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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埃德温・费尔利久久地矗立在哈特商场的橱窗外观望着,始终鼓不起跨进商场 的勇气。他一直是这样.每当要抬脚迈进门时好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使一泄而尽。 埃德温佯装在欣赏橱窗中的丝绸服装,头脑中却闪现着他第一次路过这家商场 门前时的情景。那是一年前的一天,他偶然路经这里,突然举目发现那巨大的牌号: “哈特商场,”不由大吃一惊,但马上又安慰自己。天下叫哈特的人多了,这不过 只是巧合。他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几步,他又鬼使神差般地折回来了。 埃德温径直向身着华丽装束的门卫走去,打听这座颇有气派的大厦的主人是谁。 门卫热情地回答:凡挂有“哈特商场”牌子的大楼,都属哈特太太私人所有。又问 了几个问题之后,他一切都明白了。毫无疑问,实力雄厚的哈特太太,就是那个曾 经属于他的埃玛。 从那时起,这家商场就象块磁铁一样吸引着他。迟疑几次之后,”他终于鼓起 勇气跨进了商场,立刻被这里豪华的气派和琳琅满目的商品惊得目瞪口呆。埃德温 怀着能看上一眼埃玛的心愿又接连去了几次。但他始终没能如愿。 笨蛋胆小鬼:埃德温暗自咒骂自己。他对自己的犹豫不决感到恼火。何必这样 折磨自己呢。 几秒钟过后,埃德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了正领带,推开了商场的门。在琳 琅满目的商品中他不知道该买什么,一时有些尴尬,只好向男式服装部走去。 埃德温左顾右盼地作出一副选购服装的样子,心里却忐忑不安。他此刻的心情 是很复杂的,既想见到她,又怕见到她。埃德温迟疑了一下,在这里选了一条他根 本不需要的银灰色真丝领带,继续在商场里转悠。 慢慢地,埃德温觉得一直紧绷的大脑神经放松了许多,心跳也恢复了正常。他 在化妆品部停下来,为妻子和姨妈选了两瓶价格昂贵的法国香水,并嘱咐按礼品样 子包装好。年轻的女售货员微微一笑,细心地替他包装着。埃德温一面等着,一面 向中央大厅望去。 正在这时候,他看见了她。 埃德温顿时觉得好象有一口气堵住嗓眼,张大了的嘴好半天合不上。她还是那 么漂亮,华贵的真丝套装更衬出她的雍容、典雅。在楼梯口埃玛和一个顾客说了几 句话,而后朝这边走过来,满面春风。埃德温则象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呆呆地愣 在那儿,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心脏“怦怦”地在嗓子眼那儿跳。 虽然已经九年没见埃玛・哈特了。但岩洞里他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的一幕,在 他的记忆中仿佛就象是昨天发生的事。他感到一阵冲动,真想向她跑去,乞求她的 宽恕,向她要那个孩子,那个当年他的真诚相爱的见证。但是,他没有这样的勇气。 绝望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灵空间。他相信,埃玛一定会象九年前在玫瑰园中他把她一 把推开那样来对待他。 埃玛继续迈着轻快的步履走着,他恐惧地发现,她正向他走来。埃德温想走开, 可抬不动脚。想转过脸,可眼睛不听使唤,只。好站在那儿等着,心里象有个小兔 子乱蹦乱跳,他不知这场邂运将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埃玛在一个柜台前停下来, 和一个售货员声音爽朗地谈论着什么。还向他看了一眼,至少他这样觉得。埃德温 一阵紧张。但是,一瞬间,他又觉得对方目光中没有任何反应。她看到我没有或许 没认出我来?埃接温马上排除了这种可能。说到底,我并没多大变化。而且,我和 我父亲长得越发相似,任何人也能一眼认出来的。真不可思议! 