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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十八岁那年,发生了变化。密莉安成长得胆大些了,祖父也不那么委屈顺从 了,而真正惊人的变化,却来自奥克兰大厦。 卞欢欢喜喜地夹着拐杖踱来踱去。“这根木肢很快就会跟真腿一样灵活,”他 一直在说。 “那么,留在这里,你是不会感到满足的了,”我胆怯地提了一下。“你要返 回奥帕尔矿场吗?” “我有这样的打算。夏末正是航行的最好时光。海上风浪也显得和缓些。”随 后,他谈了许多关于公司和那个叫幻想或幻想镇的事。他时常提到约斯,但是我听 到关于这位傲慢绅士的话越多,就越不同意卞对他怀有的那种热情。 然而,对我们的谈话,我的确感到津津有味。我喜欢听些关于他那边的那个家, 我好象已知道那幢豪华的名叫“孔雀园”的宅子。宅子里有位管家,劳德太太,她 很精明,卞对她也有些钟爱。她有一子一女,儿子叫吉姆森,在公司里工作,女儿 叫莉里娅丝,就在宅子里相帮她母亲做事。 有一天,他说,“杰希,我若走了,你会惦记我的。” “你可别说这个,”我请求他。 “我有些重要的话要说。如果我去的话,我要你和我一块儿去。” “卞!他们绝不会让我走的!” 他顽皮地一笑。“这事就交给我办好了,”他说。 我听到有敲门声,于是密莉安走进来了。她显得很漂亮。“杰希卡,我要讲给 你听,”她说。“欧内斯特和我就要结婚了。” 我拥抱她,吻着她。“我真高兴,密莉安,”我喊道。“你多年前就该这样办。 没什么。到底,你总算办成了。我希望你们很幸福。” “如你所知,”她接着说,“我们在等欧内斯特获得圣・克利索德的席位,但 是那里的牧师最少还可活十年,欧内斯特说,再等下去是毫无意义的。妈妈那里我 还得向她讲一下。” “可别让她拦阻你呀。” “现在没有什么好拦阻我的。我们将住在欧内斯特在牧师园地的小茅屋里。我 们一直贫困,倒是个福――然而欧内斯特和我将来不至于还那么穷。这意味着我已 学会如何节俭度日。” “我敢说你是对的。婚期将在什么时候?” 密莉安露出惊惧的样子。“在八月底。欧内斯特说,我们得马上把婚期预告贴 出去才好。” mpanel(1); 我的祖母,自然罗,为此感到生气,又表示怀疑。她蔑视地说什么老处女都是 愚弄自己,只要还来得及,就匆匆忙忙嫁个人,甚至任何人。 密莉安精神上受了挫伤,她动摇了,但只是轻微的动摇。如今,她不仅是我祖 母的女儿,而且是欧内斯特的未婚妻,她一有机会,就爱引用欧内斯特的话。我很 高兴,而且我和密莉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友好。 八月底,密莉安,像她说过的那样,如期结婚了。一提到这对夫妇,我的祖母 嘴边上总离不了讥讽他们的话。她把他们喊作教堂里的老鼠,并且幸灾乐祸地冷眼 看他们“在那可怜的茅屋里”穷下去。 有一天,我的祖父说,“有的时候身居陋室比住大厦更快活。密莉安从这里逃 脱出去,自己也应感到庆幸。” 他捡起《泰晤士报》走出房门。我的祖父居然能坚持己见,确是个很大的变化。 密莉安结婚后一个星期,卞在场地上走路,拐杖一滑,就摔倒在地。过了一个 钟头,人们才发现他。 班克和威尔茂特把他抬进屋里,并请来医生。卞腿上的伤口裂开了,在伤口愈 合以前只得卧病在床。 我探望他,他显得很不开心,而且面带病容。 “杰希,你看我这老糊涂是怎么搞的,”他在发牢骚。 “这意味着去澳大利亚又得延期。但这并不致打乱你。” “我不信我曾想到自己会去。” “杰丝(译者注:杰丝也是杰希丰的呢称),这话可不象你说的。你想去,不 是么?对于一个象你这样有胆量的人,多福庐是容不下你的。要抱这样看法。这只 是延期罢了。我断定,总有一天你会去澳大利亚。” “哎,卞,在您,必须做的,就是把病养好。” 可是他没有这样做。 九月过去了,十月未过完,可是他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卞咒骂医生,还勉强想 从床上爬起,但是这要使很大气力,那是他办不到的,他只好认输。 我每天下午去探望他。我知道他在两点半的时刻,总是守望着门,因此我从不 迟到。每次临走时,我看他比我刚来时总要高兴得多,这使我很快慰。 将近十月底的一天,大夫带着一位会诊医生来了,奥克兰大厦里的人都面带愁 容。