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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班 詹姆士・克莱尔本著 薛兴国 译 二十二   “白巫号”在中午时分泊岸,它的主桅已经断了,甲板上散置着缆绳和索具。   布洛克搭着一艘快船上了“白巫号”。   “我的上帝,有人要遭殃了。”他一踏上甲板,看见眼前一片狼藉,嘴中咬牙 切齿地咕哝出一句话。在他眼中,不但船只破损杂乱,散置其中的水手们也都饱含 惊惧畏缩的眼光。   “发生了什么事?”   “早安,大班。”米契尔对他说。他是船上的大副。“我是代哥夫先生管船的。” 他的拳背上满是绳索挣扎的伤痕,他说:“我们遭遇到了风暴、台风,把船给吹偏 航道足足五十里。”   布洛克握着拳在他的鼻尖前晃了晃。“你们,你们就没有一个人看得懂气候? 你们都不知道台风?都不知道这个季节的征候?”   “没有错,布洛克先生。但是台风来得大突然了,我们实在措手不及。”大副 毫无惧色地回答。   布洛克突然一挥拳,大副象根竹竿般地栽倒,昏迷在甲板上。   “伙计?”!”布洛克朝二副喊,他是个矮小精悍的汉子。“现在起由你当船 长,直到有其他命令,现在将甲板整顿干净,我不希望看到这破落户的模样。”   他忽然看见高林站在副甲板上,他大步走过去,不理会他。   “早,布洛克先生,我……’   “我太太在哪里?”   “在船舱底下,先生。这不是米契尔的错。我……”   “闭上你的臭嘴!”布洛克气冲冲地对他咆哮,转身轻蔑地背对着他。看到这 种情形,高林不由得义愤填膺,布洛克就从来不敢将背对着史迪克,这是很明显的 侮辱。   “没有命令,不准任何人上岸!快快清理这捞什子的东西,家伙们,再不然, 小心我修理你们!”他指着躺在地上的米契尔。然后对高林说:“我们待会儿再算 帐!”   “我现在就可以和你谈。”   “再嚼你的舌头,我一拳把你打到海底!”   高林只得跟随着布洛克下了舱,他真希望此刻大班能在场。天老爷,他脾气这 么坏,我如何能说服他?我们又如何能避免正面的冲突呢?   蒂丝等在她舱房的门口,见到父亲盛怒地走过,无比害怕,只好勉强挤出一丝 微笑。布洛克不理会她,自顾自地打开舱门,“砰”地将门给重重摔上。   “天父保访我们,噢!”她哭着向高林说。   “不必挂心,我们不会有事的。”高林强忍着心中七上八下的忧虑,尽量平稳 他的音调,此刻,真希望有任何武器在手。他走到工具架上,顺手拿下了一根木桩。 将蒂丝推向舱房。“不要担心,他在神前起过誓,不会加害我们的。”   “我们逃吧,趁他还没有对付我们的时候。”她哀求道。   “亲爱的,目前不能一走了之。不要担心,我们一定要趁着现在将一切说明白, 一定要。”   “你就这样让蒂丝脱离掌握,让那个狗养的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布洛克在舱 房里责问他太太。   丽莎心中也十分害怕,但是跟了丈夫这么多年,她知道不能在他眼前显示害怕。   “我一直密切地看管着她,从来就没有大意过。他们私奔,无论如何都是我的 过失。不过,既然他们成了婚,洛克…… mpanel(1);   “这件事由我来决定,老天!哥夫的事又如何了?”   她将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说起来是哥夫自己惹的,他当众侮辱了迪 克。”。   这一刻,她不但担心自己所将受的惩罚,更为蒂丝及高林的命运忧心忡仲。也 担心着自己丈夫遭受这种打击下将有的反应。她知道,布洛克听完了所有的事后, 说不定会气昏而作出不可想象的举动。   “哥夫骂迪克,骂得好难听,又用九尾鞭抽他,公然侮辱他。我劝他要忍耐, 要他先回到香港,找到你之后再行动,他却打我。”   “哼?什么!”   