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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彼得・克鲁的办公室在南安普敦市的市中心,坐落于一条几乎全是房地产中介 公司的街道上。罗莎走过这些房地产公司时想着,这些公司反映了时代的潮流,如 今大都人去楼空了。经济不景气像一团乌云,笼罩在他们及其他行业头上。 彼得・克鲁瘦骨嶙峋,看不出是多大岁数了,两眼昏花,戴着金黄色的假发。 他自己的头发是黄中透白,覆在假发下像一张污秽的网子。每隔一阵子,他就 将假发撑起,伸一根手指头进去搔头皮。这种有欠考虑的举止,难免会使假发乱成 一团。 罗莎想,那顶假发看来就像一只大鸡蹲在他头上。她很能体会奥莉芙为何会这 么看不起他。 她要求为他们的谈话内容录音时他笑了笑,嘴角很没诚意地刻意扬了扬。 “悉听尊便。”他抱拢起双手撑在桌上。“蕾伊小姐,原来你已经和我的委托 人见过面了。她情况如何?” “她听到她还有法律顾问时显得很诧异。” “我不懂。” “据奥莉芜的说法,她已经有四年没有你的消息了。 18你还代表她吗?“ 他想装出很错愕的表情,不过和他的笑容一样,骗不过人。“老天。有那么久 了吗?当然没有。我去年不是写了封信给她吗?” “这是你的说法,克鲁先生。” 他到角落柜子里翻找档案。“找到了。奥莉芙・马丁。天啊,你说对了。四年。 我要提醒你,“他油腔滑调地说,”她自己也没来信。“他将档案夹抽出来, 摆在桌上。”打官司是很花钱的,蕾伊小姐。我们没事不会写信的。“ 罗莎扬起眉毛。“那么,是谁出钱?我以为是政府替她出钱的。” 他调整他的黄色假发。“她父亲出钱。不过,老实说,我如今也不知道情况如 何。他死了,你知道。” “我不知道。” “一年前死于心脏病。死后三天才被人发现。很麻烦。我们还在设法解决房地 产的归属问题。”他点了一根烟,随即将烟摆在已塞满了的烟灰缸边缘。 罗莎在她的笔记本上胡乱涂鸦。“奥莉芙知道她父亲已经过世了?” mpanel(1); 他吃了一惊。“当然知道。” “谁通知她的?你们公司显然没写信告诉她。” 他忽然以狐疑的眼光望着她,像个漫不经心地在草地上散步的人忽然看到了蛇。 “我打电话到监狱,告诉典狱长。我想,这种事由他当面告诉奥莉芙会让她好 过些。”他心生警觉。“你言下之意,是一直没有人告诉她这个聚耗?” “不是。我只是搞不懂,如果她父亲留下遗产,为什么没有人与奥莉芙联络。 受益人是谁?“ 克鲁先生摇摇头。“那我不能透露。反正,当然不是奥莉芙。” “为什么说当然?” 他不满地嗤之以鼻。“你认为呢,小姑娘?她杀了他妻子及么女,让那可怜的 老人在那栋凶宅中孤苦伶仔地度过余生。那房子根本卖不出去。你可知道他的生活 变得多悲惨?他离群索居,不曾出门,也不接见访客。后来是他家门口的牛奶一直 没拿进屋,邻人才知道出事了。我刚才说过,他死后三天才被人发现。他当然不会 把钱留给奥莉芜。” 罗莎耸耸肩。“那他为何出钱替她打官司?很不合情理,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正就算要留给她,也困难重重。奥莉芙弑母杀妹, 不能因此得利,取得财产继承权。” 罗莎认同他的说法。“他的遗产多不多?” “多得吓人。他炒股票进账极为可观。”他伸手到假发下搔头皮时,满脸遗憾。 “他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判断正确,在‘黑色星期一’股市大崩盘前持股已经全 部脱手。