能源自不必说,而目前使用的核能始终存在着隐患,我想 用更安全的能源来代替。更重要的是,要化开两极的干冰,必须要有强大的能源。   亨特尔等人曾建议制造核武器,用来轰开干冰层。我和多数人表示反对。那样 做,会给火星环境留下无穷的后遗症;而且,核武器制造出来,若是被别有用心的 人所利用,后果难以设想。鉴于地球毁于核战的教训,我是下定了决心要在火星上 建立无核的世界,哪怕是对核能的所谓和平利用,最好也能够避免。   代替核能,最理想的当然是光能。太阳光、其它恒星光线、宇宙射线,都蕴含 着巨大的能量。现阶段最有开发价值的,就是太阳能。对太阳能,人类早有利用, 我们所面临的,不是理论问题,而是技术问题。要对太阳能开展大规模利用,各种 技术难题比预料的要多得多。   开发利用太阳能,我是个外行,小组里其他专家如蒂姆、亨特尔等,以前也没 有从事过这项研究。但我们并不是从零开始,这时候,从地球上带过来的大型计算 机储存的资料发挥了巨大作用,利用它,可以查到前人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可以说, 我们是一边学习,一边改进、创新。   常言道,人心齐,泰山移。经过近两百个日夜的奋战,攻克一个又一个难关, 我们终于研制出一种新型的大面积、高效率太阳能接收、存贮、传输系统,命名为 “阿波罗”系统。然后,全力组织生产制造,再用航天飞船将一个个“阿波罗”系 统送上火星同步轨道。到2094年2月,已有数百个“阿波罗”系统投入工作。   同期,生物工程小组的主要研究课题是在试管婴儿的基础上建构人类生产线, 以及进行人体抗衰老的研究。   改变火星环境的宏伟计划拉开了序幕!   首先,所有“阿波罗”系统从不同角度以微波形式向火星表面发射能量,经过 十个昼夜的照射,天空中稀疏的冰云已完全融化,地面温度上升到零下九度左右。 第二步,南北两极上空,集中所有“阿波罗”系统的能量,以激光炮的形式,朝干 冰层猛轰!   我在指挥室里,看不到当时的场面,但可以想象,那一定是非常的壮观!后来, 在“飞天”号飞船上的罗斯给我们发回一组片段,多少弥补了一下我的遗憾。只见 巨大的光球撞向庞大的冰山,晶莹的冰块漫天飞溅;又一个光球一闪……   连续四天的轰击过后,两极的冰盖彻底消失,大气密度骤增,达到地球大气密 度的百分之八十四。大气层的温室作用逐渐显露,气温慢慢上升。四周之后,测出 各地平均气温升到七摄氏度。更振奋人心的是,气温较高的地方地下冰块开始融化, 水渗出地表,有些低洼处还形成了水荡。   亚特兰城的人们欢欣鼓舞,何时走出“生物圈五号”、离开仙人谷,成了人人 都在谈论的话题。但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经过讨论,我们将未来的落脚地确定在“欧亚大平原”。欧亚平原的西边有一 大片洼地,现在已有一定积水,预计将来能形成一个大湖泊。我们先挨着洼地,建 立一个大型“普氏菌”培养基地,制造氧气。同时,对土壤、岩石、水、空气做全 面检测,发现几种致病病毒(包括曾为祸一时的星形病毒),运用基因、传子技术, 研制出杀毒药剂,再用直升机进行全球杀毒。监测火星风暴,研究控制风暴的方法。   近两年后,氧气含量初步达标,杀毒工作也已完成。大风暴比以前有所减弱, 可能是因为大气密度的增加,并发现,形成风暴的原因是太阳的活动,相信随着研 究的深入,最终能控制风暴。欧亚平原西边的洼地已变成了南北方向一长串大大小 小的湖泊,水域面积约有两千多平方公里,命名为“珍珠湖”。于是,我们开始试 种“地花”、“彩杨”等经过基因改良、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并着手修房造屋。   章院士提出建议,要改变历法,确定新的纪元。至今,我们仍然使用着地球人 类的历法,与火星的时令变化相去甚远,是到了改一改的时候了。我组织人员编订 出新的历法,称为“火历”。火历将火星一年分为春夏秋冬四个季度,每季三个月, 共十二个月份,只是每个月份里有五十五天。   这期间,能源小组还有一项重要的贡献。把以前使用的“微机”(微电脑)加 以改进,使其体积更小,制成如手表般的形状,戴在手腕上,所以称为“腕机”。 腕机的功能更为全面,语音输入、资料存储、通讯浏览、录象放象,而最为重要的 一项,是它具有身份识别功能。可以说,每一部腕机,就是为每一个人量身定做, 他的所有个人信息一经录存,这部腕机就成了他的“奴隶”,只能为他终身所用, 别的人根本无法再启动它的任何程序。   腕机的使用,解决了一个政治难题。有了它,可以很方便地实现直接的、绝对 的民主。在所有人都配备了一部腕机后,我进行了一个实验。就搬出亚特兰城的时 间,提出问题:火历元年元月一日搬离亚特兰城。设计三个选项:A,赞成;B, 不赞成;C,弃权。然后用腕机进行全民投票表决。每部腕机只能投出一票,重复 投票会被终端系统屏蔽。为检验系统功能是否完善,我特意安排几个人先投赞成票, 再反复投不赞成票或弃权票。统计结果,全部一百四十票(总共一百四十人)都是 赞成票,没有不赞成票和弃权票。证明系统是可靠的。   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对亚特兰城,我心里竟有几分留恋。我独自漫步在幻景 海畔、杂树林间,看鸭群浮游如故,林木葱笼茁壮,引发我幽思绵绵。在这里,我 已度过了六年多时光,逐渐从巨大的伤痛中走出,重新去追寻生命的意义。时间的 巨轮碾碎了一切,剩下的,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回声和一个人内心苍白的叹息。   