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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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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开玩笑 胡继云 杀个把人,也就是开个玩笑。 一 五奎在林边沟坎上,用锹挖枸杞子根。那根,是五奎和女人的全部希望。 村长披着西服走过来说,大头回来了。 五奎不抬头,一门心思挖枸杞子根。一片树叶落在五奎头上,又掉下。 村长说,你不去看看? 五奎用一只手扒那枸杞子根上的土说,回来就回来,有什么看的? 村长说,去看看吧,他拉你女人哩。 五奎这才抬起头说,他拉我女人啦? 村长说,拉啦拉啦。 五奎就把那锹扔了,拍拍手上的土,起身走了。 村长在后面说,在青虾家地里哩! 村长披在身上的西服让风吹了一下,要掉,村长使劲一耸双肩,那西服便复归 了原位。 二 大头想女人了。当然,大头不是想自家女人,是想人家女人。 大头从城里回来,没进家门,就直奔五奎家。大头的平掌大脚让他走路一蹦一 蹦的,腿老长,加上高大的身材,便活像一只大蚂蚱。这大蚂蚱就一蹦一蹦进了五 奎家。五奎家那只半大的小狗扑过来,冲大头汪汪叫几声。大头骂一句:他妈的, 敢咬我?飞起一脚,将那狗踢了足有两丈远。那狗嗷嗷叫着,躲一边去了。大头在 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水花,却见五奎的妹妹小侠在厢房里,歪着脑袋仔细看一 只易拉罐。大头问,水花呢?小侠嘻嘻一笑,说,青虾,青虾。将拖了二寸长的鼻 涕一下吸溜进鼻腔,继续研究那易拉罐。 大头在村前碰到有人拉黄豆回来,一问,知道水花在青虾家地里。 大头赶往青虾家地里。那里,有五六个妇女正挥着镰刀,帮青虾家割黄豆。青 虾把手扶拖拉机停放在地里,正一叉一叉往拖斗里装豆秸。青虾说,大头,在城里 蹬三轮发了? 大头不理青虾,直奔弯腰割豆子的水花。水花直起腰,看见大头,脸忽地红一 下。几个妇女见了,偷偷挤挤眼。大头说,跟我回去。 mpanel(1); 水花用手掠一下头发说,我给青虾家割黄豆哩。 大头又说,回去。 水花摇头。 大头就上去抓住水花的手腕说,我都一个月没回来哩! 青虾丢了手中的叉,眼睛贼贼地看着大头说,我说大头,人可是我请来干活的, 我要供饭的。我说那西门庆找潘金莲也知道背着人呀,我看你能当西门庆的师傅了! 大头一瞪眼说,放屁哩,我想干什么,你管得着吗? 大头那眼一瞪,便是白眼球多黑眼球少,不由人不怕。青虾说,罢罢罢,由你 了,要是我女人,我非一叉戳了你! 大头就拉了水花,往村上走。大头说,你不知道我多想你哩。 水花不敢看田里人,只是低着头,不由自主被拉着。枯豆叶打在他们腿上,沙 沙响。水花说,你对我好,我也认了;这么多人看见,你这是要我命哩。 大头说,我是看不见你就难受。 在路上,大头就忍不住了,搂着水花亲了一口。有干活的人看到了,就指给别 人看。就有好多人看到了。接下来,就有几个年轻些的好事者,放了手中的活,远 远地跟着大头,看他光天化日的,究竟敢怎样。大头蚂蚱般一蹦一蹦地向前走,那 伸长的膀子,就成了一根绳,拴着另一只蚂蚱。两个一根绳上的蚂蚱,就成了田野 里的一道风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他们身后,还远远地跟了一群好事者。 等到水花的男人五奎赶到青虾的地里,大头和水花早已进了村子。 