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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医生在文乃肚脐下二指的部位又进行了一番检查后,让护士拿过被子给她盖好, 随后取出甲醛往君枝早已准备好的洗手水中滴了几滴,洗净了手,千寿把毛巾递了 上来。   “坂上医生,情况如何?诊断出的结果是什么?妊娠肾?那么要想生孩子肯定 会很危险吧?”   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医生慎重地想了想,那副没有边框的眼睛片在闪动。   “是的,从我刚才的诊断中可以确定,是妊娠肾。看样子除了做手术把孩子拿 掉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为了保住性命必须做手术。说实话,孩子在出生的时候 会面临一半的危险。”藤代她们听了感到有些失望。   “虽然有一半的危险性,但一般也都必须得做流产手术吧?”   千寿压低了声音,望着医生,传递出了一种希望他能够随声附和一下的心声。 医生有点左右为难:   “这还要征求对方的意见。我作为一名医生要对病人的健康负责,之前接受了 您的嘱托,有点强迫性地进行了检查,所以,我必须作出一个公正的诊断。至于要 不要这个孩子,病人有绝对的发言权,她可以通过医生公正的诊断做出决定,我无 权强求。”说着,他看向文乃,“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文乃从枕头上挣扎地抬起头,一字一句地回答。   “那么其他的事你就不考虑吗?”藤代转过身问她。   “其他的事……”文乃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你孤孤单单一个女人,身边既没亲戚又没朋友,在这样的条件下干吗非要冒 着生命危险来生下一个孩子呢?况且,照顾你的这个佣人并不是来自保姆工会,而 是宇市从外面随便找来的,在这方面她根本不懂,万一有个闪失呢,你怎么办?你 现在还年轻,又有一个好身体,以后还有怀孕的机会,将来找个男人嫁了过上正常 的生活,到那时候再生孩子,不是更好吗?”她极力地劝阻着。   “不,这不同于其他的事,衣服破了可以再换,东西坏了可以再买,可是生孩 子不同,根本不能够代替。”   说完,文乃把脸转向了一边,不再看任何人。医生仿佛意识到里面存在着某种 厉害关系。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着怎样的事情,好了,这个以后再说吧。如果病人不想 要这个孩子了,目前还来得及,在医院住上六七天就可以康复,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如果已经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那么就必须好好养病,尽早把妊娠肾治好。”   说完,又配置了一剂消炎药加葡萄糖注射到了文乃体内,并嘱咐君枝安排好病 人的饮食,然后便匆忙站起身告辞。   医生刚走出这间屋子,隔壁屋的门便打开了,探出一个头进来,是宇市。   “不检查了吧?”   他又回过头去,通知雏子可以出来了。虽然在隔壁屋里待着,但是这边屋里的 情况多少还是可以听到一些的,所以那种紧张、压抑的气氛宇市自然能够感觉出来, 即使这样,他还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医生怎么说?”藤代她们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谁都不作出回答,也不去看他 一眼。整间屋子被一股寒气所包围,那就是女人之间无比的憎恨和坚持的意念。宇 市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感觉这种局面对自己非常不利。此时,送医生出去的君枝又 返回了屋子,她看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怪怪的,气氛很凝重,连忙说:   “忙活了半天大家一定都渴了,喝杯茶吧,刚才只顾着检查身体了,都忘记了 请医生喝杯茶。这里还有鹤屋八幡,都是今天准备好的。”说着,又转向文乃, “这么一折腾你身体肯定吃不消,赶快躺下好好休息吧,招待客人的事情都由我来 做,你尽管放心好了。”   她极力地缓和着气氛,顺手将歪向一边的围裙正了正。不料,姨母芳子站到她 面前。   “女佣人,你管的事情也太多了吧?竟敢阻止我们,还大喊住手,那么嚣张。 我问你,你和宇市先生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她不给君枝和宇市留一点情面,直截了当地问。君枝眼里的白眼球翻滚了一下, 说:   “我有一个亲戚在洗晒布匹的晾晒厂里工作,你家商店和那里经常有生意上的 来往。”她面不改色沉着冷静地回答。   “那么,你之前在什么地方工作?”   “在京都岚山的旅馆里当女佣。”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一切都做得那么有规矩,比如,我们来时你去大门口 迎接,还有,把鞋子摆放到脱鞋石上。”   君枝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拽了拽围裙。   “宇市先生经常光顾你们那家旅馆吗?”   君枝猛地愣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她暗自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因为这句话而露 出一点破绽。   “哎呀,瞧你!真会开玩笑……”   她控制着应酬了一句。