他的遗产估计值五十万英镑。” “老天!”她沉默了片刻。“奥莉芙知道吗?” “当然知道,如果她看了报纸的话。报上曾登过他的遗产总额,由于那件凶案 的缘故,小报对后续消息也很感兴趣。” “受益人已经办妥继承了吗?” 他眉头深锁。“我恐怕无权讨论这个问题。遗嘱上特别交代不得讨论。” 罗莎耸耸肩,以铅笔轻敲着牙齿。。‘黑色星期一’是一九八七年十月。凶案 发生在一九八七年九月九日。你不认为有点蹊跷?“ “怎么说?” “照理说他在凶案后应该震惊得没有心情去关心股票的涨跌。” “正好相反,”克鲁先生反驳, “那使他必须设法找点事做,让心思有事忙。 他在凶案后已呈半退休状态。或许当时他只关心财经新闻了。“他看看表。” 时间紧迫。还有事吗?“ 罗莎原本想问,如果罗伯・马丁在股票市场大有斩获,他为什么选择住在一栋 卖不出去的凶宅里?一个身价逾五十万英镑的人,想搬到哪里当然都可以随心所欲, 不用为那栋凶宅伤脑筋。那栋房子里有什么?他为何宁可滞留其间度余生?她感受 得出克鲁先生对她不大友善,因此决定不要做无谓的冒险。他的同情心显然偏向那 父亲而不是女儿,不过他却是少数能提供她资料的消息来源之一,她日后仍会有求 于他的,“今天再问一两个问题就好。”她亲切地笑了笑,与他一样皮笑肉不笑。 “我还在摸索,克鲁先生。老实说,我还不确定这件凶案能不能写成一本书。” 这么说真是轻描淡写。她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想写。她想写吗? 他将指尖合拢竖起,满脸不耐烦。 “如果你还记得,蕾伊小姐,这一点我在 信中跟你提过了。” 她神色肃穆地点点头,拍他的马屁。“我刚才也说过了,我不希望只以奥莉芙 所犯下的恐怖案情来描写她的故事。不过你信中提到的一点很值得深入挖掘。你劝 她以精神状况异常要求减刑。你建议她,如果这个策略奏效,她会被判杀人,然后 接受无固定期限的监禁。你还估计,如果她接受精神治疗表现良好,或许关个十至 十五年就可以获释了。” “没错,”他同意。“我认为这是很合理的估计。她大可不用被法官判处二十 五年的有期徒刑。” “可是她拒绝你的建议。你知道为什么?” “是的。她对必须和疯子关在一起有病态的恐惧,她也误解了‘无固定期限的 监禁,的含意,她以为那是无期徒刑,我们费尽唇舌也无法说服她。”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代表她提出无罪的申诉?她搞不清你的提议,这表示她 无法为自己申诉。你一定认为她有机会辩护,否则不会提出这种建议。” 他冷笑。 “我搞不懂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蕾伊小姐,不过你似乎认定了我们 对不起奥莉芜。”他在一张纸条上匆匆写了个姓名与地址。“我建议你在获得任何 错误结论前,先与这个人谈谈。”他将纸条朝她弹过去。“他是我们原本打算请来 替她辩护的律师,狄兹先生。不过她坚持己22见,不肯答应,所以他后来没有出庭 替她辩护。” “可是,怎么会这样?她怎么能坚持己见?”她蹙眉。“如果我的口气听来像 在鸡蛋里挑骨头,我觉得很抱歉,克鲁先生,请相信我,我并没有预设任何对你不 利的立场。”她说的可是真心话?她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以一个困惑的旁观者 角度提出问题。如果这位狄兹先生有权对她的所谓‘精神状态’提出严重质疑,那 么无论她是否要法庭听她的辩解,他都理当坚持才对。