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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清算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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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可是你看见这些事,感觉这些事,想这些事的时候, 你不得不信它们是真的。”                     ――菲尼斯 哒,哒,哒…… 贝蒂娜在邓迪的怀中被惊动了,马蹄声闯入了她的梦境。她以前在梦中曾听到过很 多次――她的幽灵从黑暗和雾气中向她奔驰而来。 哒,哒,哒…… 她皱了皱眉,更深地偎进邓迪的怀抱。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那声音不是一 匹马,而是几匹……她的幽灵赤裸着躺在她的身边,熟睡着。他的前胸抵住她后背,双 臂把她抱紧。他的双腿偎在她的腿弯里。 她睁开双眼,微笑了,温暖环绕在她的四围,空中飘荡着邓迪性感的气息和激情, 黎明水灰的光芒透过合拢的古旧丝绦垂帘滤进来。她想起当邓迪把床周围的帘子拉拢时, 把他们包围在了一个只有她和邓迪的世界中,这里,一股神秘的雾气与他们欢乐的叹息 混合在一起,以魔力之气打动他们的灵魂。 她想着这神秘的一切,展开笑颜。邓迪动了动,把双脚更加妥帖地靠住她,她收住 笑。 邓迪在这里,不再是深夜的幽灵,而是她血肉之躯的情人,不会在黎明离她而去。 每当邓迪在身边时,世界总是悄悄退去。这时也一样。她任由它溜去了。她一动不 动地躺着,只能感觉邓迪爱抚她,吻着她的后颈、耳垂和下颌的边缘。 “这样抱着你,地久天长也不够长久,贝蒂娜。” 可是尘世的忧扰向她心头压来,威胁着要把心脏压碎,她颤抖了。地久天长。她睁 开眼,望着透过岁月染黄的花绦垂帘照过来的混沌的灰色光线,知道他们不会拥有这么 长的时间。 随着门被打开,床帘飘了一下,邓迪的身体紧张起来,把她抱得更紧。 “你在那里面吗,小姐?”菲尼斯高声耳语。 她清了清嗓子,“是的,我在这里。”她说。 “一会儿就有麻烦了。我想你和邓迪可能想要你们的衣服。” 她真想陷到床垫里,消失在里面,因为她想起他们的衣服还堆在厨房的桌子上。他 们忘记了,世界总是侍机进犯,麻烦总是毫无警告地突然降临。 邓迪慢慢地抽出身来,坐起来。“出什么事了,菲尼斯?” “蒂姆。”菲尼斯语调平平地说。“他在村里,等着铁匠给他修马掌,那马掌其实 根本不用修。” 邓迪又一次在她身旁紧张起来。 奇怪的是,贝蒂娜听到蒂姆到来的消息,只有听天由命的感觉,而没有感到慌乱。 总会有人来找她,这只是时间的问题。最好是蒂姆而不是爸爸,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与父亲毫无干系。不幸的是,这关系到蒂姆。“谢谢你,菲尼斯。”她说。 “这没什么。”菲尼斯低笑了一声说,“村里人把蒂姆绕晕了,他相信了我说的有 关马掌那些话。” 宿命的感觉突然之间变成了恐惧的震颤。“他们给蒂姆讲……那故事了吗?” “讲了,小姐。他们讲了。”菲尼斯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奇怪的满意。“现在我 要到厨房去弄点咖啡。”他一边说,一边把门紧紧地关在身后。“你们别一整天都呆在 那儿。” “蒂姆,”邓迪毫无表情地说,他坐在床边,脸没有冲着她。“你未婚夫。” “是他。”她叹了口气,坐起来,把腿垂到床边,用后背冲着邓迪。她想,魔力消 逝得如此之快,生活如此粗暴地打破了符咒。现在,他和邓迪甚至不能彼此相望。 mpanel(1); “你看来并不为他的到来感到惊讶。” “是的。” “他是来带你回家的。” “极有可能。” “你会去吗?” “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希望时间能再次停滞,一如它曾经 停滞了整整百年。