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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班 詹姆士・克莱尔本著 薛兴国 译 十二 谈判又开始了。谈判期间,史迪克和布洛克继续做他们的买卖。他们不单走私 鸦片,还做经纪及代理人,他们买卖棉花、食物、鸦片。以利润购入大炮及火药。 史迪克以银元买进四十五万九千磅茶,以五十磅重的柳条箱装运,全部茶及五 千五百捆丝全运在“蓝云’哩。只要船安全且领先到达伦敦,他便可获利六十万镑。 布洛克的“灰巫”也满载着茶及丝。和史迪克一样,布洛克知道除非六个月后 传来船队安抵伦敦的消息,不然他睡不安稳。 史迪克知道,在广州的谈判不会有结果。除非军舰逼近北京,否则谈判便会一 直拖延下去。在谈判期间,获利最多的是鸦片走私,因此史迪克并不希望谈判马上 有结果。 这段期间,洪门已经在香港建立了基地。陈哥顿是香港地区的堂主,而金生是 南中国洪门堂的堂主。朗塔夫知道洪门在香港设堂的消息,便约了史迪克他们,讨 论如何消灭此一地下组织。但布洛克他们认为香港是自由港,不能没有中国人。要 是一下子铲除他们的话,会引发全面暴乱。所以主张息事宁人,只要洪门的人不在 香港兴风作浪,便默许他们存在算了。海军上将说:“就算香港的中国人全面暴乱, 我们海军也有能力镇压。” “真的吗?”史迪克说:“中国人只是海军不行,所以海战都输给我们。可是 在陆上,恐怕陆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是说咱们的陆军差?” “我听说你们曾向陆军挑战过,是吗?” 海军上将和陆军上将一起看着他。 “我提议在舞会那天,来一场比赛,看谁强谁弱。我出五千几尼赌陆军赢。” ‘你很慷慨,迪克。不过我怕陆军派不出人来。”海军上将用挑衅的口吻说。 “就在舞会那天举行。我们要输的话,也输一百几尼。”陆军上将说着,脸色 泛紫。 “我也赌一票。”布洛克说。 “好!你们两个每人一百几尼。”陆军上将气冲冲地说。 之后两位上将一起离去。 “洪门的事怎么办?”朗塔夫问。 “驱散解决不了问题的。不如让他们在香港生根,以香港作为他们的根据地, 这样他们就会和我们和个相处。对不对?” “可是,怎样使他们以香港为根据地?” “给他们英国国籍。” “这个提议很好。只要女王陛下批准,我们就可以进行。”朗塔夫回答。 圆月照射下的香港仔显得一片宁静安详。街道上空寂无人,简陋的小屋门户皆 紧闭。混浊的岸边海水中,数百艘舢版紧靠着。 史迪克站在村外一条叉路上,那是预先约定的地点,路旁有一口井,井上点有 三盏灯笼。他只有一个人,怀中的金表指示着约定的时间已近。他猜想着胡国和他 的手下会从哪一条路上来,是由村中来?由舢舨上下来?从荒芜的山上下来?抑或 从遥远的海域驶来? 他巡视黑暗的大海。除了缓缓的波浪外,海面上没有移动的东西。在漆黑大海 的某处,正张满帆在迎风航行的,是“中国云”,船上的人正待命而动。船离太远 了,大概看不到他的动静,不过可以看见灯笼的微光。史迪克的命令是:要是灯笼 忽然熄灭,船上的人马上跳上快艇,带着毛瑟枪和弯刀上岸支援。 mpanel(1); 沙滩上还有他带来的几个人。他们身怀武器,整装以待,躲在两艘快艇的两旁, 他们正在注视着灯笼的光辉。 一阵狗吠传了过来,他警戒地注视着村内,眼观任何阴影的移动,耳听八方。 但他什么也没发现,只看到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在溜达。他走近井边,靠着井沿坐 下,把身心松弛下来。他很高兴又回到香港,美美和小孩都已平安接来,搬进快活 谷中的房子里了,他深感满足。 在他离开香港那段时间,史罗伯和高林处理事情非常 顺利。那栋房子,四周 围绕高墙和铁闸,已经盖妥。为了盖房子,他们动用了两百五十个工人,日以继夜 的赶工。 