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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这就是脏鸭区,姑娘。”铁匠把马车停在约克路的路口,用粗大的指头指了 一下路牌。 “可这儿写的是‘黑天鹅区’。”埃玛念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路牌说。 铁匠的妻子,一个吉卜赛式的黑色卷发、满脸皱纹的女人,看到埃玛困惑不解 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是的,姑娘,在利兹,他们把黑天鹅区就叫做脏鸭 区。懂了吗?” “现在懂了。”埃玛回答着,觉得挺有意思,提起网兜,下了马车。铁匠帮她 把皮箱卸下来,那是埃德温在昨天送到她房间的,里面还有五个英镑。埃玛抬起头, 感激地对铁匠说;“感谢你们把我从希普利一直拉到这里。真抱歉,打扰你们了。” “没什么打扰的,姑娘。”铁匠热情地回答,“能帮助一个象您这样漂亮的小 姐,我感到很高兴。”说完,抖了一下缰绳,马车又起程了。 “谢谢啦……”埃玛向渐渐远去的马车挥着手表达着真挚的谢意。 在一家小酒店前面,埃玛犹豫了一下,然后深深地吸口气,提起箱子,向毛玻 璃上刻有百合花和天鹅的店门走去。进了门,是条又黑又窄的走廊,空气中充斥着 啤酒和烟草的刺鼻气味,还有煤气灯发出的臭味。墙上的栗色挂毯使得室内气氛更 令人感到压抑。埃玛向四周好奇地扫视一眼,觉得这里的一切格调都太低。她又推 开一扇门,心想也许这就是酒店的主厅了。只见大厅中灯光明亮,气氛轻松,墙上 的贴面色彩鲜艳。在屋角还有一架钢琴。大厅里只有两个男人,坐在一张靠墙的桌 边喝啤酒,聊大天。埃玛进来,只瞟了一眼,周围的一切便尽收眼底。除了大厅, 还有两个房间,其中一扇门上写着“酒吧沙龙”,另一扇则写着“美喜榻”。酒吧 条桌后边墙上挂着一排镜子,上面用黑字或金字画着蒂特利淡啤酒和几种地方产的 啤酒牌子和商标。几个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摆满各种酒瓶,底下是一排啤酒桶。埃玛 迈着山里人稳健的步子穿过大厅,女性特有的敏感使她已察觉到两个男人正在打量 她,但她佯装没看见,目不斜视地向前走。来到条桌前,她放下箱子,手里紧紧抓 着自己的手提包。她看见一个黄头发的脑袋在条桌底下动,猜想准是有人在弯着腰 做事情,于是,她轻轻咳了一下,道声“对不起。” 只见黄头发的脑袋一转,看上去一副既诚恳又热情的脸蛋从长台后面露出来。 那脸蛋白里透红,面颊上嵌着两个小酒窝,栗色的眼睛在修剪得十分得体的黄眉毛 下快活地眨动着。 “您好!有事吗?”金发女郎慢慢地直起腰,一只手拿着一个大瓶子,另一只 手拿着一块抹布。 看到女招待高大肥胖的体型和俊秀甜蜜的脸蛋、金黄卷曲的头发形成一个不协 调的对比时,埃玛着实吃了一惊。一件明黄色大开胸棉布连衣裙把女招待肉乎乎的 身躯裹得紧邦邦的,短短的袖子上镶着皱边。 埃玛见对方正以疑问的目光盯着自己,忙说:“我找罗西小姐。有人告诉我她 在这个酒吧工作。” 金发女人友善地笑了。“好哇,那您算是找到了,亲爱的。我就是罗西。我能 为您做点什么,小姐?” 埃玛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发自内心地向对方报以一笑说:“我是布莱 基・奥内尔的朋友。他跟我说,必要时可以给您留下便条,然后由您尽快转给他或 帕特叔叔。” 哈哈!布莱基也开始跟姑娘拉扯上了,罗西想。当然了,这小子很会讨她们喜 欢。这姑娘真漂亮。她一边想,一边把一只怀子和抹布放在桌上。 “是的,姑娘,我可以负责给布莱基传递便信。问题是眼下我无能为力,因为 他不在利兹,您也许知道?刚好昨天走的,您差一点可以碰上他。