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冤家   第三天晚上他们抱来了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放在他旁边的那张小床上,那是 他昏迷时陪床的护士休息的地方。是个黄种人。要不是中国人,他就只有再依靠译 哥三个月了,因为他只会中文。他仕途中很多英文考试都是蒙混过关的。   他坐在床旁椅上,无限惆怅地看着这个眼球快速转动的男孩,他儿子一样的男 孩。而他妻子的复制体会是这三个男人中间唯一的女性。他满心酸楚。生活似乎越 来越不幸,即使被引渡回国也不会觉得这么悲惨。他突然不无忧虑地想到也许是这 个孩子得了不治之症,宠爱他的父母才会通过这种方法延续他的生命。   男孩醒来了,叫了一声:“妈妈,我梦到穿衣服的老鼠了。”   听到他说中国普通话,独孤行松了口气。   然后他看到了独孤行。“你是谁?我爸爸妈妈在哪?”   “你可以叫我独孤叔叔。”他说。从前他习惯于人们称呼他的名而非姓,独孤 这个姓让人有种形单影只的感觉。但是他现在认为他这个当时罕见的姓氏印证了他 的后半辈子,他认了,“在答复你第二个问题之前我想先知道你或者你们家冬眠的 原因。”在人类凄楚无助的未来,似乎比过去更卑鄙,他竟然要要挟一个小孩子, 他和过去世界的唯一纽带,还是中国人。   小男孩的目光突然像老鼠一样警戒了,用力地盯着这个陌生人,惊恐地问: “你的嘴唇!”   “戴着粘镜的缘故。它能让你在黑暗中看得很清楚,但看不到红色。就是我眼 睛上这种。”   小男孩困惑地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并试图撕下那层覆盖物。   “别动它。除非你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跟我说话。现在我们正是在暗无 灯火的午夜时分。”   “哈,我知道了,未来已经发明了不用镜框的夜视镜。”小男孩突然眉开眼笑, 兴奋地说,“你是未来人吗?”   “粘镜还只是令人惊异的未来的一个小花点。”   “是不是也已有外星人和飞碟了?”他满副即将看到那些东西的激动神态。   “你说的都是我们的设想或者幻想,而实际情况也许会朝人根本预料不到的方 向发展,这就是未来。”他有些哽咽了,不忍一下子告诉他事实,他有很长的时间 可以慢慢告诉他,或者等他大到比较强壮,也淡忘了父母的时候,但是现在他得编 一个比较好的理由。“你看过《舒克贝塔历险记》吗?还有《猫和老鼠的故事》? 你喜欢那些聪颖、滑稽的老鼠吗?”   “噢,我爱死舒克贝塔和杰克鼠了,但是我不喜欢外婆家的老鼠,它们又脏又 丑,专门偷吃东西。”   他不确定老鼠们是否带着译哥在外面偷听。   “如果穿衣服的大老鼠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还长着一副原汁原味的耗子嘴脸, 你会不会害怕?”他想,等男孩接受以后他还是要他讨厌那些老鼠的。   “穿衣服的巨鼠?很有趣。”小男孩露出了幻想的笑容。“我妈妈绝对不会相 信的。你还没告诉我我爸爸妈妈在哪呢。”   “我会告诉你的。别急。你能不能想象未来的老鼠能像我们一样生活和思考? 比如说被蜘蛛侠里的蜘蛛咬了一口,或是他们也进化成人了?”   “不可能的。”   这些孩子的想象力的确开发得不够,他想。“咱们试着想象一下如果是真的, 你会不会像一本正经的大人一样说这是梦?”   “我会和它们握手问好。”他想了想说,为了和古板的大人划清界限。   “你听过恐龙灭绝的故事吗?你相信人类也会像恐龙一样从地球上消失吗?”   小男孩困惑地看着他,无法回答这个深奥的问题。他不知道如何跟这么一颗幼 小的心灵解释这个悲惨的事实,这比在司法官面前检讨还艰难。即使跟自己的儿子, 他都从来没有这么耐心和设身处地地谈过什么。那时他每天都在忙什么?忙着捞取 终究不属于自己的职权和金钱?   “未来是令人惊讶的,连鸟儿也能和你说话了,不只是单纯的学舌。”他扯过 床头可以伸缩的传声器,叫道,“能进来一只译哥吗?”他觉得一只会说话的鸟有 利于让人尤其是一个孩子逐步接受骇人的事实。   “没问题。”   不一会儿,伊苔扑扇着笨拙的翅膀飞了进来。那该死的体味所也能为它为任何 一只译哥开门,对他却置之不理。   “那是一只八哥吗?”许阳好奇地看着伊苔。 mpanel(1);   “是译哥,八哥表亲鹩哥的后代,在语言学习方面有让所有生物望尘莫及的非 凡天赋。”他转向伊苔说,“请跟我们的小先生问个好。”早在任职市长的时候, 他一个眼神秘书就能领会了,根本不需要把话说得这么直白。那种上下级的默契他 再也享受不到了。   “你好,我是伊苔。”   “我家里养过一只八哥,也能告诉客人它叫黑妞。我来看看它是不是比黑妞更 能说。”小男孩凑近伊苔说,“你好,我是许阳。能飞到我这儿来吗?”   “在你所要求的亲昵之前我们有必要先熟悉一下才不至于显得太轻浮。”看来 伊苔为了证明自己的语言实力,竟然饶舌起来。   许阳的眼里放出了异彩,开始相信这确实是一只不同寻常的鸟儿。   独孤行仔细地瞅着被伊苔转移了全部注意力的许阳。刚才怎么就没看出他和许 远平有着那么多相像的地方?看那英气十足的剑眉,饱满的额头,椭圆的脸蛋,和 夺走他热恋女友的人简直如出一辙。只有那凌厉的眼神是隋丽的,乌溜溜的,明亮 有神。他初任市长的时候有意秘密以自己的名义安排了一次大学同学的家庭聚会, 回老家和父母过年的许远平一家兴致勃勃地赶来,才知道这昔日的三角战友是主办 方,很快隋丽就找个借口带着儿子离开了,留下许远平独自厚起脸皮享受东道主的 盛情款待,忆往思今。如果田雯不在,她或许还能以市长初恋女友的身份刺激一下 丈夫。母子俩的匆匆离去只来得及让六岁的小孩在周到有礼炫耀着的东道主脑子里 留下一个笼统的印象。他们在许阳之前有过一个儿子,比独孤任还早三年出生,非 常霸道、任性,十岁那年就因为倔强的贪玩淹死在乡下外婆家正在涨水的河里。   当年胖乎乎的小家伙瘦了,越长越像他父亲了。他像慈父一样的心里冷酷起来。   “许阳,未来不仅有能说会道的鸟儿,确实还有和人一样高智商的巨鼠。”他 很严肃地打断了孩子和鸟儿的欢谈。   “真的?能让我看看吗?”兴奋中的孩子心不在焉地答话道。   独孤行心里升起了一阵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的怒气,觉得自己先前的小心呵护 太过婆妈,像老鼠们一样错误地估计了孩子的理智。十二岁的小孩子(除去冷冻置 放时间,算起来他是那么大。)还没来得及学会物种尊严或歧视,不会想到自杀。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哭闹,哭着要他们想要的,哭累了,就忘了。几场哭闹之后许远 平的儿子就会接受这个不可信的事实。   他再次对着传声器说:“马珊,你们能进来一下吗?”   “好的。”   许阳有些困惑也有些害怕地呆望着他,纳闷这和蔼亲切的陌生人忽然这么严肃。   马珊和以姬进来了。   “这么快?”马珊的疑惑刚问出口,就看到了孩子惨白的脸。   “只是为了向孩子证明诚实的大人不会撒谎。现在还请再让我跟他好好解释清 楚。”独孤行说。不管他有什么情绪,不管房间里是否有监视器,他也不愿别的物 种直观大人和小孩怎样达成最后的共识。这是有幸存在于最后两个自然人之间的私 事。   老鼠和译哥退出去后,他抓紧扑在他身上的许阳的胳膊,说:“孩子,你要像 个勇敢的男子汉一样从容面对一切可怕的事情。未来已经不是人类的世界了。地球 又经历了一场大灾难,把脆弱的人类抹去了。”   “骗人!你还在这里,我也在这里,我爸爸妈妈都在!”他抬起头,推开他, 满脸怨恨,“你是个行骗唬人的巫师!他们一定是你从帽子里变出来的。”   “是真的。未来世界的老鼠们救活了你,救活了我,但没能救活你父母。”   “你是个骗子,巫师,我绝不相信你的话。我不知道你抓我来这里干什么,但 我会逃出去找到我父母的。”