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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记忆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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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他知道,一切都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们对人类的心灵没有多少控制力。”                 ――报应之神娜米希丝 贝蒂娜伸了伸懒腰,品尝着在睡眠中享受的最后一点黑暗的滋味。经过疲惫的一枕 香甜,没有梦,也没有恼人的思绪,她感到休息得很好,十分满意。而且一点也不想问 为什么。 她朦朦胧胧地回忆起在邓迪的怀里睡着了,还有被抱上楼,放在床上的飘乎感觉。 她记得有一个吻印在了眉毛上,被单被拉到身上。 她还回忆起自己曾经多么害怕,又多么歇斯底里地发作了。还有邓迪怎样抱着她, 安抚她,让她感到安全,受到保护……受到珍爱。可是他也对她发了火,不耐烦。他甚 至对她喊了起来。 以前从没有人冲她喊叫过。人们对待她的样于就像只要喊叫或者发怒就会使她的脑 子碎裂似的。可是邓边喊的时候她却很镇定。她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坚强了,因为他用对 正常人的方式跟她说话,对待她,而不是把她当做一根弱不禁风的羽毛。 可是她又想起,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如果自己的记忆有效的话,她想起他对贝丝也 是这样,把她当做一个成年人,一个女人。这把贝丝吓坏了。 这样让她感到非常、非常地好。 她伸了伸懒腰,打个哈欠,微笑了。她猛地睁开眼,望见阳光,望见邓迪伸手伸脚 地躺在墙角的椅子上。不是幽灵,而是有血有肉的人,穿着黑色的裤子,白色衬衫和锦 缎马甲都几乎敞开到腰部。不过他看上去还是像个地地道道的浪子,胡茬像胡椒一样撒 在脸上,头发蓬乱,额发垂在眉毛上。而且他看上去很脆弱,腿伸在身前,一只手臂垂 在椅子的一边,另一只手按着有伤的大腿,好像在睡梦中也疼似的。 他的头歪歪地耷拉在肩膀上,嘴巴大张着。她绷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他还 打鼾,只有一点点,像小狗或者小马驹轻轻的呼噜。 她喜欢他这个样子。 在她心中最隐秘的地方,她承认自己喜欢他,非常、非常之喜欢。 接下去她想,她甚至可能爱他。 让这个词如此清清楚楚地闯入她的脑际,她本该感到吃惊,可是它已经在那里很长 时间了,成了她的一部分,等着她来认可,承认它的存在。而现在,她望着他熟睡在自 己的椅子上,看起来像她自己时常感到的那样不堪一击。在这个状态下,接受这个事实 很容易。 她爱他,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脸在睡眠中放松,呼呼的鼾声充满了房间。这一点也 不让人害怕。 她翻到侧身,在碍手碍脚的衬裙和睡衣中挣扎。意识到一定是他脱下了自己的裙子。 他本可以再脱一些的,不过他没有那样做。 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他曾经说过。她知道这是真的。 她狠狠地把睡衣踢到床下,弯下身把村裙从下面扯出来。然后用一只胳膊撑着身体, 手扶着头望着他。 好像他感到了有人在盯着他,他慢慢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朝屋里四下望着,虽然 没有动,她已经看出他的肌肉绷紧了。在家里她见到过男人们这样做,他们在不熟悉的 环境中提高警惕,防范危险。 “你不该停止打鼾,”她静静地说,小小心心地,怕吓得他突然动作起来。“这是 个致命的暴露,让人知道你醒了,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他猛然坐起来,要把头正过来,却顿住了。他用手拍着脖子,揉着脖筋。它们肯定 在刺痛着抗议。“你怎么知道这些?”他问,声音沙哑。 mpanel(1); “我是从怀阿明来的,记得吗?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把它叫作狂野的西部。