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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有句话说得好啊,继承遗产得要三年。府上的家业这么多,说不定用的时间 更长呢,即便是从结束葬礼以后就开始分,也得分上个三两年吧。”   看山人不紧不慢地说着。藤代把好不容易烤干的衣服抱在怀里。   “这个事情是挺不好解决的,不过我家里现在还有一个没嫁出去的妹妹呢,所 以打算在今年,最晚也是在明年的二月二十号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   这回她回答得倒是一点也不含糊。芳三郎也在一旁附和着点了点头。   “现在我还是想问问我们今天没有看的那块林子,肯定是十公顷吗?”在这方 面芳三郎显得有些担心。   “放心吧,登记处那都记着呢,十公顷,错不了。”   “那会不会有树木让别人伐了,剩下的只有那块地了,再或者是砍伐权早就让 人给卖了?”   他借机追问下去。看山人转了转眼睛:   “哪儿会有那些个事儿啊,要是你说的那些事发生在鹫家这片林子,那我还看 什么山呐。”说完,他又把茶碗举起来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这时,外面早就不刮风了,看山人就起身把窗户打开了。雨也不下了。雷雨过 后,一束束夕阳透过缝隙穿过茂密的树林,给它增添了几分青翠。还可以看见一些 残留在杉树皮上的雨滴,像珍珠般闪闪发亮,刚才狂风四起的天气现在早已消失得 无影无踪。   “雨停了,现在往回走吧。”   看山人把火炕里的火用水浇灭以后还不忘把碗里剩的那点威士忌喝完,又把镰 刀和藤代的鞋交给了芳三郎,自己把藤代背了起来,大步地向前迈去。   下过雨以后山路更加泥泞不堪,看山人费了好大劲才把藤代从山上背下来,走 到山脚下的时候,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而且汗还不停地从脸上流下来。他又坚 持了一下,终于把藤代放进了来时的那辆计程车上。   “你们下回打算什么时候过来呀?”   他是有意说这句话给藤代和芳三郎听的,把他们俩人弄得张口结舌,一时间不 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们也别不好意思了,你们这回来不就是为了看看那块山吗,不过这回又没 看成,没达到目的肯定还会过来的。那下回来的时候还用得着我领你们去吗?”   他一边说,还不忘看看芳三郎的脸色。芳三郎沉着地应付着:   “应该还会过来,再过来的时候可得选个好点的天气,到时候还得麻烦你。这 个是一点小意思。”不知道芳三郎什么时候准备好的这个纸口袋。   “看上去你还真有点山主的意思,没准你还真会当上山主呢。”   听到这句话藤代很惊讶,好像是她跟芳三郎的关系早就被他看出些门道来了似 的。   “没准这种好事儿真让我给赶上。”芳三郎打开车门,半推半就地说着。   从鹫家出发,车子只要沿着河边开个把小时就可以到吉野了。也许是刚下过雨 的原因,天边的晚霞都变成了银色,还发出迷人的光彩,藤代抬头望着天空,心里 想着刚才芳三郎说过的那句话“没准这种好事儿真让我给赶上。”听他的意思跟真 的打算跟她结婚一样。这时,她仿佛真的想把这句话问问清楚,就向芳三郎那里看 了看。   看起来这回上山让芳三郎感到了些许疲劳,他嘴里虽然叼着根烟,但是却没有 点着。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只是很安静地望着窗外那条流量不小的小河,他猛然 把烟从窗口扔了出去,看着藤代。   “你的脚怎么样了,还疼吗……”   他一边说一边把腰猫下去轻轻地揉着藤代的脚。藤代怕司机从反光镜里面看见 这些,就赶紧把脚收了回来。可是芳三郎却没有放开,而是用他那纤细的手握着藤 代的脚踝。   “把脚放在座子上比放在下面舒服多了,还有四五十分钟才能到吉野呢。”   说着,他就把藤代的右脚抬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面。这时一种女人般的 体温沿着藤代的脚踝迅速传遍了全身各个部位,这种感觉不禁让藤代想起了早就离 婚四年的前任丈夫三田村晋辅的身子。