三 村里到处弥漫着秋天庄稼的气息,就连母猪和水牛的叫声里,也能闻到黄豆和 棉花的味道。大头说,还是村里好,有你。 水花带着哭腔说,大头,你饶了我吧。 大头说,我哪能饶你?我要饶你,我还是大头吗?现在就去我家,关起门来谁 也管不着哩! 水花挣着身子说,不去,不去哩。 大头长长的膀子麻绳般箍住水花说,也好,那就去你家,你家近哩。 水花眼里蒙上一层雾说,大头你真要这样啊? 大头说,我不这样就要死了! 大头拉了水花,经过水花家门前菜地,顺手拔了一个大萝卜。进了院子,那小 侠还在厢房里歪着脑袋,专心研究易拉罐。大头将那萝卜往小侠手里一塞,说,拿 门外吃去,别让人进来! 小侠嘻嘻笑一下,咬一口带泥的萝卜,咔嚓咔嚓嚼着,出去了。大头返身插了 院门。 几个尾随而来的好事者,已到了水花家门前。好事者问小侠,你嫂子在干什么? 小侠坐在门前台阶上,嘻嘻笑着说,别让人进来,别让人进来。 再问,小侠又说,别让人进来。 众人就都笑笑,散开。 大头像刚出土的蚂蚱般从院子里出来,阳光一下劈头盖脑地从空中砸下来,刺 得大头睁不开眼。大头带着笑,摸摸小侠的头。小侠拾起地上的一截树枝,放在嘴 里嚼着玩,冲大头的背影嘻嘻笑。 大头刚走,五奎回来了。水花蒙头躺在床上,不理人。五奎碰碰水花,水花不 动。五奎在床前站了半天,干搓手。后来,五奎干咳一声说,那你睡吧,我还去挖 枸杞子根哩。 五奎前天去了泗洪县城。县城王先生说,有个偏方,把枸杞子根和狗鞭放在一 起煮着吃,准行。枸杞子根和狗鞭就成了五奎的魂,日里梦里在眼前晃荡,弄得五 奎自己也快变成枸杞子根了。 四 快晌午时,大头像一只吃饱了嫩豆叶的蚂蚱,又一蹦一蹦进了五奎家。这次, 大头没有叫小侠到门外去,也没有关院门。大头直奔水花屋里,掀了水花的被子说, 起来,到我家去。 水花翻一个身,脸冲着里面不说话。大头说,我刚买了一只野兔,我把它炖了, 好好给你补补,看你这些天瘦的! 水花坐起来,垂着头,叹口气说,我有自己男人,你有自己女人,我要真是你 女人,也就认了。你还是回去吧大头。 大头急了,说,我心都要扒给你看哩! 大头说着,就不管不顾抱起水花向门外走。水花用劲一挣扎,从大头怀里滑下 来,坐地上不走。大头说,好,好。便一头钻进厢房,拿来一把菜刀。 水花脸一下黄了,说大头你要杀我? 大头将菜刀使劲在墙上蹭几下,蹭得那墙砖冒火星。大头说,我舍不得哩。你 要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水花为难地看看大头说,我真的不走。 大头举起刀说,你真想叫我死? 大头便将那刀尖的一端放在小臂上,使劲一割,血便涌出来,顺着小臂淌到地 上。 水花一惊,说,大头你、你…… 大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水花说,你要不跟我走,我再来一刀! 水花一下跳起来,扑过去要夺刀。大头嘭地扔了那刀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死哩。拉起水花,便出了门。 小侠倚在墙上,看他们走的样子,嘻嘻笑。 大头从村上许多人家门前走过,引得回来歇晌的人们大眼瞪小眼看。大头小臂 上的血太显眼了。 大头拉水花进了屋,吩咐自己的女人放屁虫做饭。放屁虫不看大头,也不看水 花,低头看桌边的方凳。大头怒喝一声,你他妈的听到没有?快做饭! 放屁虫便像被电击了一下,颤一下身子。大头不再理放屁虫,将水花拉到堂屋 套间里,关了门。 放屁虫看看锅灶,又看看水缸,不知该干什么。后来,便来到屋后水渠埂上, 一屁股坐下,埋头专心哭起来,引得渠里一群鸭子,不明白似的冲她拍翅膀。 村上便有人担心大头的膀子,说淌了那么多血,别出人命哩。就有人说,去看 看,去看看。 