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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中国云”静静地停泊在香港南方的深水湾。这是个寒冷的早晨,天 空浓云密布,海水成死灰色。 史迪克站在主船舱内的钻石窗子旁,注视着香港岛。光秃的山沿海湾陡峭地斜 伸至海,山峰被灰云覆盖。海鸥鸣叫,波浪拍击船身,船上响起六响钟声。 史迪克在广州至香港的航程中,突然想起该找个佣人照顾美美,他便命令“中 国云”先驶到澳门。他们在澳门花了一百十六两买下十五岁的阿珊,一个圆脸、活 泼、能说英语的客家女孩。 并且他在澳门便叫他的副船长先去香港,通知史罗伯和高林在深水湾会面。他 没提银元的事,因为他要小心防备别人的觊觎。 他在澳门见过美美的儿子邓肯和女婴凯蒂。他还看到陈盛和史罗伯的母亲。史 罗伯的母亲衣色光鲜,雍容华贵。陈盛对他说他已用很低的工资请到了香港盖房子 的工人。 史迪克把美美安顿好,答应她很快回来或者派“中国云”接她,便满意地航向 香港。 史迪克步下甲板打开舱门,发现儿子和弟弟已在等他。 “父亲,您好。”高林说。 史罗怕坐在椅上,他的眼下有黑圈。 “你看来疲惫不堪,罗伯。” “我是累坏了。没有人肯借钱给我们,我们完了。你有什么好消息吗?”他从 口袋拿出一封信说。“我也没好消息。这是昨天来的信,爸爸寄来的。” 史迪克的兴奋消失了。温莉,他想,一定是她的消息。他接过信。封口完整, 他认出他父亲细长的笔迹。“家里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不稳。 “我也不知道,你呢?” 史迪克把信放在桌上说:“你买了地吗?” “没有,卖地的事延期了。”史罗伯盯着桌上的信说。 “明天才开始,爸爸。测量的时间不够,才延后。”高林说:“我替你开信好 吗广 “不用。你看到布洛克吗?” “‘白巫号’两天前由黄埔回来。”史罗伯说:“我还没看到他,我们真的又 要打仗吗广 “是的。舰队还在香港吗?” “在。艾里逊带来了消息后,巡逻舰便守住东西两个入口。他们去攻香港吗?” “不会这样荒唐的,罗伯,你见过朗塔夫吗?” “见过,他非常冷淡,大概 知道‘财富商行’快完了。” “打开信好吗?”高林忍不住了。 “别管这封信,温莉在你离开后便倒下了。你以为会有奇迹吗?” “是的,我希望有,我一直祈求着。” “到下面来。”史迪克说。 银元在摆动的灯笼照射下闪闪生光。 “不可能的。”史罗伯抚摸着银元说。 “我从没想到地球上会有这样多的白银。”高林盯着银元说。 史迪克把经过告诉他们,但不提四片铜板的事。他描述了和布洛克的海战,但 不提美美。 “老天!我们有救了。我们成了东方最有钱的公司了。我可以回家和妻儿好好 过活,孩子也可以进大学。老天!祝福你,迪克。” 高林也很激动。这不是银元,这是权势。可以买军火,可以买国会议员选票的 权势。上天,我感谢你,在我们最需要时你帮助了我们。 史迪克看出他们两人的兴奋,他说;“有些事我要对你们说清楚。这些银元是 我借来的。就凭我的信誉。我要对金生负责。是‘我’,不是‘财富商行’。” “我不懂,迪克。”史罗伯说。 mpanel(1); 史迪克拿出圣经说:“你们先发誓我说的话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有这个必要吗?”史罗伯说:“我当然不会对别人说。” ‘你会发誓吗?罗伯?” ‘当然。” 他和高林发誓守密。 史迪克把圣经放在银砖上说:“要用这些银元来解救公司的危机是有条件的。 首先你们之一要做大班,而且答应用公司来完完全全支持香港和中国的贸易;第二, 要把公司的总部永远设在香港;第三,跟我一样对金生及他的继承人负责;第四, 保证你们选的继承人遵守同样的条件;最后,”史迪克指指圣经:“只有基督徒而 且是我的血亲,才能做大班。