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十七 莉兹在见过欧菲兰之后不久就从贝尔法斯特给佩吉・金索文打了个电话,第二 天上午八点三十分,佩吉已经坐在了从维多利亚开往牛津的长途汽车上。 今天她终于能进行个人档案的调查工作了。这是她的专长,尽管她很高兴莉兹 让她参与一些访谈。从莉兹那里佩吉学到了很多。 她对莉兹如何针对访谈对象调整方法印象深刻。对待有些对象要像榨橘子汁一 样;有些要连哄带骗;还有一些则要积极鼓励。 甚至那些开始时就像蛤蜊一样嘴巴紧闭的人过了三四十分钟后居然也被撬开了 嘴巴。 但今天,佩吉要做的是一件完全不同的事。接到莉兹的电话后,她开始搜寻利 亚姆・欧菲兰的资料,掘出了仅有的事实。当汽车经过威康比高原驶往切尔特恩斯 陡坡的时候,她把查到的资料又在心中回顾了一遍。 他1964年生于利物浦,母亲是爱尔兰人,父亲是英格兰人;利亚姆十岁时父亲 离开家,利亚姆和母亲回到爱尔兰,桑迪科夫,都柏林的郊区;他获得都柏林大学 学院的奖学金,他学业优秀――历史学第一名且特别优秀,还获得了“德・瓦勒拉 奖”( 美裔爱尔兰政治领袖(1882 ―1975) ,参与了1916年的都柏林复活节起义, 1918年到1926年任新芬党主席,随后连任三届爱尔兰自由邦首相,并于1959―1973 年担任爱尔兰共和国的首位总统。)(不管那是什么,佩吉心中暗想,我都要把它弄 清楚) 。 他的博士论文《巴内尔和英国的秩序》由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他在牛津大学 圣安东尼学院获得初级研究员职位,两年后辞职,接受贝尔法斯特皇后大学爱尔兰 研究所终身职位。未婚。 那只是个骨架,现在佩吉希望她的牛津之行能给骨头上添些肉。汽车从海丁顿 山呼啸而下,到了普雷恩环行路口交通越来越拥挤,车速也慢了下来,随后,汽车 穿过米格兰大桥,停在皇后街对面,佩吉在这里下了车。 今天有点雾蒙蒙的,天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云,但是比较暖和。穿过高街,佩 吉停下脚步,脱掉雨衣。她真想喝杯咖啡,但她今天要完成的任务非常繁重,而且 她还想当天晚上赶回伦敦。 她的阅览证仍然有效,因此她直接去了新博德利图书馆。这是一栋用黄石砌成 的方形建筑,看上去有些古怪。这栋楼建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紧邻布莱克韦尔书 店的拐角。 截止下午一点,她已经翻阅了《牛津学报》、《今日牛津》以及《牛津杂志》 五年的内容,查找任何有关欧菲兰的资料,但她那双训练有素的眼睛什么也没发现。 官方出版物就这些了。她知道在一些不起眼的昙花一现的出版物上往往能有最 有趣的发现。因此她请求查阅档案馆存放的一份学生报纸――《谢尔井》( 牛津大 学一报刊名,由牛津大学学者出版社出版,自1920年起在学年间发行,1997年出现 了网络版。其内容丰富,几乎覆盖了大学内的所有学术、非学术的事件。) ,这份 报纸学期中每两周出一期,登载的都是一些非官方的内容。没过多久,一点四十分, 她在1991年4 月4 日那一期的倒数第二页上看到了栏目名称为“讲座”的一个列表。 这些都是课程之外的讲座,有些题目很严肃( “谢尔丹尼剧院,安东尼娅・弗莱瑟 (著名传记女作家。):漫谈苏格兰的玛丽女王”) ,有些题目比较轻松( “新学院 (牛津大学的一所学院,成立于1379 年。) 学生活动室,朋克音乐和我:一部个人 历史”) 。 列表中段有一个副标题,“战斗的演讲”,下面列了一些安排在老消防站剧院 举行的周系列讲座。每人四英镑,讲座后提供葡萄酒和啤酒,参加人员不限。将要 举行的三场讲座分别是:“矿工的斗争”,讲座人是工党议员;“性和性别歧视”, 讲座人是《男人的肋骨》( 英国最著名的女性杂志之一,1972年6 月创刊。) 杂志 的前编辑;“题目待定”,讲座人是利亚姆・欧菲兰,圣安东尼学院讲师、作家。 