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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清算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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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事实和梦一样,是无法逃脱的。”                 ――邓迪・德・威尔 沼泽并不欢迎贝蒂娜,用阵阵强风和大海的怒吼驱赶她。树林也是一样,丝毫也不 好客,带出目力无法穿透的浓重雾气和又湿又冷的空气。她已经连续两天离开客栈来寻 求逃遁。贝丝在三层卧室的存在似乎伸手可及,蒂姆作出和蔼和过分爱恋的姿态,菲尼 斯则沉默得让人不安。 她想让蒂姆离开,而且这样对他说了。就算他了解她为什么需要在父亲和自己之间 保持一段距离,但他却迟钝得令人生厌,不懂得她也需要离开他的温柔和体贴、他轻轻 的抚摸和向她示爱的话语。她告诉他贝丝的事,希望他能够理解,同时尊重她的意愿。 可是他依然故我,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好像他们的婚姻最终仍将成行一样。 因为他不走,她曾经想过打点行装到别处去。可是蒂姆让她担心。他看起来病了, 面容苍白,眼睛深陷,连头发也失去了润泽的金色光彩,搭在头上像一堆干草。他有时 候看上去不知所措,而总是显得迷惘。可是他却争辩说他不是这样,声称他好好的。奇 怪的是他向她保证一切都会好的,他会处理好一切。 她需要菲尼斯,需要他的智慧和安慰。可是这也得不到满足。因为菲尼斯忙着为客 栈操劳,很少讲话,什么建议也没有。 邓迪连影子也见不到。当她与蒂姆的争吵结束,走上楼以后,她发现他的屋子已经 空了,一点能揭示他曾在这里度过了好几星期的迹象也没有。他迷惑她,提出问题,摆 出逻辑。激怒她,坚持要她接受他在她生活中的作用,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折磨她,对 她付出了广博深远,几乎不堪承受的爱。他唤醒了她如此之多的感情和经历,有她自己 的,也有贝丝的,她分不清归属。 他唤醒了她,使她成为她自己。然而他却又离开了她,只留给她怀疑、悔恨和记忆。 他让她自由地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 她想要自由,也得到了。现在虽然有蒂姆的存在,她的生活却完全是她自己的了。 她的思维清晰而开放,然而孤独却像一条线,穿过她的头脑,用一个环套把她和邓迪系 在一起,把她围在无休止的拥抱中。 她多么思念他啊。 今天,她在把角的卧室里寻求庇护。有如此短暂的一瞬,她和邓迪曾在这里营造了 他们自己的世界。她锁起门,沿着墙边无声地踱步,最后躺在床上,希望能小睡一会儿, 稍事休息。可是,邓迪用留在亚麻上的气息拥抱着她。她眼睛一合拢,就梦见他们在这 里分享的时刻。她又重温了那一切――他就在她身边,把身体轻轻压在她身上,嘴唇和 双手爱抚着她……他充满了她,然后撤出来,但总是又回来,用双唇压住她欢悦的叫喊。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像他们刚刚结束时一样。 “这样拥抱着你,地久天长也不够长久,贝蒂娜。” 接着她看见了他的脸,好像他真的在屋里,和她在一起一样。当她没有如期回答他 时,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他忍受了百年的那种空虚。 她猛地睁开眼,直挺挺地坐起来,被记忆的力量惊得簌簌发抖。她突然想起他吻了 她的手,离她而去时,满面嘲讽,眼中颇有寓意。她感到喘不过气来。 “你还指望什么?”一个声音恶狠狠地说,这声音充满了她,包围着她。