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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姓导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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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姓导游 张跃 宜昌客运总站门口挂着很醒目的航运时刻表,我气喘吁吁刚在它面前停下来, 惊魂未定,旋即又陷入了另一个包围圈。在那么多人的围追堵截之中,不知我是怎 么和小董搭上的。也许是他抢先递了张名片给我?那名片上写着: 巫山县政府旅游接待服务总公司/业务主任/董超。 也许是他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董超,这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挺熟悉的, 不是《水浒》上那个押解武松的吗……我开玩笑说:“就你一个人?那个薛霸呢?” 董超却答非所问:“我们是政府机构,是县政府办的公司,讲信誉的,你放心,我 们不会宰客的……” 我看看面前的这个董超,瘦瘦小小的,年纪也就20出头,脸上并无凶恶、奸诈 之相,似乎并没有怕他的理由。我说,我现在不需要导游,到了巫山再说。董超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船到了巫山,岸上有许多旅行社拉生意,你凭我的名片,找 到我们县政府的公司,可以优先接待。” 我刚上船,小董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突然竖在我面前:“你来啦?来来来, 我帮你去换票。”说着就从我手里把船票扯了过去。我吃了一惊,喝道:“你干什 么?”并立刻从他手里把船票夺了回来。小董连忙赔笑道:“误会了误会了,我是 帮你去换舱位票,我认识换票的,可以帮你换好点的铺位。”我说:“那我跟你一 块去。”他笑笑:“你还是不相信我。不过这也不怪你,出门在外,外面都挺乱的, 尤其是旅游点,特乱,还是小心点好,你找我算是找对了(别臭美了,谁找你了? 我心里说),你在外面千万不要去找那些个体的野导,像我们这种国营的、政府办 的公司才是可靠的……” 换了票,小董在前,七弯八拐,领我进了船舱。情况与他说的没有大的出入, 舱里看上去还比较清爽,三张双层床,六个铺位,有空调,有洗脸池,还有一台14 英寸的电视机。小董说,“怎么样,还行吧?祝你一路顺风!假如你对我的服务还 满意的话,下次有朋友来再来找我!……” 怎么,这就要分别了?他帮我买票、换票,前前后后为我服务了半天,不要我 一分钱,只要我答应上岸后找他们的旅行社,天下有这样的好事?他就这么信任我? ……我说:“小董,谢谢你了,你忙你的吧,今天还有好几班船,肯定还有新的旅 客要接待,你抓紧时间去忙吧。我上岸后会找你们公司的,你放心好了……” 小董走了以后,我的心里对他起了一阵歉意――因为我不相信他,不尊重他, 甚至怀疑他,一直对他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但随即我又在心里谅解了自己,俗话 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出门在外,还是多个心眼为好。 我在自己的铺位上躺下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不久我们被一阵开门的动静吵 醒――原来舱里又进来了其他旅客。让我吃惊的是,那个小董正坐在我对面的一张 铺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醒了?”他说,“我是来叫你们吃晚饭的。