标题好得很,佩吉没好气地想,找到欧菲兰名字后的一丁点得意在“题目待定” 面前消失殆尽。也许那根本就不重要。考虑到他的简历,这个演讲无疑是关于巴内 尔的。但这还是让她有点懊恼:她不喜欢信息空缺,尤其是在她自己的调查中。 她对管理员解释了她所面临的难题。那位女管理员很热心,戴着眼镜,穿一件 黑色T 恤,年纪看上去和佩吉相仿。“你说你查了《谢尔井》,你查《牛津学报》 了吗? ” “学报里没有相关内容。” “《牛津杂志》呢? ” “也没有。” 那位年轻女士耸耸肩。“恐怕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了。你瞧,如果这不是官 方安排的讲座,我想不出你还能到哪儿去找。他们也许张贴过海报,但海报我们是 不存档的。” 佩吉谢过这位女士,起身要走。“当然还有《日常活动》,”这位女士又想到 了一点。 “但它并不是出版物。我怀疑不会有人保存那些过期的东西――至少不会保留 那么久远的。” mpanel(1); 佩吉回想起来了:这张报纸版面相当大,只有一版,每天一期,上面什么都有, 从房间出租到自行车买卖。音乐会、赛艇、诗会――事无巨细都可以登在这张三英 尺大的纸上。 “它们还在文博路上吗? ” “我想是的。还是那幢怪模怪样的房子。” 两点差五分。佩吉站在图书馆外,想着到底是先去“国王武器”饭馆(位于学 院一条街尽头,在谢尔丹尼剧院和新图书馆之间。)吃点午餐休息一下,还是立刻 动身去北牛津,那段路很长,或许还劳而无功。 职责,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莉兹的话起了作用。她想起了莉兹从贝尔法斯特打 来的电活:“我们必须对欧菲兰进行进一步调查。任何东西都会有帮助。”莉兹说。 “任何东西”这几个字在她耳畔回响。在春季的阳光下.她沿着武德斯托克路飞快 地朝前赶,身上汗津津的。二十分钟后,佩吉走进了一幢用黄色和橙色砖砌成的维 多利亚式大楼地下室。 她踏进了一个天花板低矮的大房间,中间放着两张松木餐桌,桌子上乱糟糟地 铺满了纸张、没有清洗的咖啡杯、零零散散的餐具。靠墙的一台激光打印机正往外 吐着纸张,撒得满地都是,边上没有人管理。 “有人吗? ”佩吉试探地问,没人答应,她提高嗓门又问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一扇门打开了,出来一个高个子年轻人,他的头几乎顶到了天花 板。他看了一眼佩吉,操着一口美国腔说:“别担心,时间还早得很,五点钟才截 止呢。” 佩吉解释说她不是来登广告的,然后告诉了他她要找的东西。 “嗯,”他说,“你要找多久以前的? 如果是去年秋天的,说不定我还可以到 处翻翻找一份出来。” 佩吉咽了口唾沫。“事实是,十五年前的。” 那个美国人大声笑了出来。“抱歉,”他说,一只胳膊挥来挥去示意着那个乱 七八糟的地方。“不可能。每个地方都塞满了,没地方搁。我们只有两个房间。” 他补充道。 “我知道,”佩吉说,对自己没有先吃午饭的决定深感后悔。“我想你们恐怕 没有电子版。” 他不由自主地摇摇头,但突然停了下来,张大嘴,做了一个又有新发现的手势。 “等一下。创办这个地方的那位老兄是个计算机迷。他告诉我他早在1979年就购买 了他的第一部电脑。它可能是这所大学的第一台文字处理器。” “从那时起他就保留磁盘吗? ” “正是。他都保留着。就放在隔壁,来看看。” 隔壁的房间更小、塞得更满。他在一个橱柜的底部翻了一阵,终于拽出一个用 胶带封好的大纸箱。他用一把斯丹利小刀割开胶带,露出一堆磁盘和一卷卷磁带。 佩吉满腹狐疑地看着这一堆东西。 “所有这些都标注得很仔细。那个时候他们这么做事真不简单。”那个美国人 边说边翻看一些磁盘。“这一盘,”说着,他拿起一张,“这是1990年的。”他又 翻出几张。“91年,……92年。” “太棒了,”佩吉说,自己的好运气让她惊讶。 “问题只有一个,”他说,把磁盘放回纸箱里并把它推到墙边。 “什么问题? ”佩吉问。 “这些磁盘你没有办法读。它们和现今的机器不兼容。很遗憾。” 她的心往下一沉,但随即她想起人称“技术能手泰德”的珀埃瑟,泰晤士大厦 反恐部电子方面问题的专家。