大家就去大头家看看。进了前屋,没人;进了院子,还是没人。大家就到堂屋 窗前,踮着脚尖往里看。见那大头正专心干自己的事,水花睡着了一般。大家就笑, 悄声说,没事,没事。就出去了。到门外,大家笑笑;到门前打豆场上,又笑笑, 散了,各自回家吃饭。阳光照在人们笑眯眯的脸上,又把热泼在打豆场上,让大豆 咯咯响着从荚里掉豆粒。 大头从床上下来,开了电视,让水花看。大头兴致很高地说,我去买一瓶酒来, 你陪我喝两杯。又亲一下水花说,你可不能走,你要走,我就死给你看。 有人把这事告诉了大头哥哥砍刀。砍刀就挽着袖子,带着自己女人来了。砍刀 一脚踢开门,粗声大气叫着,大头你给我出来!大头你丢人现眼的,今天我要打死 你! 砍刀女人就拉拉砍刀胳膊说,有话好好说,嚷什么? 砍刀转了一圈,找不到大头,却见水花一个人躲在屋里看电视,那眼睛没盯在 电视上,却盯在自己的脚尖上。 砍刀叭地将一口痰吐到地下,用脚使劲一踏说,水花你还要不要脸?怎么就像 小羊跑窝一样,跟大头离不开啦? 水花看一眼砍刀,垂下头低声说,大头说、说要死给我看哩。 砍刀说,他死就死!他又不是你男人!碍你什么事!你快回家! 水花怯怯地看一眼砍刀说,我、我不敢哩。 砍刀女人同情地晃一下她的肩膀说,这样吧,我和你砍刀哥把你送回去,我们 是硬送你回去的,又不是你自己要走的,他还敢怎样? 水花就从椅子上起了身。 砍刀要留下来教训大头,女人说,你充什么好汉?他听过你的话吗?真打起来, 你能是他的对手? 砍刀一跺脚,说,罢了! 大头买了一瓶双沟大曲回来,见屋里没了人,就一蹦一蹦去五奎家找。见五奎 蹲在院子里洗枸杞子根,水花在给鸡喂食。水花一见大头,忙跑进堂屋,将门插起 来。大头过去擂着门叫,水花,出来!水花,快出来! 五奎站起身说,大头,你想干什么? 大头一瞪眼说,我想干什么!我找你要钱来了! 五奎的骨头一下软了,声音也软得像从天上飘下来,说不、不是说好,年底、 年底的吗? 大头说,我现在就要! 五奎没了底气,低声说,大头你知道,我、我现在没钱哩,到年底,五百块钱, 我一分不少哩。 大头用手指敲着五奎的脑门说,钱,我可以缓一缓;你听着,我想什么时候找 水花,就什么时候找!她是你女人不假,可你算是男人吗?还吃什么枸杞子根!我 不许你碰她一下!你要敢碰,我就把你那家伙割了! 大头说完,一脚把五奎脚边的枸杞子根踢飞,气汹汹走了。 五 只几天工夫,各家就把豆子收割完了,地里就像和尚的头,被剃得光溜溜的。 人们便把精力集中在门前的打豆场上。 五奎想请青虾帮着晒黄豆。 青虾坐在自家场上,屁股下的竹椅吱吱响。青虾将手里的炒黄豆一粒粒往嘴里 丢,那豆粒便在牙齿的指挥下咯咯响,像唱歌,声音脆得要把五奎的耳朵多钻几个 孔。青虾说,电视里告状的戏很好看哩。 五奎说,我那黄豆有点焐了。 青虾品味着炒黄豆,嘴唇翻动得像“动物世界”里游动的水母。青虾那水母忽 地裂开一条缝,说人要成了软蛋,女人就惹祸。 五奎脸红一下说,我一个人晒不完那黄豆哩。 青虾向空中抛了一粒黄豆,用那翻动的水母很漂亮地接住,说女人一惹祸,日 子就遭殃了。 五奎说,再不晒怕要焐坏了。 青虾忽然停止了水母的翻动,说我最看不起软蛋了! 五奎脸有些白,转身离开青虾说,我得忙去了。 青虾在背后说,告他狗日的! 五奎心里一抖。 五奎到自家场上,用叉翻晒豆秸。女人水花在场边蹲着身,一粒一粒捡蹦在裂 缝里的豆粒。 砍刀来了,身后跟着村长。 村长说,五奎这黄豆,不错,不错。村长说着,将披着的西服拿下来,搭到肘 子上。 砍刀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五奎。五奎连连摆手,表示不会。砍刀说,就 算我敬你的!五奎就接了。砍刀又弓着身子给五奎点上火。 我弟弟不是东西!