许阳抱起了胸。这种倔强和独孤任的倔强是完全不一 样的,在这种倔强中,完全表示了说话者的主见、坚决和勇敢。许远平是一个对隋 丽的命令不敢有丝毫异议的男人,他升官、敛财都是隋丽的软硬兼施的教导。那么 这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斗鸡样子的小鬼是用许远平的外表包装了隋丽的强悍?他 忽然想到也许抢走隋丽的不只是许家的钱,还有许远平的软弱。他虽然欣赏这种勇 气,但却无法长久地欣赏一个母老虎。   虽然没有预想中的脆弱有些失望,但毕竟简单多了,能像跟一个真正的男人说 话一样。   “悉听尊便――只要你能够。现在我们还是来谈谈我这个巫师的世界,直到你 找到你自己的世界和你的父母为止。”   许阳皱着眉头抱着小胸脯瞪视着这个可怕的巫师,不愿理他了。他拒绝吃以姬 送来的可泽丸和丰盛的食物,虽然他肚子里的咕咕声大到他觉得羞耻。他不动声色 地看着独孤行戴上抓套津津有味地吃着那些奇怪的食物,更加确信自己被巫师绑架 了,也许是为了他父母的钱。至于那个巫师在哪找到他、准备怎么敲诈他父母这样 复杂的问题,他一点也没去设想。看他那架势,独孤行暗想不知道和这个仇恨着他 的小魔鬼同睡一室会招来什么麻烦。他面朝墙躺着,提醒自己要警觉,仍然不知不 觉地睡着了。有多少男人会像女人一样动不动就失眠呢?看来失眠有时还有点好处。 不然曹操也不会费劲心思地想出梦里杀人的防身计策来了。   他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快放我出去。带我去见爸爸妈妈。”   他用力掰开了掐住他脖子的小手,生气地把不自量力的小家伙往后一推,猛地 坐起来,好好地喘了口气。许阳退倒在自己的床沿,既不为自己的行为求饶,也没 有一点畏惧的神情,还是一脸倔强的恨意。也许他试着逃跑过,但是当他发现窗户 只有铁杆子中间的三寸宽的间隙,门也被奇怪的魔力控制住了后,他就只能采用电 视上威胁人质的办法了。   “许阳,你不记得行叔叔了?你爸爸妈妈的大学同学?”   许阳仍然紧扭着一副戒备和攻击的表情。   “你没有听你爸妈说起过一位当省长或市长的行叔叔?你六岁那年春节聚会我 们还见过面呢。”   “行叔叔?我想起来了,我妈妈跟我爸爸夸过你。那你为什么要抓我来这里? 你已经抓了我爸爸?”   看来后来许远平倒是经常因为他而受隋丽的气。能爬上那个银行行长并捞到出 国冷冻的资本也难为他了,他本是一个不思进取的富家公子。不知他们是主动还是 被说动了选择了和他一样的避难方式。独孤行摇摇头说:“你们是为了你爸爸的事 才冬眠的吧?”   许阳犹豫了一会,说:“国家要抓我爸爸回去,因为我爸爸有好多钱。我们到 了美国,可爸爸还是很担心。后来有人告诉爸爸可以逃到未来去,于是我们一家人 就冬眠了。我妈妈不想让我跟着冬眠的,可是他们舍不得留下我一个人,我也不想 离开他们。不管他们去哪里我都要去的。即使爸爸被抓去了监狱,我也要住在可以 天天看到他的地方。”如果是这个孩子在那个铁笼子里的黑暗中醒来,看到幽灵般 的老鼠,会如何?老天冥冥之中还是有眼睛的。该让谁承受的就该谁承受。许远平 和隋丽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备受煎熬。他刚得知许阳身世时冒出的火气已下去了。 不错,对于他父母来说是宁可他跟他们一起睡到生命的终止,也不愿他像囚徒和试 验品一样地活在老鼠的世界里的。老鼠们的科研计划已经很好地报复了昔日冤家― ―如果那天他在聚会上对许家的明热暗讽还不够的话。单单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已 经够可怜了。总有一天他不得不明白和接受那个他不相信的残酷事实。   “从现在开始你要完全相信行叔叔,不要再抱着你那些奇怪的想法不放了,还 像刚才那样不懂事地威胁行叔叔。行叔叔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现代的老鼠发现 了我们,但是没能成功唤醒你父母。