虽然有些细节还没有弄完,比如花园里还没种上花和树木,不过家具和装模都 已竣工。房于本身用砖盖成,上面盖以木顶,里面有壁炉,四面都有窗户,光线充 足。 前天他就把美美和她的女佣人阿栅接进去住,还替她雇了自己的亲信厨子林定 以及洗衣服的女佣。 虽然那群欧洲人都未见过美美,不过他们都猜到大班已经把他的情妇迁到香港 来了,作为第一批长期定居的人了。他们互相谈论着这件事,心里却不免兴起一丝 嫉妒之急可是他们都不跟她们的老婆谈这件事。他们知道,他们的女人知道得愈少, 他们愈容易把自己的情妇弄来。如果太太们一起怀疑,那生活就不得安宁了。 史迪克对仓库和工厂的进度非常满意 对于他和高林之间的假冷战未被发觉,更 是高兴。高林曾经传话给他,布洛克已经对他展开过初步的试探了,而魏铁曼则邀 请过他登上那艘造价昂贵的古柏一铁曼鸦片船,款待过他了。 高林也传话给他,说已经讨论过亚洲贸易的未来,必须要依赖合作,特别是欧 洲人之间的合作。他也传话说他曾和雪娥共进晚餐,深为她的美艳所吸引。 一条鱼跃出水面,在空中停了一下,又跌回海里,史迪克又听看了一会儿,恢 复松弛的状态,让神思飘摇。 雪娥和高林倒是蛮相配的,史迪克客观的分析,跟自己也很配。不错,她会是 个很出色的女主人,对伦敦的各种宴会绝不陌生。不错,有她陪伴那些国会内的绅 士淑女大人,甚至内阁大臣,确是最适当不过了。我该去买一个爵士的身分吗?当 然,你有能力的话,买十个回来都可以。。只要“蓝云号”最先回来,就算落后成 第二或第三,只要平安回来就可以了。如果把季节的贸易也包括进去,替自己买一 个爵位也未尝不可。 雪娥很年轻,娶她过来非常有利,她在政治上能帮上很多忙。可是贾古柏呢? 他不是爱她爱得昏了头吗?假如她拒绝了他,那便是他自己的问题了。 那美美呢?会对自己有阻碍吗?毫无疑问,自己的太太苦身分不当,在英国人 的社交圈中是吃不开的。也许找~个领主的女儿,或者公爵或内阁大臣的女儿更加 适合。等回到英国老家再说吧!有的是时间呢! 一只狗对着海上的舢皈猛吠,史迪克背向灯笼,看着那些舢服他看到有影子在 动,而且不只一个,他看到一群中国人从船上走下来,集中在岸上。他还看到斯格。 史迪克握着手枪,平静地等候着,眼睛搜索胡国的位置。那群人几乎无声地踏 在路上,向史迪克的方向走来。斯格很机警的混在中央。他们在离并不远的地方站 定,盯着史迪克。来人都是年轻小伙子,二十出头,全身穿黑布衣裳,头戴苦力帽。 “夜已够深了,大班。”斯格轻声说,露出警戒的神情,随时准备着撤退的样 子。 “胡国呢? ‘他要你原谅他,他忙得分不开身。这里有一百人,你把最棒的挑选好,我们 马上分手。” “要他们十个人一组,把衣服脱掉。” “脱衣服?你是说脱衣服吗?” “是的,脱衣服。” 斯格斜眼看着史迪克。然后他耸耸肩,退入人群中,用中国话和他们交谈。人 群迅捷地分成十人一组,把衣服脱去。 史迪克向第一组做了个手势,他们走入灯光照到的地方。他精挑细选,有些选 出一个,有的选两三个,有的一个也没选。他选得格外小心,因为这些选出的人, 只要驾驭得当,将是他和清廷谈判的一样利器。 斯格不耐烦地看着史迪克挑选,他把刀拔出,反复的插入松士里。 史迪克终于选完了。“我要这几个。他们现在可以把衣服穿上了。‘’ 斯格下达命令,他们很快的把衣服穿上。史迪克掏出一叠纸,递了一张给斯格。 “你念给他们听。” “这是什么?” “这是契约。说明薪水多少和服务五年的年限。他们每人都要签一张。” “我不念。要签这契约干嘛呢?早就跟他们说好替你做五年事的。” 史迪克另外抽出一张用中文书写的文件递给他,说:“交给会念的人。他们非 签字不可,要不我就不要他们,我们的交易就算结束。” “一切都按规矩来?是不是?”斯格拿过那份文件,交给了一个人,那个人走 近灯笼就着灯光细看内文。斯格对那些未被史迪克看中的人挥挥手,他们立刻走回 舢额。 那个人开始把内容念出。 ‘他叫什么名字?”史迪克问。 “方。” “方什么?” ‘方什么都可以,随你喜欢。谁会去花脑筋记这些人的名字?” 其他的中国人仔细倾听方的朗诵。