她伸手将覆在她右耳的头发撩开,整个耳朵都乌黑淤血,耳内还看得见污黑淤 干的血块。   “还有呢!”   她脱下上衣,胸前赫然是一块块青紫的鞭痕。   “都是他弄的,你的儿子,一个魔鬼。”   “天啦,丽莎……他……如果我先知道……他早已死过两三次了。但如今这样 死于暗箭,不光彩的死法,老天。”他的脸阴沉不定,走到酒桶前倒了一大杯啤酒, 大口地喝了下去。丽莎这时真庆幸有自知之明,预先留下了一桶啤酒。   “大夫提过梅毒的事吗?那臭小子!”   “他没有梅毒,他也不是臭小子,他是我们的女婿呀!”   “我晓得。”   “原谅他们,我求求你。他是个好孩子,深爱我们的蒂丝,她和他在一起很快 乐……”   “不要再说了!”布洛克吞下啤酒,将酒杯重重地放下。“这都是迪克搞的鬼, 我知道了,他居然还想瞒过我。他先设计害了我的长子,又趁我不在时,唆使这小 子和蒂丝私奔。天杀的史迪克,他还敢在我面前造次!”   他怒得将杯子摔向墙壁,杯子应声粉碎。   “我们今天将哥夫海葬。”   “亲爱的,”丽莎一把抱住他的臂膀说:“不要走,洛克,关于小蒂丝的事, 我们得先说明白,原谅她,好吧?”   “嗯!”   “哥夫告诉我有关你们父子俩对她的阴谋,那真是罪过。不过他已经得到报应, 他欺骗了蒂丝。幸好这件事高林尚被蒙在鼓子里,因此,蒂丝还不会受到伤害。”   布洛克双眼周围的肌肉拉紧了:“你说些什么?”   “我说的都是事实。”丽莎说,她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崩溃厂:“至少也得给他 们一个机会。你曾经在圣神前起过重誓,神帮助过我们和蒂丝。原谅他们吧!”   她把头埋在臂弯里,泪如雨下。   布洛克嘴角因生气而不停地牵动,但却发不出声音。他蹒跚地走出舱门,来到 高林和蒂丝面前。   他看见蒂丝慌乱惊惧的眼神,使得他内心痛苦无比。   “你们故意违背我的意愿,我答应你们三个月,而你们……”   “爹,噢,爹!”   ‘布洛克先生,我能不能……”   “闭嘴!你们真太过分了,你,蒂丝,你的举止就象个不知羞耻的贱妇。好, 好,去向你妈话别,从今以后,你们不要在我的面前出现。”   “爹,请听高林说……”   “滚开,我不想跟他说话。”   “ 我不走!”蒂丝的态度突然间强硬起来。她一把抓起木桩,人变得歇斯底里 的说:“不准你碰他,我、我跟你拚了!”   他一个箭步,在她还搞不清楚什么之前,便把木桩给抢了下来。“都给我出去! 噢,我的老天!”   他呻吟着,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呢,他多希望她抱住他亲热的叫他,可是内心里 不知什么魔鬼却驱使他板起面孔。   “好了,亲爱的。去整理你的东西吧!”高林劝蒂丝。   她顺从地走进了舱房。   布洛克将门重重一摔:“我曾经起誓,要给你们安全的港湾当礼物,但那是在 你们的婚礼经过周详策划的条件下才有的。”   “布洛克先生……”   “不要叫我,看在老天的份上,我恨不得把你捏碎喂鱼。”他嘴里狠狠地吐出 这些话。“我说过三个月,我可是正大光明的说过,你们都亲口答应我的,如今却 毫无理由的反悔,我说过,婚礼要盛大举行,要作得风光,而……”   高林无话可说,他祈求着上苍赐给他面对这头暴狮的勇气,但是,老天,他依 旧十分畏怯。   “是不是,你说。”   “是的。”   “所以啦,我得好好考虑我当初许诺的事。”   “我可以说话了吗?”   “我还没完呢!小子。不管如何,你们总是结了婚。你有没有种在神灵前回答 我的问题?”   “当然有啦!”高林急着想告诉他,医生检验了,他并未染患梅毒,同时也要 告诉他,为什么上妓院种种。   “在神灵面前?你敢?”   “不错,我绝对坦白,没有任何隐瞒……”   布洛克打断他的话。   “这些事情,是不是大班主谋?他使你有私奔的念头?