经过全民投票,决定保留亚特兰城的现状,让它作为这一段历史的见证。或许, 某一天,它将成为一个著名的景点,成为人们心中的圣地。   火历元年元月一日(公元2097年10月19日),我们告别亚特兰城,搬 迁到建在欧亚大平原上的新居所。新居与“生物圈五号”里的建筑相似,全是两层 楼房,但是现在比较集中。那一年,我三十四岁(按火星年限算,为十八岁)。   人员、物资,直升机用了五天时间才运送完毕。也没有举行什么庆典仪式,马 上又投入紧张的工作。开垦土地,挖渠引水,种植粮食、蔬菜、瓜果,这是当务之 急,所有人停下一切工作全部投入农业生产。第一批作物种下土后,又全力制造农 业机械,到第二季,基本实现机械化作业。   欧亚平原位于火星北半球,面积三十余万平方公里,黄红色的土地一望无际。 我们现在开发的,只是其西边靠近珍珠湖的一小块,其余大片地方仍是荒原。连彩 杨那样生命力顽强的植物,也只能在有水源的地方才能生长,要让整个欧亚平原披 上绿装,还需要长期的、艰苦的努力。   与地球自然条件相比,现在的火星,最大的不足是水资源的缺乏。虽然气温升 高使原来冰冻的地下水融化,地面也有了一些水荡甚至湖泊,但是整个星球总水量 不够,大气中水汽比例太小,天空云层稀薄,自然的降水非常少。这里绝大多数时 候是晴天,部分阴天,难行有雨天。   我乘坐罗斯驾驶的直升机,用了一周时间作环球考察。欧亚平原的东边是广阔 的帕拉米高原,比平原地区高出数千米。再往东则是群峰傲立,高耸云霄,连罗斯 都不敢轻易飞越,其中包括火星第一高峰――天柱山,高达二万多米。珍珠湖西岸 是一个狭窄的平原带,我们称它为湖西平原,它的西面与群山相接。往北是寒冷的 丘陵地带,极地附近已积满水汽凝结的冰层。越过赤道区的狭谷带(仙人谷也在其 中),飞机进入南半球。整个南半球主要的地形是环形山,是由火山喷发而形成, 其中有些活火山仍在喷发,一些死火山下陷的底部则形成了小湖泊。环形山之间则 间杂着一些小平原或高地。   先在欧亚平原站稳脚跟,再图往其它地方发展。以我们现在的居住地为中心, 以珍珠湖为依托,运用大型机械,开沟挖渠,兴修水利。水通到哪里,就植树造林 到哪里,把那里变成绿色的世界。一年时间,开发面积就达到一百三十平方公里。 除了鸡、鸭、鱼,我们还开始饲养奶牛、肉猪等大型动物。   一天,我坐在办公室里思考人员安排方案,蓼莎推门进来。很久没见到蓼莎了, 一是因为事情繁杂,二是我有意回避着她。我指着对面凳子,招呼她坐下。没想到 她竟径直走到我身后,伏在我背上,双手圈住我,说:“马,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她嘴里的气息拂在我耳畔,坚挺的双峰压着我脊背,让我不由心神一荡。但是我很 快丢开杂念,站起身,面对着她问:“蓼莎,你怎么了?”蓼莎直直地盯着我问: “马,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点都不爱我?”我委婉地回答:“蓼莎,爱情是双方 的事,不能勉强。你是个漂亮热情的姑娘,会有很多小伙子喜欢你的。”蓼莎转过 头,看情形是在擦眼泪,然后回头说:“马,请你抱抱我,行吗?”我心一软,竟 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似的,张臂抱她入怀。蓼莎将我箍得紧紧的,肩头在微微耸动。 半晌,蓼莎离身抬起头,泪眼迷离地对我说:“马,谢谢你。”揩干泪水,蓼莎又 道:“雷利向我求婚。马,你能为我们主持婚礼吗?”   蓼莎这个问题难住了我。我想了一会儿,答道:“蓼莎,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蓼莎觉得很意外。“蓼莎,你听解释。按照我的设想,我们未来的社 会是不存在家庭、婚姻关系的。是共同生活,还是各自独立,相爱的人可以自行选 择。这属于个人私生活层面,社会不予干预。所以,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举行婚礼。” 蓼莎疑惑地说:“那样,好象与老师们讲的传统礼仪不符啊?”我坚定地答道: “我们现在就是要打破传统!给一个人最充分的自由,让人彻底解放。蓼莎,你会 支持我吗?”蓼莎点头道:“马,我相信你。”“好,蓼莎,请你在年轻人中间多 做一些宣传。”   和蓼莎的谈话给我很大触动。我们已着手改造自然,改造社会的步伐也必须同 步推进。蓼莎、罗斯这批年轻克隆人已经成年,人口的繁衍生息办法应尽早作出抉 择。   其实,人口问题我早有打算。几年前,我交给达尼娅带头的生物工程小组的主 要课题,就是试管婴儿规模化培育的研究。现在,我要在试管育婴的基础上建立人 类生产线,技术上已没有什么障碍,问题只在于人们观念的转变上。宣传,宣传, 任何新生事物要为人所接受,宣传是第一要务。我写了一篇文章《自由之路》,分 析传统的婚姻家庭制度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痛陈它带给人们的种种不幸,鞭笞它 对人性的扭曲,介绍新制度的细节,描绘新制度将给我们的社会带来的巨大的变革。   在漫长的蒙昧时代,人类过着群居生活,并没有家庭观念。到原始社会末期, 生产水平有所提高,剩余产品被族群中权势者用各种方法据为己有并留传子孙,家 庭也就随之产生了。可以说,家庭与私有制就是一对孪生兄弟。到封建社会,家庭 体制发展到它的顶峰,家庭观念根深蒂固,家庭成员间的关系更是牢不可分。