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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五   “太平洋地区肯定要爆发战争,欧洲也不例外。”保罗・麦吉尔低声说,“事 实是最雄辩的。日本和德国一样,工业发展是后起之秀,惊人的工业技术的成就使 这两个国家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已成为人所共知的战争策源地。我确信,它们势 必要铤而走险,以实现其统治世界的美梦。”保罗点燃一支香烟,“错不了,丹尼 尔。最好美国早作准备。将来一旦战事再起,欧洲又会首当其冲的。不幸的是,欧 洲至今未作丝毫准备。”   丹尼尔・P・纳尔逊,这个出身于工业世家,举世闻名的巨富,对保罗的这番分 析也不能不表示赞同。他先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微笑着说:“你说得不错, 保罗,几个月来,我也一直这样想。上星期我还跟总统说过:日本正企图控制太平 洋。从20年代起它就一直虎视着这一地区。当然了,罗斯福也不是瞎子,已在关注 着局势的变化。只是,美国刚刚摆脱大危机,注意力都在国内。我们还有足足一千 万失业者哪,保罗。”   “我知道。但是,我最担忧的,是几年前贵国国会通过了三项中立法令。这些 法令至今仍然有效。如果英国和德国开战,美国严守中立,那就极不应该。”   “关于罗斯福,”丹尼尔发表高见,“据我所知,他可不是中立派。我相信, 必要时他一定会同英国握手。英、美两国一百多年来一直是夭然盟友。他不会坐视 西方垮台。算了,别谈这些令人烦恼的事清了。埃玛,我觉得你是否太严肃了!”   “和所有的了解一些情况的公民一样,我也很担心。我弟弟在伦敦当政论记者, 他觉得,希特勒野心勃勃,企图攫取全部权力,而且,什么时候不拿到手,他是不 会善罢甘休的。可借,弗兰克的观点并没有受到重视,包括他的好朋友温斯顿・丘 吉尔首相也是这样。可是,一旦将来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将是什么?”   丹尼尔淡然一笑。“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景对大家都是可怕的。可是,不 少人有个坏毛病,都习惯靠空想过日子,把头往沙堆里一扎,不敢正视现实,政治 家们也是这样。”   “我想,这也是人之常情……我是说,出于对战争的恐惧,普通公民对战争即 将爆发的现实视而不见还是可以理解的。然而,总该有人敢于面对现实……”她突 然想到,保罗和丹尼尔・纳尔逊还要谈生意,于是说道:“好吧,你们谈吧,我去 照顾一下其他客人。”   两个男人一直目送她进入了雪纺绸的海洋。   “埃玛是我从未见过的独特女人。”丹尼尔说,“保罗,你真有福气啊。”   “是啊。”保罗回答,并扭过脸继续说:“我想跟你谈谈我的几艘油轮和其他 几个急迫的事情。趁去看歌剧之前还有点时间,咱们到书房聊聊。”   埃玛在纽约第五道街的这座豪华住宅中,今天真是宾客满堂。她在客厅中挤来 挤去,照应客人,但脑子里怎么也赶不走“战争”这两个字。早晨,”她收到弟弟 从伦敦发来的信。信中说:他刚从柏林回来。信的内容,证实了埃玛心中早已产生 的不祥预感。她了解弟弟,知道他作为享有声望的政论记者,从不捕风捉影。弗兰 克信中说,英国将在年底以前进入战争状态。而她,相信他的判断。   埃玛牵肠挂肚地想念自己的两个儿子,因两人都恰恰是应征入伍的年龄。又要 有一代青年人被战争的机器碾碎了。她想到乔・劳瑟,想起前一次大战带来的灾难, 虽然屋子里很热,她还是打了个冷战。难道过去的这22年仅仅是两军作战的间歇?   在大都剧场的包厢里,埃玛一会儿冷眼看着满堂雍容富贵不知大祸即将来临依 然醉生梦死的人群,一会看看手中的节目单。今天,她准备好好欣赏这场歌剧。热 爱音乐,还是布莱基・奥尼尔教给她的。埃玛虽然眼睛看着舞台,但她心思早已不 在这里,心里翻腾着阵阵怀念自己的好朋友的思潮。   歌剧结束之后,保罗把所有客人都带到德尔莫尼科去吃晚饭。虽然,刚刚还在 侃侃谈论令人担忧的战争,但保罗此时仍是春风满面,风度翩翩,热情地为客人们 要鱼子酱、香槟酒,他是这里最漂亮、最迷人的男子,埃玛想到这点,一股自豪感 涌上心头。这是1939年2月3日。这一天是他59岁寿辰。可是,年龄给保罗带来的并 不是苍老,他的魅力仿佛一瓶珍藏多年的酒一样,年代越久远越醇香。   保罗的目光和埃玛不期而遇。他马上向她挤挤眼儿。这个动作,埃玛简直太熟 悉了。鬼东西!埃玛觉得挺开心,没个正经样子!好象当年向我求爱似的!唉,一 转眼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到4月我就50岁了。