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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1   他们穿过佐仓峰以后,道路两边的山峰突然变得险峻起来了,不止如此,就连 脚下的路也变得弯弯曲曲的了,走到这儿的时候,离鹫家的距离就不算太远了。   车上并肩坐着藤代和芳三郎,看见车外杂草丛生,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跟 两个妹妹和宇市一起来鹫家看山林的情景,那时正是樱花开放的季节,她们还在吉 野那边的上千本赏花,聊完了以后宇市才把她们带过去看了看山林。可是这次再去 的时候却只有她跟芳三郎两个人。   她是在两个星期以前找到芳三郎的,然后跟他说起了文乃已经怀孕了,还有就 是宇市也带她们去看过了山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芳三郎却提出再跟她上一趟山。 这时,藤代又想起了那个看山人的样子,镰刀插在腰间,眼里透着敏锐的光,是一 个很精悍的人,可是看他的样子却是有勇无谋。“不管怎么样,我们两个还是要再 去一次,上次你说是大管家带你们去的,我觉得里面就有些问题。虽然说文乃怀孕 的事情很重要,但是还是要先把山林的事情弄清楚,只有这样才能把遗产分配出来。” 芳三郎费尽心思劝说藤代,并且执意要去山林。   “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芳三郎把嘴放在藤代的耳边轻声说着。藤代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现在你就放心吧,别忘了还有我这个军师呢!”   芳三郎对自己充满信心,他把身子向后靠去,并把腿收了起来。下身穿着灰色 法兰绒,上身穿着黑白花格西装,鼻梁上还有一副防紫外线的墨镜,再配上膝盖上 打开着的地图。让人猛地看上去不会说他是舞蹈师,而会说他更像是一位年轻的实 业家。   越往前走,路面就变得越崎岖,这时就可以通过右边的玻璃窗看见一条很陡的 小路了,藤代看见了梯田最上面的那间茅屋。   “你看见梯田上那座草屋了吗,那就是看山人的住处。”   藤代打开窗户把位置指给芳三郎看,他把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司机,开着车子到那边的坡路上边。”   司机把油门加大开了上去。   当车到了坡上以后,就停在了离看山人家有几十米远的地方。芳三郎开门从车 里走了出来。   “你跟着我。”   说完,他就径自沿着陡坡那条路走了过去。吸取上次的教训,藤代在车里把胶 鞋换好了,一溜烟地跟在后边,脚下起了一阵阵尘土。这时,她心里想着:这次到 这里来没跟看山人打招呼,他的态度是什么样的呢?   一个月以前,宇市带着藤代来过这里看山林,可是这回再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告 诉任何人,而且还带着人来到看山人家里,他一定会有所怀疑的。刚想到这儿,她 的眼中又浮现了那个腰间插着镰刀、脚上穿着登山鞋的看山人。   走到看山人家门口的时候,芳三郎停了下来,转向身后的藤代:   “怎么样?我们车上商量过了,你别跟他们说我是舞蹈师,给他们一种我就要 跟你结婚的感觉。”他小声地在藤代的耳边叮嘱着,说完以后他就伸手去敲门, “打扰了,请问户冢先生在吗?”   “啊,哪位找他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应该就是看山人的妻子 吧。   “是从大阪矢岛商店那里过来的。”   芳三郎回答说。这时,一个妇女把房门拉开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劳动裙裤。 昏暗的土房中射进去了一缕阳光,这时就看见六七把镰刀挂在正面的土墙上,在阳 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茫。   “你跟矢岛家是什么关系?”   里间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底气很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人才发现站 在他身后的藤代。   “哦,这不就是上回来看山林的那位小姐吗,今天怎么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 事吗……”看山人太郎吉看到这个情形的时候就提高了警惕。   “上回来的时候就给您添麻烦了。今天我来是想再看看我家的那片山林,还得 麻烦您为我们带路。”这回她说话的语气跟上次可不一样,显得十分客气。   “那这位又是……”他心存疑惑地向芳三郎那里指了指。   “他啊,是专门为我过来……说不定,我们将来会……”她有意把话说得含含 糊糊。   “是吗?他是专门为你过来……那么今天两位过来看山林有什么打算啊?” mpanel(1);   太郎吉毫不避讳地看着芳三郎。芳三郎故意转了转墨镜后边的眼睛。   “现在还没打算过什么。只不过前几天我们谈到了山林,所以想到了吉野一带, 于是便决定两个人先过来看看。”   “看山林只不过是个幌子吧,还不如说是到吉野这里来寻欢作乐呢。”   一阵阵淫笑出现在太郎吉的脸上。听到这话的时候藤代的表情看起来很不自在。 而芳三郎的脸上浮现出与太郎吉一样的淫笑。   “其实也免不了有些这个意思。没准会给你增加麻烦,还请再为我们带个路吧。” 