那么再也不会有什么东西惊动她和邓迪,还有这个地方了。 “我明白了。” “不。”他一点也不明白。可是她的喉咙合拢起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他理 解她的恐惧和疑虑。她怎么能让他明白她不想被困在他对贝丝的回忆里,就像他在这地 方被困了百年,没有灵魂一样?怎么让他明白跟他在一起却不知道他看到的是贝丝还是 她自己,好像失去了自己的灵魂一样?她怎么来解释不管贝丝的哪一部分留在了她体内, 那仅仅是一部分,而她头发上的那抹红色是她自己的,来自她的母亲。她怎么来让他相 信一个比他记忆中要广阔得多,神奇得多的世界正在等待他?这一切在她看来都像夸夸 其谈,而她不想对邓迪夸夸其谈。 她不能忍受在邓迪面前愚蠢、浮夸地讲话。 “我以前求过你一次,贝蒂娜,我不会再那样了。” 她突然间感到寒冷、麻木。“你求过贝丝,不是我。”她说,知道这很残酷。她把 帘子推到一边,站起来,逃出如同浓雾一样降临的沉寂。这沉寂把他们分隔开来,把他 们各自包裹在自己的思绪和痛苦记忆里。 “是我的错。”邓迪说。她也站起身,走向菲尼斯扔在门口的衣服。他的步伐几乎 很平稳。这说明他经过休息,愈合得很好。 他不再需要她了。他的生命获得了新生。他找到了自己的灵魂。他可以去任何地方, 做任何事。他可以去追寻一个新的梦想。 她也完成了她的使命。现在她可以离开他了,无怨,无忧…… 然而却不能无悔。 贝蒂娜洗漱完毕,赶快穿好衣服。她到厨房的时候菲尼斯刚好倒好三杯咖啡,放到 桌子上。邓迪却连影子也没有。 “坐下。”菲尼斯说,“趁蒂姆还没来,你需要这个。” 她混混沌沌地跌进菲尼斯为她拉出的椅子,伸手去拿她面前的杯子,快快地呷着滚 烫的咖啡。“你没有别的要说了吗,菲尼斯?”她问,想在这里在他们之间挑起争斗。 她需要有所感觉,即使那是耻辱……或者愤怒。 “没什么可说的,小姐。你是个成年女人。你了解自己的心和自己的脑子。不该我 来评判这件事对还是不对。”他坐在她的对面,然后往她的杯里舀糖,再倒牛奶。 “那么说你没有意见了?” “我没那么说。” “那就告诉我。”她迫切地说。 “在我看来,你听够了别人的意见。”他说,咽了一口咖啡。“你有胆量面对你相 信的东西。” “可是我现在的信念摇摆不定。” “对,是这么回事。我肯定过去就是这样――非要挤到现在来,把人都弄糊涂了。” “我可不是贝丝。”她激烈地说,把这一时刻涌上心头的疑虑否定下去。 “也许是,也许不是。”他把杯子放下,狠狠地,对抗地望着她。 “你相信这些,对不对?”她说,慌张的感觉油然而生。“所有这些。你觉得我是 贝丝又获得了新生,我就该和邓迪在一起。” “你不是贝丝。”他就事论事地说,“可她是你的一部分。是那不消停的部分。应 当让她自由。我还以为你到现在已经接受这些了呢。” “你相信了,贝蒂娜,只不过你太害怕,不敢接受事实。”邓迪从前曾这样对她说 过。她现在知道他说对了一半。她的确相信了。怎么能不信呢?可是事实超越了百年前 发生的事,涌到现在的生活中来,使她迷惑。在她不知道事实是什么的时候,她不能够 接受正在发生的事件的实质。 “贝丝想要自由。”一阵短促的,神经质的笑声脱口而出。“自由!我也想要自由, 菲尼斯!我到这里来是为了自由,可我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受到限制。告诉我,我 怎么能让我们俩都获得自由呢?” “你到时候就能知道了。”他扬起头来,“蒂姆现在该骑过来了。” 贝蒂娜为菲尼斯意义深远的一席话激怒,同时又感到迷惑。她用手拂过双眼,抹去 威胁着要溢出来的眼泪。这让她更生气,她流的眼泪够多了。她怀疑贝丝也是这样。 “贝蒂娜,你有客人。”邓迪走进厨房说,蒂姆跟在他身后。 她吃了一惊,猛地抬起眼睛向蒂姆望去。他的脸看起来很苍白,下颌紧咬,就像他 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对付难缠的客人或者笨手笨脚的雇员时一样。 “你的……朋友放我进来的。”