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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班 詹姆士・克莱尔本著 薛兴国 译 九 “中国云”在雨中向香港北方的码头驶去。史迪克他们坐在餐桌前吃晚饭。 “四片铜钱。胡方财有一片,另外三片在谁手上?”史罗伯问。 “金生自己一定留了一片,也许有两片。”史迪克说。 “他们的要求你不觉得很过分吗?一艘船,十个人看着它建造,十九个船长。 我的天呀!我们中计了,我们的将来也跌进陷阱里面,太可怕了。” “金生骗了你,他欺骗了你。”高林说。 “不是欺骗,只是他的机智胜我一等。我不够聪明,孩子,不是他。谈生意的 时候,每个人都会想出对自己最有利的计谋,是不是?我比不上他。不过就算我知 道他把铜钱分给别人,我还是会接受的。因为当时我们别无选择。” “要是你都不够机智,我和高林还有什么机会?” “没有,除非你们从错误中学习。不要用我们的方法来对付中国人,他们跟我 们不一样。” “那应该用什么方法呢?爸爸?” “要是我知道?我就不会做错事了。他们有五十年的实际经验可以借鉴,我们 呢?” “你准备怎样对付胡国?”史罗伯问。 “他很聪明。我们不能不守誓约,要不然,我们一生一世都没有面子。但是, 我准备把他杀了。” “为什么?” “我要教教他誓言的价值是什么!而且要保护我们和我们的下一代。” 他们沉默一会儿。“我以为你五个月后就要回家了。”史罗伯说。 “我是呀!我等新船造好后跟船一起回来。我将它命名为‘莲云’。了解他要 训练船长和建船的企图,可是为什么要训练三个小孩为绅士呢?” “他们会是胡国的儿子吗?” “儿子或侄子。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他们会得到什么?” “所有英国人的秘密。”高林说。 “不是的,小孩跟大人不一样。小孩子很容易就会受我们的生活习惯而同化。 胡方财父子一定想得到这点。他们为什么准备牺牲三个儿子呢?为什么要成为‘绅 士’,而不成为船长、或者士兵、或者工程师、或别的呢?为什么一定要成为‘绅 士’?” 没人回答他。 “中国云”缓缓驶入香港的西面入口。我的老天!”史迪克禁不住叫出声。 码头旁泊满了商船和皇家军舰。岸上搭满了给四千名远征军居住的营帐。“葛 烈盛角”北方停满了数以百计的中国舢版。大帆船正在进进出出,山坡上布满了蘑 菇形的帐篷。 “中国云”放出询问炮火,旗舰回以准许入港的炮响。史迪克将水手集合在一 起,下令道:“每个人都要在船上待到明天中午,这段时间内不准任何人上船。不 准提我们船上的货物,也不能提起我在船上。谁说了我就把他绑在船底。明天来领 取双薪。甲板上要卫兵把守。解散!” 水手们三呼大班万岁后散开。 “什么时候卖地,高林?” “三点,爸爸,明天,在快活谷。” “罗伯,你要把所有该买的都计划好,别漏了。” “我都列表了。要买那座小丘吗?” mpanel(1); “当然要。” 史罗伯想了一会说:“要是布洛克跟你的想法一样,我们就要为那座小丘付出 极高的代价。” “我知道。”史迪克向奥洛说:“用罗伯的名义传话给布洛克,要他在四点钟 时来船上。两点钟时把我叫醒,我不要有人来骚扰。” “是。”奥洛说。 “我要休息了,你们也去吧!”史迪克说完,走下船舱。 高林等看不见史迪克后,对奥洛说:“船一靠岸,你放一艘舢舨下去。” “大班说不准任何人离开这艘船。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用舢舨。” “那道命令不适用于我和史罗伯先生。”