在这个老鼠的时代,我会代替你父母照顾好你。”   “你骗我!”他狠狠地在床上捶了一拳,眼睛里慢慢闪起了泪花,突然他冲过 来,朝着独孤行拳打脚踢,抽搐着,哭喊着:“骗子叔叔,还我爸爸妈妈!”   独孤行任由他发泄得失去了力气,然后把他放在床上,在旁边看着他在抽泣声 中沉入梦乡。这时已经是下午。独孤行感到困倦,也躺回床上睡去了。他感到尿意 的时候在一阵细细的咀嚼声中醒来了。他佯装翻了个身,声音停了一会,又响起来。 他偷偷睁开半只眼睛,看到许阳正在吃护士留在他床头柜上的食物,没有戴抓套。 他一直忍到许阳吃完了,才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给他一个撤兵的时间,然后起来 上了厕所,不对空了的盘子做出任何评论,等老鼠们来后就使眼色让以姬默默地收 走了,又很自然地再摆了一盘食物。他和他们之间已经能互相理解一些细微的肢体 语言了。许阳有些扭捏地瞅着她端走空盘子,知道自己的偷吃行为已经明白无误。 许多大人面对生计的威胁时就会失去这份纯真的羞耻心,或是用做作的羞涩来掩盖 自己的无耻。虽然他很想出去,但是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独孤行觉得捉摸不透这 个十二岁的小男孩,总觉得他的心理年龄已经大大超过了他的实际年龄,比一般青 年的城府还老成些。   许阳低头不语,对老鼠们的自我介绍和问话不予理会,像没听见一样,毫无反 应,但后来事实证明实际上他不但听得明明白白,也记得清清楚楚。老鼠们像近段 时间一样继续保持独孤行孤独的自由,也就给了这两个人独处的机会,连亚萍也不 再来了。他们并不急于了解只相当于他们一个月宝宝智力的人类小孩,他们认为小 孩本来就是比大人奇怪许多的东西,像天空的云彩,永远也不知道它在下一秒钟会 是什么形状,没变成暴雨倾斜下来就用不着担心。而大人就像手绘的云朵,一切都 已在绘画者的脑袋里。他们也无从理解这两个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好几天许阳都硬饿肚皮死撑面子,不会在他们看着的时候吃一点东西,也不和 他们多说话,不像有些孩子一样问他们惊奇的一切,即使对于已经消除敌意的行叔 叔也是如此。他对蝠鹰表现出了出神的迷恋,总是仰头不眨眼地看着它们飞过,甚 至爬上凳子,直到它们消失在视野外。   独孤行不知道他有没有接受有关他父母的残酷事实。有时候你难以凭空口要一 个孩子相信某些事情,他们会倾向于直观的证据。他告诉许阳不要像任性的孩子一 样把厌恶表现在脸上,要深藏于心,伺机而发。不管是一种怎样特殊的关系,现在 他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很可能一辈子都是。有时许阳那张像极了他父亲的脸还 是让他感到敌视,他那像他母亲一样的眼神又让他觉得怨恨。   蝠鹰的最后一丝身影也飞出了视线外,许阳转身靡然扑到在床上。   “你很快就会有一个弟弟和一个……. 阿姨。阿姨也会和你刚出生时一样大, 但她是小弟弟的妈妈,你的阿姨。”独孤行说。   许阳抬起头狐疑地看着他,但是不说话。   “老鼠们用克隆技术让叔叔的妻子和儿子从小开始重新长大。他们和你父母一 样没能复活过来。”   “他们也会把我爸妈变成婴儿吗?”   “这个我不清楚。呆会老鼠们来了以后我们可以问问他们。”   “我们只保留住了你妻儿的体细胞。也许等我们研制出克隆死亡细胞的方法以 后……”马珊停住了,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独孤行觉得心跳加快。如果达到了那样的技术,意味着什么?造世?复活整个 地球时期残留有细胞的生物包括人类?这群老鼠会有女娲那样的精神吗?还是以奴 役为前提?   “等到那时候你们就能复活他们吗?”许阳迫不及待地问。   “是的。”马珊回过神来,“连你都可以不断重生了。”   