女售货员对他说了句什么。埃德温努力掩饰自己的失态,扭头看着售货员。姑 娘的声音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是从一个岩洞的深处飘出来的。埃德温极力控制自 己,才使掏钱包的手没有发抖。一他用眼睛的余光瞥见埃玛向他走来,他赶紧低下 头,心跳又加快了。 埃玛紧擦着他过去了。近得简直只要一伸手就能拉住她。埃德温都能感觉到她 那绸子衣服的声音和嗅到一阵清谈的香水味。但是,他压下了那股强烈的愿望,没 有伸手拉她的胳膊。 mpanel(1); 一眨眼,埃玛已经走出很远。埃德温看见她面带微笑,步履洒脱地向另一个商 品部走去。。 埃德温心烦意乱、头也不回地跑出商场。心里再次充满了那种对一切都绝望的 恐怖心理。是啊,九年前那场恶梦给他的心理和生活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大。使他的 灵魂一直得不到安宁。 他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得以控制自己然后.他迈着坚定的步子,向邮局走去。 埃德温突然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他作出了一项决定,任何人也别想改变他的主 意了。 又过了一会儿,埃德温坐进豪华的戴姆勒牌汽车,向费尔利大楼驶去。一路上, 脑子里想的仍是埃玛。对他来说,重见埃玛,简直是一次灵魂的折磨。这也使他明 自,自己一方面在寻找,在盼望重逢,一方面又害伯、躲避重逢的真正原因。虽然 他见到埃玛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而且对方并没看见他,但这也足够使他的负罪的灵 魂受到一次震颤,受到良心的审判,那种心灵深处潜在的负罪感、耻辱感,沪下子 变得更为强烈。 对埃玛的每一次回忆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自责。为什么在其他女人的怀抱里 就找不到那种情感宣泻的满足?最近五年之中他至少搞过好几个女人。为什么在其 他女人身上找不到她的影子,哪怕一点一滴,模模糊糊的影子?为什么啊,上帝! 造物主为什么只给这个世间造就一个埃玛?!那令人消魂的碧眼,那古铜色的长发, 那绸子一样柔滑的肌肤,都永远别他而去,只能在梦里追寻!留下的只有孤独、怅 湘、失意和良心上的拆磨和痛苦。不管在他睡眠中或清醒的时候,埃玛的影子一直 缠着他,折磨着他。 埃德温又想到孩子,一时感到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看看那孩子。如果活着,应 该有8岁了。当然活着!他心里肯定地说。至少埃玛的一部分,他的一部分在另一个 人的同类身上凝聚在一起。是个男孩还是女孩?象我还是象她?或者象两个人? 一丝落日余辉透进车窗。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挂在埃德温的脸上。埃玛在婚外 关系中为他生了后代,而明媒正娶的简却无法为他生儿育女。真是命运的嘲弄和作 孽的报应附!如果妻子为他生个儿子,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尚可维持。埃德温脑子 里乱哄哄的,一会是埃玛,一会是简。我真不该娶简为妻,早该顶住家庭的压力。 一个不能生育、索然无味的女人。她就是我的十字架。不对,这不公道。不能都归 罪于可怜的简。想当年,她也挺可爱的,我也爱过她。可是因为心里搁着埃玛・哈 特,自己从来没有主动给予她什么, 能怨她吗!只能如此将就下去吧,这是残酷的 事实,不能不正视这点。只要还活着,这种状况是不会改变的。 整个下午和晚上,埃德温的情绪都是这样阴郁。他拖着沉重的步子下来吃晚饭。 在他看来,晚饭吃起来没完没了,他强装笑脸和大家说话,但说出的东西都是没滋 没味的。当父亲提议到书房去喝坏消化酒时,他感到一种被解放的感觉。从来到利 兹以后,他一直想单独和父亲呆一会。 亚当倒了二杯酒,然后和儿子一起坐在壁炉前。