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报传出 　　“哦，对不起！哈哈，我们忘了自我介绍了。”那姑娘眯起眼睛，指着那位老 者说，“这位是摩知教授，咱们蝌蚂山庄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 　　“如果改造过程中有什么差错，请多包涵！”摩知教授试图与猴戏王子握手， 可后者不知所措，忐忑不安地抽走了自己的手。 　　“这位是广尾行博士，”那位姑娘又说，“我叫晴子，你以后叫我晴子老师好 了，我们俩都是教授的助手。” 　　猴戏王子依然蜷缩在睡床上，见大家并无恶意，那颗怦怦直跳的心慢慢安定下 来。他看清楚了，广尾行博士三四十岁的样子，中等个子，戴一幅黑边眼镜，身体 很结实。 　　“没关系！过些日子你就会适应的。”那位叫广尾行的年轻人说，“你有什么 不舒服的地方，尽管跟我讲好了。别担心，你的身体情况，健康状态，各方面的参 数，我们有最先进的设备可以检测。” 　　“下一步就是适应性训练了。”晴子姑娘说。 　　“是的，按照计划进行环境适应性训练。”摩知教授指示道。 　　“播放城市生活录像带？”晴子姑娘问。 　　“当然。”摩知教授动手拆解猴戏王子斑雷的头套，“呵呵，你以前是猴戏王 子，普通的数字义人，现在有了盖理鸣教授的思想，全世界第一位智化义人。哦， 盖理鸣教授拥有大数学家的睿智，猴戏王子的机敏与盖理鸣教授的大智慧，现在全 都集中在你身上，斑雷先生……不，我们以后就叫你斑雷教授，怎么样？你喜欢教 授这个头衔吗？” 　　摩知教授轻轻摘掉猴戏王子的头套。刀口愈合处有点痒痒，猴戏王子禁不住摆 了摆头。其实，他是非常喜欢别人称他盖理鸣教授的，可他现在没法用语言解释这 一点。 　　“教授，他在摇头，是不是不愿意呀？”晴子姑娘说。 　　“哈，哈，没关系……用平实一点的称呼也好，那……”摩知教授想了想，又 改口说，“就叫你斑雷博士，斑雷博士！” 　　“斑雷博士！嗳，比叫‘斑雷教授’好听呐！”晴子姑娘附和道。 　　“好嘞，从今以后，我们就叫你斑雷博士啦？”广尾行博士也笑了，顺手扯下 被单，“别盖这些了，斑雷博士，你在马戏团的时候什么都没穿，不也挺好看的！” 　　广尾行博士的这句话把斑雷博士的思绪再次引回到了马戏团。猴戏王子……盖 理鸣教授……猴戏王子……斑雷……教授……博士……他现在全明白了，自己原本 就是一个合成生命体，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智化义人――圣松大学的盖理鸣教授的 思想，马戏团的猴戏王子的躯体，还有一对犄角……大概是羚羊犄角吧……真不寻 常，合成生物体又加上大脑记忆升级！噢，不，不，自己大脑里既有人的思维又残 留有长臂猿的思维。 　　“一切顺利。通知大家，除了护理部门外，这个周末，其他人都可以痛痛快快 地休息两天。”摩知教授用疼爱的眼神看了看两位助手，终于松了口气。 　　“教授，我看星期一下午来上班都行，反正第二批数字义人已经完全准备就绪， 星期二晚上才开始对他们实施犄角改造手术。”广尾行博士提议说。 　　“来得及吗？” 　　“没问题。” 　　“那就星期一下午上班吧。” 　　广尾行博士走到床铺的另一侧，将弄脱的缚带、监测器收拾妥当。 　　这个时候，猴戏王子斑雷博士才发现，原来这张睡床上还有这么多机关，不知 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全都弄脱了。 　　晴子姑娘走到靠大门一侧的壁柜前，打开柜门，拿出几样东西，很快用开水调 制出稠糊状的快餐，送到斑雷博士面前。 　　