其中有一点使得他们爆发出笑声。“什么事 那么好笑?”斯格用广东话问。方费了一番唇舌才解释清楚。 斯格对史迪克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要他们答应在五年之内不准有通奸行为, 也不准结婚?这点很不妥。你把他们当成什么啦?” “没什么不妥,斯格,所有的契约都是这样子。” “水手的契约却不是这样,我的老天!” “他们将会升做船长主管,所以他们一定要定妥契约,这样才合法。” “这大大的不妥,你是说要他们五年不能跟女人上床?” “这只是一种约束,不过他们绝对不能结婚。” 斯格转身向着群众述说史迪克的意思,他们再次大笑起来。“我说他们会象服 从上帝那样的服从你,他们同意不做通奸的事。”他抹掉脸上的汗。“胡方财跟他 们说过,他们属于你的,五年之内你大可不必想忧。” “那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没什么,我老实跟你说,没什么。” 方继续念下去。斯格听得津津有味,他没想到史迪克出手那么大方,薪金定得 高得吓人。 方念完以后,史迪克要每个人在契约上签上中文名字。他们每个人都会写字。 然后在契约的背后,史迪克要他们把左手掌浸在墨水上,再把掌印上。 “盖掌印干嘛?”斯格问。 “每个人的掌印都不同,现在我可以分辨谁是谁,不必靠名字,你懂吗?” “你很聪明,大班,听说你也用很聪明的方法骗走了布洛克的银元,有这回事 吗?” 史迪克注视着斯格。“布洛克说是欧洲人袭击他。你是其中一分子吗?” “我是胡方财的手下,大班,胡方财不喜欢失败,你想会有我吗?我能失败吗?” 斯格挥挥手,签了约的人走回舢舨。然后大班和斯格也分了手。 “为什么这么早就出去?大班,”美美伸了个懒腰间:“你才睡了两个钟头, 这样会伤元气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要你不要管我,睡你的觉吗?”大班说。外面阳光灿烂异 常,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有敲门声传来,同时传来林定的声音:‘有位小姐和先生要见你,可以吗?” “不要紧。”史迪克从床上起来。 “你早就约了客人吗?”美美问。 “没有。” 史迪克穿好衣服,梳洗后走向客厅。心中一直犯前咕,不知道一大 早是谁要见他?当他看到来者原来是雪娥,心中的愤怒消失得一干二净。 雪娥年约二十,美若天仙。十八英寸的细腰,高挺的双峰隐藏在露出颈和肩的 绿色天鹅绒长袍内。黑红的客发上戴一顶绿色的软帽。 哈,史迪克想,她一天比一天漂亮了。 “哈罗,大班。” “早安,雪娥。” “早安,抱歉未约好便间来了。”魏铁曼显得有些不自在。 “不要这样说,叔叔。”雪娥爽朗的说:“邻居前来祝贺乔迁之喜,在美国是 一个好的风俗哩!” “我们不是在美国呢,亲爱的。”魏铁曼很希望今天是在美国,他可以要雪娥 嫁给贾古柏,肩上的责任便可以卸下了。贾古柏,他想,干嘛不快点求婚?现在大 班没有太太,雪娥一大早就吵着要来,她有什么意图?要是她属意于大班,那你还 有什么搞头?贾古柏要是发火,古柏--铁曼公司就垮了,我的梦想也落空了。华 盛顿的政客们每年都需要他大量的金钱来支持,要是贾古柏将公司毁了,怎么办? 无论如何,雪娥得嫁给贾古柏,不能让她嫁给大班。 “很抱歉未通知就来了。”他又重复一遍。 “十分欢迎你们。”史迪克向林定打个拿酒来的手势:“甜酒?” “谢谢你,可是我们马上就要告辞了。”魏铁曼说。 雪娥忍不住大笑说:“我们才刚到听!我要做第一个光临你新宅的人,大班。” “你是的,请坐。高兴见到你们。” “我们带来一点礼物,祝你乔迁之喜。”她打开手提袋, 拿出一小块吐司、一小瓶盐和一瓶酒。“这是老迷信,给你的新居带来好运。我本 来一个人要来的,叔叔说一个人不太方便,所以就陪着我来了。” “很高兴你来。”史迪克拿起面包。金黄色,脆而芳香。 “我昨晚烤的。” 