你们现在就要发誓遵守,而且当你们把统治权交出前, 也要继承人发誓。” 一阵沉默后,史罗伯问:“我们已经知道金生的全部条件吗?” “不” “还有其他的吗?” “你们立誓后我再对你们说。” “这不公平。” “罗伯,这不是玩家家酒。而且不管有没有你们参与,我也要把公司奉献给中 国。” “什么叫把公司完完全全支持香港?”史罗伯问。 “用它来和中国做贸易,使中国开放,使中国成为世界的一分子。” “不可能的,”史罗伯说:“这不可能。” “也许,可是这是‘财富商行’的目标。” “你是说,使中国成为一个世界强国?”高林问。 “对。” “那太危险,他们会吃掉我们的。”史罗伯说。 “地球上四个人里就有一个是中国人,你知道吗?我希望他们也能学习法律和 公正。” “这不可能成功的,你再怎么做也是徒然。” “这是条件,五个月后你做大班,高林再接你的任。” “这是你的梦想,迪克。可是太过分了,我做不来。” “也许。”史迪克说:“不过这是你和你家庭生存的条件。五个月后做大班, 最少做一年。” “你知道我做不来,我不知道怎样对付象朗塔夫那样的人。我不知道怎样应付 中国人。” “我了解。我也愿意冒险。香港已经是我们的了,从现在起没有战争的问题。 只有生意的问题。你是个能干的生意人。” “那不是生意而已,还有船务、海盗、甚至布洛克。” “五个月内我会清除最重要的困难,把简单的留给你。” “我的理想是苏格兰恬静的生活,不是东方。我不愿死在这里,我下班船走。” “一年五个月并不过分。还有你高林,你先待两年,要是表现好,就做三年。” “要是我不同意那些条件,就得走吗?” “不,你还是要做公司的一分子,只是不能做大班。” “你不是真要我做大班,迪克,你只是要我做一年照顾小孩的仆人。”史罗伯 说。 “我还可以让你做五年,要是你愿意。” “你是说,我现在只要点头,高林就没份?” “是的,全看你啦!不过我跟你们说,要做大班,你们先要学会孤独,学会恨, 要有不朽的理想,要随时牺牲你不信任的人。你们自己选择吧!”’ 史罗伯和高林一起注视着圣经和银元,心里不停交战着。高林知道自己不愿意 做第二等人,可是一切都看史罗伯的决定了。史罗伯很想一气之下做五年大班,把 高林弄走以伤害史迪克,只是他不能这样做,因为这样会伤害自己和妻子儿女。 他宣誓做一年。 他们回到甲板上,史迪克打开信。看完第一段后他大叫:“她活了,温莉活过 来了!老天,她好了!” 史罗伯一手抢过信来看。史迪克拥抱高林起舞,史罗伯加入。刚才的不信任和 恨意一下子消失了。 “大副!”史迪克叫。 “在” “拿香槟来!” “是,大人。”’ 他们欢欣的相互注视。不过,他们内心深处都知道一切都变了。 大副把酒拿了进来。史迪克倒了三杯说:“干杯!为温莉!” 他们干杯后史罗伯说:“再干一杯,为‘财富商行’。也许我们再也不要勾心 斗角了。” “对” 他们又干一杯。 “罗伯,我们到了香港后,你写信给我们的代理人,要他查出谁在银行里捣鬼。” “好的。迪克。” “然后呢?爸爸!” “然后我们就毁了他们和他们的家庭。” 高林感到一阵寒意。“为什么要对付他们的家庭?”他说完气冲冲的往门口走 去。 “你要去哪里?” “厕所。” 门关上。 “高林对某些事有他自己的看法,对不对?”史罗伯说。 “他太年轻了,他会长大的。” “可怜的高林。成长是痛苦的,是不是?” 史迪克摇摇头:“你别无他法。”他停一会说:“当你做了大班后,好好督促 高林。” “我会的。”史罗伯说。 高林回到船舱时听到他父亲和史罗伯在讨论舞会的事。 “怎么回事呀?”他问。 ‘你爸爸说开一个舞会来庆祝‘财富商行’的再生。一个月后举行。到时候你 可以看到仕女们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在舞会内争奇斗艳。