高林尖声说。 “你不了解你爸爸,高林。他说‘没有人’,就包括所有的人。” 高林走向舱口,奥洛拦住他,刀在手上。“他说不要别人打扰他,这也是他的 命令。” “你走开!” “他的命令从来不许别人不遵守的。你问你叔叔吧,我今天是‘中国云’的船 长,便没有人能上岸!” “我们在船上待到明天中午,高林。”史罗伯说。 “好吧,船长。”高林内心很愤怒,可是你还不是大班,你有什么办法?他想。 他和史罗伯走到船缘,看着上回他父亲搭营帐而他们决定要买的小丘。 “那个鬼地方会使我们破产。”史罗伯说。 “我们有银元了,布洛克争不过我们。” “他会一直出高价,因为他知道迪克一定要得到。等价钱高得象天文数字时,” 他才会停止出价。迪克要定了那山丘,就象我们做定了‘财富商行’的人一样。他 们之间仇深似海,总会有个人被毁掉的。” “爸说五个月内能对付他,是吗?” “是的,只有他能。你我都不可能。” 高林注视着那座山丘和香港。不管你喜不喜欢它,他内心一阵绞痛地想着,这 儿就是你的地方。只要你有力量,只要你有勇气来接受。 他突然感到极为恐惧。 黎明。奥洛走下船舱,轻敲史迪克的舱门。“天亮了。” “早安,”史迪克把门打开:“进来。”他穿着绿色的丝锦长睡衣。“替我把 早餐叫来,也要罗伯和高林半个小时后一起来吃。” “我已经吩咐了。” “莫斯在哪儿?” “甲板上。” “那个中国小子呢?” “跟他在一起。”奥洛递给史迪克一张上面列有名单的纸条。“这些船都是昨 晚和今早靠过来的;都在找你。罗伯的妻子派了船叫他尽快上岸,葛烈盛队长在找 你的儿子,还有辛克雷和他妹妹也在找他。旗舰传来讯号,要你儿子尽快上岸。我 把葛烈盛队长送走的时候,他嘴里一直骂我呢?” “谢谢你。” 门上传来敲门声。“谁?” “早安,大人,”水手说:“‘白巫号’传来讯号,表示送来这份东西。” 水手说完就走了。史迪克递给奥洛一张一千金币的银行本票。“船长,这是一 点敬意。”’ 。奥洛看着票子上的数目字,眨眨眼又看了一遍,然后又把支票递 还给史迪克,说;“我只是做我份内的事而已。” “不,你拿去,这是你应该得的。” 奥洛犹疑了一下,才把支票放在口袋里。然后说:“你最好留心你的儿子,他 的麻烦很多。” “什么?”史迪克的眼光从报条上移开。“什么麻烦?” “我也不清楚,”奥洛忽然笑了起来:“他说他做大班的时候要把我的船拿走。” “那你可要想办法赢得他对你的尊敬,想办法改变他的念头,要不你的船就会 失去了。” 奥洛露出牙齿笑了。“我会的,我一点也不怕。”说完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不过他接收的时候不对,他的双手会沾满血腥。” 史迪克沉默了一会,说:“谁的血?我的吗?” 奥洛耸耸肩。“我不知道,不过他会带给你很多麻烦,这点我敢肯定。” “哪个儿子不是这样?” “这话倒是真的。”奥洛想起了他在奈维克的家,想起他的两个儿子,还不到 二十岁,两个都恨他,瞧不起他。可是他却喜爱他们,也喜爱他太太丽嘉。他们生 活得很甜蜜,直到她也跟儿子一样恨他为止。“一点也不错,”他说,忽然感到很 疲倦:“你又说对了。” “你最好去睡一下,”史迪克说:“八点再来吧。” 奥洛离去了。 好长一段时间史迪克都注视着虚空,脑海中反复想着:什么麻烦?是谁的血呢? 为什么时间不对?想了好久,才把这几个没有答案的念头抛开,开始考虑今天和明 天的事情。“你愈来愈象中国人了。”他大声对自己说。他笑了笑,又看着奥洛给 他的纸条。上面列着:布哥夫、魏雪娥小姐、昆斯、陈哥顿、史基勒、麦基水手长。 麦基? “来人呀!”他大叫。 “来了,大人。”仆役走来。 “传话出去,看到史基勒的话,带他来见我。” “遵命,大人。”