史迪克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太棒了!” “你还没吃下去呢,你只是这样想而已。”她大笑。 林定摆下杯子和酒后离开。 史迪克倒了三杯。举起一杯说:“长命百岁。” “你的房子很漂亮。大班!”雪娥拿起酒说。 “等装修完,我带你到处参观。”史迪克知道她想探听谣传中的美美是不是真 的在这儿,他不动声色。“生意好吗?”他向魏铁曼问。 “很好。古柏下午会从广州回来,那边很乱。你会回去吗?” “几天之内。” “我们的一条船在新加坡看到‘蓝云’和‘灰巫’,它们并驾齐驱,全速航行。” 谈论生意时,雪娥偷偷观察史迪克,你是个大人物,她想,也许你不知道,迪 克,不过我是准备嫁给你。不知道你的东方情妇长得怎么样?我感觉她就在这幢屋 子里。情妇不情妇也罢,我是你的女朋友。只要成了你的太太,你就可以不再漂泊 了。 “我想我们该告辞了。”魏铁曼站起来说:“抱歉打扰你。” “欢迎你们随时来。” “哦,对了,大班。我知道今天下午有比赛,女人不能去看,你能替我下一块 金币赌海军赢吗?” “老天,雪娥。”魏铁曼苦着脸说:“赌博是坏习惯啊!” “我很愿意,叔叔。”雪娥说。“你下了多少赌注?” 史迪克大笑着把他们送到门外。 整个快活谷活跃异常。大厦开始兴建,其中在英皇道上最大的两栋三层楼房是 属于“财富商行”及“布氏父子公司”的。样式和广州的工厂一模一样。竹棚已经 架起来了,主要的骨架也完成了。无数的苦力在搬运砖头。远处的“葛烈盛角”亦 已动工建造修船坞。教堂尚未兴建。 史迪克走进史罗伯帐篷内;“早安,罗伯。” “你好,迪克。”史罗伯说:“胡国的事都弄好了吗?” “都好了,我把小孩子放在‘眠云’上,交给莫斯管教。大人则到中国云。” “你打算怎样?” “先要莫斯和哥顿教他们英文。三个月后放他们到快船上去学习。” ‘你想胡国和斯格会有什么阴谋吗?” “有的,只是我们猜不透。” 史罗伯指指桌上的包裹和一份人名表说:“这是大副刚送来的,他奇怪邮船早 到了一天,我们怎么会知道。船大概再三小时就可靠岸。” “那是高林想出来的。他派人在山上,每隔十五分钟用望远镜观望一次,有消 息便用旗语打给我们。我们先派船到海上拦截,东西可以先拿到,有消息也会事先 得到,一切都很秘密。” “高林很聪明,你应该带他到广州见识一下茶和丝的买卖。” 史迪克打开邮船旅客的名单,看到“艾昆斯夫人艾麦莲及家人”,忍不住大叫: “天老爷!” 六年前昆斯的太太怒气冲冲的从澳门搭船回去,因为她认为昆斯为了躲避她而 逃回英国。事实上昆斯当时是藏在朋友家而已。六年了,麦莲终于找到香港来了。 “怎么办?”史罗伯问:“要是昆斯知道了,一定又躲起来。晚上的舞会岂不 是没裁判了?” ‘你派人去找昆斯,请他到‘雷云号’,留住他,晚上才让他去舞会。再去邀 请麦莲她们,说我请她们到船上来。也许我们可以留住她到明天早上。” “不可能,她老远就嗅到昆斯的气味了。” “我们一定要试试,不然,你做裁判?” “我去拳赛场找找看,他一定不会错过的。” “也许他正在画莎蕾,或是孩子的画像呢!” 史罗伯冲了出去。 史迪克看看表,知道还有时间,便叫人把陈哥顿找来,要他派出三十个人守卫 在舞会四周。 陈哥顿说:“何不再找些人保护你的新居呢?” “你说得不错,找三十五个中国人吧。” “好的。”陈哥顿说:“我跟丐帮的头目连络过,他们每个月要收三两的保护 费。他说今晚也要三两,保证不会有人骚扰舞会。” “好吧,可是我不能让他们长此以往的勒索。” “你去找陈盛谈,他或许有办法。”陈哥顿很高兴,因为丐帮只要二两,剩下 一两便可以纳入洪门的经费。 “你听到过洪门吧?” 史迪克问。 “我看到公告了。” “知道内幕吗?” “一点点,秘密帮会是地下组织,专门对付外来的入侵者,他们有很多化名。” “你多留意.有消息就通知我。我船上有二十个中国人,你要跟莫斯教他们英 文,其中有十个要到英国学造船。” “好。”陈哥顿内心一阵喜悦。