老天!她们还会相互从对方 的裁缝处偷取情报。哈!你能想象雪娥盛装打扮后,会是什么模样吗?开舞会这个 意见实在太棒了。”史罗伯说。 “我还准备出个奖额给穿着最美的女士,我想奖额……” “可以找昆斯来做裁判。”史罗伯提议。 “对。奖额我出一千几尼。” “别开玩笑了。”高林说。 “就一千几尼!” 高林被这个数目吓了一跳,太荒唐了。在英国,有一千个金币你便可以象皇帝 一样活上五至十年。一个工人的工资,从日出做到日落再做到深夜,一星期工作六 天,一年下来只有十五到二十镑而已。他们还要养儿育女、房租、食物、衣服、煤。 父亲疯了,他想,钱疯。想想他和哥夫定的两万几尼的赌约。天!“中国云”上的 银元令我们富有了。有了钱就不能再穷,他想,父亲是对的,钱不重要,缺钱才重 要。 “太多了,太多了!”史罗伯一直摇头。 “是太多了。不过这是前所未有的盛举,这样才能显出‘财富商行’象王孙贵 族。这件事亦可留传于后世。”他拍拍高林的肩膀说:“别忘了另一项规则,小子, 当你下大赌注时,你就要准备冒大险,不然,你就不是赌徒。” “这样大的赌注你得到什么?”高林问。 “面子。”史迪克转向史罗伯说:“你猜谁会赢?” 史罗伯摇头说:“我猜不到。雪娥是很美,可是衣着美丽?谁知道?” 一阵突然的钟声传来,史迪克冲出去大叫:“各就各位。”他跑到后甲板时, 各水手都已准备好,炮门也已打开,桅上的人已攀上了绳索。正前方水平线上一艘 中国武装大帆船迎面驶来。 “老天!好大的战舰!”“中国云”的舰长奥洛说:“我猜至少超过一百英尺, 大班。掉头走吗?” “向前去,舰长,我要看看是怎么回事。扯上主桅和前桅的帆!” 奥洛高声呼喊:“扯上主桅和前桅的帆!全速前进!”水手们把帆展开,“中 国云”破水前行。 史罗伯和高林走到后甲板。史罗伯看到战舰连头皮都发麻了。“是什么人,迪 克?” “还不知道。”史迪克把双筒望远镜交给莫斯问:“看出是什么旗吗?” “还看不出来,大班。那条船好大,起码有两百英尺长、五百吨重。不可能是 海盗船,会不会是侵略香港的战舰?当然我们的船靠得那么近,他们绝不敢轻举妄 动。” “我们就会知道了。”史迪克说:“向右舷转二度!” “右舷转二度。”舵手说。 “看!”奥洛船长指着船尾大叫。 另一艘在后方出现,把他们的退路切断。 “这是伏兵!我们……” “守住岗位,船长,我在这儿呢。” 奥洛心里不情不愿的走到罗盘前停下,命令舵手继续前行。奥洛知道大班在的 时候,他就不是船长了。祝你好运吧!大班,奥洛想。船太靠岸了,太多的暗礁危 机,风里也有太多暴风雨的气息。而船正以全速冲破海水前进。 “大副!到下面去巡视,要把武器带上来。” “遵命。” “全速前进!准备战斗!炮手准备!” 史迪克用望远镜注视前面的大战船,他可以看到船上有中国人拿着火把在走动。 旗帜还是不能辨明。 “准备水桶!”奥洛高声说。 “准备水桶干嘛呀!爸爸?”高林问。 “用来把火泼熄。对方的人拿火把,表示他们会放火箭过来。不过我们顺风, 速度对我们有利。他们现在就象拉着车的狗对抗我们――一只灰猎狗。但是我们有 十倍于他们的火力。” 高林抬头看着水手在桅上迎着强风跑上跑下,他知道他做不到,他感到一阵难 过。他隐隐地觉得有血花飞溅,胃内便一阵翻腾。 史迪克把水袋递给他说:“喝两口吧,我第一次遇上战斗时也很害怕。你到下 面去吧。” “不,我待在这里比较好,我不怕。” “不必勉强,下去!” 高林沮丧地服从。 史迪克看到史罗伯灰着脸靠在船舷边,他想了一下便走到他身边说:“你帮我 个忙好吗?罗伯。去陪那小子,他不太舒服。” 史罗伯强颜笑一下说:“谢谢你,迪克。不过我不管舒不舒服,也要留在这里。 是侵略的船队吗?” “不是的。别担心,到时我们会应付得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看着史迪克走到多盘前,注视着前面的情况。