说完,他就把放在上衣口袋里的一个白色信封掏出来,“这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不成敬意,还望收下。”说着他不加掩饰地把信封放在太郎吉面前。   “看来是想提前谢谢我啦?”太郎吉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信封,“你们到这 来的时候跟大管家打过招呼了吗?”   “这倒没有,我们是临时决定要过来的,没来得及通知他。这有什么问题吗, 是不是看看山林还要跟他说一声啊?”芳三郎巧妙地反问着。   “不是,当然不用了。不过……”被他这一问,太郎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了。   “那你们等一下,我这就来。”   语毕,他毫不客气地把信封拿了过去,转身向屋里走去。他换上了登山穿的行 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拿上一把镰刀。   “再等一会儿,我把镰刀磨快点儿。” mpanel(1);   说完他就半蹲在磨刀石的旁边,把水洒在磨刀石上,用劲磨了起来。磨刀石那 刺耳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还能看见因磨刀用力而溅起的水珠,不一会儿,弯月形 的镰刀就被太郎吉磨得闪闪发亮,他停了下来并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他慢慢地把身 子站起来,又把刚磨好的刀放在太阳底下看了又看,还能发出耀眼的光。也就是在 这一刻,他把镰刀举起来向屋角堆放的那些干柴砍去,只听到一阵干柴被砍断的声 音,眼前还出现了一些柴棍乱飞的画面,散在屋里的每个角落。藤代显然是被眼前 的这一景象吓到了,往后缩了缩身子,而芳三郎却没放在眼里。   “这刀磨得可够快的,不过现在还不知道它能干什么。”芳三郎看着刀刃表情 自然地说着。   “到深山里面去,这刀可以说是我的伙伴,也可以说是我的敌人!”看山人张 嘴大笑了两声,顺手把镰刀插进了腰里。“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说完,他 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这次太郎吉的表现则还是跟上次一样,面部没有什么表情不说,而且只顾一个 人大步向山里走,一句话也不吭。这两三天一直在下雨,地面湿乎乎的,再加上地 表的一层枯叶,让本来难走的小路泥泞不堪。藤代紧紧地跟在太郎吉的身后,一边 走一边小心地注意着脚下。她时不时地看看落在后边四五步远的芳三郎,他一边走 一边还向四周环视着,而且还仔细地打量着山路两旁的杉木。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的路程,峡谷处的一座独木桥便呈现在了眼前。这时藤代却 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记得上回从这过的时候,独木桥分明是在右侧的,可今天 却莫名奇妙地变到了左侧,峡谷下面河水的宽度和流水的声音与上回的明显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来时的那条路,两侧种的也是大片的杉木, 但是路却比上回走的那条陡很多。藤代的心中不禁掠过一丝恐慌。   “看山人!”   她向走在前面的太郎吉喊了一声。听到有人叫自己,太郎吉止住了脚步,慢慢 地把头转向藤代的方向。   “这路是我们上回来时走过的那条吗?”她开始询问太郎吉,并且两眼直视着 他。   “你说的是上回看山走的那条路啊,前些天不是一直在下雨吗,让水给冲了, 现在正修着呢。我看你挺能爬的,那个跟你过来的看起来也不像那种弱不禁风的人, 所以就选了这条路,再走个二三十分钟我们就能到了。”说完,他又开始向前走去。   一条羊肠小路,沿着那条小河弯弯曲曲地延伸到悬崖下面。藤代跟芳三郎都紧 跟在太郎吉的后边,生怕脚下发生什么意外。山涧中湍急的流水声回响在耳边,阵 阵山风夹杂着树叶从身边吹过,发出让人颤抖的呼啸。   穿过这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就到了平坦的山顶,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放眼望去, 左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沿着山坡延伸下去。头上天空中飘浮的云朵好像触手可及, 从山林的上空穿过,留下一朵朵美丽的身影。   “那边那些就是府上的山林了。”太郎吉用手指着山林中左边的斜坡说着。   “噢,原来那边就是啊,真是一块好地方啊!”   芳三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并在藤代身后说着。他们三个并排着站在山顶 上。   “这里的阳光和水分都很好,坡度也不是很大,这样的林场一定能出很多的木 材。”   芳三郎说这话是想从太郎吉那里套出木材的价格。   “只知道在山上种树是不能长出好木材的,关键是看山人肯不肯在这上面多下 点功夫了。”太郎吉听到他的这句话心里有些不舒服了,转身就从芳三郎身边走了 过去。   当他们走到杉木前面的时候,太郎吉就开始用他带来的那把镰刀砍那些挡住去 路的山白竹。镰刀磨得很快,所以砍起山白竹来就跟削纸片一样。没有多大工夫, 一条山间小路便呈现在眼前。还记得上回来这里的时候,太郎吉也是用这样的方法 砍出来一条小路,事隔还不到一个月,那条小路应该还在那里。他们穿过的时候那 些山白竹和杂草在他们的膝盖之上。   “上回来的时候不也这样做了一条小路吗?