“一 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获罪,满门尽没”,“母以子贵,妻以夫荣”,等等, 都是很形象的写照。近代,家庭体制略有松动,但家庭作为社会细胞的功能并没有 改变,财产仍是联系家庭成员的纽带。   许多文人墨客对家庭带给人的亲情高唱赞歌,他们没有看到或不愿触及婚姻家 庭体制造成的普遍不幸甚至悲剧。家庭是套在每个人身上的一副枷锁,极大地限制 了人的自由,妨碍人的发展。为家庭而背叛爱情,为家庭而丢弃真理,这样的事例 还少吗?   有人说:家、国,是万恶之源。这话虽然有些太过,却也发人深思。多少人, 为了自己那个“家”,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来。这些人,当拷问他们良知的 时候,却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做的事,绝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我的家人。 古人奢谈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试问,有几个人做到了 呢?那么多人认为“母爱是最伟大的”,我却要指出:母爱是最自私的。当母亲把 她的孩子视作心肝的时候,别人的孩子被放在什么位置呢?可有可无的澜尾还是深 恶痛绝的肿瘤?   现在,家庭体制将要退出历史舞台!我们将建立人类生产线,在实验室里,对 人类生殖细胞进行科学分析,把合格的精细胞卵细胞结合,再放到模拟子宫的环境 精心培育成人。这样,可以避免遗传疾病发生,平衡性别比例,提高人口质量。更 意义重大的是,这样能从根本上保证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从人的起点上就消除不平 等的根原。这样生产出来的人,再也不存在家庭背景的不同、社会关系的差异,他 们不知道父母是谁,也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国家之分,没有种族之别。他们将生活 在一个和美的大家庭里,没有父母,人人都是他的父母;没有子女,人人都是他的 子女;没有亲人,人人都是他的亲人。他们将挣脱家庭的束缚,获得真正的自由!   我把《自由之路》以邮件形式发到每个人的腕机,征求意见。近六成的人表示 理解、赞同,十多人持反对意见,还有一部分态度不明。我从支持者中挑选出蒂姆、 达尼娅、蓼莎、罗斯等人,组成一个宣传队,查找资料,编排节目,话剧、小品、 歌舞等,用文艺形式向人们作广泛宣传。艰难的处境让人们的文娱生活成了空白, 所以宣传队的表演很受欢迎,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五天后,就建立人类生产线的问 题进行全民表决,结果有一百三十五票支持,三票反对,两票弃权。   表决通过后,立即付诸实施。实验室利用从地球带来的人类生殖细胞库,同时 动员所有人(包括克隆人)积极捐献生殖细胞,开始生产婴儿。按正常速度,每天 能产生出两三名试管胎儿。   我们集中人力物力,为大批小生命的到来做各种后勤准备。修建占地六万平方 米的“稚乐园”,用四个月时间完成了一期工程两万平方米;赶制衣服、被褥、玩 具;储备牛奶、肉食。火历二年七月三十六日八时许,第一个试管婴儿来到人世, 是一个胖嘟嘟的男孩。他的第一声响亮的啼哭,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很多人争着要抱一抱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商量着要给他取个好听的名儿。蓼莎 把他抱到我面前,要我拿个主意。孩子一双大大的眼睛左右转动,清晨的阳光透过 窗户照在他红扑扑的脸蛋儿上,分外招人喜爱。我摸着他毛茸茸的小手说:“小东 西,就叫你‘初阳’,行吗?”蓼莎道:“初阳,初阳,这个名字好。大家快来看 看我们小初阳啊。”   给新生儿取名,倒是我以前忽略的一个细节。当天,我发起一个征名活动,要 大家把想到的好名儿都发到指定邮箱。晚上查看,收到人们发来的名儿数百个,什 么月华、阳光、白云、海山、玫瑰、百合、汤姆、杰克、安琪儿、艾丽丝、叶诗奇 等等,啥名儿都有。筛选过后,留下大半,存入数据库。婴儿出生后,在数据库里 随机选个名儿,电脑会将选走的名儿排除(随用随征集)。这样,给孩子取名也可 实现程序化。   火历二年年末,已先后有七百多个小生命来到我们身边,以混血儿和黄色人种 居多。生活一下子热闹起来,虽然我们每个成人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却很少有人有 怨言。辛苦工作之余,大家都喜欢走进稚乐园,逗逗这些天真可爱的孩子,找找失 落的童趣。   在女婴体内仍然注射“绝情素”,保持人口再生产过程的延续性、制度化。人 类生产线这一制度的确立,为我的社会改革计划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下一步,我要 在这里大展宏图,把火星建成人间天堂。经过深思熟虑,我写出了一篇数万字的文 章:火星人类发展纲要――天堂计划。可以说,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著作,浸透 了我的心血,代表我的核心思想。为此,将主要内容简述于后。   