砍刀说。 我弟弟简直就不是个玩艺!砍刀又说。 五奎不解地看砍刀说,你怎么骂自己弟弟? 我还要揍他,打断他的腿哩!砍刀义愤填膺的样子。 砍刀猛吸几口烟说,我和村长想让你办件事哩。 砍刀为五奎再递上一支烟,凑上火说,你去派出所,去告大头! 五奎愣了半天,忘了接火,让砍刀被打火机烤得连连甩手。五奎嘴张了半天, 说,那、那大头不把我杀了? 砍刀说,有我在,他敢! 五奎犹豫。 村长说,五奎你说说,这大头算不算村里的不安定因素?他前天一棍子打死了 大水家的羊,昨天又故意放自家的猪,毁了刘三家一菜园子的菜!你去告他,是为 大家做好事哩! 砍刀使劲吸一口烟说,你去告他,是救他哩!你想想,派出所要能抓了他,关 几天,兴许他就能改好了!要不,说不定哪天他要是强奸了城里女人,别说他在城 里蹬不成三轮车,弄不好还得坐牢;要是没钱花,怕连命都保不住哩! 五奎用脚拨拉地下的枯豆叶,又看看村长说,你是村长哩,你叫我去,那就是 村里叫我去,那大头要是找我,我就说是村里叫我去的,我就叫他找你,找村里, 对不对? 村长两腿抖一下,忙将西服披到肩上,不看五奎,看场边树上的麻雀说,不是 这样说,不是这样说。 村长爱吃麻雀也就爱看麻雀。可昨天村长眼里看到的不是麻雀,是一把水果刀, 铮亮亮的。大头将那刀嘣地插到村长家桌子上说,村长我杀了你! 村长盯着那刀,后退几步说,大头大头大头。 大头瞪着眼说,我打死了大水家的羊,不假;我放猪毁了刘三家的菜,也不假。 村长盯着那刀说,哪里话哪里话哪里话。 大头说,他们找你告了我,听说你要在广播喇叭里处理我? 村长忙摆手说,没的事没的事没的事。 大头拔了刀说,我这刀最喜欢血啦。说完话,一双平掌大脚向后一转,蚂蚱似 的一蹦一蹦出了门。 现在,村长的眼里,那树上的麻雀就不是麻雀,是水果刀。村长说不是这样说, 不是这样说,砍刀就不满地看他一眼,骂一句你个狗日的。 砍刀向五奎保证,这事由我担着,我是他哥哩!他敢对我怎样,我先杀了他再 说! 村长又将西服搭到肘子里,对五奎说,你听到啦?砍刀叫你干,你就干!是砍 刀叫你干的哩,你还怕说什么? 三人说话时,水花忽然站起身,眼神有些慌。五奎抬头看去,见大头一蹦一蹦 地向这边过来。五奎一呶嘴,水花飞快地掸一下身上的草屑,急急走了。村长也看 见了大头,也想走。那大头却也远远地看见了村长,离老远叫声村长,说我找你有 事哩。村长便站在那里不动。 大头一蹦一蹦地过来说,我刚好要找你一同来五奎家,怎么这么巧哩? 村长说大头你有什么事就说,跟我还客气吗? 大头一只手很有气势地向下一劈,断然说,我今年的秋季提留不交了! 村长吃了一惊,嘴动了半天,到底没说出话来。 大头说,我让五奎给我交!五奎给他老娘治病,借了我五百块钱。他老娘死了, 钱也不还我了,你说我不亏吗? 五奎舌头短了一截,口齿不清地说,不是说好年、年底的吗? 大头一瞪眼说,我现在就要哩! 村长甩一支烟给大头说,大头你别瞪眼哩,你那眼怕人哩。我问过算命的王瞎 子,说你那眼叫三白眼,是、是什么长寿相;你那平掌脚也好,走路一蹦一蹦的, 是富贵相哩。你有福,你有福哩。 大头脸色便好看了许多,说村长你看,五奎家收了这么多黄豆,就让他用黄豆 替我交提留,不正好吗? 五奎看一眼村长说,怕不够哩。就低了头。 村长说,那就这样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哩。 大头跟砍刀说话,砍刀不理,一口一口吸烟。大头奇怪地说,你们刚才是不是 说我什么坏话了? 村长手一抖,烟掉在地上,讪讪笑笑着说,能说你什么,能说你什么,嘿嘿, 嘿嘿…… 水花进了院子,就急急关了门,连门缝也不敢看。过了好长时间,五奎来敲门 说,出来吧,大头走啦。 水花松了口气说,他还去不去城里蹬三轮呀? 