站在一旁的宇市趁机把话插了进去:   “夫人经常拿这个开玩笑,我来店里工作都很多年了,人都这么老了,怎么还 有那个精力呢,如果有的话,也早就天天跑这里来了……”他望向文乃脸上露出一 丝淫笑。   “什么?上这里来……”芳子听了吃惊不小,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那爬满深浅 大小皱纹的脸。   “哈哈哈……你指的是老店主留下的小妾?这不正合适吗,她单身一个人,身 边既没亲戚又没朋友,出点什么事情也没人帮忙,如果有一个男人陪伴她、照顾她 那多好啊。”   宇市见这几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女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使文乃妥协,便想 出了这么一招故意变本加厉地气她们。正说着,他突然站起身。   “我们该走了吧?”   藤代和姨母芳子也跟着站起来。 mpanel(1);   “既然你依然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那么你就随便吧,不过,之前我已经把话 给你说清楚了,生下来的孩子跟我们矢岛家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只能说是你浜田文 乃的私生子。”   藤代站在那里气呼呼、恶狠狠地说,然后使劲挥动了一下华贵的衣服,便踏出 了房门,只留下一股醉人的香气在里面。   藤代她们一行人彻底离开了这里,房间内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从她们进门到 出门一直都把自己伪装起来的文乃,终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便是痛 苦地呻吟,她回想着自己刚才被几个人按在那里遭受侮辱的情景,不禁轻声呜咽起 来。   一动不能动,只能任由她们摆布,丑陋的半裸体毫无遮掩地显露在那三个女人 面前,尤其是女人最丑陋的部位被她们看到,使她觉得无比耻辱,可是,为了不伤 害到腹中的胎儿,又只能委曲求全,万般无奈地承受她们的冷酷与无情。文乃为自 己遭遇这样的奇耻大辱感到既羞愧又恼怒。作为别人的小妾,难道就只能受到如此 卑鄙的戏弄吗?想到这里,她不禁抬起头,望向曾摆有矢岛嘉藏照片的桌子,但此 时此刻,已经看不到矢岛嘉藏那张温柔、微笑的脸庞了,藤代把她日夜守候的照片 夺走了,唯一留下的就是空空的木相框。   眼泪如泉水般涌泄出来。这样的身份地位不允许设佛坛,不允许摆灵位,只有 唯一的一张照片可以摆在这里,竟然还是不允许,硬生生地被夺了回去。没有照片 用什么来祀佛,用什么来支撑自己,又用什么来抚慰、教育腹中的孩子呢?文乃感 到世界上真的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眼前一片渺茫。   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双膝在不断挣扎与努力的结果下 离开了被褥,身体逐渐靠近了旁边的立柜。她轻轻地将门打开,又拉出最下面的一 个抽屉。顿时,一阵樟脑球的味道散发出来,她立刻用衣服的袖子捂住了口鼻,一 下子伏在抽屉上,这才制止了突如其来的呕吐。这个抽屉里装的全是矢岛嘉藏在世 的时候所穿过的衣服,长袍、便衫和浴衣,看到这些,文乃仿佛又看到了矢岛嘉藏 在这里生活过的每一个情景。   文乃慢慢地把手伸进衣服里,感受着这个男人曾经给她带来的温暖,又把脸贴 在矢岛嘉藏在世时曾穿过的便衫的袖口上,轻轻地抚弄着,然后从袖口里取出一个 信封。那是用白色的日本纸制作而成的,信封看上去很厚,其背后贴着封印,前面 写着五个刚中带柔的黑字――“浜田文乃殿”,正是矢岛嘉藏亲笔所写。   突然,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文乃慌忙把信封又塞回了衣袖里。   “哎呀,你这是要干什么,身体不舒服,就不应该这样坐着。”   君枝在说话的同时注意到了文乃那慌乱的神情,眼睛迅速向文乃的手扫了一下。   “怎么,你在找东西吗?”   “噢,刚才出了一身汗,想找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说着,从柜子里拿出 自己的睡衣。   “是啊,那么一阵可劲儿的折腾,不出汗才怪呢?我看啊,不光会出汗,就连 血都有可能会流出来。你的忍耐力可真强啊!”   君枝帮文乃把被汗水打湿的浴衣脱了下来,又取来毛巾细致地为她擦干背上的 汗,帮她换上了睡衣。   “我给你把头发再重新梳理一下吧,看上去挺乱的。”   说完,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来到文乃身后,不轻不重地一下一下认真梳理着 那长长的头发。文乃静静地坐着任由君枝随意摆弄,大脑里已经不再去想刚才发生 的事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在为自己梳头的这个女人,她做事的周到与极度细心,不 禁使文乃对其身份和来历产生了怀疑。   “这样你的紧张感就会很快消失的。”君枝一边为文乃梳头,一边像哄着小孩 子似的说,“她们对你这么冷酷无情,为什么还要一直坚持把孩子生下来呢?如果 换成我的话,早已经不要这个孩子了。”   她好像是在跟文乃没事闲聊似的,不经意中提及刚才引发战争的话题。过了几 秒钟文乃清楚地说:   “正因为她们对我冷酷无情所以才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   这句似答非答的话就像一团迷雾。文乃两手拿起梳妆台上的镜子,那个一边梳 头一边细细体会话中含义的女佣人的脸,便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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