仆役离去。 史迪克站在船窗旁看出去,看到太平山上飘动的旗帜。但他的思绪却投在别处。 他想着:为什么魏雪娥会来这里?她是处女吗?她当然是。要是你明知她是处女, 你还会跟她上床吗?而且还不准备娶她?不,当然不会。一个男人一生中只需要两 个处女。一个是太太,另一个是经过谨慎选择的年轻情妇。要是一个男人学会忍耐, 学会热情,他就能够使女孩变成女人。 雪娥当然是个处女。你有这个念头简直太傻了,但她眼里的神采以及她款摆的 风姿,都在宣泄出她必定是个非常理想的妻子,不是吗?不,应该是个很理想的情 妇。你想娶雪娥吗?或者只要跟她上床而已? 你要是中国人,便可以公开的娶三妻四妾,而且她们生活在一起也不会有纠纷。 史迪克想到此格格地笑了起来。我倒想看看雪娥和美美生活在一块的样子。她们谁 会赢?应该会有争吵的,因为她们俩都是情妇。 “爸爸。”高林站在门口。 “孩子,你睡得好吗?” “很好,谢谢你。”高林曾做了个恶梦,梦见奥洛又带来凶兆和贫困的预言。 噢,老天,别让我们再失去什么吧!帮个忙让我做我该做的事吧!“我们是舞会的 主人,可不可以请个固定的舞伴?” “你要请辛玛丽?” “是的。”高林马上回答。 史迪克心想,最好赶快替儿子另外物色一个女孩。“我想,身为主人,我们是 不是应该热烈的欢迎每一个客人,比较好?会有二十多个女孩子呐!” “奥洛说旗舰上传来了讯号,要我上船去。我现在可以去吗?我要去见朗塔夫, 问问卖地的最后细节。我想要把这件事做好。” “等一等,”史迪克犹豫了一下才说:“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将奥洛炒就鱼的。” 高林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是他告诉你的?我不喜欢他。他令我起鸡皮疙瘩。” “他对你将很有帮助,最好容忍他一点,能够接受他那就更好。” “他说他有预知的能力。” “他有的,有时候。其实很多人都有,‘你双手有血腥’有很多种解释,也可 能什么意义也没有。孩子,你不必放在心上。” “爸,我一点也不担心。现在我可以上旗舰去吗?” “最好等布洛克走了再去。” ‘你不相信我会保密吗?” ‘有些人只要看到你的脸色,就可以得到他要的情报。奥洛就有这种本领,布 洛克也有。自从你看到银元以后,整个人都变了。” “我没有变。” 史迪克拿起刮胡刀。“二十分钟内就可以吃早餐了。” “我变成什么样子?” “一个年轻小伙子,知道和不知道他自己已经破产,那脸上的神色绝对有很大 的差异。”史迪克一边刮脸,一边说:“高林,你有过情妇吗?” “没有,”高林不太自在的回答:“我去过妓院,你要问的是这个吗?为什么?” “这里大部分的人都有情妇。” “是中国人吗?” “中国人,或者是混血的。” “你呢?” “我当然有。”史迪克拿着剃刀说:“澳门有很多妓院,里面有东方人,也有 西方人。但大都不太保险,身上都有病。你知道什么叫‘女人病’吗?法国梅毒, 西班牙梅毒,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史迪克在剃胡子。“大家都说是哥伦布和他的水手首先把梅毒传到欧洲的,他 们都是从西印度群岛染上的。我们叫它做法国梅毒或英国梅毒,真是好笑。你知道 染上这个病无药可治吗?” “我知道。” “那你知道这种病只有从女人身上才会染上吗?” “我知道。” “你知道怎样才不会染上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史迪克一边剃胡子,一边说:“拥有你自己的女人,在这里是很平常的事。