我们的 不法之徒能让你这位响马相形之下像个没断奶的孩子。更别说印第安人、熊、发狂的麋 鹿,还有山狮和野狼了……” 她的声音渐渐停下来,从他仔仔细细地审视她的样子,她看出他并没有认真听。 “你今天早晨好了?” “我应该好了。你不觉得吗?我昨天差不多睡了整个白天,还有一夜。” “你好了吗?”他耐心地说。“我记得昨天你可是对一点灰尘小题大作了一番。” “在晴天的光线下,它们看起来只是灰尘和蜘蛛网,而不是带着魔法和凶兆的发霉 的东西。” “睡眠能扭转或者缓和我们观察到的东西。”他打了个哈欠,左右地摇着头,然后 再前后摇。 “我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没有注意。”她边打哈欠边说。 “我的经验告诉我,如果你总是见到奇怪的东西,就能见怪不怪。” “平常的东西也能变得奇怪。”她补充。 “一点不错。”他笑了,嘴边问过一个酒窝。她还没有来得及欣赏他在这个表情中 嘴的形状,酒窝就消失了。“那么说你很正常……符合此时此刻对正常的定义?” “是的。” “我很高兴听到这样。”他边说边摇着头,好像在使头脑清醒。“现在,祈祷使我 开化吧。我听说过野人,可是糜鹿和野狼是什么?” “印第安人不是野人,邓迪。”她说,很高兴接受这个话题的转换。“他们是些生 活习惯和信仰与我们不同的普通人。妈妈说有时候她觉得他们比我们文明得多。” “我接受纠正。”他歪歪地笑着说。 她点点头。“麋鹿是四足动物,看起来就像有把手的箱子架到高跷上。头上有大大 的角,鼻子突出,鼻头是钝的。野狼有点像野狗――或者像大狐狸――只不过有些营养 不良。”她说,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们北部的山里还有大角羚羊,它们可不像你们这 里温驯的绵羊哦。它们又大又壮,还有角,盘卷在头的两侧。只需一低头,就能把一个 强壮的男人顶倒。” 他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完,他满脸渴望地望着远方,手还在揉着脖子。 她把腿从床边甩下去,站起来,走过去把他的手推到一边,仔细地按摩他的脖子。 “你会喜欢怀阿明的,”她轻声说,“对勇敢的男人和坚强的女人,那是个好地方。” “还有像你一样的人吗?” “没有,我觉得他们个个不同。”她的回答让自己顿了一下。几星期前她也许干脆 会告诉他自己跟他们不一样。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没有那样看待自己。她没有认为 作为一个个体,自己很怪异……绝无仅有。她突然笑起来。 “这么一大早,你能找到什么这么好笑?” 她又笑了一下,可这次是笑邓迪。过去三个星期来她发现他刚刚睡醒时精神并不是 最好。一定是因为他熬夜,多半夜都没有睡觉――那是他职业的危险性决定的吧,她想。 “我只是想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奇怪而且神秘,也许我太普通了,反而被认为与众不同― ―这是命里注定,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一样。” “你是指自己正常吗?” “我指与众不同。”她说,被他颈根的短毛吸引。她扩大了摩挲的面积,把他的衬 衫拉下去,揉着他的肩膀,喜欢它的宽厚和坚实,喜欢那被睡眠温暖了的肉体光滑的感 觉,和下面拉紧的肌腱的质感。“你在锻炼身体,真好。我见过有些人休息得太久以后, 肌肉软下来了,以后他们再不劳神去重新获得力量。这时候所有的东西都开始下垂了― ―胸降到腹部,腹部垂到腿上――好像一堆无用的赘肉崩塌下来。” 他把头靠在她身上,抬头望着她笑了笑。“真是一幅悲惨画面,”他把手伸到后面, 抓住她的手,往下拉,拉到他胸前盘子一样的肌肉上,把它们按在他平平的乳头上。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所谓的‘发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她感到他心跳的节奏和他呼吸的起伏。她感到他的乳头缩紧变硬了,与她自己一样。 她感到他的头在她身上摩擦,这时他转过来,在她乳房的内侧印上一个吻,然后又吻了 另一个。 她觉得燥热难耐。 “你不该穿这么少的衣服走来走去。”他粗哑地说。 “你见过我穿得更少。”她轻轻地回答,“现在突然装作谨慎持重显得太做作。”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胸膛隆起。他把她的手放回肩膀上。“我喜欢你这么想,贝蒂 娜。美国的妇女都这样通情达理吗?” 