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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十-- 潜入哥勒亚的行动十分顺利。那一具脉冲雷射炮对地球军产生不少吓阻作用。然而,即 使是声东击西的作战,也会有人牺牲。目前的处境下,可以运送回来的殉难者,只能举行很 简单的哀悼式,然後火化。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场面。看著一具具年轻的躯体在火光中化 为轻烟,我又想起先前的疑惑。庞大的国家机器下,一般人是否还是像政客所宣称的「国家 主人」呢?不停的互相杀伐,丧生的都是最平凡,却最代表人性的普通人。而主导这些行动 的人呢?当他们站在至高的地位,俯看人间一幕幕悲剧上演,心中有何感受呢?当权力、财富 集中时,人性的一面是否就会被淹没呢?我不想承认这样的论点,可是历史上一再重覆的事 实却提供了强烈的证明。我的敌人是谁呢?是面对面,直接威胁我生命的人?还是那腐坏的顶 点呢? 我也想起萨雅的心情,不禁转头望著她。在她略为冷漠的外表下,藏著永不能复元的伤 痕。失去最亲爱的父亲,是怎样的一种伤痛呢?我真希望能像修理机器一样,帮她修好心中 破碎的部份。如果不能,也希望能多了解她,替她分担一些哀愁。萨雅感觉到我的凝视,也 转头望著我。在她眼中,我看到了信任。是啊!是信任!是信任我的理想、我的热情吗?而我 自己又能信任什麽呢?萨雅,你能给我答案吗? 哀悼式之後,我也被召去参加会议。带回来的资料已经解读完毕,可以确认「亚特兰提 斯」仍然可用。当初废弃的原因是开发了更经济的太空站,而非机件上的问题。我先简报了 「亚特兰提斯」的状况後,提出我的建议。 「因为是旧型的太空站,无法完全有电脑控制,必须有至少三十人的辅助,才能顺利运 作。除了维持太空站姿态的地磁感测器之外,还有不少的科学探测仪。用来监视军队的行动 是绰绰有余。其生命维持系统的功能还算建全,足以提供一千五百个居民的生活。目前在内 部还停放三架轨道运输机,可以从上面直接到达全球的各个角落。老实说,我认为只当作间 谍卫星是可惜了一点。不如考虑在上面成立一个基地,可以构成立体的防卫网。」 齐教授点头表示赞同。祥哥接著补充:「『亚特兰提斯』上面有完整的全球广播系统, 届时将我们搜集到艾尔康将军的暴行广播到全球各地,甚至於星际间,对於鼓动反战势力有 很大的帮助。」 在齐教授旁边的一位负责作战的组长,起身报告了卡萨布兰加发射中心现有轨道运输机 的情况。因为大型的运输机都已徵调至军事单位使用,只剩下几架小型运输机,最多可乘作 五人。如果要运送三十人上去,最少需要六架。已知保持在待命状态的只有五架,而维护厂 里还有三架待修。目前正积极连络潜伏於卡萨布兰加中的「自由团队」人士,看看可否收买 发射中心的人员,并加快维修的速度。 计划大致拟定,我开始规划进入太空站的行动细节。包括我在内的三十人,最好是有理 工背景的学生,可以缩短模拟训练的时间。经过一天的筛选,初步先选出四十五人,其中十 五人作为候补人员。打仗对学生而言是苦差事,读书就相对的容易多了。被选上的人都斗志 高昂,非常努力的研读太空站的各种资料。其实最令人担忧的倒不是他们的专业知识能否即 时吸收,而是基地里没有办法模拟无重力环境。大部份的人从未进入太空,初次置身无重力 环境,身体可能无法承受,甚至会被吓坏了。只好不断加强心理建设,期望到时候他们不会 惊慌失措。行动的时间必须待「亚特兰提斯」运行到适当的位置,轨道运输机才能在最短时 间内与其会合。经计算之後,得知最适当的日期是在两周之後。若错过了,必须再等一个 月。新成立的修理小组设法从掳获的物品中,拼凑出两辆可用的气垫车。卡萨布兰加距此约 有一千公里,若用步行,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在这两周的时间里,忙於筹备工 作,没有办法像前些时候,每天和萨雅一起工作。休息时,我尽量和萨雅小组的人聚在一 起。虽然和莫里斯谈话的时间远超过萨雅,但只要知道萨雅在附近也就心安了。出发前一天 傍晚,我走到基地外观赏黄昏时的天空。在飞马二号,没有日出日落,白天与晚上是人为控 制的。来到地球後,晨曦与夕阳最吸引我。从未想过有这样美妙的景色。单就这一点,便足 以让我爱上这块大地。明天就要重回太空,我希望能仔细看看今天的夕阳,牢牢印在心中。 