那 是你个人的事,你拥有她,替她付帐,供给她食物和衣服,给她佣人等等。等你不 想要她了,你只要给她一点钱,就可以叫她走路。” “这不是太冷酷了吗?” “不错,这是撕破脸的做法。通常一点点钱就够了,不过照他们的标准,却是 足够她再嫁个丈夫的嫁妆。找个女孩并不难,找个鸨母就可以了。” “这里有奴隶贩卖吗?” “假如你认为她是女奴,你就把她当女奴看待吧,都是一样的。”史迪克说: “我们快要去澳门了,假如你愿意,我会替你安排。” “爸,谢谢,不过……”他本来想说,买一个女人、一个妓女、或者女奴、或 者情妇,是令人恶心的事,而且还是一种罪过--“我,谢谢,不过我不需要。” “孩子,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告诉我好了。千万别害臊,我认为这是正常的 生活,不是罪恶。你可要小心一点,别找个酒鬼,千万别和不保险的女人上床。千 万别和欧洲人的老婆或女儿上床,尤其是葡萄牙人,不然,你很快就会自食其果, 死亡将是惩罚。除非你准备和别人动刀动枪,否则千万不要骂人家杂种。千万不要 跟你不信赖的人去妓院,要是你不好意思问我或罗伯,你去问昆斯好了。你可以信 任他。” 高林浑身不自在地看着他父亲,他父亲已经刮完胡子。他对什么事都好肯定, 高林想,但他错了,很多方面都错了。起码对爱情的看法他就错了。我只希望我有 个心爱的太太,我不想要情妇,也不要纵欲。 “你把你的情妇带来了吗?”他问。 “是的。” “你给她多少生活费?” “这不关你的事,孩子。”史迪克用温和的口吻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高林脸红了。 “我知道,不过这个问题不能随便问。” “是。我只是想,只是想知道一个女人到底值多少钱?要多少钱才能买?” “那要看你的口味了。少的只要一两,多的不计其数。啊,对了,高林,我们 还没有定下你薪水的标准呢!就一个月五十几尼开始吧!应该够你花的。” “你实在太慷慨了,”高林大声说:“谢谢。” “五个月后我再考虑加薪。只要我们一买到地,我们马上盖房子,盖仓库,盖 大屋,也盖一栋给你。” “太好了,我从来也没有拥有过房子呢,甚至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连上大学 的时候都没有过呢!” “男人应该有自己的地方,不管大小。” “一个月五十几尼是一笔大钱。”高林说。 “你值得。” “谢谢你。我想吃早餐以前我也要刮刮脸。我很抱歉,刚刚问那问题我不是故 意的。” “我知道。” “大人,布洛克来了。”水手说。 “带他下来。”史迪克说。他头也没抬,一直看着奥洛列给他的名单。 高林和史罗伯在等待布洛克的时候显得很紧张。 布洛克踏入舱房,马上笑容可掬的说:“呀!你果然在这里,迪克。我想你一 定在船上。”然后他向高林和史罗伯打招呼。他坐在椅子上,看到高林紧张的表情, 便说:“高林,上次我看到你爸爸时,他的情况非常危险。船快沉了,实在很恐怖。 那是场可怕的意外。”他接过史迪克给他的甜酒说:“谢谢!那时我在夜色中搜索, 想把他救起。奇怪!他竟然失踪了。我花了一个晚上和第二天的早上找他,都没找 着。” “你顾虑得很周到,布洛克。”史迪克对他说。 “昨晚我还派哥夫去询问别人有没有你的音讯呢?奇怪吗?高林。” “什么事值得奇怪呢?布洛克先生?” “很奇怪,居然没有人知道你爸爸在船上。我听说,你们的人要到中午才准上 岸。奇怪!” “哥夫的手碰到旗杆了吗?”史迪克问。 “是的。他很难过,他说就象在碰你的棺材板一样。他很不情愿去摸呢I” 史迪克把两万几尼的支票递给他。 “谢谢你,迪克。”