六 派出所所长带着一位民警,和镇上的李镇长一同来了村里。村长早接到电话, 在村头的小石桥上等着。 李镇长一见村长的面,就埋怨村长说,我说你就知道披着西服乱转呀?你村的 提留落后哩!我蹲点你们村,算是倒了大霉了!书记说了,再这样,弄不好你这村 长怕要换人哩! 村长便笑着说,镇长莫气,镇长莫气,今晌我们有野兔,还有老鳖哩! 派出所所长笑骂道,你个狗日的,我是专门反腐败的,可就是不反野兔和老鳖! 几个人进村,迎面碰到五奎。五奎见戴大盖帽的所长,头上有些冒汗,转身便 绕着走,刚走两步,撞上大头。大头长长的膀子拦住五奎说,五奎你眼瞎啦,怎么 乱撞呀? 五奎不好意思地笑笑,要走。大头又拦一下五奎,眼一瞪说,五奎,我说你那 提留还交不交?想赖帐吗? 五奎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头狠狠地说,你听着,你明天就交!要交齐,交齐! 五奎点点头说,交齐,一定交齐。便急急地走。 李镇长看到这一幕,便问村长,这人是村里的什么干部? 村长说,不是干部,不是干部。 李镇长摇摇头说,看你这个村长当的,这样有魄力的人,你怎么不用?农村工 作,特别是提留工作,就得靠这样的人哩! 李镇长说着,就向大头招招手说,喂,你过来,过来哩。 大头就颠颠地过来。李镇长说,你这个腿走路蛮有特色的,你叫什么名字? 大头响亮亮地回答叫王大缸。李镇长就拍一下村长的肩头说,你们村不是没有 副村长吗?就叫王大缸代理几天副村长,专门负责催提留吧。 村长嘴里说这、这,拿眼睛示意大头走。大头却叭地来一个立正,给李镇长行 了个礼说,感谢领导了! 村长暗暗苦一下脸,转过身来甩一支烟给大头,笑笑说,那就十天,代理十天 吧,每天补助十块钱。 大头不干,说十天怎么行?十天收不齐提留,得十五天! 村长说,那就十五天吧,又让你多赚五十块啦。 村长让李镇长去村会计家歇着,自己领所长和民警进了村部。所长便让村长去 找一些村民来。 差不多坐了半屋子村民。所长问了这个,又问那个。村民们都不说话。所长就 对村长说,你是干部,你就带个头说说,关于大头和刘水花男女关系的事,你知道 哪些情况? 村长刚要开口,一眼瞥见大头竟一蹦一蹦地已走到了门口!村长脸有些黄,肩 上的西服一下滑到地上。 大头到门口却不进来,伸一下头对村长说,那排涝费在不在提留里?催不催? 村长忙说,在里面,你快催,一家一家地催! 大头便一蹦一蹦走了。村长擦一把额头上的汗,重又把西服披到肩上。 村长想了半天说,其实呢,农村人,谁不那个、那……开个玩笑――对,开玩 笑,大家说是不是?是不是? 就有人说,是哩,是哩。 所长再问,大家就说,大头是和水花开玩笑;真的是开玩笑;千真万确的开玩 笑;开玩笑还有什么轻重呀? 所长就让这些人走了。所长摘下帽子,使劲掸几下上面的灰尘,吩咐村长把水 花找来。 村长便在水花家的菜园子里找到水花。水花因为种大蒜,手上满是泥土。水花 问村长,听说大头当副村长了? 村长剥一瓣大蒜放在嘴里嚼着说,是代理副村长,李镇长让他干的。 水花脸便有点发黄,怯怯地走进村部。 所长将手中的烟头在烟缸中拧灭说,你男人去派出所告了。 水花低着头,看自己脚尖。 所长说,都说大头和你开玩笑哩。 水花身子动一下,不说话。 所长说,你自己说说吧。 水花两手不停捏衣角,声音低得像蚊子,说这事怎、怎么说、说得出口。 所长说,那你男人为什么去告人家? 水花结结巴巴地说,我男人五奎、五奎他、他不管用哩…… 水花脸红了,所长便笑。 所长没问出所以然来,就向水花摆摆手说,你回去吧。做女人的,裤带子还是 紧一点好! 所长和李镇长在村会计家饱餐了一顿野兔、老鳖,打着饱嗝回镇上了。临走, 所长对村长说,要好好教育教育五奎,不要乱告状。