他说,扬起眉毛的样子像是他在等待解释为什么粗 心大意地应付工作,或者为什么还没到星期日就贪杯头痛。 “唔,蒂姆,来认识一下邓迪・德・威尔……邓迪,这是蒂姆・霍桑,我父亲的经 理。” 邓迪点了点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他打量着蒂姆金黄的头发,绿色的眼睛和瘦削 的身形。“霍桑,我听到了不少关于你的事。” “我也听说了你的事。”蒂姆说。 “知道我仍然声名远扬真让人感激涕零。” “也许该说臭名昭著。”蒂姆反击道,“你不仅以路霸驰名,而且是个很老的路霸 呢。” “路霸。”邓迪叨念着,“我喜欢这个称呼。听起来近乎可敬。” “在怀阿明我们把这样的不法之徒处以绞刑。”蒂姆说。 “这里他们也这么做,我向你保证。”邓迪说,带着嘲讽的笑意,“不过到了我这 样的‘高龄’,我已经不适合这样卑贱的结局了。我已经退休多年,现在享受着孤独寂 寞的生活。” 贝蒂娜喝了一口咖啡,掩盖她不自觉的微笑。 “咖啡在桌上,”菲尼斯插进来,“你想来一杯吗,蒂姆?” “好吧。谢谢,菲尼斯。”蒂姆擦着邓迪走过去,大步穿过厨房,俯下身在贝蒂娜 颊上轻啄了一下。“我一直想念你。” 她感到他的嘴唇冰冷,甚至有点粘乎乎的。她虚弱地朝他笑笑,可是眼光却追寻着 邓迪穿着黑裤、白衬衫,扎腰带的身影。穿着这样普通的装束,他本该显得平常。可是 相反,他却比穿着响马的服装看起来更危险。“妈妈和爸爸怎么样?”她问,想找出更 好的话题。 蒂姆直起身,端起菲尼斯从桌子那边滑过来的杯子。“杰卡布像他得大奖的公牛一 样四处乱撞。艾塔威胁说要是他还不安静下来,就要把他劈开烧掉。” “爸爸派你来的。”她说,把眼光从邓迪身上移开。 “不,他本来要自己来,是你妈妈让我来的。” “妈妈?” 邓迪倚坐在柜橱上,听着,不发表评论。 “她觉得你看见我比看见你父亲会高兴些。”他把杯子举到嘴边。这时贝蒂娜才注 意到他的双手在轻轻颤抖。 “你病了吗,蒂姆?”她问。 他用手指耙过头发,叹了口气,“我只不过累了。我差不多一直都在骑马,补回往 来电报花去的时间。杰卡布给每个有电报的地方都发去了电报等着我。” “我带来这么多麻烦。”她说。 “不是你,”蒂姆歪了歪嘴角,“杰卡布带来一大堆麻烦。” “电报?”邓迪说。 他轻声地提出的问题让她吃了一惊。她抬头望了望他,本能地给他做出了解释。 “是一种通讯手段――用一个键打出密码,然后密码通过杆子上架起的电线传出去。有 一条电缆埋在海底,连接英国和美国。”她望着他,知道他正在头脑里想象它,感慨于 现代世界的又一奇迹。 “你不知道什么是电报?”蒂姆问。 “我们这里很落后。”邓迪彬彬有礼地说,“你肯定已经注意到了。” “我是注意到了。”蒂姆坐下,仰靠在椅背上。“村民们更热衷于古老的传说,而 不关心进步。他们好像认为贝蒂娜要为你所谓的复活负责。”他的眼光严厉起来,从贝 蒂娜扫到邓迪。 “蒂姆,”她赶快说,“你要吃点东西吗?” “复活?”邓迪打断她,“有点不妥。因为我好像还没有死,所以不能享受这样神 圣的殊荣。不过,我的确受了伤。贝蒂娜很慷慨,收容我在这里,菲尼斯护理我恢复健 康。”他先向贝蒂娜深鞠一躬,然后是菲尼斯。“我知道在你们的国家积德行善,帮助 需要帮助的人是平常的事。” 菲尼斯的嘴唇努了努,低头望着杯子。 “把左轮枪准备在手边也很正常,以防后来发现那个需要帮助的人是个鸡貂。” 邓迪大度地笑了。“我向你保证,贝蒂娜不仅准备好了一杆枪,还有一把飞快的剪 刀。”他离开橱柜,“如果女主人允许的话,我自己的房顶需要处理了,趁着下一场雨 还没有来。” “你要回你的小屋去吗?”她讷讷地问。她没有想到这一点,没有想过他会不住在 这里,在她能看见他,听见他,知道他在左右可以触到他的地方。 “那是我的家。”他说,从角落里拿起手杖,前一晚他把它留在那里了。接着,他 站到她面前,抬起她的手,在她手指上印下一个吻,一个如此惊人的亲密,提示性的吻, 让她想起他们共同度过的更加惊人的亲密的时光。她能做到的只是不把手抽回来,雍容 地笑着,望着他转过身,步履稍稍有一点跛,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后门。 