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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你说的应该就是山峰下面那片山林,如果要从这直接过去的话要走两里路, 女人根本就不可能上去,你看看现在这天气好像要变,等些日子再领你过去,你看 怎么样?”   “还要等些日子?这回过来我就是为了看那片林子的,女人能不能爬上去你就 别操心了,只管带着我们去就行了。”她好像是在跟太郎吉下达命令似的。   “怎么,你今天非要去看看那片林子吗?”   太郎吉用闷闷的声音问着。藤代极为肯定地点点头。他向四下看了看。   “那行,跟我来吧。”边说着,他就抬腿向前走去。   大约走了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还没有看到那片林子,这时从深谷里飘出来许多 浓雾,而且越积越多。大量的白雾从山谷中涌了上来,再加上刮来的轻风,看上去 就像一条流水,在顷刻间包围了山峰,山谷也消失在其中,眼前所能见到的好像是 一个巨大的乳白色的屏风。   看山人总是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再从雾的断层向对面的山谷望去,也会判断一 下雾的流向。看到这些时,藤代又想起刚才她说要看另一片山林的时候,看山人以 女人爬不上去来当借口而不想带他们去,同意了以后又环顾四周像是在查看什么。 在一个月以前第一次到这的时候,宇市也是以还有两里山路的原因百般阻挠。难道 真的是因为山路的崎岖才不想让她们去,还是另有什么不能让她们知道的事情?想 到这里,她对看山人也产生了怀疑。芳三郎这时心里想的也是同样的问题,刚开始 上山的时候他还轻松地聊着天,而现在却不吭声了,只是跟在藤代的身后向前走着。   “看山人!”芳三郎大声地叫了一下。   “啊!什么事?”   在前面带路的太郎吉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芳三郎。芳三郎掏出一个白色的 手绢把眼镜上的雾气擦干净。向看山人走了过去。   “你能确定我们走的这条路是对的吗?”说着,他把地图从兜里拿了出来。   “那是什么?”看山人的眼里放出犀利的光芒。   “五万分之一的陆地测量图,如果照这上面来看的话,刚才看的那片林子在鹫 家谷东北面一里半的地方,下一片林子要是离那有两里的话,也应该在这附近。女 人行动再不方便,一里地走一个半小时,现在也该到了。”   芳三郎在山林处用红笔作出了一个记号,又把两片山林之间用红线画了一下, 计算着两地的距离和需要的时间。看山人用眼向地图那里看了看:   “五万分之一的地图,上边有国家修的公路和县里修的公路,也有三尺多宽的 町村公路,如果你要想在上面找到那些看山人和樵夫们走的山路,恐怕不会找到。 现在要想用这种地图来测量你家山林那就等于在这儿磨蹭时间呢。不管怎么说,只 要一进到山里,你最好相信看山人。我就是把眼睛闭上,也不会走错路的。   刚把话说完,就又转过身向前走去。这样的羊肠小道的两旁杂草丛生,还有白 雾在眼前不断地飘动着。现在的风越来越大,还夹着山雾穿行于各个山峰之间。   “看样子好像是要下雨了?”藤代看了看天空问道。   “是啊,看上去像是快要下了,不过也没多大影响!”他也把头抬起来看了看 天色,“接着走吧,前面就是你家那片山林了。”   他伸出手向右面指了指,穿过那层白雾,一片森林隐约可见,不过看得不是很 清楚。   “前面的就是吗?”   “是,只要再穿过前面这片杉木,那边就是你家林子的边界了。”   悬崖旁边有一条小路,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那里向左拐去,并给了他们一个示意 的眼神,让他们看前面的那片杉木林。   这些巨杉大概有四十年左右了,每个枝干看上去都很苍老,而且树下横七竖八 地生长着许多杂草,这样一来就使原本阴暗的树林看上去更加阴森。藤代看着眼前 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不禁停了下来。   “想要到我家那片山林必须穿过这片杉木林吗?”她忍不住向看山人问道。   “其实也不是,要是不想从这儿过的话还可以从这片林子旁边绕过去,不过要 是那样的话,天也就黑了。”   听完以后,藤代抬起手来看了看表,现在都已经三点多了。   “就从这里穿过去吧。”芳三郎在两个人的身后说道。   进入杉木林里面以后,山路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一些被冬天风雪压断的树枝, 还有那些从杉树上面掉下来的树皮。每迈出一步,脚都会深深地陷进去。这时,看 山人又开始用镰刀铲除杂草,同时也把那些缠在树上的枝蔓震了下来。   越到里面,杉树长得也越茂盛,杂草长得也越高,可以把一个人的下半身埋进 去。藤代又把衣服向上挽了挽。走过一片林中的洼地以后,一片垂直生长的大杉树 林就呈现在了眼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天突然黑了下了,脚下的杂草还不断地沙 沙作响。天空中的雾气加重了,风也越吹越急。