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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埃玛手里拿着一本童话,坐在克里斯托弗的床边,慈爱地对儿子说:“快,基 特,该睡觉了。”   基特扬起满是雀斑的小圆脸,瞪着褐色的大眼睛,“求求你了,再讲一个。求 求你,妈妈!你说今晚多给我讲几个的,你总是说话算话的,是吗?你平时总这么 说的。”   埃玛见儿子刚5岁就会耍小心眼,觉得挺好笑。但她不准备让步。埃玛抚摸着一 把小家伙的头发说:“今天讲的就比平时多,基特。现在你得睡觉了。往常你都该 睡着了。”   基特用肉乎乎的小胳膊搂着妈妈的脖子。“你身上有一股味儿,真好闻,妈妈。 象一朵花那么香,不,是一束花。”他贴在妈妈的耳朵边讨好地说。   埃玛笑了,把他的小胳膊塞到被子底下。“盖好被子,基特。祝你晚安,做个 好梦。”   “祝你晚安,妈妈。”   埃玛闭了灯,蹑手蹑脚地出了儿子卧室,轻轻关上门。在女儿埃德温娜的卧室 门口,她迟疑了一下才进去。女儿正坐在床上看书,柔美的长发披在肩上。对妈妈 的不宣而入,她显得有点不高兴。   “我来亲你一下,祝你晚安。”她一面向女儿床边走,一面叮咛着,“别看书 看得太晚,宝贝儿。”   “不会的,妈妈。”埃德温娜说,并把书放在一边,有点不耐烦。   埃玛站在女儿床边,“今天咱家举行的私人晚宴挺好玩的,对吧?”她似乎察 觉了女儿的冷漠。最近,她和女儿之间的关系刚刚热乎一点,但仍很脆弱。埃玛想 给母女感情的热度再加加温。。   埃德温娜只点点头。“是的。”沉默片刻,突然问到:“温斯顿舅舅什么时候 来,妈妈?”   “确切说,我也不知道,宝贝儿。很快会来的,我想。最近这封信说,他近日 回家度假。”   “他回来我很高兴。我喜欢温斯顿舅舅。”   埃玛没想到女儿今晚这么痛快地对她说心里话。她既感到意外,又高兴。”但 她仍没敢和女儿亲热一番,因为她知道女儿很讨厌和她有直接的生理接触。所以, 她只是弯下腰说:“我很高兴,亲爱的。温斯顿舅舅也喜欢你,弗兰克舅舅也是。”   “弗兰克舅舅也来吗?在温斯顿舅舅度假期间来吗?”   “是的,大家商量好的,埃德温娜。我们大家二起,会度过几个愉快的日子。 咱们一起做游戏,猜谜语。你一定会觉得好玩,是吧?”   “是的,太棒了。”小姑娘脸上绽开一朵微笑,那埃玛既熟悉又陌生的微笑。   女儿的表情没逃过母亲的眼睛。埃玛再次感到内心深处隐隐作痛。又是这种微 笑,这种令人痛苦的微笑,她赶紧垂下头,以免眼中的不解、优都和痛苦被女儿发 现,给两人已经不谐调的关系带来更不好的影响。埃玛为女儿拉了拉被子,“明天 咱们好好安排一下,准备接待你舅舅。”她低声说,迅速地亲了女儿一下。她每次 亲她时都这样,轻轻一触就赶紧移开,总伯被女儿一把推开。   “祝你晚安,宝贝儿。好好睡觉。”   “晚安,妈妈。”埃德温挪淡淡地说,又开始低头看书,连抬起头看妈妈一眼 都没有。好象她妈妈,一个人人称赞的漂亮迷人、精明聪慧的女人,在她10岁的孩 子眼里根本不存在似的。埃德温娜完全把自己关在一个封闭的自我世界里,除了她 喜欢的乔和里彭的弗雷达姨妈之外,谁也不能在她的内心世界里占有一席地位。   对埃玛来说,这孩子真是个谜。埃玛下楼,进了书房后还在想着女儿的微笑。 她越来越象他了,想到这个,埃玛感到心里不舒服。不过也没什么,只是相貌象他 而已。桌子上摆着一堆文件急待处理。她决定上床之前把这些文件都处理掉。但于 了半个小时之后,她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力。埃玛把笔放下,靠在沙发椅背上。今 晚我是怎么了?如此心烦意乱?紧张?疲劳?从今天早晨就开始了,总觉得心绪不 安,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她心想自己可能太累了,应该休息一下,和孩子们一 起散散心,便早早从商场回到家中。 mpanel(1);   作为母亲,放下繁忙的工作和夭真活泼的孩子们在一起,埃玛感到身轻气爽, 十分惬意。她暗自叮咛自己要在孩子们身上再多花一些时间。不能让工作、生意把 家庭生活的时间全占去了。时间再珍贵,也应该分出一些和孩子们共同度过。否则, 跟孩子的感情怎么培养?连性格孤僻的埃德温娜,今天在晚饭餐桌上也显得格外热 情,奔放。只是刚才埃德温娜声称她喜欢温斯顿舅舅颇令她意外,对于平时对谁都 挺冷淡的埃德温娜来说,这真是一件新鲜事。埃玛在内心祝愿着,希望这是个良好 的开端。   埃玛的思绪仍萦绕在女儿身上。