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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现在的承认手续什么样的都有,但是有没有法律效力,还得先看完了才能知 道。”   宇市慢慢悠悠地说着,把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伸了去,把信封拿到跟前,以最快 的速度打开了。   “啊? 承认申请的复印件……”   宇市说完,就把一沓资料从信封里拿了出来,又以最快的速度看了一遍。等他 看完了以后,满脸惊讶地说着:   “这是店主在世的时候写下的承认自己是孩子父亲的申请书,请大家都看一下。”   他首先把那些资料摆在了藤代的前面。   承认申请书,这个听起来陌生的名称,把藤代他们几个人搞的是一头雾水,不 知道该怎么办,都用一双吃惊的眼睛看着那份承认申请书。   承认申请书   1 .被承认人   籍贯:京都府船井郡川边村三十四号。   姓名:胎儿。   住所:大阪市住吉区住吉町一百四十五号。   出生年月日:年月日。   母亲姓名:浜田文乃   母亲籍贯:京都府船井郡川边村三十四号。   与母亲的关系:亲生之子。   2 .承认人   籍贯:大阪市东区南木町二段二百五十四号。   姓名:矢岛嘉藏   3 .承认种类:   承认胎儿。   4 .其他事项   承认此申请――浜田文乃   5 .申请人矢岛嘉藏   籍贯:大阪市东区南本町二段二百五十四号。   住所:大阪市东区南本町二段二百五十四号。   申请人身份:父亲   签名盖章:矢岛嘉藏   昭和三十四年二月六日   那份申请书是复印下来的,上面的字体很明显可以看出是矢岛嘉藏笔体。在被 承认人的姓名一栏上写着“胎儿”,但是却没有写上姓名,出生年月日那一栏也是 空白的。藤代他们几个人两眼直盯着那份在自己意料之外申请书。   “哼,承认当时还在肚子里的孩子,这不是开玩笑吗? ”藤代和千寿几乎是同 时喊出声来的。   “宇市,像这样的承认胎儿的申请书,法律上承认吗? ”藤代小心的问着。   “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刚听说还有承认肚子里的胎儿这样的事儿。孩子出生以 后再被承认这是经常见到的事儿,可是还没生下来就承认了……没准还真的有这么 一回事儿呢。这里还有一个户口本,打开看看里面就知道这样的承认形式到底有没 有法律效力了。”   他又以遗嘱执行人的身份,把户口本打开了。   籍贯:京都府船井郡川边村三十四号。   姓名:浜田文乃   文乃在五年前便和父母分家而单立了户口本,下边还清清楚楚地记载   着文乃生下的孩子。   父:矢岛嘉藏   男嘉夫   母:浜田文乃   于昭和三十四年九月十五日出生于大阪市住吉区住吉町一百五十四号。其母浜 田文乃申报户口,同月十六日受理,同月二十二日正式入籍。   其父矢岛嘉藏于昭和三十四年二月六日提交承认申请。本户口簿与原件完全相 符。   京都府船井郡川边村村长佐藤总一郎   昭和三十四年九月二十三日   看完户口本以后,宇市的脸色骤然起了变化。   “宇市先生,有什么不对的吗? ”姨母芳子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户口本上清清楚楚地记着店主提出申请的年月日,并写明其父矢岛嘉藏,其 母浜田文乃,其子嘉夫,但是上面没写明是长子,只写着一个子字,这种做法是过 去时候的写法,它的意思就是私生子,现在的民法称它为非嫡生的孩子。所以,刚 才看到的那份承认申请书在法律上是有效的。它能说明文乃生下来的那个孩子确实 是矢岛嘉藏的非嫡之子。”说完,他一把将户口本扔在了茶几上。 mpanel(1);   藤代她们听完这话以后万分吃惊,表情狼狈地死盯着扔在茶几上的那个户口本,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她们心存疑虑,可是现在她们看见户口本上明明就写着矢岛嘉 藏的姓名、提出申请的年月日以及孩子的名字,心中也就只能承认那份申请书确实 是出自矢岛嘉藏之手了。承认的方法、种类以及时间,这些在安排上都十分周密, 看来是用尽了心思。   “就凭这个,希望你们能承认……”   文乃开始说了起来。她抑制着积在心里的那份感情,这句话虽然只有不多的几 个字,但是不难听出里面含有的坚强的自信心。说完以后屋里又是一阵紧张的沉默。 藤代突然把脸转了过来:   “现在我总算知道你怎么没把孩子一起带来了,孩子跟这份申请书还有户口本 比起来根本就没多大用处。你这个做妾的,脑筋动得也太快了吧,你到底是什么时 候把这些手续办下来的? ”   说话的时候藤代恨不得把文乃撕碎了一样。听完文乃又把头低了下去:   “这事我根本就没有插手,当时老店主还在世的时候就把它送到了我的出生地。   我只是按着老店主吩咐我的,在母亲浜田文乃的地方盖上了自己的图章。”屋 里又是一阵寂静。“那么,你怎么在以前没有跟我们提起过这件事情呢? 以前你也 到本家来过,还有那回你生病的时候我们不是也过去了吗,当时就跟你说过了,是 不是我父亲生前对你有什么别的安排,而你却不动声色。现在你却跟我们来这么一 手,是不是想在这时报复我们一下呢? ”   藤代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听到这话以后文乃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不由得把 肩膀抽动了一下,又猛地把她那单眼皮的大眼睛抬了起来,直直地盯着藤代。   “是的,我是个身为妾室的人,但是我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至于当时没有 把这件事情跟本家这儿说,主要就是因为店主在世的时候一再吩咐过我,只要是孩 子还没出生,这件事情就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一旦孩子出生,就马上给他办理承认 及户口手续,并以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资料都拿到本家那里去。我现在只不过是按 照老店主说的话去做而已。”   “要按你这么说,嘉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妹妹之间都有着防别人一样的戒心, 说不定他是怕这事儿要是让人们早点知道,会再招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在那 时候才再三叮嘱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说出去。”   她冷冷地说。宇市那双小眼睛里又闪出了光:   “是啊,店主办事十分谨慎,因为他知道只有孩子出生以后,所有的手续才会 起相应的法律效应……店主当时肯定是想到这些,所以才会瞒着我跟本家里的人, 私底下申请了这份承认书。所有的事情,只有在孩子出生以后才能发挥它的真正作 用。他那时又怕文乃出生的地方的村政府会联系到本家这儿来,所以又让文乃以最 快的速度来本家拜访。”他把当时嘉藏的心理活动都分析了出来。   “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现在还认下了这个妾室生下来的孩子,硬推给 不生孩子的矢岛家里,父亲的心思真让人觉得可怕。”千寿看着丈夫良吉,自言自 语地说着。   “是啊,他怎么能作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   雏子对父亲那种不讲情面的做法感到一些憎恶。文乃听到这些话有些吃惊地抬 起头来。   “不是,你们这么想根本就不对。你们的父亲心地那么善良,他这么做根本就 没有想要为难你们的意思。当时他所想的只是孩子生下来以后所有的手续才会有它 的法律效应,还让我等孩子出生以后马上跟本家那里取得联系。你们的父亲是个好 人,你们把他看成是那样的人太委屈他了。”   文乃极力地卫护着嘉藏。听到这些藤代的眼里马上露出一道蓝光。   “我们用什么样的眼光去评论自己的父亲,是我们几个的事。在我们的印象里, 你那里还供着我父亲的相片,我们看见了心里总有些不舒服。我们怎么说用不着你 插嘴! ”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把手指向了那张正供在佛坛上的相片。佛坛上,供奉着第 一代的店主和三代长女的照片,下边才是第一代店主的妻子卯女和三代上门女婿的 照片。矢岛嘉藏的照片则是被放在最后一排。他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和他那趾高 气扬的妻子的照片比较起来,看上去不知道哪些地方让整张脸略显得有些忧郁。藤 代满脸愤怒地盯着父亲的照片。   “父亲在家里忍着做了三十四年的上门女婿,现在总算是瞒着自己的亲生女儿, 用这种方式承认了那个私生子。而且在他去世以后,就在自己的女儿们分遗产的关 键时刻,还提出了这么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他的心里是多么凶险啊……现在 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有计划地实行的,还不如两姓旁人呢……这么做,不仅是对我们 姐妹几个,而且还能说明他心里对我们那已经去世的母亲怀有憎恨。他把这件事情 计划了这么多年,真太恐怖了……”   现在的藤代满身都在燃烧着怒火,她现在已经不知道用怎么样的语言才能把自 己内心的感觉表达出来了。   “哼,几个小时以前还不知道肚子里怀的是哪家的孩子,这么一会儿工夫,就 能拿一份承认手续来,而且还成了矢岛嘉藏的非嫡之子……”   这时一向文静的千寿两只眼里也发出能杀死人的光芒,气急败坏地说道。   “非嫡之子,那在继承方面是怎么规定的? ”   她开始跟宇市打听。宇市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法律上规定,非嫡之子继承嫡出之子的二分之一。”   “那么,你现在把他能得到的那份遗产详细地算出来,看看是多少? ”   “这个嘛,我大概地算一下就行了。遗嘱上的有两亿九千万是当时的指定继承 遗产,此外,还有那些农田、山林、有价证券、银行存款等,这些一共也能算成一 亿六千万。加起来差不多应该是四亿五千万元左右。嫡出之子有三位小姐,非嫡出 的孩子现在就是文乃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如果按照比例进行计算的话,文乃的孩子 应得到其中的七分之一,大约六千四百万左右。”   “什么? 六千四百万元……”这句话几乎是从千寿的嗓子里吼出来的。   “宇市,你在说这个数字的时候还能这么心平气和,他可是一个妾室生的孩子, 现在一下子就能从这里拿走六千四百万,这可怎么办才好啊。你现在觉得这件事情 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在你计算钱数的时候才会那么不在乎。可是这件事情在 她们几个姐妹的眼里看来,就好像是变了一场魔术,她手里的那么一张破纸,就可 以轻轻松松的让本家拱手送出六千四百万,是多么让人难以接受啊……这件事对那 几个姑娘来说是件祸事,对我来说也……”芳子差一点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一反应过来就马上改口了,“宇市先生,关于这件事儿以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过在我们面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时机成熟了再跟文乃联起手来算计我们吧? ” 她恨不得把宇市心里的东西都看清楚。   “你现在的这番话说的真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从店主去世到现在的这半年时 间里,我作为遗嘱执行人,反反复复地争取三位继承人的意见,还东奔西走的想把 遗产目录弄清楚,再加上三番四次的到文乃那边去,忙得是焦头烂额。眼下明天就 可以把遗产的事情弄清了,可是又冒出我跟文乃联手算计本家? 跟夫人您比起来, 我心里有更多的话想跟文乃说清楚……”他说完就转向文乃那里,“文乃! 当时我 去你那就问过你,是不是老店主在世的时候对你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可是你却一个 字都不跟我提起。为什么到了现在的时候,你却突然跑过来描了这么一笔,这不是 存心要让我下不了台吗! ”   这时宇市想起自己这么长时间用尽苦心才定下来的明天召开的家族会很有可能 会推迟,两眼发出来的怒火跟两团火焰一样。   “文乃,你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明天就要开家族会了,今天还在这里来 这么一出。”他向文乃那里走了几步,再三地逼问着。   “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问她心里怎么个想法,不觉得太迟了吗? 现 在要解决的事情就是怎么处理那个妾室生的孩子要继承的那些遗产。”   藤代把宇市的话打断了,两眼怒气冲冲地死盯着文乃。   “现在我要是一点也不想把遗产分给那个妾室所生的孩子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 ”   藤代把话说到这份上。文乃当时没有多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又猛然把头抬了起 来:   “如果你们要是没分给我的打算,我也不会死皮赖脸地要,不过这个孩子现在 是嘉藏认下的,还希望你们能按照法律规定处理这事儿。要是你们无论如何也不把 遗产分给他的话,我就会把这份承认申请书还有户口本交到法院里去。所以为了孩 子,你们必须把他应得的那份遗产分给他。”   文乃在说这话的时候一改以前的细声细气,变得干脆利落。一个以前都不敢正 眼看人的妾室,现在这会儿却变得什么都不在乎,而且还大大方方地坐在藤代她们 几个人面前。藤代把文乃看成了敌人,现在听到文乃的口气突然变得那么强硬,于 是慢慢悠悠地开了口:   “还想把这事闹到法院去?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那行啊,我们这里也……”   宇市听藤代说这些话,赶紧把话接了过去:   “不行,怎么能把这事闹到法院去呢? 这样一来所有的人不就都知道了吗? 再 说了,现在文乃手上的所有资料是全面的……,’他知道如果这事让法院来解决的 话对他十分不利,赶紧加以阻止。   “法律,可不会徇情枉法哟,现在你手里只不过就有那么一张纸,这一下子就 是六千四百万啊……”   千寿把摊在桌子上的那份承认申请书拿在手里来回摆弄着,小声地自言自语着。 说完以后,她又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藤代、姨母、雏子以及良吉一个个都不知道说 什么好,只是谁都不先说话,仿佛乘在触了暗礁的船上,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难 看。   “还是去嵯峨原野赏月好啊。”   这时雏子从嘴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这句话说出来跟现在屋里的氛围是那么不相 符。看见雏子正坐在那里凝视着院子里的小花的那种神态,藤代也不由得想起那天 一起赏月的情景。遥望东山、小仓山的身影,一家人都坐在湖面上漂荡着的篷船上。 赏着新月,还可以听到优美的琴声。那仲秋之月从山后升起的迷人景致,又浮现在 藤代的眼前。当时她曾想,姐妹三人一起出来赏月这回恐怕是最后一次了,一丝不 祥的感觉不由得从心头掠过,她不禁咬紧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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