尝过一口，斑雷博士满口生津，是散发着清香味的玉米糊。 　　“你去铺地席吧，我来喂他。”摩知教授说着，从晴子姑娘手中接过碗钵和调 羹，开始给斑雷博士喂食。 　　看到白发苍苍的摩知教授亲自给自己喂食，斑雷博士胸中涌动着一股暖流，倍 感温馨。 　　晴子姑娘在不远处紧靠墙脚的木榻上铺上蔺草编织的草席，又将斑雷博士床铺 上的被单等东西往木榻上转。斑雷博士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明白，那就是自己休息 用的新铺了。 　　吃过东西，打了一个饱嗝，斑雷博士感觉到劲头比先前大多了。 　　收拾完仪器设备的广尾行博士走过来：“好了，斑雷博士，下来吧。你现在可 以参观一下你的临时卫生间了。”说完，带着斑雷博士往房间的角落里走去。 mpanel(1); 　　广尾行博士推开角落的另一扇门，正待往里走，却从里面闯出来一个爬行怪物。 　　那是一只肥大的红底黑斑的七星瓢虫，圆圆墩墩的身子，擦着地面簌簌作响。 　　“喔――”斑雷博士倒吸一口冷气，赶紧退避到广尾行博士的身后。 　　“别怕，不会伤着你的。”广尾行博士回头解释道，“这是我们的清洁机器人， 它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对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劳动总是一丝不苟。” 　　斑雷博士心里没底，以前在马戏团工作时可从来没见过这玩艺，不晓得这台机 器人下一步要做什么，他侧着身子让开七星瓢虫，警惕地盯着对方，生怕它突然转 过来袭击自己。 　　再往里走，就是有全套抽水马桶的卫生间。参观完卫生间，又试用了饮水器， 还有洗脸与擦拭手脚的毛巾。在斑雷博士看来，这里就像居家过日子一样，应有尽 有，只是自己的双手还不大听指挥。 　　三位专家忙活了快两个小时，才有说有笑地离去。留在实验室内的猴戏王子， 哦，我们的斑雷博士又像是被关进笼子里的小鸟，不知要在这紧闭的房间里独自地 呆多长时间了。 　　斑雷博士还是有许多疑问弄不明白，人们所说的“义人”是啥意思？猴戏王子 怎么会有了人的思维？大学教授又怎么忽悠一下，变成猴戏王子了呢？斑雷博士反 复琢磨这些事情，百思不得其解。 　　摩知教授在楼梯口与助手们分手后，手里拿着一张测试数据报告单，独自上楼 去了。他的办公室在三楼。 　　楼道上什么都没有摆放，干净整洁。窗帘是浅灰色的细纱，光线柔和。他在走 廊的尽头停下来，伸出右手，握紧门把，稍停三四秒钟，以便电子警卫开启大门。 　　“欢迎归来，教授！” 　　响过一句清纯的问候话语，锁动门开。这是担当警卫的自动检测仪检测后的报 告音。 　　摩知教授旋转把手，打开大门，走进办公室。 　　义人斑雷综合手术最后一个环节进行了两个星期，这些日子摩知教授主要待在 监控室，很少回到这里。与室外相比，办公室内则显得零乱多了，办公台上，沙发 上，甚至地面上，乱七八糟堆放着书籍资料。他没有去理会这些，而是推开南窗， 站在落地窗前，轻轻舒口气，以特别少有的愉悦心情来欣赏眼前的物景。 　　朝山庄外望去，野狼河谷的秀丽风光尽收眼底，透过薄薄的雾，隐隐约约看到 野狼河对岸各式各样的建筑，还有黄橙橙的麦地。 　　河对岸的建筑丛林是圣松市。盖理鸣教授原先就在圣松大学做教授，并在那里 生活了几十年。数字义人猴戏王子被选送进马戏团担当表演动物后，曾经多次到该 市演出。前后相距一百多年的两个生命体，在自己手下融为一体，这是他辞去大学 教职以来的最得意之作。 　　圣松市位于亚洲南部，桃花江与她的最大支流野狼河在此交汇，一起流向南方 大平原。