他好希 望自己也能那样处之泰然。 上主,给我力量,使我支持十七个月,然后平安回家,而且求求你赐给我太太 莎蕾平安。 他靠在栏杆上,非常难过。 “向左舷转二度。”史迪克说。一面小心观看香港的海岸。要是风速不减及没 有暗礁能使两艘船舰撞毁,再过几分钟,他就会撞向大战船了。 北边的天空黯淡下去。季风如常吹拨,不过史迪克知道在这带水域中,风会突 然静止,而且也会突然冒出一阵急风骤雨。船涨满了帆非常危险,因为风会把帆吹 裂,把桅打断。而且,海底下随时有尖锐的礁石划破船腹。这带水域没有海图。只 是,史迪克知道只有这个速度使他安全。 “老天,”莫斯拿着双筒望远镜看着正前方叫;“是莲花!银色莲花!” 史迪克抓过望远镜,把焦距对准战船的旗帜:红布上印着朵银花。不错,是 “银莲号”――横行南中国海的海盗王胡方财的旗帜。他的总部设在台湾,喽罗南 北遍布广达千里的区域。” “胡方财来这里干什么?”莫斯问。他内心袭上一阵恐惧,上天,你终于要召 唤我了。 “银元。”史迪克说:“一定是为了银元。不然胡方财不会冒险前来。” 海盗旗舰发出一响炮,所有的船都把帆降下,只有一艘小帆船离开舰队向“中 国云”驶来。 “停船!”史迪克下令,“把船头向着风。” “遵命。” 史迪克从望远镜内看到小船上插一面白旗。“天!他们玩什么把戏?中国人从 不插白旗的。”船愈来愈近,史迪克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欧洲人,腰上插一短刀, 穿着航海装束站在船里。他旁边站一个装束华丽的中国人。史迪克看到他用单筒望 远镜看着“中国云”。不久,那人放下望远镜,笑着向他们挥手。 史迪克把望远镜交给莫斯说:“你认识他吗?” “一定是海盗。”奥洛船长把单筒望远镜交给史罗伯说:“另一项谣言也证实 了,胡方财的舰队内有欧洲人。” “他们为什么要下帆,迪克?”史罗伯问。 “来使将会告诉我们。”史迪克走到后甲板边上叫:“大副,准备向他的船首 开一炮。” “遵命。”大副跑到第一号炮前准备。 “奥洛船长,准备舢舨。要是我们没有打沉它,你领导作战。” “你为什么要上船,迪克?”史罗伯问。 “我们不能让海盗船走近五十英尺内。它可能是一艘纵火的船或装满了炸药。” 海盗船走至一百英尺远处时,“中国云”向那船头不远处开了一炮。史迪克拿 起号角叫:“停下来!不然把你们轰下海去!” 船依令下帆而随波浪起伏。 “嗨,‘中国云’,准许我上船来吧!”黑胡子的欧洲人叫。 “为什么?你是谁?” “斯格船长,以前伦敦塔号的。有话要私下跟你谈。” “一个人上来,不准带武器。” “我们插了白旗的。” “斯格是个不寻常的姓,艾美姨婆不是嫁给个姓斯格的吗?”史罗伯说。 “对。也许我们有了海盗亲戚也不知道。”史迪克说。 “我们不也是海盗吗?” 史迪克笑笑说:“‘财富商行’在你手上会很安全,罗伯。你很聪明。” 斯格年约三十,耳上戴金环。他跳上甲板后,用手拍拍前额,鞠个躬说:“早 安,大人!”然后向注视他的水手们说:“早安,诸位。胡方财希望诸位航程愉快。” 他大笑,露出零碎的牙齿。他转向史迪克说:“我们到下面去吧!” “大副,搜他身!”他自己则拔出手枪,叫各人待在甲板上,和斯格走了下去。 斯格走到船舱内的动作,颇令史迪克感到奇怪。他坐在椅子上,两脚伸到桌上 说:“我很想开始说话,只是我渴得要命。” “甜酒?” “白兰地,没有白兰地我就浑身不舒服。” 史迪克倒了杯白兰地给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狄克回斯格,干嘛呀?” 史迪克玩弄着手枪,心里计划写封信回去问他姨婆,他是否是她的子孙。 “胡方财要我传活给你。”斯格喝一口白兰地说。 “是什么事?” “我没问他。他对我说:去找大班。我就来到这里啦。”