如果她精神失常,则即使她 自认很正常,司法体系也应当责无旁贷地去鉴定这个是否属实。” 他的气焰稍稍收敛了些。 “你用的字眼非常情绪化,蕾伊小姐――问题不在 于提出她是精神失常的申诉,而在于基于她精神失常所减轻的刑事责任――不过我 了解你的意思。我是刻意用她坚持己见这个字眼的。事实是,奥莉芙在她出庭应讯 之前几星期,写了封信给内政部长表示她想了解,依据英国法律,她是否有权提出 有罪的申诉,或是她无权拥有这项权利。她声称,承担冗长辩论所带来的强烈压力 对她毫无帮助,只会加深她父亲的痛苦。她的出庭日期于是顺延,被安排接受了几 次精神状况诊断,以了解她是否适合提出这种申诉。结果她被认定精神状况良好, 有权自诉有罪。” “老天!”罗莎紧绷着嘴唇。“老天!”她又叫了一声。“他们的认定有没有 问题?” “当然没问题。”他注意到随手摆着的那枝烟,这时已垂下一串烟灰,不耐烦 地伸手将烟捻熄。“她很清楚会有什么结局。他们甚至告诉过她被判的徒刑可能会 多重。她对坐牢也早有心理准备。出庭前她已被扣押了四个月。老实说,即使她愿 意替自己辩解,还是于事无补。要求减轻刑责的证据太过薄弱。我怀疑我们说服得 了任何陪审团的成员。” “而你在信中说,你还是深信她是具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这又是为什么?” 他比了比桌上的档案夹。“我看过吉宛与琥珀两人的尸体,是在她们从厨房被 移走前所拍的照片。那地方简直像个屠宰场,血肉模糊,我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景象。 我不相信一个精神状况正常的人会对别人如此残暴,更何况是对自己的母亲及 妹妹。“他揉揉眼睛。”无论精神科医师怎么说――你也必须记住一点,蕾伊小姐, 精神失常是否能诊断得出来,至今仍无定论――奥莉芙是个危险的女人。我建议你 在与她相处时要格外谨慎。“ 罗莎关掉她的录音机,伸手去拿公事包。“我想人是她杀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瞪着她,像是她说了什么脏话似的。“当然毋庸置疑,”他厉声反话。“你 在暗示什么?” “我只是忽然想起,精神科医师诊断奥莉芙的神智正常,而这件凶杀案又是泯 灭人性的不正常行为,两者之间显然有矛盾,一个简单合理的解释就是她并没有犯 下这件案子,只是在替人顶罪。”她站起来,看到他脸色紧绷的表情,耸了耸肩。 “只是突发奇想罢了。我同意这不大合理,不过这案子中没有一件事是合理的。 我是说,如果她24真是精神失常的杀人犯,她就根本不会在乎她父亲是否会因审判 而饱受煎熬。 谢谢你提供宝贵的时间,克鲁先生。我自己出去。“ 他伸手拉住她。 “你读过她的自白书了吗,蕾伊小姐?” “还没有。贵公司已经答应要寄一份给我。” 他在档案夹中翻找了一阵子,拿出几张用钉书针钉起来的文件。“这一份可以 给你,”他告诉她,将文件摆在桌上。“我劝你在进一步追问前先读一读。我想, 这份文件可以说服你,就如同它说服了我,奥莉芙的确罪证确凿。” 罗莎拿起那份文件。“你真的很不喜欢她,对吧?” 他的眼神严峻。“我对她毫无感觉,没好感也不厌恶* 我只是对能让她继续苟 活的这套社会制度提出质疑。她杀了人。别忘了这一点,蕾伊小姐。再会。” 罗莎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才回到伦敦住处,这期间克鲁说的话――她杀了人― ―盘踞了她的心思。