简直不敢相信,她认识保罗已经是 21年前的事,在一起生活已有17年了。回想起来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两人的性格都 很倔犟。有时,保罗不得不固执武断地来一点独断专行,以便向埃玛证明他是穿裤 子长大,而不是穿裙子长大的。就这样,埃玛也慢慢习惯了在生活上听任保罗的安 排。而他哪,也很知趣,从不介入她的业务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埃玛的感 情非但未减,相反越来越深,埃玛经常想,一个女人该有的,她都拥有了。   随着一杯杯香槟酒及美味佳肴的落肚,加上和各界朋友畅所欲言的聊天,埃玛 的情绪好多了,忘却了战争给她带来的忧虑。   在那以后,整整一个星期,保罗对战争只字未提。埃玛也尽量不去拨弄这根弦。 两人一起去了得克萨斯,以便看看悉尼一得克萨斯石油公司,该公司最近改名为西 特克斯公司。后来,他们又去了西部的奥德萨和米德兰德。在那里,虽然保罗的美 国股东哈里・马里奥特一再反对。保罗还是签了好几个开采石油的合同。在回纽约 的路上,埃玛才问:马里奥特对新签合同不大高兴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他干什么总是过于四平八稳。”保罗嘲笑地说,“他从不敢冒险,总怕 把赚到手的赔进去。所以,他从来不肯分析形势。真是个傻瓜!西特克斯公司已经 是美国最大的石油公司,必须再予扩大,我对石油业有一种灵敏的嗅觉。我敢说, 不出几年,我们就能在奥德萨和米德兰德找到石油。我想尽快开钻。”   “亏得你占有多数股份,否则在重大决策上马里奥特总会跟你作对的。”埃玛 发表了看法。   “你说的对。几百万美元投进去了,我当然要把大权抓在手里。不对吗,亲爱 的?”   “当然对。”埃玛温柔地说,“你那么精明,不会办此傻事。”她停顿一下, “戴西不是男孩,你不遗憾吗?”   “哦,天啊!你的脑瓜里在想什么,宝贝儿?”   “我在想,霍华德显然无法继承你的事业。而我没给你生个男孩,以使将来继 承父业,所以,你会遗憾的。”   “你怎么知道戴西就不能继承父业?如果她继承你的天资,她会成个极其精干 的企业家的。再说,迟早她会结婚生孩子。我的外孙子!你想想看,埃玛!”   这几句话,埃玛一辈子也没有忘记。   2月底的一天,保罗老早就从西特克斯公司办公室回到家里。埃玛看得出来,他 有些心事重重,连亲她时都是心不在焉的。埃玛明白,一定有什么重要事情,因为 他从不在下午这么早就回家。   “你的情绪不对劲儿,保罗,怎么回事?”她象以往一样,开门见山地问道。   “看来什么也瞒不过你,是吧,亲爱的!”他呷了一口酒,点着一支烟,然后 才说:“我已经在‘伊丽莎白’号上给订了一个特等舱套间。订到它还真不容易, 亲爱的。你星期四启程返回英国。”   “你不回?”埃玛尽力控制自己,但嗓子那儿已经觉得堵得慌。   “不,宝贝儿,我不能回。”   “为什么,保罗?你跟我说过和我一起回伦敦的。”   “我得回得克萨斯,催促哈里抓紧时间,尽快在奥德萨钻探石油。然后,我回 澳大利亚一趟。”   “你不是说年底之前用不着再回去了嘛!”   “现在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埃玛。我尽快走。不,立即走。你知道,我一直担 忧日本对太平洋地区的威胁。若大家业,我不能放弃不管。”   埃玛的脸白得象张纸。“我不愿让你走。我伯……我伯你来不及返回英国,战 争就打起来,把你困在澳大利亚。你我又得分离多年。”她站起来,扑进保罗的怀 里,“求求你,亲爱的,别走。求求你了!”   “我必须走,埃玛。”他温柔而坚定地对她说,“我不会在那儿呆很久。最多 两个月。把那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就回来。”他投去一个宽慰的微笑。“我很快就会 回来的。战争爆发后,我愿和你在英国相依为命。好了,别满面优愁的了,亲爱的, 宠其量不过八个星期。天塌不下来!”   埃玛明白,保罗已经作了决定,让他取消澳大利亚之行是不可能的了。继承了 庞大家业自然是好事,但到了危急关头也要当家人负起责任的。   埃玛也是个要强的女人,启程回国之前的几天之中,她尽量获得高兴一些。但 一想到和保罗的离别,她就感到优心仲仲。她甚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整个航行 之中,甚至进了伦敦贝尔格雷夫区她那漂亮的家的时候,仍然无法将这种预感从心 头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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