现在怎么没有了?”她站在原地问 道。   “那回我们是从对面那条路上过来的,今天走的不是以前那路,方向相反。”   “照你的意思,现在我们站的地方跟上回的正好相反了?”   藤代问这话的时候,正在寻找上回的那个界标。大概在那条刚开出来的路的十 几米处,就可以看见那个洼地了,太郎吉在那里也停了下来。   “现在的这个位置,就应该算是矢岛商店山林的中心部位了,方圆一共十公顷, 我们不可能全都转到。”   在说话的同时,他又把刚才开路的那把镰刀放进腰里。芳三郎站在洼地处,眼 睛却向四周观察着。   “那界标在什么地方呢?”   他突然问起。太郎吉转了转眼睛。   “这儿当时就没有界标。怎么了?难道有什么问题吗?”他回答时语气中夹杂 着些许不耐烦。   “不是,也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么远的来一次不容易,所以想看看。那回我听 矢岛家的大小姐提起过,说她看见了一个很奇怪的界标。”他假装不清楚地说着。   “你说的是那个呀,我还有印象,跟我过来吧。”   藤代说完就向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她拨开一层又一层的山白竹径自走了进 去。脚下的杂草和山白竹的叶子在撕扯着她的裙摆,她不得不把衣服挽起来。她想, 站在身后的太郎吉一定正在用一种想杀人的眼光看着她,但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顾自己向前走去。当她走到一片不是很密集的树木中间时停了下来。   “舞蹈师,我找到了。”   那是一棵长得很高的树,在树干的六七尺高的地方有一块树皮被砍掉了,上面 可以隐约地看到有一些小字。她让芳三郎赶过来看看。   “啊,这难道就是界标吗……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啊!”芳三郎使劲把脸 往界标那里靠了靠,“昭和三十二年三月,什么什么的所有林……这么关键的地方 竟然让人销毁了,看不出写的是什么。”他装着很吃惊地说道。   “不是,那些字本来就不怎么清楚,不过上面写的确实是矢岛家的山林。可能 是有些人在恶作剧,还有可能是雨把那行字给冲掉了。”   “是吗?听起来让人不太相信,也许是某些人故意把这些界标弄成这样的,我 倒是从一个熟悉山林的朋友那里听他说起过这样的事情……”他故意在吊人的胃口。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说完,太郎吉眼睛里就射出可怕的光。芳三郎却满不在乎地看着太郎吉那早 已变形的脸。   “这个还不简单吗,有的只留下山地的所有权,把砍伐权卖给别人,这样挨着 这片山林的一些山林主就会占有这块地方,然后再种树,如果这样任其发展下去, 过个十年八年的,那块地方就成了别人的了,到时候他们就会把森林法充分利用起 来。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里外勾结,在界标上做些手脚让人看不清,再让别人把树种 过来,这样两个人就可以把那些部分私吞了……像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过……” 他还是故意把那些话说得那么不清不楚。   “看来对山林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呢!上回来的时候我就发觉大小姐知道的山林 方面的事情不少,敢情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啊!”这时,看山人的心里又对芳三郎 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不过你大可放心,你担心的那些事情,这片山林的所有权、 砍伐权都在山林登记处记着呢,你要是再不放心的话去那边查一下不就可以了嘛。” 太郎吉说这话的时候倒是很利索。   “那么这片山林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砍伐呢?”听到这里藤代插了一句。   “怎么?你想把这儿的木材都伐了……”太郎吉闻言色变。   “山林是我家的,想什么时候伐还要通过别人允许吗? 还是会招来什么麻烦?”   “不,不会有什么麻烦的,只是这么一大片林子总不能说砍就砍吧,再说,现 在也不是砍伐的最好时机呀。”   “什么?你再说一遍?春季树木的水分不是最多的吗,不趁现在砍那要等到什 么时候?”藤代紧跟着追问道。   “今年三月的时候山上还有积雪呢,再加上水质的问题,所以树木生长得也不 是很好,如果再等上一年半载,也就是来年春天,那时的情况可就跟现在不一样了, 而且树皮也能扒得干干净净,卖的价钱也会高出许多。”   “那个时候一石能卖到多少钱?”芳三郎趁机问道。   “如果要今年伐下来的话,估计每石也只能卖到一千五百块左右,如果明年再 砍呢,每石就能卖上两千左右。木材这种东西,该伐的时候成色跟不该砍伐时候的 成色差距可大着呢。我是不可能骗你们的,关于这方面,还是应该多听取看山人的 意见。如果一意孤行的话,就算是请伐木工他们也可能会把每根木头少伐出一尺, 一公顷就差出四百多石呢,这不亏大了吗?”他冷笑着说道。   “看山人,不是还有另一片山林吗?”   “噢,那一片啊……”   “对呀,上回我们来的时候宇市还对着那片山林说长得好极了呢,面积也应该 有十公顷吧?”   藤代问道。太郎吉眼睛转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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