顷刻之间,豆大的雨点从空中落了 下来,风也在呼啸着,使原本就崎岖的山路变得更加泥泞不堪,杂草随风摇曳着, 不时地缠在腿上,从脚下传上来一阵阵凉气。   “舞蹈师,我看还是回去吧!我想我走不动了,而且天还这么冷……”   芳三郎看到藤代浑身打着哆嗦。于是就脱下自己的上衣穿在了藤代的身上,同 时还向走在前面的看山人大声喊道:   “看山人,现在带着个女人,不能再走下去了,还是往回走吧。”他好像在对 看山人发号施令。   “现在都走到这儿了,想要调头往回走还不如快走几步穿过去呢,你们再忍耐 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找点能代替雨具的杉树皮来。”   说完这些话,他就开始在树木里来回寻找着。在距他五六米远的一块洼地里, 他看见了一些在砍伐时剥下来的杉树皮,他朝那里走了过去,动作熟练地拨开杂草, 把那块大概宽一尺、长三尺的杉树皮捡了起来。   “找到了,虽然说不怎么好,但也总比没有强。”   他大声地向他们喊道,并把杉皮披在了藤代的头上。   “我们接着走吧,还跟刚才一样,继续向前!”他的语气很强硬,说着又大步 向前走去。   这时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了,雨好像让风从山谷底下带上来的,横着就打了过来。 雷声还在远处轰轰地响着。树林里的树木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豆大的雨点又打在树 叶上,时不时还有山谷中传来的雷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可怕的声 音。远处的雷声一个接一个,响个没完没了。 mpanel(1);   四周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雷声好像是在耳边闪过,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划破了黑 暗的天空,又突然消失,紧跟着就会传来一阵雷声。刚想把头抬起来的时候,就又 有一道闪电出现在上空,跟着就可以听到一阵阵雷鸣。这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让人们更觉得害怕。   “舞蹈师,我害怕!”   这时,藤代就快把身子贴在地上了,而且全身还在不停地颤抖着。芳三郎当即 作出了决定,他一把抱住藤代那瑟瑟发抖的身体,跟看山人背道而行走向来时的山 路。   “小心!别往那边走!”   看山人伸手就把芳三郎的肩抓住了,用最大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吼着,两眼还发 出两道吓人的光。   “啊!”   藤代和芳三郎好像被两道激光刺伤了似的,发出恐怖的叫声,他们为了躲开看 山人,同时栽倒在那高高的杂草丛中。   就在那一瞬间,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窜遍了全身,再接下来眼睛就开始发黑, 雨点跟着落了下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看山人稳稳当当地坐在芳三郎和藤代 身边的草丛上。芳三郎把身子一翻就爬了起来。   “你这个人真是乱弹琴,哪儿打雷你往哪儿走,要不是我把镰刀扔了过来拉你 们,现在早就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看山人用手指了指前面的一片草丛,他们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一棵大树被雷 从中间劈成了两半,那被烧焦的地方还在雨中冒着白烟,看山人的镰刀则丢在了离 大树五六米远的地方。   看山人把镰刀扔了,并不是想要把藤代和芳三郎怎么样,这只是在雷落地的时 候有必要的防范措施。如果不是看山人把镰刀及时扔了出去,也许那雷真的会击中 藤代和芳三郎。   “是你救了我们一命,真是太感谢你了……”   芳三郎说着,转身又看了看藤代,她浑身没有一个干的地方,弯着身子站在草 丛中间,一脸痛苦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了?”他有些担心地问。   “脚,好疼……”她指了指那沾满泥水的脚。   听完芳三郎就小跑了过去把她的鞋脱了下来。   “哪儿疼?”   “啊,疼!疼!脚踝疼……”她挣扎着把芳三郎的手推向一边。   “是不是刚才把脚踝崴了一下?”他又向看山人那边看了看,“现在怎么办呢? 这个样子还能不能继续前进啊?我们总不能在这里淋雨吧,这附近难道没有可以避 雨的地方?”   看山人左右环视了一下:   “这儿应该有供樵夫们休息的屋子,就在这片杉林的洼地那边,要不先到那里 去看看。至于大小姐吗,就让我来背她好了,你就帮我拿着镰刀吧。”语毕,他就 向藤代走去。   “不用了,我还是让他来背吧,你只要负责把我们带过去就行了。”   芳三郎背对着藤代蹲了下去,藤代把两腿一弯就趴在了芳三郎背上,他身子一 使劲就把她背了起来。他两只手抓着藤代的两条腿,还要忍受着她那让人难以接受 的体重。