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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哎呀!您终于来了,劳瑟太太。”斯托克利大夫一跨进候客室就叫起来, “奥内尔太太一直在找您。”   埃玛一惊,从沙发上弹起来,两手紧张地揉搓着手提包。她焦急地问:“怎么 样?顺利吗?这么突然来叫我,出了什么事?”   医生轻轻拍拍埃玛的肩,不急不忙地说,“起初我们有两种考虑,开刀手术或 正常分娩。奥内尔太太由于她的宗教信仰,对开刀手术有疑虑。”   “您这话什么意思?别绕圈子了,快把最后的结果告诉我,大夫。”埃玛迫不 急待地打断医生的话。   “奥内尔太太不让做手术,因为剖腹产只保大人,不保孩子,有失去孩子的风 险。其实,做手术更安全。但奥内尔不愿让孩子冒风险。”   “现在她怎么样?”埃玛显然对医生的回答不满意。   “流血很多,很虚弱……”医生声音压得很低,眼睛在躲避埃玛的逼视。   “孩子呢?”   “是个健康的胖小子,劳瑟太太。”   埃玛的目光仍然死死地盯着医生。“奥内尔太太没有生命危险吧,是吗?”   “她很疲劳。是难产。”医生说,“咱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她在等您。请跟我 来。”   埃玛跟着医生穿过走廊,心里在掂量着问题的严重性有多大。她的第六感官告 诉她:医生有些支支吾吾。这使她更觉不安。到达劳拉病房门外,医生停下脚步, 转身看着埃玛,他自己的脸上毫无表情。“我们已派人请神甫去了。”   “神甫?请神甫干什么?”   “是奥内尔太太要请的。”医生摇着头说:万很虚弱,精疲力尽的。请注意别 让她过于激动。”   埃玛由于紧张,一把抓住医生的肩膀。“她不是要……”   医生没说话,转身打开门。“请吧,劳瑟太太,别耽误时间了。”他轻轻把埃 玛推进门,又轻轻把门带上。   埃玛快步来到劳拉床边,用焦灼的目光把劳拉整个打量一下,立即明白了问题 的严重性。劳拉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平时俊俏的脸蛋,在苍白的光线下呈现士灰色, 布满皱纹,两只大眼睛深深地陷下去了。埃玛只觉得自己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扑通 一声往下沉,眼前的一切告诉她,这是死亡前的征兆。埃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脸 上挤出微笑。弯下腰,亲了劳拉一下,把她的金黄头发理了理。“你觉得怎么样, 宝贝儿?”   劳拉微微露出一点笑容。“幸福。高兴。是男孩儿,埃玛。”   埃玛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嗓子那儿费劲地往下咽了咽什么,尽力用愉快的声调 说:“对,好极了,布莱基会高兴得发疯。”   劳拉眼里闪出喜悦的光。她握住埃玛的手,“你等很久了,亲爱的?”   “没,没有。”埃玛只好撒谎,“你不必为我担心。你现在最需要照顾。我想, 再过一周,你就能恢复,你一定要搬过来和我们住在一起。我要亲自照顾你,就象 我生埃德温娜时你照顾我那样。你一定会来的,是吗,亲爱的?”   劳拉那苍白的嘴唇上溢出一丝微笑。“我想给他起名叫布赖恩。”   “多好的名字啊,劳拉!”   “布赖恩・沙内・帕特里克,以纪念布莱基和帕特叔叔。”   “他们两人都会非常高兴。”   “离我近点,埃玛。”劳拉低语道,“这样,我就能看清楚你了。光线越来越 暗了,是吗?”   “是的,外面天快黑了。”埃玛急忙回答,虽然室内光线正越来越亮。   劳拉的大眼睛久久地盯着自已的女友。“我要布赖思将来当个天主教徒。布莱 基这人你是知道的,对什么都满不在乎。这事我只好托付给你了,埃玛。”   埃玛听了,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说?”   “在他父亲没有从前线回来之前,请你管我照看布赖恩。”   “你能好的,这事你一定能自己做的,宝贝儿!”   劳拉的目光暗淡无神“我不行了,埃玛。”   “不许这么说!”   “听我说,埃玛,听我说!只剩一点点时间了。”劳拉的声音更低,而且颤抖 着,“你一定要让帕特叔叔按罗马夭主教的礼仪为布赖恩受洗,在布莱基回来之前, 由你负责他的宗教教育。答应我,埃玛。你还得答应我,你要永远接近布莱基。”   埃玛最初的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答应。”最后,还是以激动而颤抖 的声音作了肯定的答复,以满足女友最后的愿望。   劳拉费劲地抬起手,轻轻地摸摸埃玛的面颊,微微笑着说:“我真喜欢你,埃 玛。”   “唉,我的劳拉,我也喜欢你。”埃玛再也无法控制夺眶而出的泪水,趴在劳 拉的手上哭起来。   “别哭,亲爱的,没什么值得哭的。”   “哦,劳拉……劳拉……”   “别哭,埃玛,不许哭了。”   埃玛深深吸口气,想控制住自己。“现在,你听我说,劳拉。你要坚持,要斗 争。你试一试。要为清下来而斗争。”