随便谈了几分钟后,埃德温憋 不住问道:“好象您想和我谈点什么。”他突然直率地问父亲。 亚当皱着眉看了儿子一眼。“你好象有心事,埃德温。我注意到,整个晚上你 都在闷闷不乐。但愿你不是有什么麻烦缠身。” “没有,一切都好。”埃德温迟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我想告诉您,我 作出了一项决定:我要参军。” 。亚当立刻放下脸来。“你不觉得太突然了,埃德温?我们不过刚刚进入战争 状态。在前线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你就急于投身进去,这我很不喜欢。请你再考 虑一下,我的孩子。” “不行。我非去不可。求求你能理解我。” “用不着你去当志愿兵,埃德温。按规定只有单身汉才非去不可。” “这我知道。但我的主意已定。” 亚当疲倦地摇摇头。“唉,埃德温,埃德温!我知道,国家面临危险。但我不 能不为你着想。政府只征召未婚男子。所以,我劝你……” “晚了。今天下午我已在利兹正式报名了。星期一报到。” “我的上帝,埃德温!” “请原谅我自作主张。别生我的气,求求你,为我祝福吧,我可不愿没你的祝 福就……” “天哪,埃德温,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一个父亲心碎的祝福。”亚当来到沙 发前,和儿子并肩坐在一起,用一只手臂搂着他的肩,差点哭出来。“多傻的事啊, 我的孩子。我当然希望你等一等再说。既然你已报名,我衷心地向你祝福,愿上帝 保佑你活着回来。” “谢谢,爸爸。” 亚当站起来,又倒了一杯酒,用焦虑和痛苦的目光看着儿子。几天以来,一直 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父亲心里说。“要是在你这年龄,我也会这样做。我的父亲, 你的爷爷也会这么想的。”亚当摇着头,“你太年轻,埃德温,大年轻了。”- “和那些正在开赴前线的英国公民一样。” “你和简说了吗,我的孩子?” 埃德温点点头。“说了,穿衣服准备下来吃晚饭时说的。她有些焦虑不安,这 是很自然的,但是她能理解。她的家庭原本是军人世家。她哥哥说下周也将参加志 愿军。” 过了一会儿,埃德温继续说:“有件东西,我想交给您。我已保存好几年了。 我知道是您画的,画得非常象奥对维娅姨妈。” 亚当一言不发地盯着真丝手帕里的石板。他在这块石板上画上这幅肖像时才17 岁。然后便经常在世界屋脊上和她幽会。突然,他眼前的肖像活了,秋风吹散了她 的头发,百合花色的眼睛里充满惊喜和期待的目光,她的声音越过历史的长河又传 到他的耳鼓。“我怀孕了,亚当!” 埃德温在旁边站着,盯着父亲脸上的表情,不知所措。“画的是奥莉维娅姨妈, 是吗?”他的提问,打断了父亲的思索。 亚当没有回答,仍然无法从在日的回忆中自拨出来。实际上,这件事他从未忘 记。他用手帕轻轻地把石板包起来,又递给埃德温。“还是你拿着吧,我的孩子。 我要你好好保存它。有朝一日,我要把有关这个肖像的全部历史都告诉你。但现在 不行。还不到时候。”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埃德温一眼,“我猜,你准是在拉姆斯 登的岩洞里找到的。” 埃德温坦率地回答:“对,是这样。”接着,他咽了一口唾液说:“还有一件 事,已经折磨我好多年了。鉴于此次投军,生死难卜,我要把良心上的重负卸下来 才能上战场。” 亚当坐着没动,眼睛盯着杯子。“既然如此,说吧,埃德温,”他温柔地鼓励 儿子,“说出来,会轻松些。你知道,我一向是理解你的。” “好吧,事情是这样,”埃德温开始说,情绪有些紧张,“哦,上帝,我得再 喝杯酒。”说着,站起来。 不光长相象我,许多其他方面也象我,亚当看着儿子的后影心里说。他点燃一 支香烟,靠在沙发背上等着。这小子就要告诉我他和埃玛・哈特及孩子的事,亚当 想到,同时心里而起一阵对儿子温情和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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