他知道这么作,就会惹 火哥夫,让他气昏头,公然在大众面前和他起冲突,以取得和他公开决斗、致他于 死的借口?你到了妓院时,不是已经神志不清,烂醉如泥了?不知道身边的人是阿 猫阿狗了?不,你不必回答,答案已经写明了。”   “但是,你一定要听我说,有很多……”   “原来我是要给你们一个安全的港口,不过我坦白告诉你,我的道行还落在大 班之后,我还输给‘财富商行’。除非见到它没落,否则我会永远食不知味。现在, 我的港湾只能属于布洛克父子,不能落于外人之手。”   他开门,示意要高林走。   “你还没有听我说,那是不公平的。”高林急急地叫道。   “少在老子面前说‘公平’了,我当面要你们等三个月!我向你说过:‘咱们 光光彩彩的办这事,小子!’,你都敢违背我们所约定好的事,你还有‘公平’可 言?哼!”   他大踏步走掉,高林只得紧随其后,羞愤、不安、怒气一起在高林的胸中翻搅, 令他百感交集。而他只能一再叫:“不公平!”   布洛克爬上甲板,水手们远远地看着他。   “伙计!”   二副正在甲板上忙着指挥众人四处收抬,听见布洛克的喊声,连忙放下手头的 事情跑过来。   “替我去找迪克!告诉他,我在快活谷等他。就在他和我的码头中间。”   他说了一半,象是想到什么,又停止了。他的脸色由铁青转而为奸险的阴笑。   “慢着,到小山丘好了,不错,我替他在那选个坟地,去告诉他,我在快活谷 的小山丘上等他,就好象哥夫在等着他一样,你懂吗?”   “是的,先生!”二副用舌头舔了嘴唇,说:“是,先生。”   “如果你胆敢将这事泄漏给任何第三者,老天在上,我会狠狠地惩处你。”   布洛克转身走下舱房。   “先生,谁负责整条船?”   “就是你,你现在是‘白巫号’的船长,除非另有命令。”   史迪克注视着会前,她仍然熟睡着。他拿芸茜跟美美,以及早年的中国情妇- 一作个比较,这三个东方女子和他的太太有着如此不同,却又似乎很相近的地方。 他百思不得其解,何以他总是觉得这三位东方女子总是一再地吸引着他,使他忘了 在国内的妻子,他扪心自问:“爱情”到底是何物!   这三个东方女子有许多共同点:丝绸般柔滑细致的肌肤,很高度的幽默感,柔 顺、聪明、老于世故。美美更是其中之佼佼者。   他轻抚着芸茜的身体,她微微一动,但没有醒来。他.小心地起身,到舱口观 看天色。云层似乎更厚了,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怎么样?差强人意吧?”   美美坐在床上,调皮地看着他。。   “什么怎么样?没什么呀。”   “我的妹妹在哪里?”   “太太要我来的!”’   “哼!”美美摇着头道。“你啊!你真是个色欲焚身的伪君子。”   “对极了!”史迪克逗着她说。她清瘦的病态脸庞,愈看愈党动人。“我真要 撵你走了。”   “啊哈,我才不在乎呢!”   他趁势一把将她抱起来。   “喂,大班!”她说:“我敢说,你一定很喜欢芸茜,对不对?”   “你愿意作我的妻子吗?”   “什么?”   “如果你对咱们的关系不感兴趣的话,我们就停止这种关系。”   “噢!不,大班,你说的是名正言顺的妻子?啊!不会是你又拿我寻齐心吧? 这么重大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正经话,我没有逗你。美美”,他抱她坐在椅子上:“再等几个月,我们 一齐搭快船回英国,在海上举行婚礼。”   “噢!太好了。”他们紧紧地搂着对方。   “放开我一下。”他依言放开她。她走到床边。   “上床睡吗?”史迪克问。”   “你要照你的风俗礼仪和我的风俗习惯明媒正娶吗?”   “是的,如你所愿!”   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用前额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我发誓我会做一个贤妻良 母。”   “不要这样,美美。”他很快地扶她起来,抱她到床上。“我向你磕头,是因 为你给了我女人至高无上的荣耀。”她再一次抱紧他,猛然又推开他。“怎么样? 生日礼物还不赖吧?哼!那就是你因此才想到要娶我这个老婆娘做为回报呀?”   “一点也没错。”   “她人很好,我喜欢她,真高兴你也能喜欢她。”   “你是如何认识她的?”   “她是个华人的姘妇,那男人六个月前死了。只有十八岁。他没有留下什么财 产,生活不易,于是元配就央人替她找个归宿。我得到消息.和她见了面,就这样。”   “那时候?在澳门?”   “不是,是两三个月前。”   美美挨近他:“我在广东和她谈话见面的。我想我已有孕,找她来正好。因为 我的男人呀,是个色鬼,在家里呆不住,而往妓院跑!你这个伪君子,说好了不去 沾惹花街柳巷的女人,昨天却去泡妓院。”   “我是去找昆斯,我可没和妞儿胡来。”   “哼!”美美用手指戳了他:“那只是你的借口,不过,这次再听你一次。”   “非常感谢你。”   有人敲门。“谁啊?”   林定的声音:“大班?有信差送回信来。”   是布洛克的口信到了。   布洛克看着史迪克登上小丘陵。看到史迪克腰上缠挂的流星锤,使他感到一阵 恶心。但是,他高兴他俩终于可以摊牌了,数十年的恩怨,今天一笔解决。   他右手拿着流星锤,左手拿一把刀,站了起来。   史迪克看见丘陵上布洛克站立的身影时,他只好忘掉一直想好的计划。眼前, 他只有一件事,就是消灭掉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只有消除掉他,才能出胸中的一 口闷气。毕竟这是数十年来日夜盼望的事。   他清了清思路,现在要摒除一切。他带着恨意继续埋头往上爬。两个仇人终于 面对面了。   “私奔和决斗,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不错!”   史迪克解下流星锤,他心中又记起了他的计划。   布洛克紧握着流星锤向前跨一步,准备作生死决斗。   史迪克眼睛里的恨意突然消失无踪。他说:“哥夫那样子死去,我实在很难过。 说真的,我本想独享杀他的乐趣。”   布洛克一言不发,身体轻微颤动,任东风拂乱他的头发。   “蒂丝有梅毒。”史迪克说。   “她没有,医生检查过高林。”   “医生可以收买,她确实染上了梅毒。”   “你这……”布洛克大力一挥,流星锤闪击而到,史迪克赶紧闪开,就差那么 一英寸便打到他的眼睛。史迪克也举起流星锤,向布洛克击去,两人开始在小丘上 一来一往,象两只野兽般的格斗。   “那是哥夫搞的,哥夫的计划!”史迪克从格斗的空隙中说。他希望用语言来 解决今天的事。   “听到吗?那是哥夫搞的鬼。”   布洛克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只知道,恨不得闭了眼,和眼前的这个敌人同归于 尽。   “那是哥夫的阴谋。”   “谎话!”   “哥夫在高林的酒里下了春药。哥夫收买了妓院,要她们找来一个有梅毒的女 人,他要让高林染上梅毒,那就是你混帐的儿子,你懂吗?”   “你瞎说!”   “看在上主的面上,高林没有梅毒,我刚才所以如此说,是要你了解,何以会 要杀哥夫。事实上高林没事,蒂丝也没事。”   “哼!   “这都是真的,我发誓。”   史迪克一击,将布洛克打退,他走向还没有盖顶的教堂,推开门,走了进去。 到祭坛前。   “我在圣主面前发誓这是真的。”   布洛克站在门口瞪着他。   “哥夫在澳门杀死一个妓女,在这儿又杀了一个。这都是千真万确的。就算我 不向他挑战,你当他的老子,你也会宰了他。’”   “那!’布洛克说:“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我不再为哥夫的事找你,我们来算 算我们的总帐吧!”   