布洛克看也不看支票说。 史迪克拿过史罗伯手上的工地规划表说:“你准备买哪块?” “你让我自由选择吗?迪克。” “地很大,足够我们两人用。你选你需要的,这样我们就不用相互竞价了。” “我也想这样,这样比较公道也比较聪明。我要靠海的十六和十七号,郊区的 六和七号。” “我们要靠海的六和七号,郊区的三和四号。” “这个决定了。那就剩下小丘了,你准备要是吗?” “对。” 布洛克喝下甜酒。他看到高林浑身不自然。“皇家舰队明天开航,你知道吗? 迪克。” “没听说。去哪里?” “北方,去打仗去。” “我都忘了北京的事。”史迪克说。 “反正朗塔夫都会照你的话去做的。是不是?”他苦笑一下说:“我还闻到一 种很奇怪的味道。” “啊? “象银的气味。对,一定是银。”布洛克瞄高林一眼说:‘你们并没破产!是 吗?小子!” 高林没哼声,但血液充涨在脸上。 布洛克说:“船停泊时我就闻到了。迪克,你船也没沉,钱也有了,我又要受 打击了。” “我们欠你的钱什么时候到期?”史迪克问。 “今天,你知道。” “你要延吗?” “不,今天就要。我要即期支票,不要远期的。” “地卖完了,我就还你。” “不,要卖地以前还。这样我才会赢得那片小丘。” “那是‘财富商行’的,不是第二等人能有的。” 布洛克站起身,拳头握紧说:“哼,我将在你的坟上吐痰。” “我将在小丘上向脚底下你的房子吐痰,在日落以前就吐。” “也许整个亚洲也没有这么多钱付得起小丘的地价。”他说完愤然离去,靴声 象打雷一样。 高林擦去手上的汗。 “小丘会害死你的,迪克。他会毁掉我们。”史罗伯说。 “是的,爸爸,我也这样想。” 史迪克打开舱门大叫:“三副!” “在,大人。” “叫大副马上来。”’ “是,大人。” “你听我说,迪克。这是你的机会,你等价高后就不再出价,他便会反受其害。 这样,我们就不会被毁,被毁的将是他。” 史迪克一言不发,敲门声后大副走进来。 “准备船,把罗伯和高林送到‘雷云号’去,然后再送高林到旗舰,任务完后 回来复命。” 大副关上船门离去。 “爸爸,叔叔是对的,你别跌进陷阱里面去啦!” “这是面子问题。” “难道你就不听解释吗?”史罗伯说。 “莎蕾要你到船上去,你不要提银元的事。高林,你看见朗塔夫时就说我在船 上,别的不要多说。” “迪克,这是你的机会……” “你最好快点去,罗伯。代我问候莎蕾和孩子。” 史罗伯知道再说也没有用,便闭起嘴离去。高林跟在他后面,心往下沉。他知 道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爸爸--或是布洛克的观念:“财富商行”已经注定盖在毫无 价值的小丘上。笨透了,他内心里大叫。为什么他爸爸这么笨; 中午时,史迪电站在“快活谷”岸边的帐篷外,看着奥洛监督水手搬运东西进 帐篷的情形。他非常专注地在看,连辛玛丽到了他身后都不知道。 “哈罗,大班。”她说。 史迪克转身说:“玛丽。你今天看起来很美丽。” “谢谢你。”玛丽微笑了一下,鞠躬说;“这实在是很动人的恭维。” 海岸和峡谷上站满了商人以及他们的家眷和孩子,穿着最新的衣服,热烈地交 谈着,兵士和水手则零星散布。拍卖场就在帐篷外五英尺远处。史迪克看到陈哥 顿站在附近向他鞠躬,他知道哥顿有话要跟他谈。便高声说:“午安,哥顿,我待 会儿来看你。” “谢谢你,大人。”陈哥顿回答,再鞠躬离去。 史迪克看到史罗伯和大着肚子的莎蕾在散步,凯莲在他们身旁跳跃。史迪克看 不见高林,正想推定他还在旗舰上,突然看到他和葛烈盛正认真交谈。他奇怪高林 为何不马上来看他。 “打扰了,大班,辛小姐。”奥洛说:“都搬完了。” “但愿如此,奥洛船长。”玛丽椰榆地说:“我看你搬了两个小时的桶子,你 是想灌醉全部的欧洲人吗?