天堂计划――未来人类发展纲要   一、总则   火星是我们新的家园,我们将在这里生根开花。我们的生活可以更加美好,我 们的生命可以更有意义,我们要让这人间,胜似天堂。为了敲开天堂之门,我们要 摈弃旧观念、废除旧制度,砸烂一切有形或无形的枷锁,团结协作,共同开创一种 崭新的文明。在新的时代,我们要实现真正的平等,彻底的自由,充分的民主,让 每一个人的潜能都得以发挥,建设知识型、创新型社会。科学技术给予我们无比强 大的力量,要加速发展,但是,也要吸取沉痛的教训,对科技善加利用,让科技为 人类造福,而不能让它为祸……   二、生命   生命是作为自然人存在的根本,要尊重生命、珍爱生命,实现生命价值、提高 生命质量、增加生命时间。以试管育婴作为传承生命的唯一方式,让所有生命处于 同一起跑线,以保证个体间的平等。但这并不意味着抹杀个性。虽然从同一条线起 跑,但跑的速度、能跑多远,仍然与个体素质相关。   大力发展生命科学,完善基因学,向传子学进军,减少疾病(直至根除),迁 缓衰老(直至青春永驻),延长寿命(直至实现不死神话)。正如近百年前的一本 奇书《第二次宣言》中所说,“追求长生不老,就是追求无限大的‘元自由’―― 每一个人最重要最根本的自由。”   三、教育   教育是一个人成长的关键环节,对教育思想、形式、内容都必须作根本性变革, 才能适应新的要求。要用新思想、新观念指导教育活动;教育组织形式要灵活多样, 放弃课堂教学模式,借助各种先进科技手段实施教育;整合教育内容,打破学科界 限,低段(一至五岁)以语言、艺术教育为主,中段(六至八岁)侧重科技、人文 教育,高段(九至十一岁)则主要是研究性学习和从事实践活动。取消考试,实行 综合素质教育,倡导终身学习,把培养创新能力贯穿教育的始终。让人人都成为全 面发展的高素质的创新型人才……   四、政治   实行充分的民主政治。不分种族,不论肤色,不管身份;没有国家,没有政府, 没有党团,没有军队,没有监狱;不要皇帝,不要总统;人人平等,人人都是社会 的主人。   根据人口总数量,按一定比例选出管理委员会(不多于一百人),处理日常事 务。重大事项必须全民公决,通常情况下要获得绝对多数(超过四分之三)支持才 能有效,个别特殊情况(不能拖延的紧急事项)也须获得相对多数(超过二分之一) 支持。管理委员会所有委员中如果有超过四分之一的委员认为某个事项属于“重大 事项”,就应将它视为重大事项,交由所有民众去决策。   在管委会内部,也建立一套类似的民主程序。另外,设立一名“大执行委员”。 大执委没有任何特权,平时只是负责管委会的组织召集工作,遇到严重的突发事件, 大执委可以越过程序作应急变通处理,以免延误时机。管委会委员和大执委三年一 选,都实行义务服务,没有额外酬劳。……   五、经济   商品经济曾极大地调动了人的积极性,促进了地球人类的发展。但是,正如一 位先哲所说:“资本来到这个世界,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沾满了鲜血。”资本的 本质就是要追逐利润,最大的利润。它无孔不入,一切道德法纪,在它面前都荡然 无存。只要有利可图,什么都能成为商品,任何东西都可以出卖。商品社会最普遍 的现象,就是“价”与“值”的不相符,甚至形成极为强烈的反差。   我们未来的经济制度,要设法清除商品经济的一切后遗症。不开设银行,不发 行货币,而是实行积分充值消费制度。把已经具有身份识别功能的“腕机”再加以 改造升级,使其成为能记录个人贡献和消费情况的工具。首先对各行各业不同工作 岗位以及消费品种客观公正地评定分值(可视条件变化而调整),一个人在某个岗 位上工作一定时间,就可获得相应分值,存入他的腕机;反之,他到某个场合去消 费,则从其腕机中扣除一定分值。科学技术成果,结合专家评审和实际效用确定分 值;文学艺术、体育运动都不计分值,算作个人的业余爱好范畴。   个人的工作岗位不作固定安排,各人可以根据兴趣好恶而选择。今天进工厂, 明天可以下农场;如果腕机里的分值足够消费,也可以选择休个短假或长假,会会 朋友,从事业余爱好。   分值累积,以六年为一个周期。从总分值中扣除百分之十作为社会财富积累, 其余的才能用个人消费。六年周期满后,未消费完的部分不能移入下个六年,也不 能转让,只预留约两个月的平均消费分值,剩下的从腕机中清除,记入个人总帐户, 用于养老或者一些重大支出。   严禁烟草、毒品的种植和制造,净化社会环境……   六、文化   未来社会里,每个人能够自由选择职业、情感、生存方式,社会给每个人提供 展示自己的机会和舞台,促进每个人的最大发展。文化植根于自由的土壤,宏扬和 平、友爱、宽容,贬斥邪恶、暴力、狭隘,百花齐放,不拘一格……   我仍以邮件群发的方式将《天堂计划》发到所有成人的腕机,引发了一场大辨 论。支持我的主张的人,年轻人相对较多,年长者中则几乎没有,连蒂姆都不完全 赞同我的观点。我在网络上建立了一个专门论坛,展开讨论,倾听人们的不同声音。   争议主要集中在这样一些问题上:积分消费的经济制度是否缺乏激励机制,能 有效调动起人的工作积极性吗?没有警察、监狱等强力机构,人们的行为一旦越界, 如何惩治?是否需要立法来规范人们的言行?文体活动也是一种付出,如果不加分, 会不会影响文艺体育事业的发展、繁荣?未成年人的消费是由社会免费提供,还是 由其长大后偿还?能否用芯片植入代替学习过程?另外,还有些技术问题也存在分 歧,比如语言教育选择什么语种?“成年”的年龄标准定为多少岁?……   论坛上的争论十分活跃,很多人已不满足于文字表过,而进一步用语音、形体 动作、动画片段来阐释各自看法。