“那,”佩吉说,“无论如何,我能借走一张吗? 我 有一个朋友绝对算是计算机奇才。他有许多老机器。他也许能帮我。” 那个美国人没有想到这一层。“可是,这并不是我的东西,我无权外借的。” 他迟迟疑疑地说。 “求你了,”佩吉恳求着。她想在这种情况下莉兹会怎么做。“求你了,”佩 吉重复道。 “你自己也说了,它们没人能读。反正它们搁在那儿谁都用不上,我只是借一 盘还不行啊? 我保证一定把它还回来。”她看出来他有点动摇了,于是说:“要不, 我押一笔钱在这儿。” 他想了一会儿,拿定了主意。“不。”他说。佩吉一脸的失望。可他又补充了 一句:“这么做就不够意思了。不必留什么押金。” 下午五点,佩吉在泰晤士大厦的四楼,向人称“技术能手泰德”的珀埃瑟请教。 “泰德”的办公室与其说是个办公室,不如说是个小窝儿,一个没有窗户的空 间,甚至连“空间”这个词都有些夸张。墙边的计算机零部件堆得老高,电线拖得 满地都是,而“泰德”就置身于所有这些东西中间,蜷缩在一张凳子上,像只蜘蛛 吊在一张纷繁复杂的网上。 “泰德”染过的头发又黑又长,戴着一只金耳环,借着他面前的电脑屏幕发出 的摇曳的光线,佩吉仔细地打量着他,他的表情变化不定,让人琢磨不透。一股淡 淡的烟草味萦绕在他的小窝里。在泰晤士大厦禁止吸烟之前,“泰德”一直抽烟。 虽然大厦辟出专门的吸烟场所,但他不愿意和其他“瘾君子”一起挤在那个狭小而 又不通风的讨厌的地方,因此他把烟戒了。现在他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硬糖的糖纸。 但不知怎么的,尼古丁的味道一直没有散尽。 “泰德”淡淡地看着佩吉,直到看见她手里拿着的磁盘。“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问。 “陈年旧账? ” 她本能地抓紧了手里的东西。“这张盘你能读出来吗? ”她问,就好像那是她 放手的条件。 “让我看看。”说着他伸出一只胳膊。 佩吉把磁盘递给他。他以一种赞赏的目光全神贯注地端详起来,最后嘀咕了一 句:“你干吗不去餐厅喝杯茶呢? 我要捣鼓一会儿。” 一刻钟后,佩吉回来了,没有看到那张磁盘。“泰德”坐在一台终端前,桌子 上好像有半打不同的中央处理器和这台终端连接着。 “这东西你究竟在哪儿找到的? ”他问。“你拿来的简直是一部个人计算机的 历史。” “说来话长。但我希望这上面有我想要的东西,上面应该有很多条目。” “也许吧,”“泰德”说,“但是我想还应该有打印代码。你拿到的是一张北 极星计算机磁盘,大概在1980年前后。随机存取内存为64K 。” “泰德”看着他的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排着一行行混合符号码。“磁盘文件 是用一种叫做PeachText 的字处理软件输入的。磁盘本身5 .25英寸,单面,单密 度盘。容量为360K,大致相当于五万词。这在八十年代早期已经不错了。” 这些细节我不要听,佩吉想,说正经事。 “泰德”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耐烦,因为他旋转了一下他的转椅,不慌不忙, 简直让人发疯,“我估计如今英国恐怕没有一台机器能正常阅读这张磁盘。”他做 了个鬼脸,提高嗓门:“谁说数字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永恒,一派胡言。十年中制 式至少更换两次。二十年一过你就晕头转向了。” “说的没错。”她焦躁地说。她很高兴和“泰德”分享发现这张磁盘的快乐, 但她更想了解磁盘上的内容,而且要快。 “我猜你想知道我究竟能不能读出这张该死的磁盘。” “是。”她加重了语气说。 他微笑着,露出非常健康的牙齿。“简短的回答是,不,我不能。”就在佩吉 拉下脸的时候,他却对她竖起一根手指,威严地说,“但是我会搞定的。”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