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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好像就是骑兵勇猛的袭击,就是壮观的列队,就是士兵和军官舍己忘身的
英雄壮举,――所有这些关于战争的看法都显得陈旧过时了。
近卫重骑兵团发动过一次著名的进攻:当时三个骑兵连,排成步兵的队列,团
长道尔格罗考夫公爵一马当先,在机关枪火力网封锁下,嘴里嚼着雪茄,照例用法
语破口大骂,带领士兵不放一枪,冲过敌人的铁丝网防线,其结果则是,近卫重骑
兵团伤亡半数人马,只缴获了两门炮口被堵起来了的、由一挺机枪守护着的大炮。
一个哥萨克骑兵连的大尉对这次战役曾经说过:“要是把任务交给我的话,那
我只要带十个哥萨克兵就满可以缴获那点儿一文不值的东西了。”
从战争最初几个月起就已经完全表明:旧时士兵――身材魁梧、留着胡子、一
派英雄气概、善于骑马奔驰、提刀冲杀、对子弹满不在乎的人,――他们那种勇敢
精神是没有用处了。熟练的技术和后方的组织已跃居战争的首要地位。过去只要求
士兵在地图上指定的地点,顽强地、驯服地牺牲。其实还应该教会士兵,善于隐蔽
自己,钻入地下,与尘土的颜色溶为一体。海牙会议那些温情的决议――规定了什
么样的杀人方法是道德的,什么样的是不道德的,――干脆被撕得粉碎。谁也不再
需要的道德准则的最后残余,随同那些碎纸一起飞得无影无踪了。
因此,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战争完成了整整一个世纪的工作。在这之前,还有
许多人以为,人类的生活遵循着善的最高法则。其结果必然是善战胜恶,人类终将
达到尽善尽美的境界。呜呼,这些想法只不过是中世纪的残余,它们只会削弱意志,
阻滞文明的进程。现在,甚至连那些顽固的唯心论者也开始明白,善和恶只是纯哲
学的概念,人类的天才――在为邪恶的主人服务……
现在已经进入这样一个时代:甚至对小孩们都灌输,屠杀、破坏、毁灭整个民
族是英勇而神圣的行为的思想。每天成几百万张报纸在反复宣传、呼吁、号召这种
事情。每天早晨,专家们都在预测战争的结局。……各家报纸都登载了著名女预言
家泰勃太太的预测。占卦的、占星术的、预断未来算命的,大量涌现出来。商品匮
乏。物价飞涨。俄国的原料也停止出口了。北方和东方的三个港口――这是被重重
围困得死死的国家惟一保留下来的通道,――进口的都是用于战争的弹药和武器。
田地荒芜了。几十亿纸币流向农村,农民已经不再愿意出售粮食。
宣扬人可直接与灵魂交往的学说的人智学的一个神秘社团――通灵术分会,在
斯德哥尔摩举行了一次秘密会议,该会的创始人说:上天所进行的可怕的斗争现在
转移到大地上来,世界的灾难正在临头,俄罗斯将为偿还罪孽作出牺牲。的确,一
切合乎理性的论断都已沉没在血的海洋里,那鲜血正在环绕欧洲三千俄里的辽阔大
地上流淌。任何理性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人类总在用铁、炸药和饥饿一个劲地毁灭
着自己。多少世纪以来的脓疮开始喷射出脓液。过去的传统让人难以忍受。可是这
又能说明什么呢?
很多国家都发生饥荒。生活处处都停顿下来。战争仿佛只是悲剧的第一幕而已。
每一个人不久前还有一片“小天地”,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可是在这样的
情景面前,――都变得渺小了,都变成了一粒软弱无力的尘屑。代替他的是原始人
群走到悲剧舞台的灯光前面来了。
女人的痛苦最深重:她们每个人本来凭藉各自的美貌、魅力和本领,编织自己
的网,――那丝虽然很细,但对她们的平常生活来说已是足够牢靠的了。凡是命中
注定掉进她们网里的人,总归会多情地嗡嗡营营地鸣叫。
然而战争却把这一个个网撕毁了。重新编织新网,――在如此残酷的年代里,
简直连想也不敢想。只好等待时势好转的年头了。于是女人们耐心地等待着,然而
时间流走了,女人屈指可数的青春年华,白白地、凄凉地消逝了。
丈夫、恋人、兄弟、儿子――现在只是些号码,只是些再抽象不过的单位――
长眠在田野,在林边,在路旁的土丘下。任何力量也无法熨平出现在女人们那一年
年衰老下去的脸上的新的和更新的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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