江河之间夹着的这片地区就是著名的金虎山。金虎山南北长六十多公里， 最宽处也有二三十公里，主峰海拔三千多米。这里山高林密，古木参天，从山脚下 河谷地带到山上的高山草甸，有着从亚热带到寒带的垂直气候环境，居住着数不清 的各种动物。金虎山区是全世界为数不多的几个野生动物保护区之一，这在亚热带 向温带过渡地区是非常少见的。 　　许多年以前，圣松市还只是一个小镇。这里虽然荒凉，但山水秀丽，气候宜人， 是动物们的美好家园。直到有一天，几位来此旅游的地质学家偶尔发现了金矿，成 群结队的人们于是纷纷来此淘金。由于这里航运便利，水资源丰富，加上良好的气 候环境，经过一千四百多年的开发建设，建成了一座人口达二百多万的大城市。 　　“嗯，应该给贾宫总裁一个确定的消息了。”摩知教授的思绪又回到义人研制 项目上。他回到办公台前，放下报告单，然后开启电脑，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符号 ： 　　“哇！”突然，一只巨大的青蛙迎面扑来，“卟嗵”一声，蝌蚂网的首页闪现 在面前。 　　他朝常用通话人一栏看了一眼，犹疑片刻，才轻轻点击那个猩红色的“狗头” 　　标志。这是链接耸果集团总裁办公室的一条快捷线路，只有授权使用者才能点 击使用。 　　“您好！这里是耸果集团总裁办。”伴随一声清脆甜美的问候，通话视窗里闪 现出一位大眼睛接线小姐。 　　“你好，请给我链接贾宫总裁！”摩知教授说。他非常清楚，由于过度兴奋， 此时此刻自己的血压一定处在较高的位置上。 　　“哦，摩知教授！您好啊！好几天没见到您了。”接线小姐当然认识这位大名 鼎鼎的老教授，近一个月来，他们之间有过六七次见面了，“总裁正忙着，请您稍 等片刻……五六分钟就好。” 　　“好的。”事实上，在他刚才点击狗头标志的刹那间，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 新的念头：要是能够将斑雷博士留在自己身边，做个研究伙伴，那该多好！自己从 事义人研究工作几十年来，难得研制出这第一个可以升级大脑信息的智化义人，何 况脑主盖理鸣教授的研究方向与学术成就又是那么吸引人。虽然盖理鸣教授的研究 领域与自己的研究领域交叉不多，但是他可以完全肯定，这二者之间至少在方法上 是可以相互促进的。是的，年事已高的他，现在特别需要一个超级传人。 　　他非常清楚，这是不可能的。耸果集团花巨资委托蝌蚂山庄研制智化义人，是 为了再一次实施开拓砹星宝藏的计划。七年前的那一次登陆试验，损失惨重，18位 拓星战士，一个个神秘失踪。七年后，砹星又一次飞临近地球轨道，耸果集团决定 再试一试。这一次，他们打算全都改用智化义人组建拓星战队，并不仅仅是为了减 轻舆论压力――直接牺牲飞天人去探测遥远的星球太不人道，更重要的是义人科学 已经日臻成熟，大脑升级后的智化义人在体能和智力上肯定优于普通的人类宇航员。 　　两年来，自己所带的这个团队没有辜负贾宫总裁的信任，耸果集团的这次冒险 投资终于结出丰硕成果。 　　“教授，结果怎么样？”贾宫总裁突然跳进通话视窗，打断了摩知教授的沉思。 　　“嗨，总裁先生，”摩知教授抑制不住兴奋之情，“非常……非常令人振奋！” 　　“盖理鸣教授的大脑数据注入后，没有产生思维错乱吗？” 　　贾宫总裁问这话时，摩知教授的视线被引向了总裁那完全秃顶的脑门。他们两 人相识十多年来，贾宫总裁头顶上的黑发似乎快要全部搬迁到腮帮子上了。不过， 他的目光只在光秃秃的脑门上停留几秒钟后，便迅速移开了。 　　“犄角交换器性能优异，至少信息上传功能是没问题的了。”