他立起身,摇摇晃晃地站住脚。她的手滑下来,手指还回荡着记忆中他的感觉。 她渴望感觉更多的他。她望着他宽宽的后背,望着它怎样溶入了窄窄的腰,望着他 的臀部肌肉多么匀称,多么坚实,在他努力站稳身体时扭曲着。她想,他可能会像她的 欲望突然爆发时那样立足不稳。 他迈了一步,向前跌去,脸朝下摔在地板上。 她跨过椅子向他跑去,跌跪在他身边,害怕他因为高烧复发昏厥过去。他已经因为 高烧昏迷了两个星期了。 他的肩膀颤抖着,她听到他胸中发出咕咕的声响,喉咙里发出一声紧缩的声音, “噢,见鬼,真见鬼。” 她坐在自己的脚跟上,望着他的后背因为便滞的笑声起起伏伏。他不是发了疯,就 是累昏了头。她把手放在他脸颊上――他的脸平贴着地板,这是她唯一能摸到的了―― 她摸摸他的皮肤。他没有发烧。 他小心地翻身到一侧,然后平躺过来,他的嘴自嘲地咧着,一半微笑,一半皱眉。 “是不是只要你在,我总要扮演小丑啊?”他说,窘迫得满脸通红。 她也对着他笑。“我希望这样。”她说。这时她想,她喜欢他的程度超过了“非常、 非常喜欢”。“要我扶你起来吗?”她问,一边俯下身把胳膊伸到他身下。 “不,先别动。”他说。 听到他声音里的急迫,她猛地直起身。 “见鬼,我的腿还没有醒呢。”他解释,然后像狼一样地笑了。“不如你跟我一起 躺下来吧。” 她真是受到了极大的诱惑,想接受他的邀请。他惺忪的眼睛和仰卧的身体多么有诱 惑力呀,面对她想要做的任何探索束手无策。“唔……不……我没穿好衣服。”她呆呆 地说,舔了舔嘴唇。“而且,我闻到早饭的气味了。菲尼斯会在楼下等我们俩。而且…… 而且我饿死了。” “没错,”他一边说,一边用目光扫祝她。他伸出手,然后向上,沿着她张开的双 唇外缘移动,又把她的味道带回自己嘴里。“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样……饥饿难耐。” 她感到好像接到了最深的亲吻,受到了最具诱惑的爱抚,得到了最有伤大雅的建议。 她觉得十分有伤大雅。坐在地板上,只穿着小胸衣和衬裙。她的胸部不知羞耻地袒露无 疑。 可是她却喜欢有伤大雅和不知羞耻的感觉。 她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邓迪重重地叹了口气,摸了摸清早脸上的胡茬。“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让你来照顾 我,我也太笨了。”他用胳膊肘撑起身体,笑了,“好吧,亲亲,你扶我起来吧。这样 我就可以走了,让你梳洗打扮。” 可是到头来,她几乎没有帮上什么忙。因为他好像对她想架起他的胳膊的作法很不 舒服。她站在后面,望着他慢慢地直起身,试验着腿,然后小心翼翼地向门口走去。 “楼下见吧。” “好吧。”她说,低下头去望着门,突然感到害羞。 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她从眼角望见他的手杖躺在他坐过的椅子旁边。她跑过去拾起来。“邓迪,等等。” 她在门口追上了他。“你的手杖。”她说,一边喘着粗气,那是因为追赶他。那是因为 他们亲近得使她一醒来就能看见他,因为在他不舒服的时候照顾他,还因为他们调侃了 未婚男女不该谈论的话题――也因为这一切感觉如此美妙。 他接过手杖,低头望着它,好像他也觉得窘迫。 “邓迪?你不该把我抱上楼梯。你肯定受伤了。” “我不想放开你。”他说,“你蜷在我怀里,这么信任……”他低下头,拇指摩挲 着手杖头,“这是个意义深远的礼物――信任。” 不知为什么,她想哭。为自己而哭,为着这些年来的空虚。为贝丝而哭,她如此爱 他,足以为他而死,却不足以与他同生。为他给她的信任而哭,他向她展示了他的耻辱。 大多数男人不会承认这种情绪。“你一整夜都睡在椅子上,为什么?” 这时他笑了,只轻轻一下。他抬眼望着她,“保护你,免得你在黑暗里又看见灰尘 或者蜘蛛网。” “我在黑暗里只看到了幽灵的影子。”她说着,把手放在他扶在手杖的手上。 “现在幽灵走了。你知道。”他说,“过去也一样走了。只有我自己和现在……还 有可能拥有的未来。”他抬起手,把她的手也一起抬起来,吻了吻她手背,然后离开了 她。她站在门槛上,望着他走远。 她把手指按在嘴唇上,轻轻地在身后关上门。回到卧室里,她被蔓延开来的恐惧弄 得瑟瑟发抖。她愿意相信他说得对,只有邓迪和现在。可是外面的树林还笼罩在灰暗和 迷蒙的阴郁里。 她隐约地知道,过去仍然在他们所有人的身上投下阴影。   网络图书 独家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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