支持方和反对方你来我往,互相寻找对方破绽而 剖析、批驳。我暂不出面参与辨论,而是乐观其成,真理本来就是越辨越明;而且, 辨论过程中双方都提出了一些颇有价值的观点、方案,有助于我改进天堂计划,使 之更加完善。   后来+,我就这场辨论写了篇总结文章,指出,工作积极性和行为规范等问题, 最关键取决于人的素质。在未来高度昌明的社会里,用我们科学教育理念培养出来 的新生一代,他们的素质足可信任。而且,对各项制度,我们还可以不断探索,一 边实行,一边修正。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全力推进科 技创新,把科学技术提到更高的水平。那时,科技不仅能为我们创造大量物质财富, 还能解决一些社会难题。比如,严重的犯罪分子可以将其施以洗脑术,让他做回正 常人;剩余积分可以存起来,用于购买生命,一个人对社会的贡献越多,社会以延 长他的生命作为回报,这样的激励机制恐怕比金钱更有魔力。学习是一个将新旧经 验整合的过程,这个过程本身就具有一定创造性,而不是机械地复制,如果用芯片 植入取代学习过程,很可能会扼杀人的创造能力,所以,在还没有有说服力的证据 的情况下,应禁止这种做法。文艺成果不加积分,社会可以给予荣誉,着重进行精 神奖励;体育运动应提高参与面,全民健身,不搞职业体育……   我逐一与霍里奇、达尼娅等上代元老交流沟通,耐心地做说服工作。时机成熟, 我将修改后的天堂计划提请全民公决。结果有一百二十七人赞成,这一计划算是顺 利通过,成为火星未来建设的蓝图。   接下来,进行管理委员会的选举。根据现有人口状况,我决定第一届管委会只 选出十三名委员。参选者顺报名登记,公布个人履历并经核实,写一篇竞选纲领并 在网络上发布。选民使用腕机投票,从候选人中选出十三人(或低于十三人,超出 十三人无效),以得票多少为序,票多者当选,得票最高的人则当选大执委。   人们对这件大事非常热情,踊跃参与。九十多人报名参选,投票率为百分之百。 我以最高票(一百三十七票)当选大执委,霍里奇、列文斯通、蒂姆、亨特尔、罗 斯、克里、蓼莎、米可娜等十二人当选管委会委员。达尼娅没有报名参选,我找她 谈过,她却表示要把机会留给年轻人。   火历三年二月二十日,我召集第一次管委会议,商议急需解决的问题。首先是 教育。新一代一天天长大,按照天堂计划制定的原则,我们要给他们以最良好的教 育。采用什么语种?选择什么内容?需要哪些设施?具体实施方式?……一系列问 题都还没有答案。经过反复讨论磋商,最后决定实行英语、汉语双语教育,因为汉 语、英语是最通用的两个语种,又分别是东、西方代表文化的载体,同时采用,对 优秀文化的传承有着积极意义。教育内容要与教育组织形式相适应。我们运用最先 进的视听设备作为教育的主要实施方式,再辅以教师的引导,因而教育内容应多以 音像形式呈现。各门课程的具体内容还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来编写制作。   我负责汉语教材的编制和人文教材的审查。编订教材,真是一项复杂而艰辛的 工作。“火凤凰”带来的大型计算机里录有大量的文化典籍,应该选取哪些内容? 乍一看都是经典,可是仔细分析推敲,却大多是糟粕,没有多少符合我们现在的新 思想、新要求。衡量再三,我下决心为低段、中段教材亲自撰写文章,到学生有了 基本的辨别能力,在高段才把传统文化的优秀精品提供给他们鉴赏。   低龄儿童急等着使用,我便从低段开始编制,随编随用。整整耗去我四年光阴, 才编制好一套全新的教材。   我常到童稚园去看看,偶尔也去当一天半天辅导员。童稚园里是很多单元式建 筑,每个单元就是个大院落,除了卧室是封闭的外,其余部分都是开放式的,有电 脑角、多媒体角、歌唱厅、小舞台、网游角等。这里,每名辅导老师要管理、指挥 一百四十到一百八十个孩子。通常,根据孩子们即时的兴趣爱好,将他们分成一些 小组,分别进行不同形式的教育活动。有的小组在大屏幕前看动画;有的小组在表 演话剧、歌剧;有的小组在利用电脑探究数学规律、绘制图形;有的小组在弹琴跳 舞;有的小组在画画儿;有的小组在做网游;……老师主要是组织协助,答疑解惑。 到一定时间,将各组轮换。有时,也将孩子们带到野外活动,植树、钓鱼、野餐等 等,或者乘飞机游览山川,坐飞船造访苍穹。   有一次,我指导几个小孩观看动画节目,学习生活常识,培养语言表达交流能 力。动画中有这样一个片段:一头小牛饿了,它跑到母牛身边,叫道:“妈妈,我 要吃奶。”看到这里,一个男孩突然发问:“老师,小牛有妈妈,有奶吃,我们为 什么没有妈妈呢?”我想了想,这个问题不太好解释,便说:“小朋友,谁能帮老 师回答这个问题吗?”一个女孩子答道:“因为我们是人,所以没有妈妈。”另一 个男孩回答:“不是这样,我们有妈妈,阿姨老师都是我们的妈妈。”我赞许道: “答得好!你们有妈妈,而且有很多好妈妈,她们都很爱你们。只是我们现在不叫 她们‘妈妈’,而叫‘阿姨’。”   由于成人人口太少,工作压力巨大,所以我在《天堂计划》里设想的经济制度 迟迟没有施行。而这期间,我们先后送走了霍里奇、达尼娅等四位老人,他们年逾 百岁,仍然操劳不止,终至撒手而去。我们为四位老人举行天葬,把他们的遗体送 入太空。   送别老人,我心里悲痛之余也充满无限感伤。人的生命确实太短暂、太脆弱, 当她要离去的时候,什么人有办法能将她留住?如今,按地球时间计算,我也已年 近五旬,正步入人生的黄昏,离终点越来越近,让我内心平添几分惶惑与怅惘。