摩知教授面带微 笑，风趣地说，“三个小时前，你那位猴戏王子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我们在监视 器里观察了一会儿，又进去与他面对面交流，现在，我可以明白无误地向你报告： 猴戏王子，不，我们现在叫他斑雷博士了，这位斑雷博士已经可以听懂我们的谈话 了。” 　　“这说明已经从数字义人升级为智化义人了？” 　　“是的。” 　　摩知教授详细地汇报了斑雷博士醒来后的行为举止，刚才与斑雷博士相处时的 情况，还有两位助手对斑雷博士的评价。 　　“用数据说话吧，您还是没有告诉我技术评价指标的结果呢！”贾宫总裁提醒 道，右手习惯性地捋了捋浓密的络腮胡子。 　　“各项指标全都在可控范围之内，状态极佳，总裁。” 　　“说具体点，记忆信息覆盖率？” 　　“人兽记忆信息覆盖率达到了73% ，这是咱们实验室正式运营以来测得的最佳 值，不大不小。” 　　“脑压情况呢？” 　　“脑压稳定性很好，异动范围控制在±1.26% 以内。”摩知教授低头瞧一眼报 告单，“还不错，还不错！高压稍稍有点偏大，但还是在可控范围内。” 　　“能量供应情况呢？” 　　“血氧输送效能的评估结果是A 加加，两个加号。看来，我们这次启用猴戏王 子这位数字义人是选对了基主。” 　　“经验是逐步摸索出来的，下一次会更好。” 　　“凭我的直觉，这次也误不了。” 　　“一定要做稳妥些，不要像上次那样搞砸了。” 　　“我明白。” 　　“下一批数字义人什么时候开始改造？” 　　“下个星期。” 　　“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重新登陆砹星的重要计划将付诸实施。多花点功 夫，细心训练，马上将训练计划报给我，一定要训练出一批合格的拓星战士。” 　　“我们会按合同约定条款执行的。” 　　“为了开发砹星宝藏，为了人类共同利益，要大家多加把劲吧！” 　　“马上就可以让斑雷博士在室外活动了，接着就是上言行训练课，补充新知识， 特别是宇航工程方面的课程。你要是有空，可以先过来瞧一瞧？” 　　“练得像模像样的时候，我会亲自面试的。” 　　“好的，好的。” 　　“再会！” 　　视频通话窗口关闭了。根据贾宫总裁的面部表情，摩知教授不难判断这位掌控 全球四十五分之一财富的集团总舵手现在有多疲劳。 　　摩知教授离开电脑，在摇椅上躺下，轻轻揉捏着眉骨。 　　唉，耸果集团内部的事情太复杂。摩知教授这样想，知道这个集团内绝大多数 成员是喜欢动物的，不过，他也非常清楚，这帮人喜欢动物的主要原因是他们能够 以主子的身份来利用动物。这是自从奴隶制被消灭之后新冒出来的社会问题。也许， 奴役性是人的一种本能吧，他这样想。 　　贾宫总裁并没有要求他为耸果集团保密，但是他也不想给这位合作者惹事生非， 毕竟人家是靠投资开发数字义人起家的，每年能通过教授基金会拨给蝌蚂实验室大 量的研究经费。这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想失去这个庞大的产业帝国。在后机器人时 代竞争激烈的义人研究领域，耸果集团无疑是一座稳固的财政靠山。 　　五十多年前的那次博士论文开题会上，摩知教授的一大段近乎童话般的荒诞不 经的辩论，招致导师同学的无情嘲讽，迫使他改换门庭，与同学们分道扬镳。从此， 他踏上了一条在那时看来风险极高的义人科学研究旅程，而他的那帮同学们仍旧沉 迷于仿真机器人研究活动当中。后来的努力打拼证明他当时的选择是完全正确的， 人类需要智商一流、情商不淡，并且言听计从的驭使义人。这是传统的智能机器人 没法做到的。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