三十五个洪门中人,再加上船上二十个洪门, 只要假以时日,可以培养出大量的人材来把清官吏赶走,到时候,又可以恢复大明 江山了。 朗塔夫背向门,透过大舱的窗户看着外面的邮轮。史迪克看到餐桌上摆了四副 餐具。书桌上却有一大堆官方的公文。“早安,大人。” “哈罗,迪克,”朗塔夫转身。史迪克发现他的样子比几个月前看起来年轻了 很多。“你觉得这有点奇怪吗?” “你说什么?”史迪克问,他明知朗塔夫指的是俄国人,可是他喜欢让朗塔夫 解释,让他也有点乐趣,同时,史迪克也想知道朗塔夫的看法。 “你不知道吗?我们这儿来了一个未被邀请的稀客。” “哦,是什么人?” “是一个大公,俄国大公亚历斯・萨杰耶夫。他跟邮轮一起来的。他要来我这 儿吃午饭,克里夫正在招待他。” 克里夫是朗塔夫的贸易副总管。 “邮轮也来了一些好消息、” 朗塔夫说。史迪克的兴致高昂起来。他知道只要 和清廷的交涉成功,朗塔夫一定会是香港的首任殖民总督,所以,他知道的事一定 很多。 史迪克接过一杯甜酒,喝了一口说;‘有关中东的消息吗?” “是的,危机已经解除了。法国已经接受了外交部长的和解条件,不会再发生 全面战争了。土耳其的苏丹很感谢我们的支持,已经和我们签了一份合约,把土耳 其的贸易专卖取消了,把整个土耳其帝国开放给英国了!” 史迪克欢呼了一声。“这真是个大好的消息。” “我知道你一定很高兴。”朗斯塔夫说:“只要法国不玩花样,将会有长期的 和平。” “或者我们还得希望奥匈帝国、普鲁士、俄国都乖乖的。” “不错,所以萨杰耶夫才会来。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一个俄国人会在这时候出现 在亚洲?我们怎么事先连一点官方的通知也收不到?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控制非 洲以东的海路?” “也许他只不过去访问一下俄属阿拉斯加,回程时取道好望角而已。” “我愿意出一百几尼打赌他一定会这么解释。”朗塔夫说,他舒适地靠坐在椅 子上,脚翘在桌上。“萨杰耶夫的名字在圣彼得堡是掷地有声的。我小时候在那边 住过五年,我父亲。那时是外交官。暴君,他们全都是暴君,现在的沙皇尼古拉一 世尤其是个典型的暴君。” “萨杰耶夫的来头怎样?”史迪克问,他很奇怪为什么认识朗塔夫这么久,却 从未听他提起过圣彼得堡。 “大地主,和沙皇有姻亲关系。” “你认为俄国人想在亚洲插一手吗?” “他的出现绝对不是巧合而已。”朗塔夫笑着说。然后,史迪克由朗塔夫的口 中得知,英国正在大力扩张在亚洲的势力。他很高兴,因为英国在亚洲涉入愈多, 对他的计划愈有利,他一直想让中国开放门户,在世界舞台上扮演强国的角色。他 应该想办法阻止俄国人干涉亚洲的事务,以免他的计划受阻。 敲门声响,克里夫领着萨杰耶夫进来,一番介绍和一番客套话之后,他们入座, 喝着香摈交谈。 “香摈太好了!”萨杰耶夫说。 “可惜没有鱼子酱来招待你。”朗塔夫说。 “我倒很乐意送一点给你,不过要等我的船来了才成。我的船在苏门答腊岛和 爪哇岛之间的海峡遇上暴风而船被打裂漏水了,所以停靠在你们的新加坡港内。邮 轮刚好经过,我就买票跟着来了。” 海峡?朗塔夫心想,那不表示他是经由好望角航过来的吗?他去那边干什么? “今天晚上我办了个舞会,有荣幸请你来参加吗?”史迪克问。 “你太客气了。” “你准备待多久?” “等我的船来为止,我准备非正式的去访问阿拉斯加。” “你的船损毁得很严重吗?” “我不太清楚,我对船不内行。我只知道它一修好就会来这里。” 史迪克很怀疑萨杰耶夫在说谎,他认为他一定很懂船,船坏了只是一个借口, 不知修多久更是让他有足够的时间留在香港。他不动声色地说:“那你可要接受我 们的招待罗?我们很乐意替你在船上准备一间套房,虽然不很豪华,但绝对舒适。” “你太客气了。只有我和四个仆人而已,他们可以睡到别处。” “你的船是四桅帆船吗?”史迪克问。 “三桅而已。” “三桅的?太好了,在海上航行得又快又平稳。” “你很懂船。” 