他去利物浦了, 然后从那儿去爱尔兰。他去看望一个病危的神父。出发前布莱基就是这样跟我说的。” “唉,我真可怜啊!”埃玛唉声叹气,脸上笼罩着愁云。罗西见状,马上问: “您怎么啦,小姐?看来您很疲弱。来一杯白兰地或朗姆酒?您知道,又提神,又 解乏。” mpanel(1); 埃玛摇摇头,努力控制自己焦急的心情。“不,罗西小姐。我不喝烈酒。”她 喃喃地说。她根本没想到布莱基可能会不在,失望正在咬噬着她淌血的心灵。 “嘿!哈里!给我拿把凳子来。”罗西对大厅里的一个男人喊道,“看来这位 小姐有点站不稳。” “好的,罗西。”叫哈里的那个人立刻送来一把高脚凳。 埃玛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布莱基不在的消息几乎使她的精神崩溃,她确实觉得 疲弱、头晕。 罗西把胳膊肘支在台面上,脸上的欢乐消失了,代之以担心和疑问的表情。 “听我说,小姐,我不是爱多管闲事。但我想知道,您是不是处境不妙?我觉得您 好象有什么为难的事。” 埃玛生性不肯轻易向他人表露心迹,一般情况下总是心扉紧闭,傲然自立,很 少向他人求助。但是,眼下人地生疏,布莱基又去了爱尔兰,为了不陷入走投无路 的境地,她除了把自己的情况告诉罗西外已别无选择。但在讲出实情之前,必须再 提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于是,埃玛盯着罗西,避开她的问题问道:“关于帕特叔 叔情况您能给我讲点什么吗?若去找他,他能告诉我布莱基何时返回亚野他总会回 来的,对吗?” “噢,当然了,小姐。布莱基两周后就会回来。他说他在那里要呆15天。但是, 您现在去找帕特叔叔,那可是白费劲。他正在唐卡斯特主持一项巨大的建筑工程。 可能得在那里呆一段时间。” 埃玛又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下,终于说:“罗西小姐,我确实有个问题亟待解 决。我得找个住处,一个公寓。也许您能给我推荐一个?!我来找布莱基正是为这 个,罗西小姐。” “啊呀,姑娘,何必一口一个罗西小姐?我们这里不兴那么多客套。大家都叫 我罗西。叫我罗西,就够了。既然你是我朋友的朋友,怎么还不快把名字告诉我?” 埃玛一下子想到自己的父亲说不定正在到处找她。但是,她留下的条子暗示她 将去布雷德福,父亲根本不知道脏鸭区和布莱基的底细,所以不会找到这里来。于 是,她放心地说:“我叫埃玛・哈特。”接着又补充一句:“哈特太太。”说完自 己也感到惊讶万分。 罗西把眼睛睁得老大老大的。“你都结婚啦?”她嘴上问,心里却想:看样子 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都结婚了!你丈夫呢?但她没直说。 埃玛点点头,她暂时不想再补充什么了,因为突然给自己加上“太太”的头衔, 对这灵机一动的惊讶她自己并不亚于罗西。 “好吧,既然这样,可以说咱们就算相识了。至于你的问题嘛,是要找个宿营 地。好啊,让我想想,嗯……”罗西皱着眉想着。一会儿,欢乐的表情又回到她的 脸蛋上。“有了!你可以去找丹尼尔太太,她出租自家多余的房间。离这里不远, 走路也很方便。我给你写个地址。你跟她说是脏鸭酒店的罗西让你来的。住那儿挺 好。丹尼尔太太的脾气不大好,但心地善良。” “一个房间多少钱?” 罗西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你没有钱,小姐?”话音里带着疑问。 罗西的目光对埃玛来说是一种令人难堪的压力。埃玛轻轻咳了一下,用平静的 表情说:“噢,有,个把英镑是有的。”她充满信心地说,不自觉地紧紧抓住自己 的手提包。从清晨离开费尔利直到现在,她的手就没离开过手提包。包里是她全部 的积蓄和几件妈妈留下来的首饰。 罗西这才投来宽慰的目光。“那还不错!丹尼尔太太也算为人正直的人,她不 会骗你的。我估计,至于房钱。