这时,藤代的姿势就像一只青蛙,两腿分开着,她扭了扭腰,在芳三郎的 身上趴着。   “哈哈哈……就你这副身板,能背动女人吗?”看山人把自己的背对着藤代, “还等什么呢,现在没有时间让你选择了,雨下得这么大,还是先赶路吧。”   说完,他把藤代背在了自己那沾满泥土的背上,而且看上去十分轻松,大步地 向前走去。   所谓的樵夫们的屋子,也就是在圆木外面盖上些杉树皮,再搭成一个四方的木 棚子而已。几个破水桶里面装满了雨水,扔在棚子的后面,好像有段时间没动过了。   背着藤代的看山人用脚把木门打开,走进屋里,这时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 看山人把藤代放在火坑旁边堆着的那些杉树皮上。他环视了一下小木屋里面,看见 屋角堆着一些木柴和蒿草,于是就把这些东西拿到了火坑的旁边。   “先把火生着,暖和暖和再说吧,也应当把衣服烤干。”   他把蒿草点着以后又往上面放了点柴火。可能是木柴太湿的原因,烧的时候不 停地冒烟,但是没过多长时间也就着了起来,现在这堆火也就把小木屋的整个面貌 照了出来。这间屋子应该是很久没人来过了,因为横木上有许多蜘蛛网,还有一个 很破烂的蓑衣挂在木壁上,地上还放着一个大铁壶和两个小茶碗,都被一层厚厚的 尘土覆盖着。   芳三郎朝铁壶看了看,又把它拿起来检查了一下底部。   “可以用这个壶烧点开水,也应当把你的脚踝擦擦。”   他看见藤代把脚伸向了火堆旁边,便说道。他把壶里装满了外边桶里的雨水, 放在火上烧了起来。一切都做完以后,看山人和芳三郎都把上衣脱了下来,并开始 在火边烤。而藤代只是把外套脱了下来,和服跟腰带肯定也湿了,但是总不能在两 个男人面前只穿件便衫吧,也多亏了合成纺织的衣料不容易湿。不多久,铁壶里的 水就开了,芳三郎见看山人脖子上有条毛巾,于是就借了过来。他把热水倒在毛巾 上,稍稍拧了几下,就走到了藤代的身边,把她露出来的脚踝部分以最慢的速度用 毛巾裹好。这时,藤代的身子紧缩了一下,同时,痛苦的表情又出现在脸上。   “再忍忍,用热水敷敷就可以消肿了。”   跟藤代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哄小孩儿一样。芳三郎把手轻轻贴在了藤代的脚踝 上。看山人一边在火边来回拨动着柴火,一边仔细端详着芳三郎那双女人似的手。   “你的手怎么跟女人的一样,干哪种工作啊?”   芳三郎听到了急忙把手缩了回去。   “数数支票什么的,就靠这双手混碗饭吃。”他在那边胡乱地回答着,两眼茫 然地冲他笑了笑。   “这个工作不错呀!哪像我们啊,只能给山林主人看这树林,从小就要养这些 树苗,等到长高点吧,还得整天忙着给它们剪枝什么的,再除除草,种得密了还得 除去一些,等到二三十年以后,山林主要砍伐的时候,才会给我工钱。这点你可比 我强多了,身边又不缺女人,还能在银行里上班。”他在发出叹息的同时还不忘了 留下一串淫笑,“差不多了,身子也暖和点了,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这时要是能 喝上这么几口那就是享受了。”   说完太郎吉猛地一抬头,一杯酒就进了肚里。芳三郎见了以后好像也想喝上几 口,就把手往腰间伸去。   “说的也对,待在这种鬼地方,再加上打雷下雨的,都快把我们折腾晕了,喝 上几口情况就好多了。”   他手里的一小瓶威士忌是从裤子兜里拿出来的,打开以后往瓶盖儿里倒了点。   “来,让我也尝尝。”   看山人用壶里的开水把刚喝过酒的茶碗刷了刷,又把它递到芳三郎的前面。   “看山人,你就敞开了喝吧。”   说完,就给他把茶碗里倒满了酒。   “刚才听你说砍伐以后才能拿到工钱,那发给你多少啊?”   芳三郎趁机问道。看山人机警地眨了眨眼睛,咕咚咕咚地把那碗酒喝进去了一 大半。   “这个可不太好说了,好的时候能拿到百分之五呢。”   他并没说实话,其实宇市给他的是百分之七。   “这样啊,那大管家也实在是吝啬了点儿。你要是直接到她那儿领,可能会多 给你些。”他用眼瞄了一下藤代。   “是吗,那多给多少?”   也许是酒精在体内发作,在火的映衬下看山人的脸上黑里透着红。   “她是个妇道人家,只要心情好了,那还不多给上你一倍呀。”   “哦,多一倍……”看山人的眼里冒出贪婪的光芒,“无功不受禄,你们给我 那么多,是不是想让我帮你们做些什么呀?”   他出自本能地看了看藤代。这时,藤代也正在注意着看山人的表情。   “我只是想让这片山林在变成我的财产的时候能够顺利些。”   “哦,原来你的目的就是想得到这片山林……”   “没错,但是现在它还是属于矢岛嘉藏的,不过早晚有一天它会成为我的。”   听完以后看山人的脸上显得有些复杂,他现在开始沉默起来,只是用那骨关节 突出的手不停地翻动着柴火,好像还在思考着什么。屋外的雨仍然下个不停,雨点 打在用杉树皮做的顶棚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刚才外面的风还刮的很大,现在却 停了下来。现在屋子里静得很,看山人也就放下了手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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