这 几年,我和大家都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培养下一代和拓展生存空间上,对生命科学研 究的投入不够,没有大的进展。但是令我欣慰的是,疾病防控工作做得很好,除了 自然衰老,很少有人生病,以致于医生这个在地球上一度很红火的职业,在这里却 没有了市场,医学也被纳入生物学中,不再是一门独立的学科。   岁月悠悠,现在,我已连任三届大执委,人们都习惯叫我“马大”了。火历十 一年春,完成中段学业的孩子已有八百多人。我召集管委会议,提出为这八百多名 孩子马上举行成人仪式,把他们充实到各个岗位。部分委员持反对意见,认为孩子 还小,不过八、九岁,宁可我们再苦上两、三年,也应该让他们完成高段学业。最 后商定,把这个办法作为权益之计,以解决目前人力紧缺的燃眉之急。孩子们可以 一边工作,一边继续其学业。这个办法先实行几年,以后再根据情况变化提高成人 的年龄标准。   到火历十四年,我们的总人口已逾万人,成人近四千,居住点也迅速扩大,真 正有了一个社会的雏形。管委会委员增至四十人,我再次当选大执行委员。我开始 推动实施新经济政策。给每个成人配备腕机,划分工种,评定岗位分值。管委会下 设一个专门经济委员会,负责经济运作和岗位调控。   从供给制转到充值消费制,刚开始还真不习惯。三月一日,正式实施。上午, 我在计算机房查找资料,准备对以前为中段学童所写的一篇文章作些修改。到中午 时,我象往常一样到附近的食堂去就餐。走进食堂,里面已有不少人,认识我的人 纷纷和我打着招呼。我找个空位坐下,等着服务员过来。   一会儿,见蓼莎迈着轻盈的步伐走来。她穿着一身白褂,容貌仍是娇媚动人, 不象是中年女人(按地球时间算,蓼莎已四十多岁)。蓼莎问我:“马大,你要吃 点什么?”我反问:“蓼莎,你在这里干什么?”蓼莎奇道:“怎么?马大,你制 定的办法自己倒忘了吗?现在要吃饭消费,腕机里得先有积分啊。今天的好岗位全 让人抢完了,我只好在这里干了一上午,管理员给了我四十个积分。”我尴尬地说 :“你看我这记性,唉,人老了。我还没有积分,怎么办?”蓼莎道:“马老先生, 你马上取消这个积分制,不就得了。”我虎着脸说:“小娃娃,正经点,当心老先 生罚你哟。”蓼莎哈哈大笑起来,说:“好啊,那就罚我这个小娃娃给你这位老先 生买单吧。”   蓼莎和我一起用餐。我们要了两份牛排、一碟小炒、两份甜点、两杯鲜牛奶, 一边吃一边聊。我问道:“蓼莎,你觉得这种积分消费制怎么样?”“马大,我不 知道以前的社会究竟是个什么样,只是从你们的描述和资料上得知一些。我认为, 积分消费制对防止人们物欲横流、不择手段追名逐利的确很有效用,至于是否会影 响人的工作积极性,还有待实践来检验。”我夸道:“蓼莎,你成熟了。”“成熟 好啊,只要你不说我老了就行。”我盯住她说:“我们的蓼莎这么漂亮,怎么会老 呢?只是,我可成老头儿了。”   我又发问:“蓼莎,你和雷利的关系怎样?”蓼莎微笑答道:“和他好了几年, 早分手了。”“现在呢?”“现在?我和克里关系不错。马大,告诉你吧,我在很 小的时候就暗恋克里,但是他一直喜欢波娃,为此,我原来还非常恨波娃呢。现在, 克里终于对我有情意了。”蓼莎的脸上溢着幸福的光彩。过一会儿,我问道:“蓼 莎,你对男女情爱怎么看?”蓼莎想了想,答道:“男女之间,只要两情相悦就行。 情至则合,情逝则散。”“蓼莎,我还想问问,你对克里的感情能维持多久?”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谁能说得清呢?”“你相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吗?” “天长地久?也许有吧。不过,我认为,不能以持续时间的长短来区分爱情的高下。 爱情,如果能给双方以最大的幸福感受,就是伟大的爱情。反之,若给双方或某一 方带来的是痛苦和伤害,就算相爱一万年,又有什么可称道的呢?”我瞪大眼睛望 着她:“蓼莎,你真让我刮目相看。”蓼莎瞧着我,挺认真地说:“马大,我最爱 的人是你,你不会不知道吧?爱你,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蓼莎,别说 胡话,好好爱克里吧。”蓼莎幽幽地叹口气,说道:“马大,你还是放不下心中的 执念吗?这么多年过去,你也应该再找个女人了。对我没感觉,我另外帮你找一个 年轻的,怎么样?”“行了,蓼莎,你别说了。”   这顿饭算下来扣掉蓼莎十六个积分。我对她说:“蓼莎,过几天我请你吃一顿, 还你的情。”蓼莎斜眼瞅着我道:“我的情你还不起,先欠着吧,以后叫你一齐还。” 经委会调控部给蓼莎发来信息,征调她去童稚园主持一个节目。蓼莎笑对我说: “今天下午又可以挣五十分了。马大,晚上还是我请你吧。”“晚上就不用你再破 费了。你看我象是老得不能动的样子了吗?”   蓼莎走后,我用腕机查询还有哪些岗位需要人手。童稚园、制衣厂、电子厂、 玩具厂、奶牛场、葡萄园、蚕桑基地……所需人员都差不多了,只有几个实验室和 茶园缺员较多。我们是按照平均一个工作日(六小时制)一百个积分定的分值,各 岗位高低不一,如飞行员一天有一百六十个积分,电子厂员工一百一十分,童稚园 老师一百分,饭店服务员八十分,实验室人员七十分,茶园九十分……之所以把实 验室工作人员分值定得偏低,是因为他们有研究成果的大值加分。但成果加分是个 长远效益,刚起阶段大家可能是想先把积分攒够,因此去实验室的人较少。而到茶 园的人少,也许是由于路途太远。   我决定到茶园去工作一下午,便向茶园管理员预订了一个岗位。从餐厅出来, 一直往北。