“你的身 体接纳他,心灵却把他拒绝在外。你不给他解释,他一点也不理解为什么。” “他会一直疑问下去。”另外一个声音说,她听起来温柔一些,更热情,却也在指 责她。“这远比贝丝给他的任何伤害要厉害得多。” “你给了他一个开端,贝蒂娜,”又有一个声音说,“可你却拒绝给他一个能够使 他赖以生存,能够接受的结局。” 她用手捂住耳朵,摇着头,从床上跳起来,冲出房间,跑出客栈。她赤着脚,却没 有留意到小树枝的刺和坚硬的地面。她把头发从脸上撩到脑后,跑到树林中。雾气包围 了她,却又在她前面舒散开来,好像在空中展开了一条走道,然后又在她身后合拢。指 引着她,推动着她。她只能看到树冠耸立在雾气之上,以僵硬的树枝和干脆的叶片罩在 她的头上,好似被时间冻住的老巫师。她不认识路,可是她知道她会在路的尽头找到邓 迪。 mpanel(1); 邓迪感到了她的接近,一如每当她在附近时一样――他脑中闪过一阵紧促,心灵苏 醒过来,灵魂不安地悸动。他听到她的脚步在地面上飞跑,然后停顿下来,一切又都归 于沉静。他从高高的屋顶向下望着她,望着她的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起起伏伏,望着她 直挺挺地站在树下,小树枝和碎叶片贴在她朴素的蓝色褶裙上,望着她乌木一般的头发 纷乱地飞卷,披在四周。她没有穿鞋。 没有她,时光多么索然无味啊。 他一直在等她,希望她能到身边来,知道没有其它的办法。他曾经想过到她那里去, 让她接受他。但是他知道那会是多么徒劳无益。他曾经扰闹过贝丝,向她提出要求,可 是到头来他失去了她。贝丝只能踯躅于概念性的爱,只能培育那种留存在最纯洁的心灵 中的高尚、纯洁的情感,这是那种人们献给上帝和祖国的爱。 可是他只是个凡人,太脆弱,不能够脱离至亲至密,同舟共济的关系,和身体表达 出不可抗拒的情感时产生的连接纽带。 贝丝曾经像雾一样迷离而难以把握。她曾经是他对魔力和仙境星斗的梦想。而贝蒂 娜则使这个梦想来到了现实生活,一个从雾气中脱离出来的有血有肉、精神和灵魂兼有 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头脑,她的心灵用来付出以及接纳任何形式的爱。他能够肯定她是 爱他的。 然而她并不想爱他。 现在她不想到这里来。她的头发狂野纷乱,衣裙褶皱。他想,也许她又做梦了,她 是跑出来逃避那些梦的,就像她试图逃避他一样。愤怒在他心中激起火星,燃亮起来。 他望着她僵直,沉默地站在下面,摆出想要跑开的姿势。 他不会让她这么轻易溜过去。 这时她抬头向上望来,看到他骑在屋顶,她张开了嘴。他的头发因为干活湿淋淋的, 胸膛赤裸,被汗水浸湿了。他的腿露在短到膝上的李维斯牛仔裤下面。他真希望自己知 道她要来,希望自己洗浴过,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迎接她。 他希望自己知道该说什么。 他把腿甩过屋顶,滑下屋脊,在靠在外墙的梯子上站稳脚根。过去两天干的活对他 很有好处,使紧绷在伤口周围的肌肉松弛下来。他急于够到贝蒂娜,双脚狠狠地落到地 面上,而他的大腿几乎没有感到刺痛。 他强迫自己慢慢朝她走去,在到她面前之前,停在水井边,等着她开口说话。但是 她只是站着,双手抱着树干,望着他,黑夜一般的大眼睛里带着迷茫和困惑的眼光。雾 气在她脚边盘桓。 他转过身,向水井中放下一只桶,被水桶掉到井底水面时的轰响吓了一跳。他又把 桶拉上来,把双手伸进冰凉的水里,向脸颊和前胸泼了些水,伸手去拿他留在外面的碎 肥皂,给脸打上肥皂,然后冲洗干净。 “我爱你。”她说。 他顿了顿,抑制住席卷全身的解脱的战栗。他拿过用做毛巾的亚麻布,擦干脸和前 胸,搜寻着要说的话。“我知道。”他说,想要说的,却是那么多。 “你是个梦中人,邓迪。一个既美妙又危险,令人激动的梦。你一直都伴随着我。 但是――” 她的话在他心中点起熊熊怒火。他转过身,向她大步走。朝她伸出手,抓住她的双 臂,猛地把她拉向自己,胸抵着胸,胯贴着胯。他不想听她的“但是”,他不能听她要 离他而去的理由。