他把酒喝光说:“你 的船上确实有银元对吗?” “跟他说我在这里见他,他可以一个人不带武器前来。” 斯格大笑后说:“你看到我船上的孩子吗?” “看到了。” “那是他的幼子,他做人质。你到他船上,而且可以带武器。” “那孩子看来象个苦力的儿子而已。” “不,我可以宣誓保证他的身分。我们在这一带海岸有三千艘船,我宣誓保证, 你该相信吧。” “你是英国人,干嘛跟他在一起?” “噢!他船上还有五十个英国人、十五个美国人、和一个法国人。船长、炮手、 大副、什么职位都有。我是水手长。十年前我的船触礁了。日本鬼捉了我当奴隶, 然后又把我卖给别的杂种日本鬼,可是我逃了出来,跟了胡方财。怎么样?你跟我 一起去吧!” “你干嘛不留在我船上?我可以用炮轰沉他的船。” “谢谢你,不过我喜欢现在的环境。” “为什么要跟一个疯狗似的海盗?” “跟你说,伙伴。我自由得象风一样。我有三个太太,食住都不成问题,而且 我即将要做船长。他对我象对亲人一样好。我到哪里才能找到这样好的环境?” “胡方财真在船上吗?你以为我会相信他敢涉身冒险?” “你料对了,可是他长子胡国在船上。” “你走吧,别罗嗦了。” 斯格把颈上的链子脱下,链下是一个小皮包,他从皮包内拿出一小块折叠的纸 放在桌上,推向史迪克。“他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史迪克把纸打开。里面印有金生的印章。还有一片半片的铜钱。 史迪克离开“中国云”以前命令奥洛船长,要是他一小时后不回来,就先把人 质吊死,把他悬在桅上,再开炮轰沉对方的船。然后他带着武器跟斯格去。 胡国年近中年,身材矮小,表情凶悍。他脚上穿着皮靴,手腕系满无价的玉镯。 史迪克坐在他对面,相互注视。胡国招手,仆人摆下筷子、茶、饼及点心。他们默 默地喝茶,默默地吃点心。每个动作都是胡国先做,史迪克跟进。胡国拿起筷于时 用奇异的表情看看史迪克,史迪克知道他内心一定在窃笑自己的野蛮不会用筷子。 可是史迪克却很灵巧的拿起来,内心感谢着美美的教导。 “你多吃点吧,朋友!这种点心还有很多。”胡国用英语说。 “谢谢,很高兴你会讲英语,这样就方便多了。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你从哪儿学会用筷子?” 史迪克笑笑,他知道他刚才拿起筷子时,胡国一定觉得失面子。 “我们听说你船上有银元四百万。” “你哪来的消息?”迪克松开拳头,把铜钱放在桌上。 “一片铜钱,一个要求,对吗?朋友!” “对。”史迪克说,内心因自己掉进金生的陷阱里而愤怒。“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爸爸那里。” “他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金生这个老贼的银元是从哪里来的?当然是由他的合伙人那里。你船 上其中一百万是我爹的。”胡国说毕哈哈大笑。 “胡方财跟金生是合伙人?”史迪克震惊地问。 “某一方面来说,是的,我们保护他的船的安全,他跟我们做买卖。鸦片、丝、 茶、贷款,我们一直都有来往。”他大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你的‘要求’是什么,胡国?” “我们先喝酒再谈吧,大班。” “他说要是他待在这里超过一小时,便把孩子吊死。”斯格插嘴说。 “一小时有多久?” “够长了。”史迪克答。 “你要吊死小孩子?” “你会吗?”史迪克拿出怀表放在桌上说:“你用了一半时间了。” 胡国从斯格手上接下一大杯酒,慢慢喝着。史迪克感到颈上的头发随着紧张的 气氛而刺痛。 甲板上传来轻微的雨滴声。胡国用牙签剔牙,用一手礼貌的遮住嘴巴,雨声浓 密不断。 “家父的要求是这样的,”胡国开口。