那个大头长得什么样子?还有 点本事,该叫王什么――王大缸那样的人治治他! 太阳半扁担高时,杨树叶子在风中哗哗响,砍刀家忽然就出了事――砍刀女人 大声哭叫,说大头把砍刀膀子砍伤了! 一群村民忙跑去砍刀家,开手扶拖拉机送砍刀去镇上医院。 有人背地里骂大头不是东西,怎么能砍自己亲哥哥;有人骂砍刀不是人,怎么 能叫五奎去告自己亲弟弟。 村长觉着该去砍刀家看看,走到半路,想想,又折了回来。没留神,让谁家遗 下的一只山芋绊了一下。刚要骂,迎面却来了大头!想躲也躲不过去了,就硬着头 皮迎上去,自己先讪讪地笑,嘿嘿,嘿嘿,嘿嘿。 大头铁青着脸,斜着眼看村长说,我怎么觉得你笑得这么难看? 村长腿抖了一下,越发讪讪地笑着说,这个,嘿嘿,嘿嘿…… 大头不耐烦了,说你今天说我什么啦? 村长说,我、我是说你开玩笑,开玩笑哩。大家都这么说。你说,谁不开、开 个玩笑?开玩笑有什么?那个、那个所长还叫我好好教育教育五奎,叫他不要乱告 状哩,嘿嘿,嘿嘿。 大头说,我就知道没人敢说我什么,要敢,我就是被关一顿,出来了,能饶得 了他? 村长丢过去一支烟说,就是,我们兄弟还有什么说的? 村长说着,还拍了一下胸口。 七 五奎和水花睡到半夜,被一阵砸门声惊醒。两人装作没听见,用被蒙了头。那 砸门声一阵比一阵响。无奈,五奎只好起来。五奎隔着门刚要问哪个,门外响起大 头炸雷般的声音,开门,狗日的五奎开门! 五奎腿有些软,半天,颤着声音说,真是你哥砍刀叫我告的哩。 大头说,我不找你,你别怕!我专找水花!你要不开门,我就对你不客气! 五奎哆嗦着手,拨开门栓。大头像攒足了劲的蚂蚱,一下蹦进来骂,妈的,叫 你告我!你越告,我越要好好收拾水花!便去屋里拉了水花,又对五奎喝一声,你 只管睡觉! 大头拉了只穿一件内裤的水花,到了外面草垛边,便忍耐不住,三下五除二完 了事,走了。 到天要亮时,大头又来砸门。大头进了屋,见水花仰面躺着,木头一般,就用 手一指五奎,说你出去! 五奎垂着头,不动。大头一瞪眼,喝一声,滚! 五奎便去了院子里。 天亮时,大头出来,五奎在院子里冷得打抖。一片枯草叶让风吹起,落在五奎 肩上。 早饭吃起来,一点滋味没有,像吃锯末子。只有小侠将稀饭喝得呼呼响,像乞 丐忽然吃到了山珍。吃着吃着,水花一滴眼泪落进碗里。五奎叹口气,使劲喝一口 枸杞子煮的汤。水花一把夺了那汤,连同碗一起摔了,跺着脚骂,喝,喝,你喝个 屁哩!就一头趴到饭桌上,呜呜哭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小侠愣愣地看她。 水花哭得差不多了,五奎就抚着她的肩说,我看,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躲吧! 两人商量好,就把小侠托付给门东旁二老奶家,让她每顿端一碗饭给小侠吃。 两人就骑了自行车,去三十里外水花的哥哥家。 两人帮水花哥哥喂猪,种麦子。闲下来,就相对坐着,叹口气。三天过去了, 两人也不说走,也不说不走。水花哥哥蹲在院子里,一边用铁丝剔除铁耙上的泥, 一边说,你俩是不是心里有事?说出来我听听,看能不能帮上忙。 五奎抓头,犹豫半天,说,村里那个大头,他、他睡了水花,白天睡,夜里也 睡…… 话未说完,水花哥哥猛地跳起来,抬起右手,那手便成了五齿铁耙,叭的一声, 在五奎脸上开垦出五行指印。水花哥哥一指门外说,滚!给我滚!丢人不嫌丢人, 还来娘家丢人!快滚! 水花求道,哥,哥…… 水花哥哥说,我不是你哥!你们两口子有本事,去把大头杀了,我就认你们; 不杀了大头,我一辈不认你们,弄不好,我把你们也杀了! 五奎还想说什么,水花哥哥却操起了一根粗粗的木棍! 两口子傻了眼,脸上灰灰的,推着自行车出了门。