正当他蓄势待发,一阵新的风迎面扑向他。他感到有什么不对劲,转过头注视 着大陆。   史迪克也被他怪异的举动吓了一跳。   “风向改变了。”他用预报凶兆的不祥口吻说。   “什么?”史迪克也跟着注视中国大陆,仔细倾听。辨别风向和速度。   风的确是改变了方向,从北方吹过来。   “台风!”   他们一起遥望码头,可不是,大帆船或小舢舨都迅疾地驶向岸边。   “台风没错!”布洛克说。“不过哥夫的事也是真的。”   史迪克轻蔑地吐了一口痰。   “我为哥夫的事情抱歉。不过他已入土为安了,我们就怜悯他了吧!”他自问, 我做错了什么?哪里错了,要如此遭天谴?我不应该在今天叫你出来。不过,我们 总是该了断一下,你选个日子好啦,同意吗?”   “好。”史迪克解下流星锤,放好刀子,不信任地注视着他。   布洛克亦解下武器。   ‘你原谅高林和蒂丝吗?”   “除非我做了‘财富商行’的大班,他也成为‘布氏父子公司’的一分子,不 然,他们将死在我眼前。”   他们从不同的路径离开小山丘。   北风愈吹愈强劲。黑夜降临时,“英皇城”内的屋于都做好了防台的工事,停 泊在码头的船也放下了深锚。如临大敌。   有人说不可能会是台风,因为台风刮的不会是北风。史迪克也信,因为他从没 有看过刮北风的台风,也没看过刮台风时,气压计还会显示出高气压来。   不过为了安全,史迪克还是把美美、芸茜、阿姗和林定搬进快活谷的废弃工厂 内。   高林、蒂丝和葛烈盛留在码头管理站的大房子内。   史迪克从小山丘下来,他将他与布洛克之间所达成的协议,告诉了高林夫妇和 美美。一整天,在做防台的准备时,他老觉得心浮气躁。   “怎么回事,亲爱的?”美美问。   “我不知道,也许是布洛克,也许是我自己,也许是台风,或许是云层太低的 缘故吧!”   “告诉你错在哪里吧!你对于已经发生和不知道的事,想得太多了。哼!真是 笨。过去了就算了,既然和布洛克暂时谈和,就不要再胡思乱想。吃点东西、喝杯 茶,芸茜在等你呢。”   史迪克喃喃自语地走出房间。“非常感谢你,但是我很忙。”他下了楼梯,心 中舒畅不少。是啦,何必杞人忧天呢?过去的就一笔勾消吧,他只想记着美美对他 的无限柔情蜜意。   布洛克家人,下午将哥夫的遗体海丧之后,便留在船上。他命令手下将帆桅弄 下,再下了三道锚到海底。   风雨在黎明前更大更急,可是气压计依然指着二十九点八的位置。人人都认为 这只不过是场大风雨。   晨曦初现,史迪克披上雨衣,离开寓所。   “你小心。”美美在他离开时在后面喊。   史迪克冒着风雨,走向葛烈盛角的码头管理处。雨点打在脸上,令他有刺痛的 感觉,云层愈来愈低,史迪克和高林、蒂丝、葛烈盛在用过早餐之后,便准备离去。 他走到门口,停在气压计前。   “老天,跌到二十九点五了。”   葛烈盛焦虑地看着墙上的挂钟。快十点了。   “每半小时下降半英寸!”他看了一下气压表,跟在史迪克身后走。   海和天几乎连成了一片,风势很强猛,仍然是北风。雨下得更大。   “台风来了,没错。”史迪克沿着英皇道快速地冲向快活谷。   “不管外面情形如何,高林、蒂丝,千万不要打开门,以免危险”。葛烈盛临 走时交代。   史迪克快步奔走,他看到中国人都往太平山跑。欧洲人到处在找可以避风雨的 地方。史迪克加快脚步,走到岸边。海上波浪汹涌,惊涛拍岸。有好多艘快船被风 吹翻,一群船员在波浪中游向岸上。史迪克和几个中国人及欧洲人帮忙把他们救起。 他发现里面赫然有辛克雷和莫斯在内。   “老天爷!你们怎么了,辛克雷、莫斯?”   “老天有眼,我们没想到真还能见到陆地!”莫斯喘着气说,辛克雷则屈起身 大声的呕吐。   史迪克和众人扶起他们,奔向快活谷。   到达史迪克居室时,他们才同时舒了口气:“谢天谢地。”   “海上情况怎样了?”史迪克问。   “二、三十英尺高的大浪,再返个半小时我们就进不来了。”一个船员心有余 悸地说。   “你们干嘛挑这个时候来香港?”他问莫斯。   ‘哗伦大人昨晚到澳门,他要我先把外务大臣的文件带来。里面的内容与史基 勒的文章一模一样。他奇怪史基勒真是有通天的本领。华伦大人随后就到,并且要 朗塔夫立即离去,且要海军将领马上准备开往北方。”   ‘他为何不直接来?”   “他认为一山难容两虎,要朗塔夫走了后他才来。”   莫斯已经疲惫得说不出话来。   史迪克离开他们,去看气压计。二十九点一英寸,还在下降中。   “老天爷,一个小时下降十分之三英寸。”史迪克走到窗前,他擦去水雾,可 以看到“中国云”及“眠云”在海上随着波浪起伏。   布洛克整天在船上,也是感到懊丧与烦躁。他知道,这些天他不可能有好觉睡 了。他真想去买个大醉,利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但是他知道台风的阴影压着,危机 随时都可能展开它狰狞的面目,所以不容许他有丝毫的松懈。他站起身,走出舱外, 去查看锚下的情形。   一切都大致妥当,他又回到舱内。   “喝杯茶吧,亲爱的。”丽莎招呼他说:“你最好换一身衣服,他们刚才拿过 来的。”她指着一堆干净的衣服。刚才布洛克巡视一遭,已经将衣服、裤子弄湿了。   “谢谢你,丽莎。”他接过茶,茫然地坐在床沿。   “爹,和我玩扑克牌。”他们最小的女儿莉莉吵着要他陪她玩。   布洛克仍然呆坐着发怔,没有听到她的话。   “爹,和我玩纸牌好吗?”   “不要打扰你爹,等一下我陪你玩。”丽莎哄开女儿,要她到另一个舱房去。 她心中一直暗暗感谢上苍,使她丈夫和史迪克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不幸。布洛克已告 诉过她,那天下午和史迪克碰面后所发生的事。现在,她必须要忍耐下来,以后才 有能力来助蒂丝一臂之力。因为哥夫已经去世了,布洛克可不能有任何三长两短。   丽莎最近总是祈求上天,保佑蒂丝、高林以及所有这里的人们。她现在走进舱 房去陪莉莉玩纸牌。   在哥夫的葬礼之后,回得船来,布洛克一语不发地将自己关在舱房里好半天。 哥夫的死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几乎怀疑这一生来到世间是否有价值。   整个夜晚,风雨一直不曾停歇。傍晚时分更是大雨滂沦,不过纵使是风大雨大, 倒并不令人觉得有任何重大灾变的征兆。风大得不会令人害怕。   布洛克和衣而睡,清晨时分。他睁着睡眼来到甲板,他看着气压计,还是指在 二十九点八英寸,他敲了敲,指针依然顽固地抱住这个数字。   “早安,先生。”二副走了过来。   他冷淡地哼了一声。   “不过是一场暴风雨罢了,我看没什么大不了。”二副小心地观察布洛克脸上 的表情。深怕说错了话会吃苦头。   布洛克抬头观看海和天空,云层似乎快压下来了,笼罩了整个岛和海面,但看 上去也不过是这样,不算是太稀罕。   他不放心地再检查一次锚链,它们依然稳如泰山,三条深锚就象巨人的粗重腿 般扎在海底,使船分毫不受潮浪的影响。不过他心中并不快活,他心中不太笃定。   “中国云”平静地泊在不远处的码头上。船上的值班水手躲在下风的甲板处, 其他船只都已泊好岸,放好锚。有些晚到的快艇、舢舨正忙着找背风处来击泊。葛 烈盛角一片“山而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布洛克走下舱船,甲板上值班的水手与其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有个水手说:“自从昨天以来,他似乎老了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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