一间房住一周,也就几个先令,不会更贵。” “很感谢你的帮助,罗西。丹尼尔太太的房间一定很漂亮。”埃玛说。 “那当然、小姐。丹尼尔太太很干净,很坦率。现在,你坐着休息,我到后面 找张纸写地址。”没走几步,又停下问,“你不是利兹人吧,埃玛?” “不,我不是,罗西。” “那好,我把怎么走也写清楚。一分钟就好。” 罗西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头脑中疑窦丛生。这个姑娘这么神秘,不知从哪儿钻 出来的。虽然罗西也是女人,但是她被埃玛迷住了。埃玛・哈特身上有一种……她 站住脚,试图在她浅薄的学识中找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埃玛。尊严!对,正是尊严。 埃玛的外表真漂亮。瞧那脸蛋!罗西惊奇地想着。她一生中还没有一下子被哪个人 的容貌所惊呆。她觉得,埃玛的美,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美。 “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也不是个女工。绝对不是!”罗西情不自禁地高声 说。罗西・米勒在酒店和各种人、各阶层的人都有接触,所以,在看人这方面,她 对自己的眼力颇为自信,谁也别想瞒过她。对,这是位有身分的女人,罗西想。她 用舌尖舔舔铅笔尖,开始一笔一划地写丹尼尔太太的地址。埃玛・哈特前来此地寻 找布莱基・奥内尔,一个爱尔兰泥瓦匠,这更增加了她的好奇心。要说那小伙子, 确实不错。这毫无疑问。但是,不管怎么说,不过是个地位低下的泥瓦匠。他们两 个是什么关系?罗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好了。”罗西说着,又回到条桌后边。她显得很优郁,罗西看着埃玛想。 “这是地址和路线。”说着把纸条递给埃玛。 “谢谢。”埃玛接过来认真看了一下,写得非常清楚。 罗西从条桌后探出身,用真诚的语调说:“我刚才说了我不爱管闲事。但我看 您仍是优心仲仲的,亲爱的。我能帮帮您吗?布莱基也是我的好朋友,对我很热情。 看在他的面子上,帮帮一个他的朋友,一个困境中的朋友,对我来说是件高兴的事 情。” 埃玛低头不语。她并不想初次相识就把自己的遭遇一股脑儿都倾倒给罗西。结 而,罗西确实象个慷慨热情之人,不妨在另一方面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埃玛看着对 方诚恳的眼晴,“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您能告诉我到哪儿可以找到工 作。” “唉呀,亲爱的,我还真不知道,象你这么漂亮的太太到哪儿去找象样儿的工 作。” “布莱基告诉我,我可在女用时装店找个差事。他想,一个象我这样一个受过 教育的人,对商店的买卖有用处。我既会缝,也会补。” “这倒是个主意。”罗西高兴地说。噢,原来是个乡下没落贵族妇女,这才是 埃玛・哈特的真正来历。“我告诉你该于什么,亲爱的。”罗西继续说,“星期一, 天一亮,你就去布里盖特。那是一条大街,很好找。那儿有许多商店,说不定能找 个合适的工作。’正说着,几个男人走进来,罗西只好住嘴,对埃玛歉意地一芙。 “我得照顾客人。你如果愿意,可在这再果会儿,埃玛。过一会儿就忙了,就没空 儿跟你聊了。’ “谢谢,我最好现在就去找丹尼尔太太。”埃玛站起来,脸上挂着感激的微笑, “罗西,谢谢,再次感谢你对我的帮助。” “噢,有什么好谢的,亲爱的:跟我保持联系,如果地址有变动,千万告诉我, 我好转告布莱基到哪儿找你。你若觉得孤单,或需要什么,就来找我好了。’ “好的,一定。再次感谢你了,再见。”埃玛提起箱子,向外走去,脸上的表 情和进来时有所变化,似乎安详一些了。 