我认识船上的人,我来帮你们 买饭,可以买好一点。” mpanel(1); “这个……我……”我一下子变得结结巴巴的,不知说什么好。我转头看看窗 外,发现船正在往前开,“你没,没下船?”我问他,“你也跟我一起去巫山?” 他点点头,说:“顾客是上帝嘛,我在船上可以更好地照顾你……” 我马上打断他:“我可没有这么要求你啊,我们也没有承认当你的顾客。再说 你坐船的费用……?” 小董说,“我们旅行社的,坐船不用花钱的,不然,我们天天坐船来来往往, 花钱怎么吃得消?” “那你们住在哪儿?” 他说,“船上有空铺就睡空铺,没空铺就睡在船员舱。”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你这趟坐船回去,不是为我一个人服务吧?” 他说,“今天就你一个。” 我又是一惊:“那――我可承担不起。” 小董解释说,在船上,我们是免费服务的。 “那――巫山以后呢?” “我们也是免费服务。” “――这不可能,”我说,“都免费服务,那你们吃什么?” “我们是公司员工,按工作量在公司拿工资,公司不准我们要顾客的小费。” 他还进一步介绍说:“游小三峡的门票是统一的,都是100 元,如果再游小小 三峡,再加35元,我们公司负责帮你买票、订座,除此之外,不多收你一分钱。” 我心里很清楚,现在我是被这个家伙盯上啦。但,也许他真的没有什么恶意呢? 现在的旅游业竞争如此激烈,不排除有的公司追求信誉、实行微利服务的可能性。 可是,他专程为我一个人免费服务?这可能吗?就算他们公司拿一点船票、门票的 提成,这一趟又能赚多少钱?……我在心里很快算了一笔帐,我这趟小三峡之旅的 船票门票钱加在一起不足400 元,就算他们公司提成20%…… 总之,越算越觉得蹊跷。 翌日早晨,到了巫山,小董来叫我下船。 码头上很乱,也脏得够呛。到处风起灰涌。到处是人。到处堵着东西――死的 和活的。我们在人群和货物里转来转去,后来小董竟领着我从船坞上直接跳到了岸 上的一个土坡上――那落差足有半人高呢。我觉得自己不像个游客,倒像个逃犯。 我立足未稳,小董就指着他身边一个皱巴巴的老头朝我介绍:“这是我们公司 的领导,他已经为你把门票预购好了,小三峡加小小三峡,每张135 元。” 说话间,老头已经从挎包里摸出一叠门票,从上面撕下一张来。我接过来,左 看右看,也看不出个真假。 我问小董:“票价都一个样吗?” “都一个样,是统一的。不信你可以问,如果多收你一分钱,认罚十元!” “你送不送我上船?” “送!你快点,6 点的游览船就要开了!” “买了票,我还要再交其他费用吗?” “不要不要,我们的服务费都包括在门票里了。” “包括小小三峡的漂流吧?” “不包括。要漂流你到时候再租一个橡皮筏,60元钱一个。” …… 该问的似乎都问了。我捏着门票,紧跟着小董,抄近路从土坡上高一脚低一脚 地朝停游览船的小码头奔去,感觉倒是像是受到追捕、落荒而逃的毒贩子。小董两 手提着我的旅行包,在前面走得飞快。我气喘吁吁之下还不忘及时说出我的怀疑: “刚才那个干瘪老头哪里像什么领导,你别逗了,一看就知道是个票贩子,一只老 ‘黄牛’,小董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有没有组织?……” 小董在前面也不答话,只是装着没听见。后来我想,管他是什么人呢,有组织 的就可靠了?说不定欺骗性更大。出门在外,我只要把住一条――看紧自己的钱包, 不给他把钱骗去就行!…… 游小三峡回来,船离码头还有50公尺的样子,我就看见在岸上接站的小董了。 他站在石阶上,两手交叉在胸前,还挺有气质的样子。我对他不免产生了一点亲切 感。毕竟,在这个陌生的山城,我只认识这个董超呀。 一上岸,小董就告诉我,6 点半回宜昌的船票已经订好了,他准备和我一起坐 船返回宜昌,然后再把我送上去武汉的长途汽车。声明都是免费服务。 说着,他便从兜里摸出一张船票来。我接过来看,是巫山――宜昌的二等仓, 除了票价145 元,其他也看不出个真假。我说:“等会儿再给你钱,好吧?”我的 意思是等上了船、进了二等仓,一切条件都符合时再付他钱,这样就不会出什么差 错了。小董说:“随便,不着急的。” 