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五节 -十三- 不知坐了多久。我的影子慢慢缩短,最後看不见了。不时有脚步声出现在背後,但是都 没有靠近我。在阳光照射下,海水映出很好看的蓝色。最远处的海是深蓝色的,我面前的海 是浅蓝色的。浪花崩入海水中时,也混入一些乳白色。这是我第一次这麽近看海。浪潮来来 回回,带著一阵阵的呜咽,是在为我的心伴奏吗? 不知什麽时候,祥哥已坐在我的身旁。他也静默不语,和我一起望著大海。在我心中最 空虚的时候,祥哥像一块坚固的石头,让我知道他的存在,让我知道随时有人能扶我一把。 我傻傻的转头看他,祥哥也偏过头来。 「小农,我不知道她对你有这麽重要。否则我会第一个告诉你。」 我没有回答,仍然看著前面的海。 祥哥起身,拉著我的手臂,说:「走吧!我们回基地去。」 我还是坐著,回想离开地球的前一天。「我要等夕阳。」 祥哥发现没办法带我回基地,把一些乾粮及饮料塞到我手中,说:「那你吃些东西,不 要饿坏了。」说完後,请附近警戒的人员在我四周洒洒水,以免我被晒昏了。 我抬头瞥了一眼太阳,心里催促著:「快走呀!我要看夕阳。」 时间慢慢过去,太阳终於走到海天的交接处。今天远方的海上没有云,夕阳直接被海面 切成两半。赤红的倒影延伸在海上,慢慢的缩向远方。当所有耀眼的光芒没入海中时,我隐 约的看到一丝丝绿色的光芒。这是传说中的绿光吗?必须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才能一起看到 的绿光吗?萨雅正和我一起看著夕阳吗? 恢复意识时,我看到医疗部白白的天花板。「伽马农,你醒了?护士!护士!快过来!」是 莫里斯的声音。原来我被安置在他旁边的病床上。 我想移动身体,全身的皮肤像被火烧裂了一样,没有一处不痛。左手臂被绑在病床上, 还接了点滴管。额头上好像贴了纱布,痒痒的。护士过来看看我的状况,不久祥哥也来了。 「小农,你觉的怎麽样?会不会不舒服?」祥哥很关心的问。「你晕倒了,一头撞在岸边 的岩石,是警戒队把你送进来的。头上的伤口已经缝好了,但是你严重晒伤又脱水,需要静 养几日。」 祥哥从口袋掏出一个塑胶封套,放在我的胸口。「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已事先准备好遗 书,和自己的一小束头发放在密封的胶套内。这是萨雅的。她没有其他亲人,我就交给你。 她的其他遗物,等你复元後,我再交给你。」 祥哥走出後,我才把萨雅的遗书拿起来。因为左手不能动,护士帮我把封套打开,取出 信纸交给我。农:以前我的遗书都是空白的。因为没有人会在乎我的生与死。现在,我可以 写给你,真的很高兴。父亲过世的时候,连尸体都找不到,只能拿他的衣服去安葬。母亲只 在电话中流泪,也没有来参加葬礼。我原来有个男朋友,但没有告诉我一声,就全家移民到 太空中。我觉得好孤独,一点依靠都没有。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对你感到很好奇。是什麽 样的人会自愿到地球来呢?何大哥是很典型的例子,他的全身都散发著使命感。但你很奇 怪。看到你,就像看到以往在校园内走动的一般学生,很亲切,很活泼 mpanel(1); ,但是不像一个会献身的人。为什麽你会来呢?上天还是很眷顾我。在你身上,我找回 失落已久的关怀。不管你是否只是像关怀其他人一样的关怀我,我都很满足。不论什麽时 候,只要你愿意,我都想要你的关怀。