史迪克笑了笑,从他的语气中,史迪克知道他航过海,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 说他不懂船? 然后他们闲扯着把午餐用完,克里夫又把大公接口邮轮。 “我想派艘侦察船去新加坡。”朗塔夫对史迪克说。 “我同意。我认为他是个航海老手。” “我深有同感,他是个狡猾的家伙,我们要小心防他。” ‘你说得不错。” 史迪克离开后,朗塔夫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来沉思。为什么那么多的人非 得喝茶不可?有什么方法不让中国垄断茶叶市场呢?有什么方法把成吨的茶叶种偷 运出中国国境?运到印度,印度有足够的土地种茶。等茶叶长成了,那就是我们自 己的茶了,种在自己土地上的茶!对,那就不要银元和鸦片了。卖印度茶的利益将 是鸦片的三倍以上,要使世界的茶市场由我们操纵。 可是,偷运茶种该交给谁负责?还有,有什么方法令印度总督与我合作? 葛烈盛角的旗座旁搭了一座拳击台,四周围以绳子。当两个拳手和旁证走上擂 台时,台下的观众都屏息静气。两个拳击手都二十出头,身高六英尺,体格魁伟。 他们脱下外袍,挂在绳子上,可以看到一身坚实的肌肉。对手非常相配,大家知道 这是场旗鼓相当的比赛。海军及陆军都挑选了最佳的人选。竞赛者肩上压着整个军 种的荣誉,他们必须全力以赴。胜利者前途无限,落败者前途灰暗。 裁判走上擂台中央说:“大人,一各位贵宾。拳击赛即将开始。这边的是格林 水手长,隶属皇家海军……” 船员水手爆发出强烈的欢呼,朗塔夫、海军上将、陆军上将和早上到达的俄国 大公坐在着台北方前排,一群皇家海军环绕着他们。大公身后是两名身材魁梧的保 镖。史迪克、布洛克、贾古柏、魏铁曼、史罗伯、哥夫以及其他大班们坐在南面, 身后是一些商人和海陆军各官员,其他地方则坐满了太平山下拥来瞧热闹的中国人。 “这边的是比尔中士,隶属皇家陆军……”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他举起手,等呼声微弱后说:“伦敦拳赛的规则, 每一回合以一次倒地为结束,回合中间休息半分钟。钟响后八秒钟要踏在竞赛线内。 不准踢对方,不准打腰部以下,不准以头撞对方,不准挖对方眼晴。把袍子抛出绳 子或不离开角台的,判为输家。” 他看了看两个旁证,旁证作出手势,表示与赛者没有作弊,便说:“握手准备 开始。” 他们以脚趾踏在线上,相互碰碰手,便握紧了拳头等待钟响。 裁判和旁证离开拳台 “大人?”朗塔夫把敲钟的荣誉交给大公。萨杰耶夫站一起来,敲了一下。 拳手马上展开猛烈的攻击,他们的脚趾踏在线上,双腿稳如泰山,又象是棵橡 树。格林一拳击中比尔的脸,写下一道血痕。比尔则猛击格林的腹部。他们不断地 互相伤害,在喧嚣声中,他们的意识跌进了愤怒和仇恨之中,拳赛毫无规则可寻, 想避开攻击几乎不可能。 八分钟后,他们两个都已象血牛了,脸上血迹斑斑,鼻子都挂彩了,拳头上汗 血交融,气喘如牛。胸腹起伏如巨浪,口角渗出血丝,九分钟时,比尔一拳打在格 林颈上,格林象山一样倒下去。陆军欢呼,海军人人咒骂。格林站起一来,以无限 的愤怒压抑痛苦,冲向他的对手,他忘了第一回合已结束,他什么也忘了,脑海中 只有杀了这恶魔的念头。他掐住比尔的喉,两人纠缠着。陆军大吼:“犯规?”两 个旁证冲上台,想把他俩拉开。台下几乎发生一场暴动。 “老天呀!”葛烈盛大叫:“这混球挖我们人的眼睛。” “谁引起这场混乱的?第一回合已经完了!”陆军少校高叫,并拔出剑:“你 认为挖他眼睛就犯规是吗?” “不是的,我的妈呀!可是你不要引起天下大乱好不好?”葛烈盛转过身去, 走入群众中。 “哈罗,高林!” “哈罗,葛烈盛。打得很精彩是吗?” “你看到那个混球在挖别人的眼睛吗?” “我看到他也回敬过去,你没看到?” “我问的不是这个,老天爷。” 半分钟后,拳手终于被分开了。 第二、三回合仍然打得冗长,观众知道,没有人再能忍受这种煎熬了。