当时我正坐在一个小吃店里吃着饭,门外呼啦进来了几个人,伸手就跟小董要 钱。小董连忙向我介绍说,他们是他的同事,是负责订票的。意思是让我把船票钱 付给他们。我一看那阵势,不给钱是不行了。我对小董说:“我现在先付给你一半 钱,另一半到船上再付清,另外再加你10元钱的劳务费,你看好不好?”小董笑道 :“你还是不相信我,不过我能理解。”说着他写了张欠款条,夹上我的70元钱, 给了他的同事。 等他们出门后,我问小董:“他们真是你的同事吗?”小董说:“你眼光真厉 害,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吃旅游饭的,跟我不是一个单位,他们专门为轮船公司推 销船票,可以拿百分之……之五的回扣,不过他们的船票肯定是真的,这点我可以 保证。” 你的保证管个屁用。我在心里说。 没想到在等船的时候,差点出了大岔子。 开始小董把我朝五号码头上带的时候,我心里就一直怀疑――那个码头又脏又 小,看上去就像一个早就报废了的水泥墩子,再说它旁边什么船都没有,也看不到 一个人,那艘豪华客轮怎么靠在这样的破玩艺上呢?…… 小董边走边解释说,这是临时停靠的码头,所以不太正规。我说怎么看不到别 人呢?总不可能巫山就我一个旅客吧? 越往前走,我越不放心了,一个劲地问:“小董你不是开玩笑吧?现在是和平 时期啊,我花了145 元钱,买了二等仓的票,又不是来搞偷渡……” 小董说:“你放心吧,我是导游,专门干这行的,还会搞错?” 事已至此,我也只好暂且信了他的话。我想他总不至于把我带到那个荒僻的地 方,把我杀了,再推到江里去吧?…… 正疑惑呢,忽然迎面急匆匆来了一伙人,领头的是个年轻的女导游,她用本地 方言对小董咕噜咕噜讲了一通,意思是今天水大,船不靠五号码头了,改靠2 号码 头了――快走,快走!她招呼道。 我们又赶紧掉头,晕晕乎乎地跟在她后面就跑。 幸好没有误船。我们赶到2 号码头时,那艘“白帝彩云”号正泊在江边上等候 靠岸。 事到如今,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即小董根本不是什么正规旅行社的导游,而 是个彻头彻尾的“野导”。这点我本来早就该识破的。因为在我家乡南京的一些旅 游景点,也活跃着这样一群野导。临出门前,朋友们还特别关照,要我提防这样的 野导。我把这些想法悄悄对身旁的那位女导游说了。 女导游说:“这有什么奇怪?野导怎么啦?我也是一个野导。” “……?” “不开玩笑。”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没什么,这很正常,不是吗,”她淡淡地说,“野导怎么了,野导里也有好 的,”正导“里也有不好的。总的来说,野导要比”正导“便宜、实惠些,不是吗? 大部分游客都是工薪阶层,都是劳动人民嘛。” “那他为什么要骗我,说他是政府办的旅行社?” “这有什么奇怪,他不这么说,你会跟他走吗?再说,他也是挂靠在什么政府 办的旅行社里,向他们交管理费。我就是这样的。” 停了会儿,我又问她:“你们干这一行,收入怎么样?” “还行吧,”她说,“看各人的能力了。看你怎样赢得游客的信任,不被你吓 跑喽。我们一般是找散客。如果运气好,一天能找上一两个散客,拿拿门票、车票、 餐馆的回扣,总有二三十元的收入吧。当然不是每天都能碰上的。也有的游客比较 大方,会请你吃顿饭,或者给你十元二十元小费什么的。我从来不主动要。下岗了 嘛,闲着也是闲着,权当出来散散心,锻练锻练社交能力的……” 说话间,白帝彩云号靠岸了,旅客们在纷纷上船。我也该走了。我主动向女导 游要了一张名片,说:“下次有机会,我介绍我的朋友来找你。”她笑笑说:“你 还是先找小董吧,他挺不错的。对不起,这是我们的行规。” 女导游没有上船。船开出很远了,我还看见她站在巫山码头的台阶上,向她的 客人们频频挥手致意。这时旁边的小董告诉我:前方不远,就是中外闻名的佳景 “神女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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