偶而,会浪漫地幻想我们有前世未完的缘份。但是当 你看到这封信,就表示我的想法是不对的。我还是很满意了。不要为我悲伤。因为我不会再 遇到不幸的事了。如果有缘,我们来生再见。 雅 信纸中夹著那张留辫子的照片,还有一小束棕色的发丝。 我由呜咽而放声大哭,在心中不停的喊著:「雅....你为什麽不等我!」莫里斯努力的 坐起来,想要安慰我,但他自已也不禁泪流满面。 -- -十四- 由於我的失魂落魄,轨道运输机由他人代替飞回「亚特兰提斯」。太空站的事务已经步 入轨道,我没有回去也不会造成困扰。在病床上躺了一周的时间,差不多完全恢复了。莫里 斯虽然少了一条腿,仍然很努力的作复健运动。他还想回战场去。祥哥每天都来看看我,陪 我说说话。心里仍然忘不了雅的死,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不过,我也不希望祥哥担心,尽 量装出乐观的样子。 体力恢复後,我提议要回到「亚特兰提斯」。但是所有的运输机都已经载运物资升空, 必须等待下一次。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我拼命找事情做。平常,就到工厂帮忙制造各种 设施及武器。有地球军接近时,就一起前往抵抗。我一直期盼「死神」部队再次出现。我一 定要好好修理他们一顿。 为了不让「自由团队」完成「亚特兰提斯」的计划,地球军已调派「死神」部队来攻击 卡萨布兰加基地。「动力甲胄」的防护力,使一般轻型武器丧失作用。而其快捷的运动能 力,使威力较大的重型武器,如脉冲雷射炮,失去准头。这种新型武器到底是在何处开发制 造的,至今仍是一个谜。不过,再先进的武器也有不足之处。厚实的装甲可以抵挡一般武器 的攻击,同时也成为「动力甲胄」的致命伤。 卡萨布兰加基地西面靠海,所以我们只要在东边对抗「死神」部队即可。为了防范这支 可怕的部队,事先在东方防线上,挖出了又深又宽的壕沟,并在沟里填满泥浆,只留下一小 段通道作为平日通行之用。基地周围的雷射炮也集中描准这个通道。 我的期望没有多久就实现了。 距日出只剩十五分钟,远方的侦察组突然发出紧急信号,有地球军来攻击了。我从睡梦 中惊醒,立刻跑到基地周围分配好的炮位。从监视器得知是「死神」部队。再次看到那一身 漆黑的装甲,一股怒气灌满全身。雅的容颜、联合广场的学生在我眼前徘徊不散。 「死神」部队的第一波攻击开始了。进入有效射程,我尽力对准,可是动力甲胄的动作 太迅速,命中率只有一成左右。接近壕沟後,所有炮手就按原定的作战计画进行。最前面的 几部动力甲胄陷入泥沼,使「死神」部队的攻势稍止。在这几秒的迟疑中,又打中了几部。 很快的,通道被找到了,但是他们不知这是个陷阱。几座雷射炮对准通道进行攻击,歼灭不 少挤在一起的动力甲胄。有些动力甲胄尝试跃过壕沟,但是在高跳的过程,运动轨迹很容易 预测出来,没落地前就再见了。 第一波攻势受挫,只隔五分钟,就开始第二波攻击,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这一次攻 击避开壕沟,集中全力由通道进攻。在雷射炮集中火力之下,大部份「动力甲胄」在越过通 道之前就被击毁。侥幸穿过通道的几架「动力甲胄」,在近距离被一堆小型武器围剿,也全 部动弹不得。「死神」部队终於第一次尝到败绩。 「死神」部队撤退後,我指挥几部吊车将陷入泥沼的「动力甲胄」拉起,送到工厂去研 究。在内部操作的军人已窒息而死。