罗西那小花鹿样的眼睛一直盯着埃玛目送她走出门外。希望她能对那个住处满 意,罗西想。让这么俊俏的姑娘孤单一人流落异乡,实在太残忍了。罗西真希望能 再见到埃玛,她身上具有的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她。 走出酒店,埃玛小心地把那张纸条装进口袋,充满信心地迈着坚实有力的步伐 向丹尼尔太太家走去。虽然,在脏鸭区可供出租的房间不少,但罗西特意选择了一 个离这里稍远一点的住所,以便使这个她猜想的没落贵族小姐远离利兹市最脏最乱 的地区。 这个区,大部分街道非常昏暗而狭窄,两旁的破房子摇摇欲坠。埃玛一边快步 行走,观察着车水马龙的交通和熙熙攘攘的行人,一边认真记着各条的路名。说真 的,她更习惯于费尔利山区的宁静,利兹城的一切反而使她眼花缭乱,她怕迷路。 埃玛快步走了整整半个小时,也没停下来喘口气,宣到丹尼尔太太家那条路的 路口,她才停下来,轻吁了一口气。罗西写的地址、画的路线是对的。埃玛来到那 座房子门外,放下箱子,掏出罗西写的条子一看,丹尼尔太太的门牌正是五号,房 子看上去虽然破旧不堪,但很高,和旁边的房子相比可谓鹤立鸡群,墙被工厂的煤 烟熏得黑乎乎的,但窗帘却很干净,熨烫得很平整,叩门的铜环在落日余辉中闪闪 发光。 埃玛几步跨上台阶,敲了几下门。一会儿,门只开了个缝儿,一个头发花白, 瘦骨伶仃的女人探出半个身子,在满是皱纹的黄脸上,是一副尖酸苛刻的表情。 “什么事?”黄脸婆毫不客气地问。 “劳驾,我找丹尼尔太太。” “我就是。”女人口气仍很生硬。 丹尼尔生硬的态度,冷漠的表情并没使埃玛气馁。为了找到安身之处,她什么 都能忍受。在这人地两生的城市,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无论如何也不能流落街头。 她对丹尼尔嫣然一笑,拿出少女最迷人的表情和最动听的声调说:“认识您非常高 兴,丹尼尔太太。我叫埃玛・哈特。是脏鸭酒店的罗西让我来找您的,说您可以租 给我一间房子。” “我的房子只租给男人。”丹尼尔太太的话硬得象石头,“男的住这儿不给我 惹麻烦。再说,我这里都满了。” “啊,我真不幸。”埃玛轻声叫苦,用一双大眼睛殷切地盯着那张黄脸,“罗 西满有把握说我能在您这儿找到空房。哪怕小一点也行。”埃玛抬头打量了一下房 子说;“这座房子真大,我觉得。” “是不小,但是,两个最好的房间已经租出去了。只剩下小阁楼。而阁楼我从 不出租。” 埃玛觉得好象要晕过去,但仍作最后的努力,满脸带笑地说;“您是否能考虑 破例租给我。我绝对不给您惹麻烦,丹尼尔太太。这你可以问罗西,如果……” “问题不在这儿,”女人不耐烦地打断埃玛的话,“我说了,我这里满了。” 脸上的表情仍很冷漠,“我只有两个可供出租的房间,现在都占着。”说着就要关 门。 埃玛把”酿造”的最友好的微笑拿出来。“丹尼尔太太,请稍等一下。如能把 阁楼租给我几周,我将感激不尽,或者您让我什么时候搬走,我就什么时候搬走。 先让我在您这儿住下吧?我会尽力想想别的办法的。罗西跟我说了,您是个热情善 良的好人。说住在您这儿是我的福份。她还说,您的家里,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 齐的,住在这儿的房客可省心了。她还说您如何如何为人正直,急人所难,是难得 的好人。” 丹尼尔太太只是认真听着,一言不发,似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埃玛的“高度赞 扬”。埃玛抓住“火候”,继续说;“您看,我不是利兹人。”她决心动摇丹尼尔 太太象所有房主对待房客所固有的那种鄙视和嫌弃的特殊心理。“我家在利彭附近, 和我丈夫的奶奶住在一起,老人家刚刚去世。”埃玛注意到,她说到“丈夫”一词 时;黄脸婆面露惊讶之色,但她不给她插话的时间,继续说: “我丈夫在海军服役,已经出海六个月了。