她将这句话抽离出来,在脑海中放大,不断想着这句话。 稍后,等她回家蜷缩在椅子内,才发觉刚才回家的这段路形同一片空白。她甚 至想不起是怎么离开南安普敦这个她不是很熟悉的城市。她或许也杀了人,开车撞 死了他们而丝毫未察觉是何时发生或怎么发生的。她隔着客厅窗户,望着对面沉郁 的灰色大楼,认真地思索着“减轻刑责”这句话的本质。 奥莉美・马丁自白书一九八七年九月九日晚间九点三十分列席者:霍克斯里警 官瓦特警官彼得・克鲁(法律顾问) 我叫奥莉笑・马丁。生于一九六四年九月八日。住南安普敦市道林顿区列凡路 二十二号。我在位于道林顿上街的社会福利处担任柜台人员。现年二十三岁。一直 都住在家里。我与母亲和妹妹的关系一向不睦。我与父亲相处融洽。我的体重将近 一百二十公斤,母亲与妹妹总是因此而讥笑我。她们替我取绰号叫肥姬。我对自己 的身材被嘲笑很敏感。 我过生日时没有人替我庆生,我觉得很不满。我母亲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想庆生就自己去张罗。我决定让她知道我可以独立自主。我安排今天不去上班, 打算到伦敦去游览。我没有安排在昨天我生日时为自己庆生,以免她在晚上替我安 排一场惊喜的庆全会,她在我妹妹七月过二十一岁生日时就是这么安排的。我们晚 上默默地看着电视。我就寝时觉得很气愤。父母送我一件粉红色套头运动衫当生日 礼物,那根本就是在敷衍我,我也不喜欢那件衣服。我妹妹送我几双拖鞋,那我倒 很喜欢。 我一早醒来对独自到伦敦游览还有点忧心忡忡。 我要求我妹妹琥珀打电话请假,陪我一起去。她在道林顿区的格里吉服饰店工 作了一个月。我母亲知道后大为光火, 不准她请假。我们在早餐时发生口角,然 后我父亲出门工作。他现年五十五岁,一星期工作三天,在一家货运公司担任记账 员。他原本拥有自己的汽车修理厂。一九八五年他将修车厂卖了, 因为他没有儿 子继承衣钵。 他出门后,我们的争执越来越激烈,我母亲责怪我带坏琥珀。她一直叫我肥姬, 还嘲笑我那么懦弱,不敢自己去伦敦。她说我一出生就令她很失望。她的大吼大叫 令我头痛。我仍为了她没替我庆生而不满,也因为她替琥珀办了一场庆生会而嫉妒 不已。 我拿出抽屉内的桥面棍, 用棍子打她, 叫她闭嘴,她高声尖叫,我于是又 给了她一棍。我原本会就此停手的,但这时琥珀看到我打母亲后开始尖叫。我只好 连她一起打。我一向很讨厌噪音。 我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等了一阵子。我以为自己将她们打昏了。她们都躺在地 板上。一个小时后,我怀疑她们是不是死了。她们脸色苍白,一动不动。我知道如 果拿镜子到一个人嘴巴前,而镜面不会起雾,那么他可能就是已经断气了。于是我 拿出皮包内的镜子。我将镜子摆在她们面前许久,可是没有起雾。什么都没有。 我开始感到惊慌,也不知要如何藏匿尸体。我原本想将她们藏到阁楼,但她们 太重了,我抬不上去。然后我决定将她们丢入海中, 因为我家距海边只有两里路, 可是我又不会开车,就算会,我父亲也将车子开去上班了。我觉得如果能将她们切 小一点,便可以将她们放在旅行箱内带走。我曾切过数次鸡肉。我想切割琥珀与母 亲应该也不难。我使用一把放在车库内的斧头及厨房抽屉内的一把大型切肉刀。 那和切鸡肉完全不一样。到两点时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却只能割下头与腿及三 只手臂。‘那时血流满地,我的手也很滑溜。我知道过不久我父亲就要回家了,我 一定赶不及完成, 因为还得将尸块丢入海中。