当橘红色的光芒渐渐没入地平线上的云层时,我实在很舍不得。金黄的天空转变成蓝紫色, 我知道该回基地了。从沙地上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沙粒,一回头,却看到萨雅静静的站在 基地入口。她的脸上出现重重的落寞。我走近她身边,她抬头看著我。我又再次看进她的眼 里。 mpanel(1); 又是充满信任的目光。我忍不住,问:「萨雅,你信任我吗?」 萨雅点点头。我又问道:「我为什麽值得你信任呢?」 萨雅把目光移向远方,慢慢的说:「从前我最信任的人是我的父亲。他知道自己一生要 作什麽样的事情,从来不受外在环境的左右。他的坚持与真诚,是我最信任的。你不一样。 你不像我父亲那样刚强,可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他所没有的一种温柔。那是对所有人的温柔。 如果天下太平,只有你四周的人才会感受到。在今天这种局势下,你不忍心看到那麽多人受 苦,所以你的温柔会散播出去,让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不只我们的同志,甚至敌人也能感 受到。我信任你的温柔。你让我明了这世界除了报复之外,还有很多值得追求的东西。生命 不是只用来毁灭另一个生命。」 我不自禁的握住她的手,说:「萨雅!虽然我现在不能作什麽承诺,我还是要告诉你, 当有一天,这个世界不再需要我,希望你能愿意接受我的温柔。」 -- -十一- 再过三分钟,就可以和「亚特兰提斯」会合。在轨道运输机发射之前,地球军并没有发 现。升空後,虽派出拦截机,并发射飞弹,都已追不上我们。进入地轨道,果然有不少人吐 得一塌糊涂,还好没有更严重的情况发生。 接近「亚特兰提斯」时,按照所得到的资料,我把运输机上的发讯机调到特定的频率, 向「亚特兰提斯」发出进入信号。可是入口闸门并未开启。我只好先穿上太空衣,慢慢漂过 去,像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从一个故障的小闸门进入,找到机场控制室,以手动方式开 启。早期太空站的降落导引技术不发达,在机场入口有些机械式的导引缆线,以曳引方式将 运输机拖入机场。我先将第一架运输机拖入,然後教导上面另外四个组员使用这套设备,把 其他五架运输机慢慢拖进机场。过程虽然缓慢,还算顺利。只有一架不小心撞断翼端。 全部人员进入「亚特兰提斯」之後,按照任务分配,前去检视各个部门。只有外壳被小 陨石贯穿的几个地方要花费时间修理,其他机件状况都很良好。前後花了五个小时的时间, 基本所需的系统开始运转了。维生系统将内部的大气状况调整好,我们总算可以脱下笨重的 太空衣。 因为在进入的时候,「亚特兰提斯」处於关闭状态,无法自动调整轨道位置及姿态,所 以此时的运行轨道已有些偏差。我带领四个组员到达主控室,一方面进行修正,另一方面也 到了与地面连系的时间。 「这里是亚特兰提斯,收到请回答。」 几次呼叫後,终於有了回音:「这里是西撒哈拉基地,已经收到了。」可以听到基地里 许多欢呼的声音。 「小农,我是立祥。一切都顺利吧?」祥哥接过通讯器。 「哈哈!祥哥,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差不多有十个人不太能适应无重力状态,正在休 息。其他人都没问题。」 接下来轮流由每个人和地面上的朋友说几句话。所有人都兴奋的挤在主控室门口,那十 个病号也不例外,看来精神快恢复了。最後,通讯器又回到我手上。 「祥哥,还有没有其他事情?」 「小农,接下来的计划会利用封包传送,直接传进『亚特兰提斯』的主电脑。」祥哥停 了一下,又问:「你要不要和萨雅说说话?她现在刚好值班警戒,我可以帮你去找她过 来。」原来祥哥也注意到我和萨雅之间的情谊。我知道萨雅的个性,众目睽睽之下,不会和 我多说话。「祥哥,不必了。帮我转告她,我会回去一起看夕阳。」 切断通讯後,主电脑开始接收「西撒哈拉」传送上来的行动计划。暂时没有重要的事 情,留下十个人值班,其他人就先去休息。 我稍微估计一下,现在飞马二号应该是晚上。在我的书房里,已经事先把通讯器接在电 脑上,可以利用无线电开启并控制电脑。透过家里的电脑,我接上了飞马二号的电话系统。 「喂..请找林芸如小姐。」我打到如姊的宿舍去。 「我就是。你是....小农!你在哪里呢?立祥呢?」如姊很兴奋的说。 