木头摩擦木头,菲尼斯把椅子推过去,站了起来。“我去喂马,打扫马厩。” 贝蒂娜望着他消失在门外,感情中既有惊恐,又有解脱。她一听说蒂姆要来,就迫 不及待地想跟他谈谈,把他们之间的事妥善解决,安排好她未来的生活。这时她仍然迫 不及待。但她又不喜欢接下去要发生的一幕。蒂姆是个坚强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通常他也都能得到。他爱她,想要她,不会轻易放她走。 “你被他诱惑了。”蒂姆一针见血地说。 她应当预料到的。蒂姆一向喜欢直截了当的方式,而且知道蒂姆对邓迪的讽刺已经 是尽他所能地微妙了。“没有,我没有被诱惑。”她实话实说。 “你肯定没有欺骗自己,相信你已经爱上他了吧?” “这不是欺骗,蒂姆,”她说,强迫自己坦坦然然地迎接他的眼光。“对不起,我 没办法说得更委婉。” 蒂姆的脸变得像白灰一样自。他把嘴扁了扁。“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错了,蒂姆。”她说,突然间她很生气,“跟别人的意见相反,我一向都知道 自己在说什么。”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吧。”他硬邦邦地说,“那就都说出来吧。告诉我你怎么 不想嫁给我,因为你做个了幼稚的梦,要永远跟他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他的小棚子里。用 你那套理论把它都说出来,然后我把你带出这个被上帝抛弃了的地方,给你的脑子里灌 一点理性。” 她的椅子向后倒去,她突然站起身来,面冲着他。她的胃在鸣响,攥紧了拳头。 “我的确爱他。我没有梦见和他一起度过余生。我要去旅行,做我自己的决定,过我自 己的生活。” “你爱他,可你不待在这里和他在一起。”蒂姆拿腔拿调地说。她有一次在法庭上 见过他这样。“那么说他和你一起旅行了?”他抓住她的手,感到他的手粘乎乎的,看 到汗水突然涌出他的额头。“见鬼,贝蒂娜,你不明白像他这样的男人靠有钱的女人吃 饭吗?”他摇摇头,“不,你不会知道,杰卡布一直小心翼翼,把你保护得像个宝塔里 的公主。” “没错,爸爸是这样的。”她说,“可是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妈妈告诉了我需要了 解的关于生活和婚姻的一切。她给我讲了利用女人的男人。” “那么就是你没有好好听。”蒂姆慢条斯理地说,好像她是个孩子。“不过,既然 你宣称知道得这么多,我就直言不讳了。他会利用你的身体,花你的钱,然后丢下你受 苦受难。” “是你没有好好听,蒂姆。邓迪哪里也不跟我去。是我自己去。要是菲尼斯想去, 他可以跟着我。我会很好的。” “你跟我回家去,贝蒂娜。不然访问你的下一位客人就是你父亲。” “这该让我吓坏了,是吗?你觉得我跟爸爸说不出我跟你说的这些话吗?” “你可以说,不过杰卡布不会给你洗耳恭听的礼遇。他会把你抛到肩头,扛回家 去。” 贝蒂娜瞪着他,憎恨他镇静的声音,镇静的表情,镇静的阐述事实的样子。爸爸的 的确确会那样做,这种了解击败了她。 “我看你开始正常思考了。”他说,站起身握住她的手,把他的手指与她的交叉在 一起。他站在她的面前,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肩膀,轻轻地爱抚她,好像在抚慰。“杰卡 布爱你,愿意你享有最好的一切。不过他不理解是他把你赶走的。当然你想看新的地方, 尝试新的东西……甚至试验你对男人的魅力――对一个不是一生中大多数时间都在爱着 你的男人――” 她忍不住了,纵声大笑。笑蒂姆的讽刺,笑他相信的一切。要是她告诉他,邓迪一 生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爱恋她,等待她,他会怎么说呢?这种生活超越了蒂姆能够想象 的岁月。她用手捂住嘴,止住了笑,也不想告诉蒂姆他不相信的事。这样就不会使他相 信她的确需要别人来照管。 她抬起手,用手指背拂过他的面颊。摸到他粘粘的皮肤,坚绷的下巴,皱了皱眉。 她伤害了他。