埃玛哀求道。她把劳拉抱在怀里,象哄小孩 那样摇着,想把自己的无穷力量传递给奄奄一息的朋友。   劳拉的唇边吐出一声勉强能听到的叹息。“晚了。”   埃玛把她轻轻放在枕头上。痛苦、焦急把埃玛的脸都扭歪了。“求求你,试一 试,宝贝儿!为布莱基,为孩子,为我试一试。”   一个神甫拖着作响的黑袍子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黑提包。他轻轻地拍拍埃 玛肩膀,让她让开。埃玛拖着沉重的脚,挪了两步,腿在发抖,眼泪直往下滚。他 为什么不滚开?如果把他赶走,说不定劳拉还有希望。这不是为已经上路的人来祝 福,而是催还没死的人早点上路。上帝根本不存在!不,   神甫给劳拉授圣餐后,在抓紧为她涂临终圣油。埃玛扭过脸去,看着窗外。多 此一举!这简直在玷污死者。开刀剖腹就好了,也许孩子要不了,但劳拉能活下来。 这宗教礼仪简直是毫无意义的野蛮举动。要个孩子有什么用?大家认识和喜欢的是 劳拉。埃玛的脑子乱哄哄。   神甫用了半天时间才办完那点事儿。他转身走到窗前对埃玛说;“奥内尔太大 要跟您说话。”他的声音倒是挺动听。   埃玛生硬地离开他,匆忙来到劳拉床边。“我在这儿,亲爱的。有事吗?”埃 玛把脸尽量靠近她问。   劳拉费力地睁开眼,在苍白的面孔上,眼珠显得更大了,虽不转动,但充满安 详。   “在我生活的词典里,没有死亡二字,埃玛。只要你和布莱基还活着,我还会 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因为你们两人心里都记着我。再说,对布莱基来说,还有布赖 恩。”   埃玛没说话,只把劳拉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使劲亲着.   “告诉布莱基,说我爱他。”   “好的,一定。”埃玛咬了一下嘴唇,忍着盈眶的泪水。“哦,劳拉,没你我 怎么办?”埃玛哽咽着说。   “会熬过去的,埃玛。你准能熬过去。你又好,又刚强。记住,上帝是仁慈的, 不会给一个人的肩上压上他无力承受的负担的。”   “哦,劳拉,我实在不能……”   “别忘了过圣诞节时替我向穷孩子们送礼。”   “不会,我忘不了,亲爱的。”   埃玛忽然觉得劳拉已没有任何反应。   “劳拉!劳拉!”埃玛喊叫着,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唇边。   斯托克利医生不得不掰开埃玛的手。神甫祈祷着。埃玛什么安慰的话也没听进 去,巨大的痛苦使她忘却自己的存在。   埃玛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推开圣玛丽医院的楼门,象梦游人一样摇摇晃晃地 穿过院子,出了大门。她两眼茫然地盯着前方,可又什么都没看见。这是12月的一 个下午,天气寒冷,乌云密布,朔风呼号。凛冽的风吻干了埃玛脸上的泪水。   埃玛正历经一段痛苦的里程。她的步伐虽有时有些缓慢,有些迟疑,但她从未 停下来,而且一直是向前迈进的。她把痛苦深深地埋在心底,以至外界见到的只是 越来越缺乏表情的面孔。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推移,埃玛学会并适应了在孤独中怀 着一颗破碎的心打发着时光的生活。   埃玛把布赖恩和自己的孩子们放在一起照看。布莱基曾回家进行一次闪电式的 探亲。他也同意让儿子暂住埃玛家,由于条件所限,这是最佳选择了。劳拉的去世, 使布莱基非常痛苦。鉴于战火未熄,他只好又扔下孩子和埃玛重返前线了。   最初,埃玛对小布赖思有些怨恨,心想:要不是你这小东西,劳拉还不会离开 人世哪!可她立即觉悟到这样想不对。这样想甚至对不起劳拉对自己的爱和信任。 归根结底,这是劳拉的儿子,是劳拉当时日思夜想的儿子,是她用自己的生命换来 的儿子!埃玛感到有些内疚,于是她开始把布赖恩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小家伙肤 色较深,和布莱基一样,头发是卷曲的,但他的眼睛和劳拉一模一样,又大又亮, 而且也是棕色的。这孩子乖极了,和劳拉的性格一样,一哭一笑也和劳拉一样。埃 玛把孩子从小床上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心里充满了温柔的母爱。她决定永远 把这种爱赋予小布赖恩。   有时,埃玛甚至忘了劳拉已离开这个世界,总想拿起电话跟她谈点心事。常常 拿起话筒时才想起来不对劲儿。她常常以沉痛的心情和心酸的眼泪来回忆最近10年 的生活。好在身边有孩子们可以帮她分担一些痛苦。埃玛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放在 孩子们身上。因为她知道,乔去世之后,正是孩子们成长时期,更需要大人的爱抚。 大弟温斯顿曾回家探过亲,小弟弟弗兰克常来看姐姐。埃玛从家族亲人那里也得到 了她迫切需要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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