我知道最好还是报警,承认犯行。 我做了这个决定后,。c 情舒坦了些。 我从没想过要离开房子,故布疑阵装成是别人所为。我不知道是为什么,脑中 只想要将尸体藏起来。我当时只想到这一点。我不喜欢将她们分尸。我必须将她们 的衣服脱掉,才能知道关节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已经将她们的尸块搞混了。我想将 她们的尸块重新归位,但因为血肉模糊,分不出是谁的尸块。我可能错将我母亲的 头摆在琥珀的身上。我是独自犯案的。 我对自己的行为觉得很懊悔。我情绪失控,做出愚蠢的举止。我承认以上所述 完全属实。 签名 奥莉笑・马丁这份自白是影印稿,共三张A4纸。最后一张的背面或许是 节录自法医验尸报告的影印本。很短,只是一段结论,也未注明是谁写的。 头部的伤势是以笨重而坚固的物体敲击或连续敲击造成的。这些伤势是死前造 成的,不是致命伤。虽然没有明确证据可以证明擀面棍就是凶器,但也没有证据可 以证明不是。两具尸体的死因都是在头部被支解时颈动脉被切断。经过检验后显示, 沾满血迹的斧头早已生锈。很可能在被用来分尸前斧刃已经很钝。琥珀的颈部与肢 体上的嘛痕显示,她的颈部在被切肉刀割断前,曾先被斧头劈了三四次。她不大可 能曾,恢复意识。至于吉宛・马丁女士,她的手与上臂之伤痕是死前造成的, 显 示她曾恢复意识, 并试图举臂自卫。下领部的两处伤痕则可能是在她的颈部被切 断前,曾两度被割伤。这些攻击都是丧心病狂的暴行。 罗莎读毕后,将文件摆在她身旁的桌上,茫然望着前方。她浑身冰凉。奥莉芙 ・马丁拿了把斧头……噢,天啊:怪不得克鲁先生说她是具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 琥珀仍活着时被钝斧刃砍了三四下!她觉得一阵恶心。她不能再想这件事了。 可是,当然,她身不由己。金属撞击柔软的身体发出的闷响在她脑中轰隆作响。这 住处好暗,阴森森的。她忽然伸手打开桌灯,但光线并不能驱走她脑中的景象,一 个疯女人因嗜血而发狂。还有那些尸块…… 她对写这本书是否已经做出承诺?她是否已签署了任何文件?她是否已收下订 金? 她都不记得了,她内心一阵惶恐。她住在暗无天日的世界,过一天算一天,什 么都无关紧要。她站起身,在地板上踱步,诅咒着艾黎丝威胁利诱害她陷入此等绝 境,也咒骂自己的愚蠢,咒骂克鲁先生没在她首度去函时就将这份自白书寄给她。 她拿起电话,拨给艾黎丝。“奥莉芙・马丁那本书,我是不是已经签了任何约? 为什么?因为我根本写不出来,这就是为什么。那女人把我吓坏了,我再也不 要去见她了。“ “我还以为你喜欢她。”艾黎丝边吃晚餐边平静地说。 罗莎没搭理她的风凉话。“我有一份她的自白书与法医的报告或者是结论。我 应该先读这些文件的。我不干了。我可不想写一本书来歌颂她的所作所为。老天, 艾黎丝,她们还活生生时头就被割下了。她可怜的母亲还试图挡住斧头。光想到这 件事就让我作呕。” “好。” “好什么?” “不要写。” 罗莎狐疑地眯起眼。“我还以为你至少也要争论一番才肯罢休。” “何苦?我进入这行学到了一点,就是没办法逼人写出什么东西来。更正一下。 如果能穷追不舍,是可以逼稿成篇,不过成品总是乏善可陈。“罗莎听到她喝 东西的声音。”反正,珍妮・亚瑟登今天早上将她新书的前十章寄给我了。是关于 为了维护自我形象所可能带来的危险,把肥胖当成扼杀信心的头号杀手,这个题材 不错。 她显然挖到金矿了,采访到一些因为肥胖而被迫退出影坛的电影及电视名人。 当然,和她的其他作品一样没什么口味,不过可以大发利市。