移走尸体时,我发现操作员的手上及脚上,都殖入几个 插座,可以与仪表上的一组电线连接。而仪表上几乎没有操纵杆之类的东西。这个发现让我 心中忐忐不安。我对这种装置并不陌生,这就是如姊开发的「人工肌肉」系统。「动力甲 胄」各个关节处的致动器安排,更证明了我的想法。难道高阳集团与艾尔康军系有关联? 我暂时把这疑虑藏在心中,专心寻找动力甲胄的弱点。此时莫里斯独自坐著轮椅,来到 工厂。他拿起一根铁管,用力敲打放置一旁毁坏的动力甲胄,一边喊著同组人员的名字。他 的举动又让我想起雅。我躲到动力甲胄的机舱里,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泪。站在拥挤的驾驶 舱内,我可以感受这残暴武器的威力。心中突然有个想法。跳出机舱,走过去制止莫里斯的 举动後,问他:「你是不是想再回到战场?」 莫里斯咬牙切齿的说:「没错!就算是坐著轮椅,我也要替他们报仇!」我再问他:「如 果有方法不用坐轮椅,你愿不愿意?」 听到我的询问,莫里斯狐疑的看著我。「有可能吗?....好!我相信你不会说空话,我愿 意!」莫里斯斩钉截铁的说。 三天之後,莫里斯手术的伤口差不多愈合了,也接近试验的时刻。我推著莫里斯到工 厂,负责手术的医生也随行,以免伤口裂开。我们修复的一架动力甲胄,已经完全漆成白 色,与「死神」部队成为对比,并在胸前画上「自由团队」的标记。我和医生扶著莫里斯爬 上驾驶舱,这个大块头还真重。我把各个神经接头插在莫里斯身上,关上舱门,莫里斯就打 开动力甲胄的总开关。动力甲胄突然摆出奇怪的姿势,站在旁边的我被摔了出去。这是因为 莫里斯没有接受过训练,而且这部动力甲胄也还没有按照莫里斯的神经讯号进行调校。我吩 咐莫里斯动动手脚。至於失去的右腿,则想像移动的情况。动力甲胄的姿势虽然还是很怪 异,不过都能随著莫里斯而摆动肢体。 经过一整个下午的调校,动力甲胄的行为正常多了,莫里斯也慢慢掌握操纵的要诀。对 於想继续作战,但因伤残而无能为力者,动力甲胄似乎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不过,我不 赞同像「死神」部队一样,在四肢健全的人身上装许多接头。 莫里斯的试验成功後,作战部门同意整备掳获的动力甲胄,成立一个反制小组。对这种 系统不是很熟悉,所以整备工作交由专精於自动机械的人来负责。其实,拿下卡萨布兰加发 射中心後,已集合不少各方面的科技人才,「自由团队」不再只依赖我这个半调子去开发新 的东西。动力甲胄的技术很快就被摸清。利用这些技术,加上从损坏的动力甲胄拆下一些零 件,莫里斯很快就有了最先进的义肢,不必依赖轮椅或拐杖了。 几天後,我随同救回莫里斯的作战小组进入沙漠地区巡逻。经过雅与「死神」部队交战 之处,我请他们让我多留片刻。巡逻任务有时间性,於是留下我一个人,站在无垠沙漠中。 无情的风已经吹送不少沙粒掩住交战的痕迹。我现在看到的景象,和其他地方没有两 样。端坐在战场中央,静静看著一片黄沙。从眼中蒸发的雾气,慢慢模糊了我的眼罩。真的 什麽都没有留下吗?我匍伏地上,两手在沙砾中摸索。一圈圈的绕著,直到整片沙地都翻 遍。只找到一小块石头,上面还留著暗红的血印。起身看著地上被我划出的圆圈,把石头放 入口袋中,追著巡逻队的足迹而去。 -- -十五- 来到地球已有半年的时间。「亚特兰提斯」太空站住满一千多人,俨然成为「自由团 队」的连络中心。从其他太空城市来的援助,可以先送到「亚特兰提斯」,然後再转到地上 最需要的地区。控制下的轨道运输机发射中心也多出了几个。