晋辅跟芳三郎不同,他在上学的时候曾经学 习过柔道,看起来身体很健壮,就连体温好像也比女人的高出许多,藤代的身体则 属于那种冷血型,所以晚上他会搂着藤代睡觉。结婚三年却又离婚的原因,主要是 跟婆婆有些矛盾。这些日子她还是总想着晋辅身上的温度,跟他在一起的那几个年 头她都忘了自己有腰酸腿疼的毛病了。每晚丈夫都会拥她入睡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当时过的是无忧无虑的日子,可以大把花钱,还有足够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即便是这样,但是他们的内心却缺少一种东西。   “要是家里人问起来你想好怎么应付了吗?”   芳三郎想跟藤代在吉野住一晚,他在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藤代今天早上从家里 出来的时候,跟她们说是去京都看梅芳流派的舞蹈去了,回来的时候还要结伴去琵 琶湖那边转转,会在那儿过夜。见芳三郎问起这事儿了,藤代把头抬了起来。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等到了吉野那里的旅馆时,你最好是先去洗个澡,把 身体放松一下,然后再把这身衣服给佣人,让她们给你熨整齐点。至于这只脚呢, 你大可以跟她们说是在上京都清水寺那里的台阶时不小心崴了一下。”   芳三郎又安慰她说道,然后又用自己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揉搓着藤代的脚踝。   汽车走过神社瀑布以后,就要到上市了。这时,刚才还能看清的山峰不知道什 么时候被一层紫色的云雾包围住了,透过那淡紫色的薄雾,可以看见前面星星点点 的灯光,马上就要到达吉野了。   到达吉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但是街边的灯却有些昏暗,街道两边各式各 样的小店一家挨着一家,一片繁华景象。可是在过了下千本行驶到中千本时,人就 明显得少了很多,在两旁茂盛的树荫底下,只看见一些旅店从车窗处闪过,透着宁 静。这时,芳三郎向司机说出了旅店的名字,当到旅店的时候,可以说芳三郎是把 藤代从车上抱下来的。   洗过澡以后,窗外的风吹在身上就有点冷的感觉了。站在这里就可以看到一座 位于谷峰上名叫如意轮堂的旅店的二楼,树枝上的叶子好像伸出去手就可以摸得到, 空气仿佛也变得新鲜起来。还可以看到一些星星点点的白色,那是一些白色的水晶 花朵,当山谷里有微风吹过的时候,那些花瓣就会随风飘散。   芳三郎不再看窗外的景色,走到桌子旁边拿起啤酒,喝了几口,也算是把洗过 澡以后那干燥的喉咙湿润一下。 mpanel(1);   “现在总算是稳定下来了,你也多来点吧……”他把藤代的杯子里也倒满了酒, “想想今天可真够悬的,你是第二回去了,这样的情况我还是第一回见着呢。那种 连个人影都见不着的林子里,刚起雾就又开始下大雨,再加上打雷,这个时候你还 把脚给崴了。不瞒你说,那时我还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当我看见看山人的镰刀 跟劈雷一起发出光亮的时候,我真是……”   芳三郎把话说到这儿时就打住了。这时,芳三郎跟藤代的心里又出现了闪电打 过来那一刻的情景,可能是想避开闪电的时候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也可能是因为 闪电和劈雷想要置他们于死地他们才那么闪躲。不管是哪种情况,反正是把他们两 个吓了个半死。为了能让心情好起来,芳三郎把杯里倒满了日本酒,一个人大口大 口地喝了起来。   “再就是那个看山人,他还真够贪的。还故意吊我们的胃口,真话一句没有说, 还想从我们这里得到更多的钱,真是叫人猜不透。下回如果再去那里,一定小心提 防着他点儿,不然别想把他从大管家那边拉过来给我们办事,没准我们还会被他耍 得团团转呢。”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呢?”藤代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慌乱。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先确认出这块林子的界标,等以后看了另一片的时候,再 用最快的时间继承下来,然后就开始伐树。”   “可你刚才也听出看山人的意思了,他是想让我们等到明年再伐……”   “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伐不伐树还不是我们说了算,他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 可能跟我们实话实说吗?”在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跟一个小朋友交谈,这 时就变得更加温柔了,“如果山林的问题办妥了,有没有算过你继承的那些房屋跟 山林的总价值?”   “这倒也是,我还没仔细算过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呢。”她有些犯难地说着。   “好,那现在我们一块儿来算算不就行了吗?”说着,芳三郎就把手里的酒杯 放在了桌子上,在回想上次藤代说过的数目,“大阪市内北堀江六段的地皮和建筑, 一户差不多能算四百四十六万,再把百分之四十从里面扣去,每户就还剩下二百六 十七万六千块,一共有二十户,乘上以后就是五千三百五十二万。如果照这样的比 率计算的话,东野田五段那边从六十三号到八十一号共有十八间,总价值就是三千 八百零一万六千块。从一百一十号到一百二十一号一共有十二间,可以拿到五百六 十一万六千元,这两块儿地方加起来一共可以得到九千七百一十五万二千块。除去 这些,如果再把鹫家那里的那片林子算进去的话,两块儿加起来一共是二十公顷。 要是一公顷能赚到八十万块钱的话,二十公顷加起来就是一千六百万。现在再把这 两项的总价值加起来,那就是一亿一千三百万块。”他算得如此详细,就好像是在 算自己家里的钱一样,没有一丝疏忽,“你说一个妇道人家,要这么多的遗产想干 什么呀?”芳三郎审视着藤代的脸问着。   “哎哟,看起来舞蹈师比我还着急呢,再说了,这些遗产能不能都归我还是回 事儿呢。神木那边的文乃现在有孕在身而且还得了妊娠肾,再说家里还有两个妹妹, 她们心里打的算盘更多。拿那些钱来干什么,还是得等到真正放进我腰包里再去考 虑吧。”她说这话的时候倒是很干脆,“现在钱还没到手呢,舞蹈师可不能放松警 惕呀,还得助我一臂之力啊!”   她故作妩媚地看向芳三郎。虽然说芳三郎已经喝了不少的酒了,但是他那双眼 睛还是在放着光。   “你现在这么器重我,连家里面分配遗产的问题都跟我商量,那要是等到所有 的事情都办妥以后,是不是该给自己选一个女婿了,当然那时我还是很愿意……” 他开始揣摩着藤代的心思,把目光停在她的脸上。   “真没想到舞蹈师会这么说,那会不会是你在利用我呢?”   藤代把身子动了动也反问了他一句。芳三郎那双因喝酒而发红的眼里闪出一丝 光,这时,两个人的眼光交错在一起,碰出了火花。   “呵呵呵……”芳三郎发出一阵奇怪的鼻音,“你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啊,觉 得是我在利用你……没想到你竟然说出这样的傻话来,你算得上是大家闺秀了,长 得又那么好看,怎么可能只是利用那么简单呢?我现在是在问你,等遗产分配完了 以后,你想怎么解释我们两个人的关系?”   藤代可以从他的话语中了解到他在等着她作答,可是现在她却不知道怎么来应 对。在藤代的心里,跟芳三郎的关系还没到那种地步。她心里的想法正好让芳三郎 给猜中了,她只不过想借用他脑子里的智慧来得到那笔数额巨大的遗产,然后再找 一个与自己门当户对的人当女婿,也可以考虑跟芳三郎……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 他突然问到这个的时候,她确开始犹豫起来了。   “现在心里想什么呢?怎么不吭声了……”他注视着正在进行思考的藤代。   “心里在琢磨我跟你的事情……”藤代看了看窗外那漆黑的夜。   “你心里怎么想都行,不过我还是想让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因 为给我的感觉就是你正在利用我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这样心里总有些不舒服,所以 还是请你说出来让我心里踏实点。”   他一反平常的样子,开始向藤代献殷勤,说完他又离开了座位,把身子往窗子 边上一靠。   “行了,不想了,跳个舞来放松一下吧。你就给我来个‘保名’曲怎么样。现 在我们是在吉野的山间小旅店,我来跳舞你来伴奏,以后回忆起来多么美好啊!”   说完,芳三郎好像让那些夜间飘落的白花瓣给吸引住了,两眼出神地看着。   “让我在水平一流的舞蹈师面前弹‘保名’,那不是……”藤代开始有些犹豫 不决了。   “怕什么呀,再说现在屋子里又没别人,再加上这里是山间旅店,为什么不跳 上一曲来助兴呢……”   芳三郎说完,把旅店的女佣人叫了进来,让她把三弦跟扇子拿到房间里来。现 在他身着浴袍,手里拿着把扇子,就等着开始了。   发姿已散乱,谁人为我盘,   彩蝶飞菜田,双翅眼缭乱,   时而落青草,时而恋花妍,   落我衣裙上,舞去又回转。   芳三郎在寻找着保名追忆失去恋人时会产生的那种面部神情,又顺手把浴袍的 袖子搭在左边的肩上。他右手持扇,就好像是刚从花道里面走出来一样舞动着柔软 的身体,等到从虚幻中回到现实中时,看上去真的像是在追飞春天原野里的蝴蝶一 样,在虚幻与真实中交替着。这时,妩媚的目光从芳三郎的眼瞳中流露出来,他的 全身都在扭动着。   白昼不能寝,夜里喜相逢,   把酒细细语,只是恨天明,   言归不欲归,愿做同床梦,   只怨梦未成,长旅一场空。芳三郎的舞姿深深地吸引着藤代,她的手指不停地 拨动着三弦,嘴里还不断地唱着歌词,就好像是正在舞台下欣赏着芳三郎如痴如醉 的表演,她仿佛也置身其中,看见舞台上盛开着让人心醉的樱花,那条小路则被菜 花掩盖了,保名身着浅绿色的衣服在婆娑起舞。   这时,芳三郎又把藤代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拿了下来,披在身上,又把衣带放在 身子的前面,这种样子很像是花魁,又开始演绎着保名那女人般美丽的姿势,他把 自己那双白皙的手伸了出来,又投入到表演当中去了。   保名那只沉迷于男色,看去那如痴如狂的样子,再加上表演人芳三郎那优美的 姿势,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就跟刚才不一样了,而藤代则看得出了神。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但长相很好,而且还拥有过人的才学,还可以把藤代那冰冷 的身体暖热……这样一个男人,藤代看在眼里,心里却想把他像那些遗产那样据为 己有。   芳三郎突然不继续跳下去了,而是向藤代这里走了过来。   “我可没到像保名那种如痴如狂的地步,我是不会上当的。”   他把脸靠近藤代的耳边轻声地说着。听言,在藤代手里的那把三弦突然滑落了 下去,芳三郎顺势把藤代紧紧地搂在了自己的怀里,向着床的方向走去。   “啊,脚疼……”芳三郎碰到了她的脚。   “你先忍忍,要乖乖地听话……”他细声细气地哄着她,又加大了抱她的力度。   现在藤代的脚部疼得很厉害,这时脑子里突然闪现出那天在神木那里医生为文 乃检查身体的一幕――她把受到的惊吓和疼痛都忍了下来,她用力弯着身子,女性 最私密的那部分暴露在外面。藤代正在回想这些的时候,来自脚踝的疼和体内的欲 望错综复杂地缠在了一起,让她抛开了那份矜持,掉进了自我沉醉当中。   这时,屋子里只有宇市一个人,他坐在桌子旁边吃着酱汤加咸海带的早饭,吃 完以后又开始望着对面的北屋。   房东家里好像没人,客厅里见不到一个人影,没准房东主妇已经去市场买菜了, 要不然她的屋里早就传出巨大的收音机响声了――只要她不出门,就肯定会把收音 机开得很大声。   这个院子总共五十坪,种着许多树木花草,有松树、樱花树、枫树还有杜鹃等, 把这个院子填得满满当当的。好不容易从树下找到个落脚的地方吧,还并排着放了 石灯跟铺石,挤不过来挤不过去的。六月初的阳光射在石灯上面,还能发出夺目的 光芒,让人一眼就能够看见。   宇市自己欣赏了一会儿院子里的景色之后,又把刚打开的玻璃窗关了起来,走 到房间角落里的那张旧桌子前坐了下来。他把昨天晚上带回来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皮 包拿了过来,这时还不忘左右观察一番,确定以后慢慢地把皮包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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