只要第一条就够了。小孩子似乎看到了希望,全然没去考虑即使在他有生之年 能复活过来的父母根本不能胜任他们的职责,甚至长大后都不能接受自己是他的父 母。   这以后许阳似乎话多了不少,尤其是和译哥们。也和他一起吃饭了,但拒绝戴 抓套,宁可吃得满手油腻。只有孩子才会这么死心眼。他甚至还尝了一颗可泽丸。 独孤行也学着他的咬碎了吃,有一股很重的烟草味。马珊说整颗吞服才能持续提供 最大的能量。、“关于觐见女皇,我们想设计一个完美的开场白,你们能配合吗?” 有一天马珊提议。   事先拟定的对话再动听也是表演,独孤行想。这样的设计他再熟悉不过了。他 的媒体形象宣传科可不都是这样的完美表演?看来政治到哪都需要作秀。   以姬教他们用鼠语说女皇拟好的开头语。头次听到一句完整的鼠语,他觉得很 新奇,感觉他们的语言像是坏了的木椅在人的重压下发出的吱呀声。许阳颇感兴趣 地多学了几句。伊苔翻译以姬的话说:“我们倾向于用高频率的声音讲话,不习惯 这么压低嗓门,再低下去就成有破坏性的怒吼了。”   当时独孤行不以为然地把她后面的话当成了女性钟爱的示威抱怨。   有一天马珊他们抱来了他妻儿的复制体。   当最初的新鲜劲过去以后,许阳像个小大人一样斜睨着婴儿,若有所思地说: “我不能想象我父母变得这么小,只知道挥手踹脚哭鼻子,我却得叫他们爸爸妈妈。” 他转向独孤行说,“也许还是不要复活他们的好。除非再让我睡到他们长大。”   独孤行正在低头抚弄婴儿的小手,这两个粉嘟嘟的婴儿如此相像,只有裹布的 颜色才能分辨他们。黄色和绿色是女孩儿特有的穿衣色系,他透过鼠眼粘镜充分感 受到了这两种颜色的艳丽。但是当白天他用梦的裸眼看到妻子的红唇、儿子红扑扑 的脸蛋时,那些红润的颜色显得那么诱人和珍贵。   他拍拍小雯又捏捏小任,一个是他未来的妻子,一个永远是他儿子,他分不清 自己更疼哪一个,不知道未来对这对奇怪的母子来说是灾难还是希望。他这个月来 一直怀着希望,可他现在都不知道去哪给儿子找媳妇,难道真的给他找一只母鼠作 伴?他以前就看过人兽交配的奇闻,不免担心这一幕会在儿子身上上演。老鼠世界 长大的人绝不会像他一样从心里排斥这些老鼠。十二年的记忆还能使许阳有一定的 免疫力,能像一群白细胞那样防守,可是对于头脑空白的小母子俩来说,只怕会被 老鼠的文明塞满。人类中不乏仇恨同类的变态杀手,他应不应该塑造他们敌视自己 赖以生存的环境的畸形心理?   他漫不经心地搭话说:“等到那一天来到时你再决定,你长大时做的决定会比 现在好。有些事情你要花很多年才能想清楚。”   “让我来抱抱。”许阳抱起了小雯,煞有介事地亲了她一口,调皮地说“雯姨, 你以前想到过会比我还小吗?”   “她不会记得以前的事。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他们。”独孤行紧张地看着许阳的 手,生怕他抱不好婴儿或是失手掉下来。但事实证明许阳是一个机敏能干的好帮手, 在很大程度上帮他缓解了一个大男人照顾两个婴儿的忙乱。这样他宁可许阳和他一 起照顾婴儿,也不愿意他最后忙不过来只好请个老鼠奶妈了。   老鼠们尊重他不用奶妈的决定,在房间增加了两张婴儿床。每天都有他认识的 或者不认识的老鼠进来测量婴儿的各种生命体征,仿佛他们能细微地观察出婴儿一 天一个变化。他们曾经为一些无法泌乳的母鼠发明了婴儿喝的鼠奶。他情愿要那种 鼠奶也不想妻儿去添老鼠的乳头。白天婴儿哭闹他会通过传声器叫值班的拿来温热 的鼠奶。他们总是那么多睡眠,当你想睡觉的时候他们却又醒了。独孤行觉得照顾 婴儿比做一天健身还累。因为白天睡觉时要喂奶,他夜里精神也不济。婴儿的生物 钟从出生第一天起就不同于人类了。   许阳每天都是生机勃勃,像是两个小生命的成长把他从不符合年龄的忧郁里拉 回了生活中。他想像许远平那样的人凭什么生出这么能干的儿子,还不是隋丽的主 要功劳?  --------   红袖添香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