眼前一切都黑黑的,太阳也 变成了黑的。五奎揪一把路边的山芋叶,放嘴里使劲嚼,仿佛嚼的是大头和水花哥 哥。半天,五奎噗地吐出嚼碎的山芋叶,骂道,你哥哥真不是东西,怎能这样对我 们?他真比大头还坏! 快到村子时,两人不敢走大路,就走小路,穿行在棉花地里。快到地头,却猛 然发现:大头正坐在那里一口一口抽烟! 想回头,已经晚了。大头像扑食的蚂蚱一般弹了起来,三步两步拦住了两人的 去路。大头嘿嘿笑着,说想躲我?害得我三天没见到水花哩! 大头说着,甩了五奎一个耳光。 五奎捂着脸说,你、你…… 大头一瞪眼说,你滚!滚! 五奎捂着脸,不动。大头刷地一下,从腰里拔出一把水果刀来说,你不走,我 就杀了你! 五奎向后趔一下身子,想想,转过身走开。 大头就将水花拉到棉花地中间。那摇晃着的棉花秸,把水花的脖子划了一道道 血痕。 大头走后,五奎将水花从棉花地里扶起来。两人在地里坐了半天,五奎说,你 姐姐家不是在盱眙山里吗?你去你姐姐家过半年八个月的吧;家里活要人干,我就 不去了。 两人起身,一阵旋风卷起一团枯叶,落到不远处的地头。 八 五奎给小侠洗头,边洗边埋怨,说小侠呀小侠,头怎么这么脏哩,你都十八岁 啦,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小侠就傻傻地笑。 洗完了,五奎扛着锹,去给棉地茬挖出水沟。临走,对小侠说,要是大头来找 水花,你就说不知道,记住了吗?――不知道! 小侠吸溜一下鼻子,笑着说,不知道,不知道。 青虾几个人在柳树下,议论今年种什么麦种好。 五奎过去说,还是淮麦25号好,高产,不倒伏。 青虾打个呵气说,水花走亲戚了? 五奎说,我去年就是种淮麦25号,不错,不错。 青虾又问,水花是不是不想回来了?你一个人干活,不累? 五奎脸有点黄,眼神躲闪一下,说,淮麦25号磨成面粉白着哩,还比别的麦子 好吃。 青虾看看太阳说,大头恐怕不想回城里蹬三轮了,这狗日的。 五奎脸白了,说我得在晌午前把沟挖好,我今年还种淮麦25号哩。 大头真来了五奎家。大头生气得很。大头一抬脚,就把院子里的猪食盆踢翻了, 吓得母鸡一下飞到屋顶上,嘎嘎叫。 大头咬着牙骂,狗日的五奎,这些天你把水花藏裤裆里啦? 小侠看着一蹦一蹦的大头,嘻嘻笑。 大头骂,你个痴子,就知道笑哩! 小侠说,不知道,不知道。 小侠刚用洗发剂洗过的头,散发出一股香味。大头嗅了嗅,又用手摸了摸小侠 的头,眼睛就柔和起来。大头的手就在小侠的胸前摸起来。小侠的眼睛慢慢变得痴 迷,大头拉了小侠的手说,到你哥床上,我教你玩玩。 小侠说,教我,教我。 后来,小侠的眼睛还痴痴迷迷的时候,大头说,小侠你记住了,我这是和你开 玩笑,开玩笑知道吗?不能对人说的!你说――不说! 小侠就睡着了般地说,不说,不说。 大头嘿嘿笑笑说,开玩笑好玩吗? 小侠说,好玩,好玩。 大头拍拍小侠的腮帮说,你要是说出来,我就再也不和你开玩笑了! 大头又骂一句狗日的五奎,就离开了。 五奎扛着锹回来,小侠正将一只萝卜啃得支离破碎。小侠用衣袖擦着嘴,痴痴 看着五奎说,哥,我要开玩笑。 五奎把青菜放在盆里洗,说小侠还会开玩笑? 小侠就把手放在腰上解裤带。五奎说,早跟你说过,解手,要上屋后厕所。 小侠继续解裤带,嘴里说,开玩笑,开玩笑。 五奎叭地打了小侠一巴掌说,不打你记不住哩!去屋后! 小侠就哇地哭了。哭一会,蹲下身帮五奎洗菜。 大头转了几天,见不到水花的影子,就去自家田里看看麦苗出得齐不齐。经过 五奎家门口,小侠跟出来,说我要开玩笑。 大头瞪她一眼说,死一边去! 小侠不怕他瞪眼,就在后面跟着他。到田里,大头一蹦一蹦转了一圈,说,妈 的,墒情好,还不错哩。小侠跟在后面说,我要开玩笑。 大头转到打谷场上,有几家人在那里翻晒稻子。小侠说,我要开玩笑。 