史迪克先生?” 史迪克大笑说:“怎么会呢?谢谢你呀,船长。” 奥洛向玛丽行个礼便和几个水手走进帐篷内,另外的水手则在岸边掷骰子。 “你来早啦,玛丽,拍卖要一小时以后才开始呢!” “是葛烈盛队长护送我来的。”她说:“我们走一走,好吗?” “当然好。”史迪克觉察到她若有所指。他们往内陆方向走去。 峡谷非常潮湿,昨日的雨造成了不少的小池塘。山上时而流下淙淙的小瀑布。 苍蝇、隋蜒和蜜蜂在嗡嗡作响,太阳带来春的讯息。 当他们离人群够远后,玛丽停下来说:“首先,我要对你的损失表示难过。” “谢谢你,玛丽。” “你离开广州时我试过想联络你。” “我知道,你对我一向很照顾。” “昨晚我想到你船上去,我想知道你目前的情况究竟怎样。我知道你遇上困难。” “对,不过那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但是我仍然可以从你脸上看出你的创伤。” “谈谈你自己吧,近来好吗?” “生命永远令我感到快乐。”玛丽回转身,看到布洛克一家人走下舢舨,“我 很高兴你又可以打击布洛克了,非常高兴。” “你以为我可以吗?” 玛丽眯起眼睛说:“四百万的银元?四片铜钱?” “你怎么会知道?” “你难道忘了吗?大班,我有地位很高的朋友。” “谁拥有其余的铜钱?” “你认为我查得出来?” “也许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呀!大班,你的聪明才智真是超人一等。”她热情地说:“我知道两片落在 谁的手里。等我再查出另外两片后,再告诉你。” “那两片在谁的手上?” “‘要是你借出那么多的钱,你自己会保存多少片?” “全部。老天,全部,金生有两片?” “只有一片。”她玩弄着披肩转开话题说:“广州现在驻有四千旗兵啦,还有 一大队战船。他们随时可以攻击我们的舰队。另外他们还有一支舰队停在北方五十 英里外。胡国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史迪克假装在思索,但是脑海一阵晕眩。在遇上斯格以前,他从未听说过胡国, 胡方财当然听过。除了史罗伯和高林外,他连莫斯都没提及胡国,所以玛丽一定是 从胡国本人那里,或者金生那里得到的消息。可是怎样得知? “这是个很普遍的名字。”他说:“干嘛呀?” ‘他是胡方财的长子。” ‘哪个海盗王?‘白莲号’?”史迪克假装很惊奇。 “我知道你一定会很震惊。”’她兴高采烈地说:“清皇帝暗中命令官员和胡 国及胡方财联络,要他们连同福建、广州、台湾的海军来侵袭香港码头的船舰。” “什么时候?”史迪克这回可真的震惊了。 “他们还没接受这个建议。” “要是他们接受的话,你知道他们真的会进攻吗?” “我不敢说一定,不过我认为会。除此以外,还有别的,大班。你的头已悬赏 两倍,高林也被悬赏一万元,所有的英国人都被通缉。葛烈盛、朗塔夫、布洛克。 还有美美、邓肯,很多人准备绑走他们来找你拿赎金。” “什么?” “我是三天前听到的消息。你那时不在这儿,我跑到澳门去,你刚巧离开,我 用你的名义告诉美美她有危险,再要你的买办保护美美和小孩。我对他说要是他们 在你回去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你会吊死他。’” “陈盛怎么说?” “他说你不用担心。我看到美美,她很漂亮。” “他知道银元的事吗?” “当然知道啦!有一小部分是他的。有什么比投资在你身上更有利的生意吗?” “其他呢?是谁的?” “大概是其他买办和清官吏的吧!”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玛丽。”