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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他现在就是以你说的那一个月当理由呢,就算是不能再把家族会往后推几天, 那就不能再想别的法子吗? ”他有些忧郁地看着藤代。   “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他现在百般刁难我,如果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是不可能 再往后拖了。可是在这一个月里面:我姨母一门心思地给雏子说婆家,千寿他们两 个人好像是有点不愿意,我想让她们因为这件事情分心,所以就跟姨母站在同一战 线,同意让雏子跟男方相亲。”   “这样呀,那个男方是什么人啊? ”芳三郎听到这个就想知道下文。   “是船场那边一个铸造商家的六儿子,雏子比他小四岁,今年有二十六了吧。”   “那他是想让雏子跟着他呢,还是想让这边把他招过来? ”   “她们说是怎么着都可以。”藤代不紧不慢地说着。   “也是,反正都占着便宜呢。要是让雏子到他那边去过的话,那么她也会把得 到的那些遗产一起拿过去;如果他要是想到你们这里来,那这些东西更是囊中之物 了。不管怎么算,雏子以后得到的都会成为那个小子的。”他故意在这里挑拨着。   “可是雏子跟我们说过,他也不是那种很会算计的人。不过这几天那边的人也 总是问雏子得到的那些遗产,好像对于这边的事情他早就听过一样,但是他也不想 在这些事情中掺上自己的想法。”为了能让芳三郎听起来有耐心,她不仅把话说得 婉转,而且还把事情都包括了进去。   “这样看来还行,雏子跟她对象两个人可以大大方方地来往,可是我们两个却 只能在背地里约会。”芳三郎那像女人般白净的脸上滑过一丝嘲弄般的笑容,“话 又说回来了,你也够可以的,想用雏子相亲这件事情来分散人心。那最后怎么样啊 ? ”   “雏子、姨母还有千寿她们三个人都开始为了相亲的事情忙活起来,唯独宇市 没跟着掺和,有时候他会问问家里的仆人,看上去好像对雏子相亲这事很在意,其 实他的脑子里还打算着开家族会的事呢。在家里的这一个月,他就跟看犯人一样看 着我,我给什么人打电话,又到过什么地方他都盯着呢。”   “那我跟你两个人去鹫家那边看那林子的事情他现在知道了吗? ”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要是看山人跟他说了,那他就会想到有一个男人在背 地里给我出主意。那个宇市就跟个老狐狸一样,今天早上到我屋里去的时候,他还 想往外套我的话呢,倒是没跟我直说出来,就是说要在这几天把家族会开了。”   芳三郎在一边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间他好像又记起什么事情似的:   “你觉得大管家这些天到鹫家那儿去过吗? ”   “没有,这个我没太在意过,这些天他总是在店里待着。”   “那他晚上下班以后有没有早回去过? ”   藤代这时想到昨天宇市说是去和泉府那边的纺织厂谈点生意,所以就比以前走 得早些。   “看上去不像是到鹫家了,就说是去趟和泉府,所以晚上的时候就早走了会儿。”   “啊,没准是拿去和泉府当幌子,其实是找了个地方跟那个看山人碰面去了。”   芳三郎被藤代的一句话点醒了,有些惊讶地看向藤代那里。   “可是天都黑了,他不可能再去鹫家了,况且今天早上他到店里跟我们说这事 儿的时候,我还睡觉呢。”   藤代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芳三郎以一种忧郁的眼神看着她:   “要想跟看山人碰面,他不一定非得到鹫家去。宇市可以让看山人来大阪找他 呀? 他们肯定说好了对策来应对我们下回看山,安排好了以后,宇市再抓紧时间开 一回家族会。他绝对是想在我们下回看山以前把家族会开完。”他按照自己的想法 开始推测,“照这么推断着,大管家跟那个看山人早就串通起来了,可是他却能装 到现在,一点迹象都没有。说不定到最后他会把事情都交代清楚。”   芳三郎那双彷徨的眼睛现在望着外面有些黑暗的河水。