第四回 合内一记左钩拳打在步兵的耳下,使他跌倒在帆布上,钟响时旁证急忙抓住他们, 残酷的半分钟后,步兵又脚踏线上,用拳连连攻打水兵,然后抓住他的胸,把他摔 下。自己则回到角台去等候三十秒的休息。 一回合又是一回合。 第十五回合,比尔的拳打中格林的鼻子,格林的头象爆炸了一般,什么也看不 见。他尖叫,惶恐地猛烈攻击。他打出一记左拳,在眼睛清醒的一刹那,看到对手 步履瞒珊,他就拚命挥出右拳,身中步兵的腹部。他的左拳打中步兵的脸,觉得有 一条小骨在他的手中粉碎,然后他感觉只有他一人站着,又一次招魂般的钟响,有 人抓住他,把瓶嘴塞进他破裂的嘴内,他深深地喝一口然后连血吐出。他问:“第 几回啦?”有人答他:“十九了。”他又走出场,对手居然还在,他知道必须把对 方击倒,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很精彩是吗,迪克?’布洛克说:“你要改变主意下注吗?” “不必了,布洛克。”史迪克知道两人都豁开了性命来作殊死斗。他们的身体 本能已发挥到极限。格林的右手已经报废,比尔的眼睛也只是张开着而已。“我不 敢再把他们放在台上了,老天啊!” “他们非常勇猛?”布洛克大笑,露出一口棕色而破落的牙齿说:“谁会胜?” “我认为他们永不会认输,大概会和吧?” “你说得不错。” 裁判说:“第二十四回合开始!”拳手又走到台中央。他们的四肢比铅还重, 他们就用这种铅般沉重的拳互相攻击对方,只是凭借意志力支撑不倒。比尔一记重 拳后,从格林肩上滑过,自己滑倒了。海军欢呼,陆军咆哮。半分钟后,陆军屏着 气看着呼吸微弱的比尔扶住绳子站起身,颈上的静脉由于用力过猛而扭曲,可是他 站了起来,瞒册地走回线上。 史迪克感觉到有人注视着他,他弯过头,是大公。他内心有点紧张,因为在大 公一抵港,他便派了奥洛到大公的寓所去偷取大公的文件,看看有没有值得一看的 东西。 钟声又响。 史迪克走过去,到了大公身边。萨杰耶夫问他;“你看过的拳赛,最多打了几 回?” “三十八,”史迪克说:“不过这两个人看来都不会弃权。再打下去,总有一 人,或是两人都会送命。为什么要浪费这种人材呢?” “你是说停止比赛?”萨杰耶夫问。 “比赛的目的是试验他们的力量和勇气。”史迪克说:“而他们同样具有互相 匹配的力量和勇气,我认为他们已经显出了他们的价值。” “那么你就不知道谁是赢家了,这是不公平的。” “杀死一个有勇气的人才是不公平。”他向另外的人说:“何况他们都是英国 人,为什么不留着来对付真正的敌人呢?” “你怎么说,海军上将?”陆军上将问:“现在是第几回合了?” “三十六。”史迪克说。 “我们限定打五十回合怎样?要是还分不出胜负,就由裁判宣布停止比赛。” “我同意。可是你的人支持不到那时候。” “我再出一百几尼赌这句话。” ‘行!” ‘你也来吗?史迪克先生。”萨杰耶夫说:“由你先选。” ‘你是我们的贵宾,大人,所以你有优先权利。我下的赌注是:由输家私下回 答一个问题。” “什么样的问题?” “任何赢家想知道的问题。” 萨杰耶夫考虑了一下说:“好。” “你选谁?” 大公指指格林水手长。 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现在,观众 和拳手一样声嘶力竭。 最后步兵倒下了,就象一棵被砍断的橡树般倒下。声音响遍了整个海滩。水兵 则痛苦地到处挥着拳,找寻对手。然后他也倒下。旁证把他们拖到角台,三十秒后, 陆军失声呼叫比尔站起,上将走到台上叫:“起来!起来!”海军士将紫涨着脸, 看着格林用尽力气站了起来。“踏线!小子,去踏线!”史迪克也叫得喉头发烧, 大公则突然发起脾气,用英文、法文、俄文乱吼一通。 两个拳手都知道对方快垮了,他们用尽意志力走到线上,手臂无力抬起,终于 又都倒下去。 最后一个回合。 钟响,不寻常的沉默。拳手抓住绳沿站着,在绳角摆动。水兵先抬起一脚向前 跨出,然后,一阵令人窒息的永恒过后,再抬起另一只脚。步兵仍然在台角随风摆 柳,几乎站不起来。