我想你应该将你的资 料都寄给她。奥莉芙可以当极为戏剧化的压轴,你不这么认为吗?尤其如果我们能 取得她在狱中的照片。“ “不可能。” “不可能取得照片?真可惜。” “我不可能将资料寄给珍妮・亚瑟登。老实说,艾黎丝,”她情绪失控,开始 咆哮,“你真是令人不齿。你该到那些不入流的小报去工作。只要能卖钱,你什么 人都想压榨。我绝不会让珍妮・亚瑟登靠近奥莉芙。” “何必呢,”艾黎丝说着,同时口中不知在大嚼什么食物。“我是说,如果你 不想写她的故事,又因为她令你作呕而不愿再去见她,何妨放手让别人去做?” “是原则问题。” “那我就不懂了,老掉牙的问题。我听来觉得像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听着,我 没闲功夫跟你蘑菇了,我有客人。你至少让我告诉珍妮,她可以去利用奥莉芜大捞 一笔。她可以从头开始。反正你也才刚起步,对吧?” “我改变主意了,”罗莎忿然说。“我写定了。再见。”猛然挂上电话。 在电话另一头,艾黎丝向她老公眨眨眼。“你还指责我没有爱心,”她低声说。 “你看,还有什么比我这么做更有爱心?” “夺命判官,”杰利・费尔丁尖酸刻薄地回嘴。 罗莎重读奥莉英的自白书。“我与母亲和妹妹的关系一向不睦。”她拿出录音 机,倒带寻找她要的那一段。“我叫她琥珀,因为在两岁时,我仍咬字不清,不会 念她的名字。叫她琥珀也满贴切的。她有一头金黄如蜜的秀发,她长大后,也只在 别人叫她琥珀时才会回应,叫她爱莉森她就相应不理。她美极了。” 当然,这段话本身没特别含意。没有人说精神病患就不会装模作样。事实上, 正好相反。不过她在谈起她妹妹时语气温柔,若是别人说的,罗莎必会认为那是出 于关爱。她为何没有提起和母亲的争执?真怪。那原本可以当做她当天行为的辩解。 入监传道的牧师不知道奥莉芙就在他身后,待一只大手搭在他肩上时才吓了一 大跳。这不是她第一次偷偷靠近他,他与上回一样,仍然搞不懂她是怎么接近他的。 她平常的步伐总是痛苦地拖着走,他每次听到她的走路声总会觉得难受。他打 起精神,面带亲切的微笑转过身。 “晦,是奥莉芙,真高兴见到你。你怎么会到 礼拜堂来的?” 她眼中带着笑意。“我吓到你了?” “你是吓到我了。我没听到你的脚步声。” “或许因为你没注意听。牧师,如果你想听到,就得先聆听。当然这个道理你 在神学院就学过了。上帝说话时经常是低声细语的。”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他能够瞧不起奥莉英,或许会好办一些。可是他做不到。 他怕她,也不喜欢她,可是他无法瞧不起她。“我能效劳吗?” “你今天早晨发送了些新的日记本。我想要一本。” “你确定吗,奥莉芙?这些日记本与以前的没什么两样。每本日记上的每一天 仍然有一段经文,我上次给了你一份,结果你撕掉了。” 她耸耸肩。“我需要一本日记,所以我准备容忍那短短的经文。” “都放在办公室里。” “我知道。” 她不是为日记本而来的。他猜得出来。不过她是打算趁他不注意时,从教堂内 偷走什么东西?除了圣经与祈祷书外,还有什么好偷的? 一根蜡烛,他事后告诉典狱长。奥莉芙・马丁由圣坛带走了一根六寸长的蜡烛。 不过她当然否认了,而且经过彻底搜查过她的囚房,仍然搜不出那根蜡烛。 -------- 文学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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