卞坚持要获知真实病情,当我来探望时,他把他从医生那里获得的情况告诉了 我。 “我患的是败血症,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腿未能愈合的缘故。他们许给我至多一 年。你可能在想,卞・亨尼卡所有的美好规划都付之东流了,如果你那么设想的话, 你可不曾了解卞・亨尼卡。你领悟我的意思吗,杰丝?” “当然,”我说。 “好吧。不要这么悲伤。我有过好的日子,而且是很好的日子。问题是,我不 要象蜡烛那样被人熄灭掉。我总是想看到我的孙子们能在草坪上也象孔雀开屏那样 炫耀一番,这是我的一场美梦。” “你说的是约斯的孩子。” “对的。我经常心里描绘他们……一群结实的男孩子和女孩子……面貌就象约 斯一样。约斯的年龄已经三十开外可他连个结婚的影子也没有。噢,到处有人缠他。 他喜欢女人,女人也喜欢他。”卞充满溺爱的样子,嘻嘻地笑了。“他有双转来转 去的眼睛,可他从来不急于平静下来。” “他比以前更吸引人了”我讽刺地说。“他如今是气度傲慢加上乱交女友。” “你不要忘记,约斯是个男子汉,他身体强壮,骄傲,很自信。我给他受适当 的教育,这是我自己感到欠缺的。他十一岁时,我送他到英格兰求学。我对此曾有 些顾虑。怕的是,他会变。但一点也没有。英国教育正好授与他更多的东西。他十 六岁时,就不肯再留在学校。他充满热情地想找点工作。他对奥帕尔、开采矿石以 及一切有关事项都喜爱得如痴如狂。那天晚上,当我把那‘闪光’宝石拿给他看时, 我记得他的眼神……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要谈的是现在的事,他们说,我至多还 有一年好活。好,在我去世之前,样样都要安排停当。你能帮助我。” “一切我都将尽我所能去做。这你是知道的,卞。” “好,首先替我写信给伦敦我的律师万诺和凯夫斯,通知他前来我处勿误。” 我写了信,并告诉他已经把信寄出。随后,我坐在他床边,他说,“杰希,我 很高兴,还有些时间留给我们。” “医生也可能搞错,”我坚持着这么说。 他把我的手拉过去握着。“再过些时,”他说,“我将派人去把约斯叫来。” 他那机灵的眼睛望着我。“我觉得你的脉搏在加快跳动。想要看见他的念头激动了 你,不是吗?” “干吗要激动?”我问道。“卞,我知道你很想念他,但是,据我所听到的, 这并未使我怎么赞美他。你当真要叫他到这里来吗?” “还不要。他在那边有事情要办。他不能成年摇摇晃晃,磨磨蹭蹭。但是大限 一到,我自会知道,那时我就把约斯叫来。在我临终前,我要告诉他该做些什么。” 我想,该是来年这个时候了,不由得满腔悲痛。 又是几个星期过去了,我仍旧每天探望卞,不曾间断。他还常常说起“绿色闪 光”的事,总是没完没了,有过一两次,似乎有点神经错乱,谈话时就象他还保有 这块宝石似的。 “人们对奥帕尔有些幻想,”他说。“这些幻想,过去人们说是幸福的预兆。 现在,人们说它带来厄运。我总在想,这些故事起源于有一些奥帕尔容易碎裂,所 以一块本来被世人认为是幸运的宝石,就减损了不少身价。当然,也有不少关于 ‘绿色闪光’的传说。它是最早能采掘到的黑色奥帕尔中的一块。” “谁发现它的呢?” “一位叫‘不幸的吉姆’的老矿工。当他发现这‘绿色闪光’时,矿中岩石忽 然松坍,打在他身上,很像我当年发现‘绿色夫人’时我所遭到的灾难一样。他死 了,手中还紧紧握着那块‘绿色闪光’。可能种种谈论就从此传布开了。他的儿子 找到了他的遗体和这块宝石,马上就看出这宝石是非常有价值的。随后,他的那个 儿子就被匪徒杀害了,他的弟弟继承了那个宝物。这样,已是两条人命了。” “宝物以后又怎样了呢?” “它经过精琢细磨,天呀,宝石露出来了,真是光芒四射,闪烁照人。可是, 惨案不断发生。他弟弟从楼梯上摔下来,受了两年的剧痛才死掉。他的女儿把这 ‘绿色闪光’交给了一个商人。那商人又把它转到一位东方的统治者手中,后来那 个统治者被暗杀,于是又传到他的长子手中。这长子又被匪徒卖掉,当了奴隶。其 中一个绑架他的匪徒盗窃了这块宝石,逃跑了。灾难临头时,他竟责怪这宝石不祥。 在他去世之前,他叫他儿子把这块宝石送回它的故乡。这就是宝石又回到澳大利亚 的经过。老哈里是在赌博中把它赢到手的。” “你获得这宝石之后,不害怕吗?” “不。”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又开始说,“杰希……”我想,他是要告诉我什 么事,可是他改变了主意。 