藤代这时也情不自禁地 开始思考起来。   “当时我们给他的钱算是不少了,他还能作出这样的事来? ”   “就是呀,我们只不过是让他带个路而已,他就能得到那么多钱,可是到头来 还是把事情说给宇市,这个家伙真是让我深恶痛绝。现在看来,我们就是再去一回 山里,看山人也会从中作梗,他是不会把我们带到那片林子里去的。没准我们可能 去山林登记所看看那里记下的资料。”   “去看登记所的资料……”藤代有些惊讶。   “没错。只要到山林登记所,让他们把那里记下的资料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就 能知道矢岛家山林是从哪儿到哪儿的了,我们知道得越精确越好。这样一来,我们 也就不可能因为他们冲着人家的林子说一句‘长得真好啊’这样的话而分不清东南 西北了。”   他用筷子把一口鱼放进嘴里,又轻叹了一声:   “那不算鹫家那片山林,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 ”   这时藤代把一张写着字的信纸从放在腿边的书包里拿出来,打开放在桌子上。   三重县熊野四十公顷   奈良县吉野五公顷   三重县大杉谷一百二十公顷   京都府丹波十公顷   奈良县鹫家二十公顷   芳三郎两眼直直地看着桌子上的单子。   “当时说的时候就这些了,我就只看到这鹫家那片,其他的都没见到过,还听 说好像是三重县大杉谷那边的一百二十公顷山林,位置不是深山老林就是高山大谷, 就算是在白天也很阴暗,看不见阳光,跟晚上没什么区别,竟是些很久以前的老树, 那些蚂蟥都从树上往下掉,用手还抓不住,要想抓住只能用些盐。那些山里的道路 有些是吊桥跟绳梯,两边都是深谷,走起来很危险。就算是大管家在那边的山林上 打主意,然后把树木都卖了,我们家里的那些不了解林子的人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他看上去糊里糊涂的,可是心里跟明镜一样,他要是想在那片林子里做手脚,任何 人都不可能发现。但是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想法把那些山林的总价钱算出来。”   这时芳三郎把一个小本子从衣服里掏出来,找着一张没写过字的纸。 mpanel(1);   “吉野那边都是些吉野杉,可以说是最好的木材,出得也多,一公顷可以算成 一百五十万,五公顷就是七百五十万;鹫家那儿的林子,每公顷算八十万,二十公 顷就是一千六百万;三重县熊野那块儿地方出的木材比不上鹫家那儿的,一公顷可 以算成是六十五万,四十公顷就是两千六百万;丹波那边可以算五十万一公顷,十 公顷就能得到五百万;现在就还有大杉谷的了,地理位置又不好,出的木材肯定也 多不到哪儿去,那就按一公顷十五万算吧,一百二十公顷是一千八百万……这点加 起来一共是七千二百五十万。可是现在不知道那些林子哪些有砍伐权,哪些没有, 那些没有砍伐权的林子跟那些有的比起来只能卖到百分之十左右,所以要是想得到 那些山林,就先得把这个弄明白。”   芳三郎在算这些的时候就好像在算着自己家的钱一样,热情得不得了。现在看 见芳三郎在给她算钱的情景,藤代的心里有一种不高兴的感觉。两个三十多岁的男 女之间发生的一些暖昧,根本就是在这儿,她好像看见了最不想见到的一面,把头 转向了一边。   “不管怎么说,这几天就要开会了,再说还有一周就该开梅村流派的那个独舞 会了,照这么看来就去不了鹫家看山了。今天跟你见面我还是从排练场偷偷跑出来 的呢。”芳三郎在这时就把话停住了,思考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就算是再开一 回家族会,也不可能把事情解决完。”   “什么? 还不能把事情解决完? ”   “没错,现在我们还没去看过那片山呢,就算是再开一回会,你也可以让他们 无法把财产分下去。只要亲自看看那片山,你就可以大概了解一下它的形势。就算 是你得到那片山以后不会有什么好处,你也得表现得非常喜欢,这样你那两个妹妹 就会因为这个争起来没完。这时我才能找出时间再去那片山看看,在这之前你必须 想方设法缠住她们,可别在这时候下结论。”   他在这里一再嘱咐藤代,他每说一句话都底气十足,把藤代震住了。   “那要是什么办法都阻止不了的话,我该怎么办? ”藤代满面忧郁地问着。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现在你是嫁过人的了,再说怎么也是家里的老大, 遗嘱的分配虽然是大管家掌控着,可毕竟他只能算是在你家打工的。”说话的时候 他的情绪有些异常。   “现在我明白舞蹈师说的话了,宇市那个人是越想越有问题。我有没有更好的 办法来治住他,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她有些害怕地说着。   “如果实在是推不下去了,那你就说现在对没看见的那片山心存疑虑,把大家 的思路弄乱了,你看行不行? ”他生硬地说,又把语态调整了一下,“现在你是家 里的老大,所以就应该拿出点力度来,这点小事不会难住你的。”   现在可以从他那细长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妩媚,脸上还显出微笑,而且还盯着藤 代,那种感觉好像是要把她看进自己的身体里。刚才给藤代算山林时的那股精神一 下子就不存在了,现在他脸上表现出来的则是那种女性的柔美。藤代被芳三郎给她 倒酒的举动迷住了。   “这么宁静的船上饭店你是怎么找到的? ”芳三郎看着四周这种幽雅而又舒服 的地方问了起来。   “以前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到这儿来,只要一到冬天,她就会到这儿吃牡 蛎。所以我就记得,现在还没到吃牡蛎的时候呢,不过还是有比别处新鲜的淡水鱼 跟鳗鱼的,所以就找了这个地方。在这一个月里,我的脚虽然说好了,可是我还得 装着很疼的样子给他们看,整天待在自己的那个小屋里,早就想找机会挑个幽静点 的地方好好跟舞蹈师坐会儿了,那样就可以放松一下自己了。如果想要在大阪找个 幽静又不失情调的地方,这种船上餐厅是最好的选择了。不过现在好像也快被人们 遗忘了,以后再想找这样的地方恐怕是更难了。”   外面一些摇着橹从河里经过的小船还有映在水面上不停地晃动着的灯光吸引了 她的注意力。   “是吗,这样我就踏实多了。你这种生活在内院里的小姐怎么会这么了解这种 偏僻的地方呢,我心里感到很好奇……”   一道妒忌的目光从芳三郎的眼中飞溅出来,他又把那双类似女人白皙的手伸出 去,一把把藤代搂了过来。   “你,会不会是在耍着男人玩啊? ”   芳三郎在说这话的时候,一边扭着身体,一边向藤代那边靠了过去。那天跟她 在吉野的时候,芳三郎还跳着“保名”,现在又开始跳了起来,在这时候又把藤代 压在了身子下面。   “舞蹈师,在这里……”   藤代有些不情愿,一个劲地推着芳三郎,又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可是就像 外面正在拍着船板的河水一样,她无法控制自己,还是被芳三郎的那种妖艳所征服。   宇市跟今桥的姨母商量完事情以后,马上又往平野町车站赶去,他想现在再坐 上到阿倍野的电车,到神木那边的文乃家去一趟。   现在早就过了上班时的高峰期了,电车里的人也少了很多,没有来的时候那种 拥挤的现象了,看上去甚至有些凄凉的感觉。宇市找了一个挨着后门的地方坐了下 来,一阵阵凉风从外面吹进来,他想着今天一大早自己就开始忙活了。早上去找雏 子、千寿还有藤代姐妹三个人讨论开第四回家族会的事儿,说好了还得去找今桥的 姨母商量,为了更加保险,现在还得去一趟神木那边的文乃家里,这样也能了解一 下文乃现在的情况。   在阿倍野桥下车以后,他又坐上了去住吉公园的那路上町电车,一直到神木下 车。这里是大阪的郊区,因为过了晚上八点,所以路旁的街灯发出昏黄的光亮,路 上的人也不是很多。两个半月以前宇市带着藤代她们三个人还有姨母芳子到这边来 过,从那次以后他就没再过来看过了。想想那天君枝跟旁边那个卖药的金鱼眼嚷过 以后,心里窝着火跑到宇市家里,也应该是一个月以前了。在那回以后,君枝也给 店里打过好多电话,还给宇市写过信,说不想在这里干下去了。宇市是三番五次地 跟她解释,让她再待上几天,千辛万苦才让她待到现在。   他在门口按响了门铃,就听见里面有人把门打开了,接着就传来了木屐的声音, 开门的是君枝,她的腰上还系着围裙。   “哦,是你呀,你真是……”   刚一看见宇市的时候,态度非常热情,可是没过两秒钟就满脸怒气。   “你还记得这里呀! 我又给你打电话,又给你写信的,这不是存心让我着急吗 ? 过来的时候又这么仓促,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呀? 那你打个电话过来就行了,我想 个办法在家里跟你见面多方便。”她说话的速度是越来越快。   “傻瓜,我现在哪还有那时间啊。再过四天本家那里就可以把遗产定下来了。   现在这可是最紧要的时候,我哪能分心忙私人的事情呢。这要是让文乃知道了, 对我们两个的处境都不利。”   他在君枝的背后责备着说了起来。一听到他说对处境不利,君枝就没再跟他说 什么,她把身子转了过去,回到了刚才的那种女用人的样子。   “哎呀,是大管家过来啦,快请进来吧……”她有意把嗓门提高了许多,是想 让里屋的人听见,在这以后才把木格门打开,“夫人! 是本家那里的大管家。”她 跟里面说道,然后就把宇市领了进去。   宇市跟在君枝的后面,君枝还跟他说那个梳着头发,身上穿着红衣服的娃娃就 在那边供着。文乃现在身上穿着睡衣,在床上盘着腿坐着,可是她的样子看上去也 没有君枝说的那么离奇。   “这些天没过来看看,只是从女用人那儿听到了一些关于这边的事情。身体好 像还有些不好,现在好些了吗? ”   他两眼看着文乃。可能是由于肾脏比较虚弱的原因,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也比以前瘦了好多,只是肚子比那天看见的大了。   “多亏您的照顾,后来在神跟医生的治疗下,肾病已经好了,就连肚子里的孩 子也都正常了。本家那里的人们都还好吗? 她话里有话,好像在故意讽刺着,可是 说的时候脸上却十分平静。   “今天我这么晚了过来拜访其实也是因为本家那边的事情。”宇市用眼角瞥了 一下君枝,“帮忙的,你现在是不是出去一会儿? ”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强硬。等君枝出去以后,宇市就往文乃那边走了过去:   “等四天以后,本家那就要再并一回家族会了,这回就能把遗产的事情解决下 来。”   文乃的两个眼珠来回转了转:   “我觉得你肯定有什么想法,所以才这么晚了上你这边来听听你是怎么看的。”   “我的想法? ”文乃面无血色地说着。   “自从老店主去世以后,你没有经济来源,但是也没跟本家那里要什么东西, 就连遗嘱上说到给你钱的事情都没见你着过急,可是现在你却一心想着把孩子生下 来。”他开门见山地说着来这儿的目的。   “这个是因为店主还活着的时候,我攒下了点零用钱,现在我就指着那些钱过 日子呢。我这里也用不着什么钱,大管家哪回来见我给你摆一些鱼啊肉啊的了,现 在我的钱只要能供上我个人跟那个女帮工的。再说老店主在遗书里说过给的那些东 西,只要说过,理所当然就得给我。除了这些,我不会让别人给我特殊的照顾的, 更不会像要饭的那样让他们来可怜我。”在回答的时候她没给宇市留一点面子。   “可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这么做有些不可思议。”宇市把鼻子吸了吸, “现在你还想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那不更是没法养活了吗? 上回你到本家那去, 还跟她们说无论如何都会把孩子生下来,还肯定地说这个孩子就是老店主的。就是 因为你心地善良,所以她们才没把孩子的抚养费给你。那等孩子出生以后,不是要 跟着你吃苦吗? ”   他在这时故意把孩子吃苦的事情说得很重,文乃听了以后脸色稍微有些变化:   “不,我不可能让孩子跟着我受苦的。”   “真的吗,那怎么可能? 是不是去世的老店主在生前就给这个孩子准备下了什 么东西? ”宇市想把文乃的话套出来。   “没有,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文乃马上就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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