而且他知道――他知道――她恰恰是这样打算的。 他不能放她走。 绝望驱使他紧紧地抱着她,用一只手环绕着她的腰,嘴巴压住她的双唇,重重地吻 着,以无情的速度探索她,占有她。他仰过头去望着她,擒住她的眼光,紧紧抓住。 “你能感觉到梦中人吗,贝蒂娜?”他问,一边把手滑到她的颈上,解开系住上衣的带 子,把它从她胳膊上退下来,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胸衣将她隐盖起来。 她毫无反抗,毫无抵制地回望着他。 她的缄默使他发狂。她张开的嘴唇和短促的呼吸更使他躁动。 “不能。”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她摇着头,向他弯过身去。而他蜷下身,把她 含在嘴里。她的双手摸到了他的前臂,紧紧抓住,好像没有他,她就要倒下去。 雾气在他们周围升起,好像要挡住他们,不让窥视的眼睛望见。可是不会有人看的。 自从这所豪宅百年前被荒弃以后,从没有人来过。 “我爱你。”她喊道。“老天保佑我,爱从我心中每天增长,从没有停止。”她的 下颌颤抖了,可她却没有哭。“你应当知道。可是你却不知道,是不是?你不能了解一 个处女献出这么多,需要多少爱和信任。明明知道……知道未来到此为止。” “我不知道。”他说,“我以为我在等贝丝。我从来没有碰过另一个女人,从来没 有真的想要一个女人。可是我却不是在等她,贝蒂娜,我是在等你。” “得了,别说这些话。别让我相信不可能的事情。” “我是证明不了。”他说,“可是不管怎么样,它是真的。”他狡猾地嘲讽地笑了。 “我为我爱的女人保住了自己的贞洁。”他感到红潮从脖子涌上脸来,低下头,用脚踢 着一块石头。“为你,贝蒂娜。永远为你。” “我不能。邓迪。我不能让贝丝的影子隔在我们中间度过自己的一生。我不能停止 猜想哪一个更爱你――我还是做为我的一部分的贝丝。我变了,邓迪。我不知道如果我 变得不太像她,你还会不会喜欢我。”她的思绪流淌出来,一个字随着另一个字。“这 里有魔力,可是到了外面的世界怎么办?如果日复一日的生活替代了迷雾、玫瑰花瓣和 仙境的星斗又会怎么样?如果你看到了世界,它让你感到新奇,而你自己也想重新开始 会怎么样?如果你决定要抛开过去的一切会怎么样?”她慌乱地四下望着,好像她要逃 离这里,免得收回自己的话。 “只有未来会给你能够接受的答案,贝蒂娜。”他说,觉得很镇定,听天由命,而 且有些寒意。知道她可能会不给他机会,用一生一世的厮守来证明她的恐惧是错的。 “路在你的左边,贝蒂娜。它们带着你离开我……或者到我身边来。那是――那一向是 ――给你的选择。” 她转过身,跑了。 他不能看,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本可以抱住她,爱抚她,直到她愿意留 下来。他咽了一下口水,眨了眨眼,仰头望着天空,想在寂静中怒吼…… 寂静。没有树叶的悉卒。没有离他远去的脚步声。 他盯着小路,害怕看见浓雾裹着她,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连她离去的声音都掩盖 了。 她站定,一动不动,毫无表情。她的目光紧紧地盯住树林中的一个身影。 “多么动人啊。”一个身影从迷雾的影子中脱离出来,慢慢地朝他们踱过来,在手 里的考特左轮枪射程内停下来。 邓迪以宿命者的镇定望着蒂姆。他们站在花匠小屋的场院里――站在三角形的顶角, 彼此分开,又互相束缚。他知道肯定还有其它事情要发生。过去挤到现在,虽异犹同― ―一个残酷的扭曲的嘲讽,给命运之神姐妹带来娱乐。 他瞪着蒂姆,瞪着他深陷的眼睛和干草一样铺在头顶的头发,好像他曾经在狂乱中 撕扯过一样。他看起来像个稻草人。没有思维,仅为情感和爱所左右。 蒂姆……清算的工具。   网络图书 独家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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