运送物资到地面的运输机不一 定要降落,使用空投方式也能正确的送达。 「亚特兰提斯」小组已解散,改由新成立的指挥中心来管理。我要求转调到地面,积极 投入各地战局。经过几次战役,很快就适应地面作战,也完成不少艰钜任务。现在,我志愿 担认一个爆破小组的小组长,专门进行攻击前的破坏,以及撤退时的断後工作。麾下有四十 个人。跟随著我,是一件辛苦的事。因为我常常为了完成任务,把自己的生命都豁出去。因 为只有在面对生命威胁时,我才能忘掉心中的疑虑,放手攻击敌人。也才能暂时忘却雅落寞 的容颜。当我咬牙拼命时,我的组员也必须发挥最大的能耐,才能完成我交待的任务。祥哥 对於我的转变感到忧虑,但是两个人东奔西跑,凑在一起的机会不多。 回到萨布兰加基地时,我又到海边去看夕阳。坐在原来那块大石头上,就会觉得雅也坐 在我身旁。 有人走到我旁边,抬头一看,是祥哥。 「嗨!祥哥,好久没有见面了。」 祥哥蹲下来,说:「小农,你还好吧?」 「呵呵!当然很好呀!最近的几次任务都很顺利。过不久应该就可以直接侵入联合大 厦。」 「我不是问这个。你不觉得自己有些改变吗?」祥哥摇摇头说。 我叹一口气,说:「当然会改变。这种人杀人的事情看多了,不改变才怪。」 「我倒不觉得战争能改变你。还惦记著萨雅?」祥哥问到了重点。 我低头不语。祥哥继续说:「萨雅也不希望你每次都往最危险的地方钻。我们想要早日 瓦解艾尔康军政府,战争固然免不了,可是你的所长不是在战场上。难道你忘记了,当初接 受『亚特兰提斯』比打一百场战争的效用更大。战争只是一种手段,导正历史,不是光靠打 胜仗就可以。要打有效的战争,像你这样,看到地球军就想要把他们毁灭,只是为战争而战 争。」祥哥停下来,看我没有说话,又继续说:「我和莫里斯谈过,他不是很清楚你和萨雅 之间的感情,但是他告诉我,萨雅在认识你之前,就和你现在的样子差不多。从来不怕危 险,每次都很拼命的攻击地球军,其他人必须竭尽所能才有办法跟上。你出现之後,她完全 改变了。她开始会体谅其他队员的能力,也不再逞能,更能冷静的面对敌人。任谁都可以看 出你对她的影响。难道她会希望你退化成她原来的样子吗?」 「小农,复仇的心会给人很大的力量,可是不能指示出正确的方向。我知道你的本性不 是如此,希望你早一点想清楚。」 祥哥说完後,就起身回基地去。我从口袋拿出雅的照片。照片上年幼的雅有著灿烂的笑 容,一手玩弄自己棕色的发辫,静静倚在母亲怀中。第一次见面时,烙印著悲伤的雅,和照 片完全不同。我将照片按在胸口,问著自己:我希望雅是那一种样子呢?闭上眼睛,听著海 涛,回想和雅相聚的每一刻,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接收「亚特兰提斯」时的心情了。为什麽现在每次任务结束,就有 强烈的失落感,而那次任务却十分愉悦呢?因为我在期盼雅的笑容。如果我接收成功了,雅 会笑。如果我让「自由团队」稳固了,雅会笑。如果把艾尔康赶下台,雅也会笑。如果我不 再需要为世人忧愁,只需要对她一个人付出关怀,雅一定会笑得像照片中一样灿烂。我希望 抹去她的忧伤,恢复从前的模样。 太阳已经看不见了。海风吹得我两颊冰冷,可是我的心却因雅的愿望而沸腾。我扭头看 著卡萨布兰加的控制塔台。我爱这块大地,但我是在天空出生的子民,我的能力要在天空才 能完全发挥。我朝基地快跑而去,因为在心中已开始蕴酿一个计划。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