说穿了,她是个费尔利家族的后代,这点毋庸 置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埃玛已经发现埃德温娜酷似她的奶奶。简直和阿黛尔一 模一样。温斯顿和弗兰克怎么就没发现呢?他俩从没有过这样的评论。至于布莱基, 那完全是另一码事。几年来,埃玛一直担心真相败露,之所以没有走露风声,主要 是因为布莱基总守口如瓶。   此时,埃玛心里又涌起对埃德温・费尔利的怨恨。这种刻骨铭心的恨与其说发 自内心,不如说是发端于痛苦的记忆。   尽管她努力想忘掉费尔利家族,把它从记忆中抹去,但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能 的。《约克晨报》上每夭都有关于这个家族的消息。他们的社会活动和金融活动。 因此她知道许多关于埃德温的情况。他在部队当上连长了,因“作战勇敢”而荣获 十字勋章。真勇敢,埃玛把嘴搬到一边儿,冷笑一声。前天,她看到一篇报道,说 他的儿子降生了。他的妻子简・费尔利为他生了一个三公斤半的胖小子,为纪念爷 爷,起名罗德里克・亚当。   事实上,埃玛对埃德温的生死并不关心,至少目前如此。她的目标是亚当和杰 拉尔德・费尔利。原因很简单:费尔利毛纺业在他俩手中,家族的经济命脉在他俩 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埃玛悟出一个道理:对为富不仁的人来说,最沉重的打击 莫过于经济打击。她已经制定好了自己的战略,事实上已经给他们的汤普森毛纺厂 制造了巨大的困难,他们不可能再找一批和埃玛挖走的那批技术力量旗鼓相当的人 员。而且,通过适当渠道,费尔利家族企业在金融、商业上的一举一动都置于埃玛 的监视之下。   表面上是庞然大物,实质上是泥塑巨人,更可笑的是他们至今尚无自知之明, 对日益逼近的威胁毫无察觉。亚当・费尔利多年来荒废商业和管理。奥莉维娅・温 顿特・费尔利得了一种稀奇古怪的疾病。所以,亚当很少离开约克郡。大权都握在 杰拉尔德・费尔利的手里。而这位大少爷不过是个盛气凌人、狂妄自大的笨蛋。他 是埃玛着意摧毁的这个家族中最薄弱的环节。她要把这个家族当年任意欺压、剥削、 蹂躏自己、父亲和全家的罪恶一起清算。而杰拉尔德就是使这个家族陷于灭顶之灾 的突破口。只要瞅准时机,把他绊倒,其他人会跟着他倒下去。埃玛对自已给这个 家族安排的最终下场已毫不怀疑。只要她目标确定,并开始为之努力,任何人也别 想让她半途而废。   突然,门铃响了。着实把埃玛吓了一跳。埃玛向门口走去,心里想:这么晚了, 谁会敲门。门一开,一个邮递员交上一份电报。“晚上好,太丸”说完,摘了一下 帽子,转身走下台阶。埃玛关上门,看了一眼黄色的封皮。准是温斯顿通告他的抵 达时间。   埃玛穿过前厅,来到灯下,打开信封。她飞快地浏览了头一行字,眼睛一下子 瞪得老大,脸上的微笑骤然消失了。   “沉痛通知:您的丈夫、海军陆战队第51师的约瑟夫・丹尼尔・劳瑟于7月14日 在法国作战时阵亡……”   剩下的字迹在埃玛眼中都变得模糊不清。她沉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嘴唇发抖, 两眼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墙壁。良久,她迫使自己打开被揉成一团的电报,又读了一 遍电文。那可怕的字句象万把钢刀、刺痛着她的心。   不会吧!可能弄错了!不可能!埃玛心里在大声疾呼,并使劲摇头,好象要推 翻白纸黑字铸成的事实。他不会死的。她觉得喉咙发紧,眼前一黑,仿佛跌入万丈 深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埃玛才从椅子上站起来,腿象灌了铅一样,沉重地向楼梯 走去。在楼梯上,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浑身无力,要不是赶紧抓住扶手非倒下去 不可。埃玛摇摇晃晃地回到卧室,一下子扑在床上,躺在那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 夭花板,巨大的痛苦好象把她的心掏空似的。   哦,乔!我可怜的乔!到前线才几周就阵亡了。走得太早,太年轻了。这不应 该啊!慢慢地,泪水涌出眼眶,万箭穿心般的痛苦碾碎了她的心。我再也见不到我 的乔了。孩子们再也见不到他们的爸爸了。她立即想到正在熟睡中的基特和埃德温 娜。不能告诉他们,至少眼下不行,以后再说。   埃玛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任泪水浸湿了枕头,任痛苦咬噬着她的心。她已 经忘记了时间,眼睁睁地送走了漫漫的长夜,直到东方的晨暖投进第一束光线。