看来他很疲倦,于是我说,“卞,现在你该睡了。”我轻轻地离开了他,返回 多福庐。 转眼又是下一年了。卞有时体力有所恢复,于是我认为他的病有了起色,竟向 医生挑战,但有时,尽管他力图掩盖病容,却显得气力衰竭。后来,在二月中旬出 现了降雪寒天。当我来到奥克兰时,汉娜愁容满面。 她低声说,“我看,他不行了。” 因此,走进他的房门时,我是有所准备的。他面色发青,但一看见我,就笑了。 “在那种我把它叫做炒栗子和热马铃薯的天气里,我一度在伦敦街头卖过这些 东西,而且搞得很顺利。你把手捂在上头暖和暖和是挺愉快的。杰希,今天很冷。” 我拉着他的双手,确是很冷。于是我就在酒精灯上烧茶,他喜欢看我弄。 “我心中描绘你,就象外出在丛林中架铁罐烧水那样,”他说。“我经常这样 想,有朝一日,我们也将会这样做。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杰丝,我恐怕, 今天上帝要主宰一下了。”我一定是面露愁容,因为他又接着说,“我的孩子,高 兴些。啊,是的,你将到那里去。我不做别的打算。” 我没有回答。我听他自己在幻想什么。 “我在想些事情,”他说。“我认为,需要通知约斯的时刻已经到了。” 我拿起纸、笔,在他床边坐下。“你想要说些什么?” “我倒想要你用自己的口气来写。我要你出面写给他一封信。” 于是我写了:亲爱的麦登先生:卞・亨尼卡先生要我告诉你他已病重。他要你 前来英格兰。 望尽早动身为要。 你的忠实的,杰希卡・克雷沃玲“把信念给我听,”卞说,我就照办了。 “听起来,口气有点生疏,”他评论道。“但是,你如果见到他,你会有同天 下妇女一样的情感。” “我可不是一个又小又蠢的雌孔雀,把眼珠对着非常漂亮的雄孔雀转来转去, 卞,这你是知道的。” 这使他大笑起来,我倒怕这会对他健康不利。当他安静下来时,他向后靠着, 笑得很快活,我看就好象他找到了一处蕴藏奥帕尔的富矿脉一样。 “不论什么人都以为你可能找到了‘绿色闪光’”,我告诉他说,他的面孔也 露出一丝奇异的表情。我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及时接到了来自约斯林・麦登写给奥克兰我名下的回信。我拿着信,念给卞 听:亲爱的克雷沃玲小姐:谢谢您的来信。您接此信后,我已动身,在路上了。一 到英格兰,我自当立即前往奥克兰大厦。 您的忠实的,约・麦登四月来到人间。六月里我就十九岁了。我心情忧郁。卞 的健康开始转向恶化,我感到忧闷;他死后又将发生什么变化呢?茫茫前途凄凉地 在我面前展开。我还在做杂务,就是我祖母称之为我们这等地位的人所应该做的事, 如把挡灰尘的外罩发给贫困的人,在教堂节日值班,经管小卖摊子,到教区办的缝 纫班上课,并协助搞好教堂环境美化的工作,以及诸如此类的活动。我自己觉得我 是长大了,性子也变得乖戾。 我们园丁的妻子,新近又生了个孩子,有一天,祖母把一坛木莓果酱、一只小 雏鸡和一瓶肉汤放在篮子里。她喊道,“杰希卡,你把这个送到贾门大妈那里去。” 那正是四月下旬一个刮风的下午,我挎着篮子,跑到贾门的茅屋前。 茅屋外面有个泥潭,还有一小块杂草丛生的园地。在无人照管的情况下,贾门 的一群孩子在玩耍,搞得真是喧闹、混杂、凌乱之极。 这些小家伙,有一个正在向花盆里铲垃圾,用脏手捏成几个整齐的小土墩。另 外两个孩子在玩拔河,还有一个在泥潭边拍球。 当我走近时,他们略为安静了一会,小眼睛都盯着我的篮子,但我进屋以后, 喧声又起。 贾门大妈躺在床上,新生婴儿放在她身边的摇篮里。她身材很大――象个蜂皇, 我在想。 “贾门大妈,又是一个女孩,”我说。 “是的,杰希卡小姐,”贾门大妈回答,并以谴责的眼神望着天花板,好像上 帝趁她不留神,突然把婴儿塞到摇篮里似的。 我谈了一会儿,就走出茅屋。那位泥墩塑造者,此时正把泥墩踢散,四下飞溅。 那拍球的孩子,把球抛到泥潭里跑开了。 我正要穿过小路时,那位泥墩塑造者决心要把那个球从泥潭中弄回来。他走下 泥潭,一滑脚,脸朝下跌倒了。其他孩子们只是有趣地望着,竟无人想起把孩子拉 上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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