“你的舰队有二十艘快船,对吗?” “十九。” “十九,每一条船上面我们放一个人。你训练他们,使他们成为指挥官。十九 个人。你好好训练他们五年,然后让他们回来。还有,一年后我们要一艘象‘中国 云’那样的快船,价钱多少我们照付银元。什么都要跟‘中国云’一样。我们会派 十个人监视造船的过程,然后跟船一起回来。最后,我们给你三个小孩,你送他们 到伦敦最好的学校,训练他们成为绅士。”胡国说:“不管花费多少,我们都照付。” “这不只是一个要求,很多个啦。” “很多,很少,都是要求。”胡国狠狠地说:“也许我们会收回我们的一百万, 也说不定。然后用这些钱去买船。有了钱买任何东西都可以,对吗?朋友!不错, 我把钱收回,还可以跟‘单眼鬼’做交易。他叫什么名字?” “布洛克。”斯格说。 “对,布洛克。跟布洛克做交易。只是训练人员,外加一条船,非常公平。你 只要说好或不好?” “我跟你做一桩新的交易。你把铜钱收回,不管有没有我在‘中国云’上,你 试试看能不能把钱拿回去。” “海上有两百艘船。我失去一百、甚至两百艘船,都不要紧。你要我收回银元, 大班,我迟早收得回来的。” 史迪克拿起半片铜钱,站起来说:“同意啦?” “不同意。要求,你答应过我们的要求。难道‘财富商行’的大班不讲信用吗? 好,还是不好?” “一个月内,你带一百个不是清廷通缉的人到香港来,我挑十九个训练成船长, 十个监视造船。到时候你们再带三个小孩来。” 胡国沉思一会儿说:“好。一个月,香港仔。” “我要把船亲自交给你,或者交给胡方财。别的人我不给。” “你可以交给我派去的人。” “不成。” “给我呢?”斯格说。 “不成,给胡国或给胡方财,而且在公海上交货。” “为什么呢?你脑袋里有什么古怪念头?” “它是你的船,我不要这么美丽的东西落到别人的手里,到时候你的脸往哪儿 去搁。?” “好。不过别使诈,不然我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史迪克走向门口。胡国叫住他:“等等。你这么友善,我爸要我给你一份礼物 和一个消息。” 礼物是一面盘绕着狮与龙的旗,以及一本航海手册,“纪云号”的失踪记录。 史迪克把册子翻到最后一页:“十一月十六日。中午。北纬十一度二十三分十 一秒东经一一四度九分八秒。暴风雨持续,风速达每小时六十三英里。触礁。” “十一月十八日。四时。四艘大帆船向东北东航行。” “十一月十八日。五时。四艘大帆船改道航向我们。我准备毛瑟枪。炮不能用。 我知道他们是海盗。” “十一月十八日。八时。占领。海盗。杀害指挥官。” 史迪克合起小册问:“你把他们全杀了?” “那些帆船不隶属我们的舰队,而且那时我不在那里。他们是自杀的,大班。” “要是那些人是胡方财的手下,我们干嘛还把记录册送给你?”斯格说:‘有 人传话给胡方财,他派我去看。我到那边后,船上一个人也没有,连尸体都不见了。” “还有,大班,我爸爸要你们每条船给十两保护费。” “我只给一两。” “最少六两。这是我爸爸说的,他知道你很难对付。” “一两。” “你坐下来我们再谈谈吧!” “五分钟后这艘船就会被打沉,人质也会被吊死。” “你不会吊死我儿子的。” “当然。”史迪克很轻视地说:“因为那根本就是个可怜的替身而已。” 胡国微笑说:“你很聪明,大班。二两好了。你可以把那小孩吊死,不然你还 给我,我吊死他给你看。” “什么?”斯格大惊问:“那不是你的儿子吗?” “当然不是,你以为我那么笨吗?” “可是我发了誓呀?” “那你是说我欺骗了你?” “不是的,不是。”斯格说。 胡国离开船舱。斯格很气愤,心想等时机到了,非宰掉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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