乔 按自己的方式正直地为人,善良地处事,是个好丈夫。此刻,埃玛一下子把丈夫生 前的缺点,特别是在床上引她反感等这样的事情全都忘却了,脑子里老想他的优点, 他的好处。   就这样,埃玛哭哭想想,想想哭哭,整整一夜。是啊,世上的许多东西,往往 在你丧失它之后,才知道它的珍贵。   10月底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整个花园浸沉在金秋的阳光里。各种树叶的颜 色装点着五彩缤纷的晴空,有的黄澄澄的,有的桔红,有的干脆红艳艳的。   劳拉・奥内尔坐在院里一个长椅上陷入沉思之中,她的心早已飞到法国,飞到 布莱基的身边。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收到他的信了,当然了,那令人惊恐的电报也没 收到。虽然奋无音讯,但劳拉相信,布莱基没事,只要战争一结束,他就会乐呵呵 地返回家。劳拉对上帝的信仰坚如磐石,因此她相信上帝也一定会保佑她的男人。 虽然如此,在她安详若无其事的外表下,内心深处仍时时泛起对丈夫命运的担优, 特别是对那些已经失去丈夫、儿子的人,她更表示极大的同情。她尤其替4个月前已 经成为寡妇的好友埃玛伤心。   从获悉乔去世那夭起,埃玛好象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以惊人的毅力克制 自己失去亲人的悲痛,继续经营自己的企业,亲自过问卡林斯基的工厂,还把乔的 全部财产的经营管理都承担起来。她还争取挤出更多的时间陪孩子们,用更深的爱, 更多的关怀照顾他们,补偿他们失去的父爱。这是埃玛克服精神痛苦的方法。事业 和孩子成了她准一的精神支柱。   劳拉想着想着,深深地叹口气。一个亲人的死自然会造成痛苦,’但这并非整 个世界的末日。一个人离去了,还有其他人,那些为死者而悲哀的人也是亲人。生 活总是由两种东西组成的,既有痛苦,也有欢乐。比如腹中婴儿给她带来的欢乐。 这是布莱基的后代啊!她把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凸起的肚子上,爱怜地抚摸着。感谢 上帝这次没让她流产。是呀,世上有人在死亡,也有人在降生。这是一个永无止境 的循环。任何一个人,都不可避免地在这一循环中有始有终地取其一段。   这时,埃玛从花园尽头走过来,她一直在那里摘花。她摘掉手套,来到劳拉的 长椅前。“你不冷吗?得回去了,我可不愿你着凉。尤其是现在。”埃玛深情地看 了女友一眼,“再有两个月,你就可以为布莱基生个盼望已久的儿子和继承人。”   劳拉点点头,眼里充满无限的幸福。“这次怀孕真顺利,埃玛,是个奇迹。我 要永远感谢上帝。”   “应该的,宝贝儿。”   劳拉拉住埃玛的手,低声问:“我刚才没敢问,伯使你不安。埃德温娜怎么样?”   “好一些了。”埃玛回答说,声音很低。“如果她能痛哭一场,失去弄的痛苦 也许会减弱一些。可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把痛苦全搁在心里,不在外流露,这 倒让我非常担心。这不正常。”沉思了一下,又说;“有时我想,我把乔看得太低 了。”   “这话怎么说的?”劳拉茫然不解地问。   “你知道,越回忆过去,越觉得在乔活着时我对他太不好了。”   劳拉使劲握了握埃玛的手臂。“你是他的好妻子。别为过去的事折磨自己了。 别忘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静止、一成不变的,生活中的事。清很复杂。虽然 过去你俩有些事情上意见不合,但你作为妻子,你给予乔的已经够多的了。我知道, 你使他很幸福,埃玛。”   “但愿如此吧。”   劳拉注意到女友的忧伤,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故意大声说。“那么,咱们进 屋吧,亲爱的了我真觉得有点凉了,非常想喝杯茶。”说着站起来,把黄围巾国好。   埃玛挽起劳拉的一只胳膊,两人穿过草坪。“没有你,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亲 爱的劳拉?你总是那么热情、谦和,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心情好多了。”   “你对我来说也是这样,埃玛。你是我今生今世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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