史迪克走口岸边,找到莫斯,便对他说:“莫 斯,叫奥洛开‘中国云’到澳门,把美美和小孩、佣人带回来。全速去,留下大副 管理帐篷。” “带她们来这里?” “对,明天回来。她们在陈盛那边。” “带她们来这里?公开的?” “对,我的妈呀,马上去呀!” “我不干,大班。不能公开。公开了,你的名誉就会扫地,你会被排斥的。” ‘有人要绑走她们,准备向我勒索,你知道吗?快去?” “主耶稣基督!”莫斯摸摸胡子说:“我会暗中带他们来,我也要奥洛守秘密。” 史迪克回到玛丽身旁。“谁告诉你美美的事的?” “你不认识的人。” “你的地位很危险,你知道吗?” “我很小心、。” “你干脆离开澳门算了,菩萨不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谈谈你的事吧,大班。你不能把美美带到这里来,这是英国社会不容许的事。” “去他的英国社会。” “是,不管你再怎么咒骂也是人单势孤。你还要想想你的家啊!你最好暗中照 顾她们。” “我会的,除非她们遇上危难。我欠你一份人情,玛丽。” “是的。”她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采。“我会要你报答的。” “你说。” “任何我要的东西都可以?” “你说吧!” “现在不。等我需要时,我会说的。你应该小心,大班。我是个女人,女人的 想法和男人不一样。” “我知道。”他说,微笑着。 “你笑起来很好看,大班。” ,“谢谢你。”他鞠躬后说:“这实在是很动人的恭维。”他伸出手臂给她, 一起走向海边。 “我们准备在一个月内开舞会,你将接到邀请函。” “好棒啊!” “我们准备出一千金币来奖励服饰最出色的女士。” “老天,大班,你眼睛都会瞪破。” “我们选昆斯做评判。” “我好想赢得这份奖金,你知道我有钱可以买衣服。只达这样辛玛丽在别人心 日中的形象就改观了,在别人心口中,我们辛家是穷得跟苦力一样的。” “我送你一套。” “哦?大班,真的吗?我会把钱还你。” “礼物就是礼物。” 然后他们分手,史迪克看到陈哥顿便向他走去。陈哥顿看到他便说:“听到你 家里的消息,我很难过。我妈妈说她会替你作百日哀。” “谢谢,你最近好吗?” “不太好。我替陈盛到处借钱,可是都借不到。” “也许这次你会借到一点,我可以替你安排一下。比如说,十万银元怎么样?” 陈哥顿面露喜色说:“这不是个小数目呀!”心想,太平山下的传说史迪克拥 有银元果然不错。 “赚到的利益我们对分好了。不过这件事你要守秘密。你晚上来签约好吗?” “好。”陈哥顿说完,心里突然想到洪门要是有个基地……便对史迪克说: “我们现在就签约好不好?” “好,我知道你也想买地。” “我是想……”陈哥顿看到高林走近便停嘴。 “哈罗,高林。”史迪克说:“这是哥顿,你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们相互寒暄一番后,史迪克和高林就离开陈哥顿。他们找到史罗伯,三个人 一起向人潮中走去。拍卖即将开始。史迪克走近布洛克身旁,把一张纸递给他,说: “布洛克,你在上面签名吗?” “这是什么?”布洛克问。 “一张收据。” “支票呢?”布洛克面露怀疑说。 “我们付现金。”史迪克伸手指向他的帐篷说。 水手把帐篷拆开。几乎把巨大的木桶遮盖住的是一道银砖墙,在阳光下闪闪生 辉。整个香港一下子沉寂下来。 “财富商行’以现钱来还债。”史迪克说:“银砖都称好了,不过各位要是怀 疑,可以自己再称。” 布洛克的脸上顿时涨得通红。“你这该死的魔鬼!” 史迪克点起一根火柴,燃着一卷票据,拿出三支方头雪茄烟,分别交给高林和 史罗伯,用燃烧的票据来点雪茄。