之后他的脚痛苦地站起,于是一片疯狂的尖叫声响起来,恳求、 请求、祈求、咒骂,交续成一片莫名其妙的兴奋,两个人的脚一英寸一英寸地移动。 突然步兵无助地摇摆,几乎要掉下去,陆军上将差一点僵掉。然后水兵醉酒似的晃 动,海军上将紧闭眼睛,脸上流满了汗,内心里不住地祈祷。 两个人的脚都踩上线,台下一片喧嚣骚动。此时,突然一片外袍被丢离绳上, 人群更疯狂的叫嚷咆哮。拳手知道恶梦已然过去,可是不知道是谁胜谁败,也不知 道自己是死是活。 太阳已经西沉至山下了,码头却被夕阳余晖照得一片金黄。阿珊把双眼望远镜 从眼中移下,走离花园墙上的偷窥洞,焦急的走进客厅。 “夫人,老爷的船靠岸了,”她说:“老爷的样子好象很生气。” 美美放下手上缝内衣的针线。“他是由‘中国云’还是由‘眠云’下来的?” “‘眠云’,你最好自己去看看。” 美美拿起望远镜走入花园,她把焦距调整至起伏的波浪上。她看到史迪克,坐 在舢舨的中央,船尾飘着龙与狮的旗帜。阿概没骗她,他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很愤怒。 她把洞口掩上,走回客厅,吩咐阿栅把缝制的舞会装的内衣藏好,又吩咐林定 替史迪克准备洗澡水。 阿娜和林定照着吩咐去做,美美走入卧房,把为参加舞会而缝制的其他配件收 藏起来。她涂了点香水在耳后,整了整自己的仪容。我的天,她想,我不希望他今 天晚上发脾气。 史迪克气冲冲地走向高墙的大门,手还没伸到门把手上,门已经打开了,林定 向他鞠躬说:“老爷好,夕阳好美啊,是不是?” 史迪克说了一声就走了进去。他站在卧室的中央,一面脱衣服,嘴里一面不停 的咒诅着。 拳赛结束后,史迪克去找奥洛,知道大公的行李已经顺利到手,只是没有文件, 只有一个上了锁的箱子。因为史迪克曾经交待不可弄坏东西,因此就没有打开。奥 洛并说,昆斯太太已在船上。昆斯在澳门,要明天才回来。 史迪克走进浴室,美美也跟了进去。 “晚上的舞会,什么时候开始评审?”美美问。 “午夜,你问这干什么?” 她耸耸肩。心想,可不能让你知道我做了一套衣服参加比赛。“午夜前半小时 你回来一趟,好吗?” “我有事。” 洗完澡后,史迪克擦干身体走进睡房。美美一面擦香料,一面兴奋地想,晚上 舞会中,她的新衣服将会引来多少人的惊羡啊。之后她也走进睡房。 布洛克穿衣服时,瞥见他太太丽莎的表情十分怪异:“你怎么啦?” “没什么,是蒂丝。” 蒂丝是布洛克的女儿,十六岁,身材高大,曲线玲珑,窄腰,相貌不算美,但 充满了魁力。 “她生病了?” “不是,是,呢,我们要带她去舞会。” “什么,你疯啦?” “我已经替她缝制了一套衣服,很漂亮的衣服,我还替她做了头发,她…… “你叫她上床去,我的天啊!她什么舞会也不准去。老天,你是知道我的脾气 的,居然还替她做衣服?”他举起手要打人。 “你听听我说,”丽莎的意志战胜了恐惧说:“勒基烈船长不是被海盗打死, 是因为他和蒂丝有染,你才--” 布洛克的手停在半空中:“你知道?” “蒂丝她,她……”她泪如雨下:“她……” “她怀孕了?” “不,她,她的月事上星期来了,谢天谢地。我担心了好久。” “那她还是处女吗?” “她还是处女。”泪流上她的脸。 “既然是处女,你还担个什么心?嗯,丽莎?”他轻拍她的脸颊。 丽莎好想说出蒂丝实际上已经不是处女了。可是跟她有染的勒基烈已被布洛克 杀了,她不说出来,就不会有人知道事实的真相。 “过去那个月太可怕了。”她说:“太可怕了,布洛克,我一直在替你担心, 也替长大的蒂丝担心。太可怕了。” 布洛克正想开口,丽莎却伸手按住他的嘴巴:“我求求你,布洛克,要是你相 信她已长大,你就带她去参加舞会。如果你不要她见世面,她就不去。我去对她说 是你的决定。” “她现在在哪儿?” “船舱内。” “你在这儿等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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