这一切必须结束。她使自己的思维平静下来,试图缓解他脸上的紧张。 “蒂姆,你对我来说意味着很多――兄长,朋友,保护人,而且你是我的初恋……也许 因为所有其它事情和我们共同的记忆,我希望能嫁给你。不过我不能。我爱你,不过爱 得不够。不像我爱邓迪那样。” “你爱他,可是你要离开他。”蒂姆摇着头,好像要让她清醒。“你不能这样做, 贝蒂娜。”他的声音很粗厚,话语颇有责备。 “好吧,蒂姆。”贝蒂娜悲哀地说,知道她要说出实情。同时也知道,一旦说出来, 她就再也不能收回去,也不能向自己证明它是错误的了。“我要离开邓迪是因为他爱着 另外一个人。”她感到痛楚在她心头大大地敞开,威胁着要把她吞噬掉。她慢慢地垂下 手,脱开他,定定地望着他。“她名字叫贝丝。他在等着她回到他身边。”她擦着他向 后楼梯走去,要逃出这间屋子。这里有太多东西提醒她不能实现的梦想。 “贝蒂娜,”蒂姆喊道,她已走上了第一级台阶。 她停了停,但是没有转过身。 “我不会放弃的。”他坚定地说。 “我希望你还是放弃了吧,蒂姆。”她说,然后爬上楼梯,走向贝丝的房间。 蒂姆在望不到她的那一刻身体摇撼起来。好像她消逝了,而不仅仅是爬上了楼梯。 他既感到热,又感到冷。他耳边听到“呼呼”的响声,好像他正在被吸进虚无境界。他 陷在椅子里,使劲想喘过气来,弄清自己的视线。但是他只能看到他不认识的雾蒙蒙的 形象,带着痛苦,背叛和鲜血淋漓的身影……如此之多的鲜血。 他头晕脑涨。他在下沉,却又在悬浮。可是在他的上下和四周,什么也没有,一无 所有。他尽力地思考,可是他的脑子却是空的。他所知道的只有痛苦背叛和单纯的动物 性的求生本能。 他闭上眼睛,把自己卷入黑暗。 “他比我预料的记忆的事要多。”娜米希丝说,她望着蒂姆俯在桌上,“我原本以 为他不会这样。” “我也是,”伊丽希亚说,“以前他受的苦太多了。脑子空空,灵魂被困在没有理 智的混乱感情里。” “可他的心却感觉到那么多,渴望那么多。”拉恰希丝补充。 “这还会发生在他身上吗?”伊丽希亚说。 “不会,我想不会的。”克罗苏回答,“他的线很结实,清晰,而且生机勃勃。只 有这一股丝影响他,而且它太纤弱。” “是我们做出干预的时候了。”伊丽希亚坚定地说。 “你建议做什么?”拉恰希丝问。 “菲尼斯。他很有智慧,而且他的记忆完整又清晰。”伊丽希亚回答。 “不错。”娜米希丝赞同道,“跟他说吧,伊丽希亚,他的心最容易听到你的声 音。” 伊丽希亚闭上双眼。她身体摇动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头歪过来,好像正在倾听。 她颤抖了一下,睁开眼,转到一边去隐藏下颌的颤抖和面颊的鲜红。“说完了,菲尼斯 知道必须做什么了。他会做好的。” “即使这样,这件事也还包含着麻烦。”阿超波丝说。 娜米希丝点点头,“是啊,是时候了。不久我们就能看到我们交办的事会带来末日, 还是解脱。” 一切都完了……这种意识像一只野兽在邓迪心头,把他吃掉,吞食了他的信念。他 曾认为贝蒂娜是为了他到这里来的,她是他的,而且永远是他的。可是那野兽却到了客 栈,面带和蔼的笑容,坚定地与他握手。贝蒂娜用那么熟稔的样子欢迎他。这熟稔是来 自一生共同分享的生活经历。 那野兽就是蒂姆,是过去的化身。 蒂姆,百年前客栈的马夫,有着成人的身体,婴儿的心智。他和蒂姆在孩提时期曾 经一起玩耍,后来在财主的儿子用辱骂和欺侮折磨蒂姆时,他保护过他。他和豪宅的园 丁保证蒂姆总有水果吃,有体面的衣服穿,在孤单的时候总有简单的事情可做。然而蒂 姆因为试图警告他而牺牲了自己。而他自己则踏入行尸走向的冥境。春秋一百次与他擦 肩而过。 然而蒂姆的灵魂,同贝丝的灵魂一样,却留存下来了。 可是为什么呢?他一边想,一边骑马穿过树林朝他的小屋走去,把在客栈中用过的 一包东西捆在马鞍上。 为什么蒂姆又回来了呢?为什么他是贝蒂娜生活中如此重要的人呢? 邓迪害怕这答案。他从没有这么害怕过。   网络图书 独家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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