然后把灰烬丢在沙上。“谢谢你!大副。把人带 回‘雷云’上去吧!” “遵命。” “好了,债务偿完了。我们可以买地了。” 高林看到他们眼中有贪婪也有羡慕。感谢主!他心想,让我做“财富商行”的 一分子吧! 每个商人都知道殖民地会持续长久,长久则表示地价会涨,尤其是殖民岛屿, 建筑的空间有限。土地表示安全,土地永远不会失去,财富却可因此而获致。史迪 克和布洛克照预算出价买下双方订好不竞争的土地,可是价钱却比预料的高出很多, 因为竞价非常激烈。史迪克和布洛克不时互相观察对方,注意着有何突变。靠岸的 土地都卖光了。郊区的最后两块也以极高价被买走,乡间的土地也卖完。只有小丘, 拍卖官未开价。那是最大最好的土地。 “各位,全部卖克了。”拍卖官说:“收据请到殖民地秘书室去领取吧!” 群众传出一阵惊奇的嘘声。 “还有呀?”史迪克高声说。 “是呀?老天!”布洛克说。 “还有什么地呢?诸位?”拍卖官小心地说,怕引起麻烦。 “小丘怎么办?” “什么小丘?” 史迪克指指那片土地说:“那座小丘!” “啊!那没有列在规划表上。”拍卖官看看高林,显出想逃走的表情。 “为什么不列在表上呢?” “因为……因为那已经被买走啦!”拍卖官说。 “被谁买走?” “我,”高林说。他是早上跟朗塔夫提出,说买来盖一座教堂,这样会对香港 有利。“为了要盖教堂。一年一镑,那座小丘已属教会所有。” “你拿走我的小丘?”高林感到他父亲的语气里透着严酷。 “为了盖教堂,我……” “你知道我要那块地吗?” “是的。可是那实在是为了要盖教堂,新任总督朗塔夫大人今天早上签字的。” ‘你敢违背我?”史迪克愤愤地说。 一阵出奇的沉静。连布洛克也感到史迪克的声威在包围着他。 高林惊惧地注视着他父亲.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来的终归要来,躲也躲不过; 一 但是史迪克松开拳头,一言不发便离去。 布洛克发出一连串咆哮似的大哭,群众都本能的感到畏缩。 “住嘴,布洛克。”昆斯说:“住嘴。” “我会的,昆斯。”布洛克说:“我会的。”’ 布洛克盯住高林,用同情的口吻说:“我敢说你的日子有限了,小子。你没我 那么了解他邪恶的本性,你小心点吧!’他走上拍卖抬上付钱。 高林在颤抖。他感觉到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他感到他们的敬畏,或者那只是畏 惧而已。 “我的老天爷,你为什么不先问他?”史罗伯说,他也在震惊。 ‘他不会同意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也许会也说不定。或者他会不受布洛克……”他虚 弱地停嘴。“你不要把布洛克的话当一回事。他只是想吓你而已,你不必担心。” “我想爸爸是个恶魔。” 史罗伯全身不自觉颤抖起来。“这样想你就太笨了,小子,太笨了。你太紧张, 太疲倦了。其实我们都是,先是银元,加上今天这一刻的兴奋。这个,你不用担心。 他当然会明白你的企图,只要他……。”’史罗伯尾音细不可闻。他向着他哥哥的 方向走去。 史罗伯急步走上英皇道,他高声叫:“迪克,迪克。” 史迪克停了一下。“告诉他日出时我要在‘他’的小丘见他。” “可是,迪克,高林只是……” “告诉他要他一个人来。” “可是,迪克,你听我说。别走,等一等,那可怜的小子只是想……” “要他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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