这是没有编码的通讯,有点危险。「如姊,对不起,我不能说我在什麽地方。祥哥现在 没有和我在一起,但是我刚刚和他说过话。他很好,你不要操心。」 「你们两个,只会叫我不要操心。去那麽危险的地方,我会不操心吗?」如姊责备著 我。 「如姊,对不起啦!你真的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照顾祥哥的。还有,麻烦你回家的时 候,代替我去看看我爸妈。我不敢打电话回去。」 「你不说,我也会去看他们。他们真不幸,怎麽有你这种儿子呢?下星期公司派我到地 球去,好像客户对产品使用有些问题。可能会待一两个星期才回来。唉!不知道是什麽大客 户,连研究部门的人都要出动。」 「我不能常常和你连络,所以你出发前,可以先拨电话到我家,留言在我的电脑就可以 了。再见了!」 切断通讯後,行动计划也传送完毕了。我先大概浏览一下,确定没有紧急事情,就先去 找个地方睡觉。 「亚特兰提斯」是传统的环状太空站。主控室以及机场位於中心,是无重力区。离环状 外围越接近,因旋转的关系,就能感受到越大的离心力。以离心力模拟重力,虽然不大,至 少不会有轻飘飘的感觉。 「生活区」位於环状的部份。可容纳一千五百人的空间,让我们三十个人住,实在太宽 敞了。其他休息的人已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随便挑了一个卧室,倒头就睡。 -- ―十二― 成功进驻「亚特兰提斯」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所有「自由团队」的基地,造成很大的鼓舞 效果。传送上来的行动计划大致上是要运送更多的人前来。为配合此一行动,在西非海岸的 卡萨布兰加发射中心成为一个重要的据点。北非所有的基地正开始往西非海岸移动,打算以 卡萨布兰加为中心,形成较紧密的防卫网。好处是不再像一盘散沙。而缺点就是要面对地球 军在陆上及海上的重型武器。 在「亚特兰提斯」的三架轨道运输机,每架次可运送十五人,但载货空间较小。送我们 上来的六架运输机则可载较多货物。目前在太空站的三十人,连同还在地面上的十五名候补 人员,已编为「亚特兰提斯」小组。我觉得可以取更好听的名称,但是争论这种事情太无聊 了。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控制这一个庞大的太空站,并且进行对地面的连络及监视作业。等到 「自由团队」完全掌控卡萨布兰加之後,就可以利用两架十五人座的运输机,把留在地面的 十五名组员,以及一部份的作战小组送上来。 目前地球军的星战舰队全派往火星,在地球附近反而空空荡荡,没有较大的战舰。「亚 特兰提斯」本身没有任何武装。为防范可能遭遇的武力威胁,除了将携带上来的武器安装在 四周外,也利用太空站里的工厂,制造简单的投射武器。要完全自给自足,植物是很重要 的。「栽种区」已荒废很久,费了很大的工夫才完全清理乾净,重新栽种植物。这几件事必 须在其他人上来之前就完成,所以我们每天在主控室值八小时班,花八小时做其他工作,然 後才能休息八小时。 与地面的连系大多利用封包传输,没有机会和萨雅说话。没有每天见面,发现自己颇惦 念她。老实说,我们谈过的话并不多。有关她的情形,很多是透过莫里斯和其他人口中得知 的。而她也从未问过我以前的事情。这情形与小洁完全不同。小洁不是多话的女孩,但对於 我的一切事情都不会放过。她也会主动的把自己的事情全盘告诉我,不需要我主动问她。好 像要把我们两人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全部都连在一起。小洁是个非常积极的人,分手的原因 就是我不够积极。很多事情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遇到问题时,如果有人自愿去解决, 我就乐得轻松。曾经向她辩解,不做并不代表不能做,而是不需要做。但小洁希望的是一个 令人景仰的男友。当闪闪发光的程伟出现时,我就注定要落败。和萨雅之间,到底算不算爱 情,我也不能肯定。然而常常一句简单的话,一个眼神,我们就能了解对方的心意。好像我 们已经相识千万年。在离开地球前一天,萨雅对我说的话让我十分感动,即使是我也不能这 麽明白地厘清自己的内心世界。这种相知相惜的感觉,不算爱情也无所谓。 年轻人的一个特徵就是爱玩。在工作之余,前往「生活区」探险成了最大的乐趣。