如果您能让我在这儿住几周,我会 非常感激您的。与此同时,我准备找个更好的住处,等我丈夫返航归来,上岸休假 时住。” 格特鲁德・丹尼尔太大,既是寡妇,又是绝户,膝下无子无女,表面上脾气很 坏,但内心比较善良,据说还相当幽默。她本想把姑娘拒之门外,她并不缺钱花, 并且她也特别不喜欢女房客,因为她们只会惹麻烦。然而,这个自称已婚,年纪不 过十七八岁的姑娘,身上奇怪地带有某种特别的魅力吸引着她。于是,她不自觉地 改变了主意,缓下口气说:“您先进来吧,我不喜欢踩着门槛说话,左邻右舍都在 窗帘后边探头探脑。我不想把阁楼租给您,不过我可以给您推荐个地方。” 丹尼尔太太一边说,一边打开门,把埃玛让进屋内,把她带进客厅。说实话, 丹尼尔太太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个素不相识的姑娘 领进来。几年前,她的丈夫贝斯特就是和一个女房客鬼混,然后一起私奔。虽然老 头子已经一命归天,但是她仍把女房客看成眼中钉、肉中刺。 客厅里挤满沙发、鬃垫安乐椅和乌木家具,桌子、钢琴和乐谱架子上蒙着一层 灰土,凡是没被废物占据的平面,都摆着一个花盆,花盆里是一色的蜘蛛抱蛋,墙 上除了蹩脚的名画复制品外,就是红得刺眼的墙纸。 “请坐。”丹尼尔太太终于说了一句客气话,但语调仍很刺耳。 埃玛把箱子放在紫红色地毯上,挨到椅子边坐下,心里编造着更能打动人的理 由。 “这就是我的客厅,”女主人孤芳自赏地炫耀着,“挺漂亮,是吧?” ‘啊呀,确实漂亮。漂亮极了。”埃玛赶紧接上话,音调掌握得相当自然,可 心里在想:丑陋不堪。 “您真的喜欢/丹尼尔问,这回语调热情多了。 “当然了!太喜欢了。”埃玛左顾右盼,装得十分欣赏的样子. “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客厅。从客厅的布置能看出您的情趣是多么高雅,丹 尼尔太太。”埃玛继续热情高涨地说,从奥利维娅・温赖特那里学来的客套话在这 里派了用场。 “谢谢。”丹尼尔本来就常以自已客厅的陈设而自豪,埃玛的几句赞美词,使 她心花怒放,脸上的表情缓和多了。 埃玛抓住这个微妙变化,打开钱包说:“丹尼尔太太,您就把阁楼租给我吧? 我马上预付租金,如果您担心我……” “不,不是为这个。”丹尼尔太太打断说,“如果是罗西让您来的,那么我就 放心了。”丹尼尔太太看着埃玛,还是有点犹豫不决。其实,从一开门,她就和罗 西一样,在不断地观察、分析埃玛。她也注意到了姑娘的衣着:服装并非流行式样, 但裁剪得很为得体。特别是姑娘举止文雅,很有教养,而且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很 是动听。丹尼尔大太脱口而出:“好吧,只是不知小小阁楼是否合乎您的身分。鉴 于您一时难以找到安身之处,我带您看看。但是,即使您同意在此委屈栖身.也只 能租给您几个星期。”话说出口后,连她都为自己突然来个180度大转弯而暗暗吃惊。 埃玛高兴得真想亲她一下脖子。“丹尼尔太太,您太热情了。我非常感激。” 埃玛再次仿效了奥利维娅的语调。 “好了,咱们上去看看。”女房主说着站起来。 阁楼确实很小,然而室内陈设尚可。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只木箱,一个小桌, 一把椅子,水壶和洗脸池在窗子下面。一切都很干净,这一点埃玛早注意到了。 “三个先令一周。”丹尼尔太太告诉埃玛,“看起来贵,但找不到比这更便宜 的。” “可不贵。”埃玛立即随声附和,并顺手打开钱包,拿出12先令,恰好一个月 的房钱。在布莱基返回利兹之前,总得保住有落脚之处。 丹尼尔太太看了一眼埃玛放在桌上的钱,明白了姑娘预付的是一个月房钱,她 并没想到这位新来房客想呆那么长时间。但是,事已至此,只好伸手把钱装入口袋。 “谢谢,我下去给您拿箱子。” “啊呀,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己……” “还是我来吧。”说着,丹尼尔已开始下楼。只一会,便拎着箱子回来了。当 然,她也注意到箱子是真皮做的。上来时,她又有了新想法。 丹尼尔太太盯着埃玛,严肃地、一字一板地说:“还有一件事。我只管打扫楼 下的两个客房。阁楼里的卫生,不管是整理床铺、还是扫地擦桌,都得您自己动手。”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埃玛,这姑娘真漂亮,既苗条又丰满。“看来您过去可能是饭来 张口、衣来伸手的贵太太。您会干家务吗?”。 埃玛脸上毫无表情。“我很快能学会的。”她急忙回答,直担心憋不住会笑出 来。 “很好。”房东说,“噢,还有,当今物价飞涨,三个先令中不包括饭费!” 她接着又补充说:“如果您想用厨房,可以随意,只是要保持厨房清洁。我把食品 柜让出一块地方,您可以存放吃的。”丹尼尔太太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这陌生的 房客表现出如此破例的慷慨。 “谢谢。”埃玛回答。 “好了,哈特太太,我走了,您好好安排一下。”说完行了一个点头礼,退出 门外并随手关上门。 埃玛用一只手捂住嘴,一直听着丹尼尔太太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一下子扑到 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开怀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问我会干家务吗! 她越想越可笑。直到笑够了,埃玛才站起来,到洗脸池上方的镜子前照照自己。铁 匠夫妇、罗西和丹尼尔太太都把她当做富贵人家出身的妇女了,虽然她并不富有。 当然,这也并非偶然,为了制造这种假相,埃玛各方面都做了准备。 离开费尔利之前,埃玛已经决定到利兹寻找一个新的生活,一定要成个贵妇人, 富有的贵妇人。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从镜子里看,镜中人此时的微笑大有愤世 嫉俗的味道,两只大大的碧眼中闪着冰冷而严峻的光。我要让费尔利家族好好看看! 但是,万事开头难,现在还没功夫憧憬未来。时间紧迫,连一分钟都不可浪费。为 了早日达到目的,早日成个人物,成个工商界巨子,她准备一周工作七天,一天干 18个小时。 埃玛猛然离开镜子,摘下帽子。虽然她很疲劳,仍打开箱子,整理东西。她把 自己的衣物整整齐齐地放好。在最下面一个抽屉中,她发现两条干净的毛巾和几本 书。其中一本是威廉・布莱克的诗集,红色皮革封面,里面有木刻插图。埃玛好奇 地打开诗集,扉页上写着:艾伯特・H・丹尼尔藏书。她把它合上,放回原处,看到 其它几部也都装帧得非常考究。她吃力地读着几个全然不知的作者姓名:斯宾诺莎、 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埃玛把这些书又放口抽屉,在心里猜想这个艾伯特・H・丹尼 尔会是什么人,又想到,弗兰克要是能有这样的书多好。 弗兰克,小弗兰克。想起小弟弟,埃玛不由自主地跌坐在椅子上,心跳得很厉 害。她又想起了父亲。一种哀伤和负罪的感觉爬上埃玛的心头。早晨,她只给父亲 留个纸条,说她去布雷德福的某个大家族找一份更好的工作。她请父亲不必为她的 生活担忧,说她早已有些积蓄在身。只要一有确切地址,她会即刻写信。 如果现在写信,我能告诉他们什么?埃玛担心地想。真不知写什么好,因为还 有比写信更重要的事情:挣钱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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