穿过红石铺成的宽阔街道,两旁的一幢幢红砖小楼掩映在绿树丛中,楼 前楼后楼顶阳台摆放着各色盆栽花草,真是如画如诗。走进生机盎然的田野,道路 纵横交错,绿油油的麦苗,黄澄澄的油菜花,让人心旷神怡。高大的彩杨挺立道旁, 和风吹过,它的枝叶变幻出各种色彩,又将我的思绪带回地球,许多熟悉而陌生的 面孔,在眼前幻现……   走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茶园。这个茶园是去年刚开辟出来的,所以离中心区较 远。几个姑娘小伙在用一种小铲机松土,还有几人用机械推车往松过的土里施肥。 一个小伙子迎上来,他个子不高,但是模样很英俊,是个混血儿。“马大,欢迎您。 我叫长江,是这里的管理员。”长江,那是我的母亲河,谁给他选了这个名字? “啊,长江,请给我分派工作吧。”   长江安排我给茶树浇水。这个茶园很大,约有一公里见方,每隔二十米装有一 个水泵,连着喷头。我要做的工作,就是在他们松过土、施过肥后,打开水泵,调 节喷头水量,喷够一定时间后,再关掉喷头和水泵。我们现在的农林生产,以比地 球上方便多了,不用除草,也不用杀虫。   那些年轻人工作时间满了后,陆陆续续走了,就剩下我和长江。我坚持干完三 个小时,长江把我带入一间屋子内,打开电脑,将一根插头接入我的腕机接口。从 屋里出来时,我的腕机里已有四十五个积分了。   每个生产或消费单位都有一保管理员,他们也不是固定的,由调控中心临时指 派。只有管理员知道电脑操作密码,在电脑里给每个人的生产或消费行为作好记录, 并给腕面加分或扣分。电脑密码用随机方法产生,半天就更换一次。   和长江走在返回的路上。我问他:“小伙子,多大了?”“十一岁。”“住在 哪里?”“就在城北。”“学业完成了吗?”“完成了。”“小伙子,你别拘束, 咱们随便聊聊。你有特别突出的专长或爱好吗?”“马大,我对飞行器特别感兴趣。 将来,我想建造高速飞船,去访问其它星球。”“很好,很好啊。业余生活方面呢?” “我喜欢绘画、下棋,还有体育。只是,马大,现在的体育项目和体育设施都太少 了。”“是啊,你有些什么想法?”……   还没走到城内,天色已昏暗下来。进入灯火辉煌的城区,行人虽不多,却也热 闹起来。长江坚持还要再送送我,我笑道:“小伙子,你别送了,女朋友可能正等 着你呢,快去吧。”长江腼腆地笑笑,跑开了。   我找间餐厅吃了晚饭,不着急回去,四处溜达溜达。城里现在已有东西、南北 方向各两条大街,呈“井”字型,宽二十米。花丛旁,情侣们在私语;霓虹灯下, 志趣相投者在聚会,唱的、跳的、弹的、拉的、玩的,如长江所说,不见搞体育运 动的。有些实验室的灯光还亮着,不用看,那一定是义务加班的。我舒心一笑,多 年的付出,总算见着了回报。   第二天,我到蚕桑基地干了半天,又在实验室泡了一下午。晚上,我召集管委 会成员,商讨三件事情。第一件事,随着人口增加,开发范围扩大,交通运输问题 日益突显。交通运输朝什么方向发展?讨论中,有些委员提议发展公路运输;有的 认为要发展铁路运输;还有的委员提出我们的活动范围只是在这大平原上,只需用 马和马车,再配合上直升机就行了,用不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修筑公路、铁路。 这些方案各有优劣,大家相持不下,我也拿不定主意,最后决定进行全民公决。   第二件事,发展体育。地球上第一次核战之前的体育运动发展到了巅峰,基本 上都是职业化的运作,与普通人的距离有些远,而项目之多,不可胜数。我们的体 育不搞职业化,一个人跑得再快,跳得再高,于整个族群而言,有多少意义?我们 要的是大众体育,是参与,是娱乐。   增修体育设施,大家倒是有共识,都赞成。只是,要发展哪些项目,又起了争 执。我挑了些以前的体育比赛音像资料放给年轻委员们观看,要大家从中选项择。 争议的结果,决定先发展两个项目:篮球和游泳,其它项目以后再考虑。在城里修 建几处篮球场和游泳池,都建成开放式的场馆。   第三件事,命名工作。城市、街道、工厂、农场等处的命名,大家都同意还是 用征集的办法。而对这个社会,很多委员给出了各自取的名称。亨特尔取的是“伊 甸园”,章院士取的是“桃园”,蒂姆取的是“乌托邦”,罗斯建议叫“仙苑”, 蓼莎则说叫“天堂”,我提议用“阆苑”……管委会现场投票表决,“仙苑”得票 最高。从此,我们这个世界,就叫做仙苑了。   其余的人都散去了,蒂姆却坐着不动。年近古稀的蒂姆,须发皆白,但脸上却 没有一点皱纹,这都是我的基因整容术的结果。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问: “老朋友,近来过得怎么样?”“不错啊,只是人老了。马老弟,你呢,感觉如何?” “差不多啊,对现在的发展形势,我还是比较满意的。”蒂姆站起来,意味深长地 说:“是啊,现在的形势的确不错,但是,作为老朋友,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给你听。 逆境能激发人的斗志,而顺境则容易使人自满甚至自大,同时,年龄的增加也能导 致思想的老化、僵化,从而固步自封。老弟,你现在是这里事实上的领袖,你要警 惕。”我坦然道:“老朋友,你放心,我会认真听取大家的意见,等一切都走上正 轨,我就辞去大执行委员,让年轻人来担任。况且,大执委的职权是非常有限的, 权力在民众手中。不过,我仍然衷心感谢你的箴言。”   蒂姆默默点头,坐回椅子上。我也挨着他坐下。蒂姆问我:“马老弟,你以前 喜欢运动吗?喜欢什么运动?”“我?上学时喜欢乒乓球和篮球。”这个话题将我 勾回了青春时代。