我们 尝试逛遍每一个地方,寻找前任居民留下的物品,然後幻想他们是怎麽样的人,过怎麽样的 生活。找出来的东西还真不少,满满的装了几个大箱子。虽然都是一些小东西,我们还是保 留著,没有丢到外面去。在重力较低的环境下,体能会快速的减弱。在生活区找到的一些健 身器,都拿到主控室去,利用值班的时间顺便锻练锻练。我的「飞」成了大家喜爱的玩具, 每天都有人借去,到太空站外面逛逛。利用这个机会,我也尽量让他们学习各种星际航行的 知识。 祥哥已通知我回地球的时间。在任务上,我没有必要自己驾驶运输机下去。可是我想见 见萨雅,和她说说话,穿越大气层的煎熬是值得的。总共在地面停留的时间只有四天,实在 很短。在生活区清理出来的小东西里,我找到一条项链。简单的黑色系线,挂著一只蓝色的 小海豚。不知道萨雅喜不喜欢。 回地球的旅程没有花多少时间。成功降落在卡萨布兰加的跑道上,已有欢迎的队伍等待 著。走出机舱,祥哥立刻跑过来,很高兴的和我击掌。其他人也一直欢呼。没料到有这样的 场面。我一边和祥哥谈论「亚特兰提斯」的状况,一边在人群中寻找萨雅的影子。令我很纳 闷,没看到萨雅,连爱热闹的莫里斯和同组的其他人也看不到。 接踵而来的各项简报及作战会议,让我没有机会去寻找萨雅的下落。一直忙到深夜,才 有喘息的机会。不想再麻烦祥哥,因为他今天也累坏了。我把项链放在口袋里,迳往作战指 挥部询问萨雅和她小组的下落。现在基地里差不多每个人都认识我,应该不至於会被轰出 来。走进作战指挥部的办公室,果然立刻有很多人向我打招呼,也有人竖起大拇指,表示称 许。我一一回礼後,就直接问最接近我的人。 「请问萨雅的小组目前在什麽地方?」 话才说出口,办公室里原本热络的气氛马上凝固起来。被我询问的人,也不知道该怎样 回答才好,乾脆站起来,对我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应该可以清楚的告诉你。」 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发生什麽事情。紧随著带路的人,一路上都没有多问一句话, 只是伸手紧握口袋里的项链。带领我到医疗部门後,他拉开一张病床的布幕,告诉我:「你 问问他吧!」 我看看病床上的人。「莫里斯!你怎麽了?」我吃了一惊,因为莫里斯的左腿上满石膏, 而右腿已经不见了。头上和身上也缠满了绷带。 莫里斯睁开眼睛,对我说:「嗨!伽马农,你回来了。」说话有气无力,和平日的莫里 斯完全不同。 「天啊!你怎麽会这样呢?萨雅呢?还有其他人呢?」我急忙的问。 莫里斯盯著天花板,说:「你不要问了,只有我一个人回来。」 我愣住了。是不是上天要让我体验战争残酷的一面呢?我闭上眼睛,试著不让眼泪流 下。颓然坐在的地上,几位医生及护士很紧张的跑过来,我挥挥手,示意他们不要管我。 莫里斯继续说:「我们遇到了『死神』部队。」 「死神」部队就是造成「联合广场惨案」的那一支神秘军队。奇异的黑色甲胄,所到之 处,都带来惨重的伤亡。 「如果不是被打断腿而痛晕了,我也没办法生还。」莫里斯的语气透出一股无奈。「其 他人最後怎麽了,我也不清楚。救我回来的支援小组没有找到所有的殉难者。萨雅也没有找 到。」 我呆坐地上,静静听著莫里斯的话。「没找到」,其实就等於是死亡。我把项链从口袋 拿出来,紧握的手掌心已印出一个小海豚的轮廓。我的脑中一片空白,眼泪不听使唤的滴在 小海豚上。为什麽世界这麽不公平,萨雅年轻的生命已经遭遇太多苦难,为什麽不能让我有 机会好好对待她呢? 莫里斯躺在床上,看不到坐在地上的我,紧张的叫著:「伽马农!你在作什麽?」 我挣扎著站起来,一手握著项链,一手扶著墙壁,摇摇晃晃的走出医疗部。我不知道要 往哪里去,只是无意识的走著。隐约听到有人向我打招呼,我都忘了反应。 走著走著,看到基地的出口。警戒队认得我,也不阻拦我走出基地。向四面张望,看到 了大海,拖著脚步慢慢走过去,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太阳已慢慢在东边浮现。而在西边的海 洋尽头,一块块浮云映出淡红的颜色。阳光照在背上,在我面前拉出长长的黑影。我将项链 投入海中,希望她能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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