“第一次核战前,我已经十多岁,是一支少年足球队的场上队长。 那时的足球运动可红火了,我一直梦想着长大后能成为足球超级明星。唉,战争毁 了我的梦。”我笑道:“怎么,你想在这里实现足球明星梦吗?”蒂姆苦笑说: “年华老去,梦已难追。不过我对足球的痴爱还没有磨灭。”“你想先发展足球, 是吗?”“我刚才萌发了一个奇特的想法,火星的引力比地球小,篮球运动的规则 肯定得作调整,不如就把足球和篮球两项运动揉合在一起。”我颇感好奇,说: “老朋友,你的心还没有老嘛。说说看,具体怎么揉合法?”蒂姆憨憨地笑笑,答 道:“我想,用足球的场地,两端划出十米的弧形区。用同一个球,比足球大,比 篮球小;篮筐升高,足球门缩小,不用守门员。场地中段建草坪,实行足球规则, 两端弧形区用复合材料地板,实行篮球规则。”   好个蒂姆,居然有这种奇想!我追问:“如何记分?又如何罚球呢?”“进篮 或破门都记一分,犯规嘛不罚球而罚人,比如轻微犯规罚离场三十秒,严重的罚离 场三分钟。马老弟,你也帮着周详周详啊。”这也算一个全新的尝试,何妨一试? 按蒂姆的设计,足球只能远射,因此篮球的得分更容易一些。我提出在篮球区再划 出个两米的弧形禁区,进攻方投篮前不得踏入禁区,但投篮后可以进入禁区争抢篮 板,以此平衡足球和篮球的得分难度。参赛人数不固定,五到十五人都行,只要双 方人数对等。我和蒂姆商量着给这种新式运动取名为“捉球”,取其手足并用之意 ……   次日一早,对交通运输的发展方向作全民公决,各种方式中得票没有超过百分 之五十的,只好押后再议。中午,长江突然找到我,表示他想研制一种轻便飞行器, 代替汽车、火车等交通工具。长江要我暂时不修建公路铁路,先给他两年时间,两 年后,如果研发不出来,再修路也不迟。   晚上,我再次召集管委会议,并专门把长江请来,给委员们讲述他的方案。人 类自古就有飞翔的梦想,长江的方案很有吸引力,加之公决没有结果,所以大家同 意了长江的要求。为此,专门新建立一个实验室,由长江牵头,所需人才物资优先 调集。   接着,由蒂姆介绍他的“捉球”运动。蒂姆讲完后,我对捉球运动的创意大加 赞赏,它能同时促进人体手和脚的技能发展,比篮球更具观赏性。现在的管委会成 员大多是中青年,对标新立异的事情,他们一般不会拒绝。因此,表决结果,篮球 让位于“捉球”。   我们现在居住的地方被命名为“诺亚”城。火星也彻底告别了大风暴,十余年 来,虽然风暴的强度大大减弱,但仍给生产生活造成许多不便。去年,我们成功发 射三颗气象卫星,监测大气的运动变化,一旦发现异常变化,就动用“阿波罗”太 阳能系统,调节附近地区的气温,将风暴扼杀在摇篮中。将来,我们还计划以此为 基础,进一步实现天气的人工控制,呼风唤雨。   伟大的长江!仅仅用了不到一年时间,他负责的实验室就研制出了“蜻蜓”一 号。“蜻蜓”是一种微型飞行器,由两部分组成,机身和机翼,都是用高级复合材 料制成,尤其是机翼,质地轻薄而坚韧。它模仿蜻蜓飞行的原理,机身储藏能量, 系在人的背部,象一个背包;机翼可以伸缩,就如同人身上长了一对翅膀。这对翅 膀能自动折叠后收进背包,展翅飞翔时,它还可以收集光能。“蜻蜓”一号的最高 时速可达八十公里,本身净重六千克,最大负荷九十千克,蓄电池的能量可保证飞 行二十小时,如果阳光充足,它能永不停歇地飞翔。   这一重大成果让仙苑人民振奋不已。这了安全起见,试飞地点安排在珍珠湖上。 试飞那天,盛况空前。男女老少停下一切活动,涌往珍珠湖畔。艳阳斜挂,湖面鳞 光闪闪,两艘快速艇作好营救准备。九时许,长江把“蜻蜓”一号缚在背上,一按 胸前机关,一双翅膀从背包里伸出,人群里响起掌声。长江朝大家挥手致意,转过 身,翅膀振动,缓缓离地而起!大家报以热烈掌声。   升到数十米高度,长江朝湖上飞去。悬停、转向、升降、滑翔,做着各种表演。 开始时,有些转承还较生涩,到后面动作就更连贯、自然,真象是在空中翩翩翻飞 的大蜻蜓。接下来,长江又作了仰面飞行、倒退飞行等较有难度的表演,并时而作 一些造型,赢得阵阵喝彩。   突然,大蜻蜓朝着湖心快速跌落,眨眼间就接近湖面。人们惊叫四起,两艘快 艇也迅速启动,疾驰而去!   却见长江一只手在水面一击,溅起一朵大大的水花,瞬间,已振翅飞起。好一 记蜻蜓点水!大家回过神来,掌声如暴风骤雨般响起,经久不息……   经专家组审查和管委会评议后,给予长江五百万积分奖励,其他参与人员也根 据资料记录给予相应的奖分。“蜻蜓”一号立即投入生产,作为配套工程,将电缆 线从空中转入地下。   亨特尔、章院士和另外几名元老相继故去,从地球来到火星的人中,如今只剩 下我、蒂姆、列文斯通和金太虎四个人。我暗下决心:留住生命!   我重新解读普里斯特老人留给我的光盘。这个光盘,以前我也研究过,记载的 是一些基因图谱,我劳心费神,也没能把其中玄机参透。由于诸事缠绕,便没有再 作探究。   但是,两个月过去,我仍然未能找出头绪。难道是普老临终时搞错了?或者是 我老了,头脑不再灵活?回顾我这大半生,在生物学方面也算得上颇有建树,有时 候,我甚至认为自己堪称天才,怎么现在……看来,我并非天才,就算真是天才, 也不可能事事精通、处处领先啊!要完成伟大的事业,不能单凭一己之力啊。   我把普老光盘上的内容传入网络,号召大家都来探究。这些基因图谱隐藏着生 命的奥秘,激起了很多人浓厚的兴趣。没想到,八个月后,揭开谜底的竟是一个名 叫美琪的十岁女孩子!   --------   红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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