大头向自家场上走,想帮自家女人剥玉米棒子。小侠一步不离,说我要开玩笑。 大头恼了,说开吧开吧! 大头就带了小侠,到两个稻草垛的夹缝里,开了那玩笑。开玩笑过程中,一群 人从那草垛附近经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头后来踢小侠一脚,说死回家去吧。 大头见五奎在地里拔辣椒秧,就过去,抱着膀子看五奎。看了半天,对五奎说, 你得把水花找回来。 五奎擦一把汗说,我替你交了提留了,你还要我怎样? 大头说,我叫你把水花找回来。 五奎说,她都不敢沾家了,你还要我怎样? 大头说,你难道不知道,我对她是真心的?你要不把她找回来,我就不饶你。 大头说着,转身一蹦一蹦走了。 五奎手里拿着一棵辣椒秧,愣愣站着。 九 小侠爱上了开玩笑。 大头坐在村口石桥上,远远地见五奎赶集回来了,就提前进了五奎家。 五奎卖了一头羊,想买砖头把猪圈修一修。五奎进了家,就看到了院子里大头 和小侠的一幕。大头弹簧一样一上一下地颠着,小侠成了一只发情的小母猫,嗓子 里嗷嗷叫着。五奎的血一下涌到脸上,愣了半天,从墙角摸起一根棍子。 五奎说,大头你不是人! 大头头也不抬,继续做操般地颠着说,我怎么就不是人? 五奎举起木棍说,我打死你哩! 大头抬了头说,五奎你不敢哩,打人犯法你不知道?不怕我去派出所告你?你 不把水花找回来,我就饶不了小侠,饶不了你! 那棍子在空中举了半天,掉在地下。 五奎蹲下身,抱着头呜呜哭起来。 大头从小侠身上下来,踢一下小侠说,不开玩笑了,你哥不让哩。 五奎去找村长。村长披着西服,睁大眼睛看着五奎说,真有这事? 五奎说,哪能有假哩? 村长把脚边的母鸡赶开,吸了半天烟,不说话。 五奎说,我没法过哩。 村长叹口气,拍拍五奎肩膀说,没用,找我没用哩。派出所都不管他,我能怎 样? 村长摇摇头,又摇摇头。 五奎去找砍刀,说你是他哥哩。 砍刀一下揉碎手中的烟,狠狠扔到渠坡下说,畜生哩! 五奎说,我实在没路可走了。 砍刀又一下折断手中的放羊棍,狠狠扔到地下说,狗东西,真正的畜生哩! 砍刀就让那山羊在渠埂上自由吃草,自己回村找村长。 砍刀走到村前小路上,小侠跟过来说,我要开玩笑。 砍刀走到青虾家门前,一群人在谈论水稻价格。小侠说,我要开玩笑。 砍刀急急地走,小侠急急地跟。小侠喘着气说,我要开玩笑。 砍刀停下来,回头对小侠说,你哥做了猪肉炖萝卜,快回家吃吧。 小侠痴迷地看着砍刀说,我要开玩笑。 小侠说着,就解了裤子。 砍刀使劲一跺脚,咬牙切齿骂一句子:大头你这个畜生,怎么不遭雷劈呀! 十 村长恨不得杀人。 村长在一百瓦灯泡下转圈子,说,他这狗东西还想当村长,他这狗东西还想当 村长哩! 村长女人做着针线活,有一眼无一眼地看着电视说,就按砍刀说的,狠狠吓他 一吓。 村长傍晚在村口碰到大头。大头得意地叼着烟说,李镇长在喇叭里表扬我啦, 说我这副村长代理得好哩,你没听到? 村长笑笑说,好,好,嘿嘿。 大头叭的一声将嘴中烟头吐出,从村长耳边飞过,又说,收提留,没我王大缸 还真不一定行。李镇长说,农村工作,就看提留哩! 村长讪讪地笑着说,嘿嘿,嘿嘿。 大头忽然将右手向下一劈,断然说,我要当村长!我要让我们村的工作成为镇 里的一面旗子!镇长不是说,弄不好你这村长要换人吗?我明天就去找李镇长! 村长的笑便一下僵在脸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村长在屋里转圈子的时候,砍刀来了。砍刀说,五奎到我家了。 村长对女人说,还没钉好吗? 女人说,好了,好了。 女人是将一个矿泉水瓶盖钉到村长衣领上。村长看电视时,对女人说,你看人 家中央领导人,西服上还别着一朵花什么的,这才像领导人哩。女人就留了心,看 那矿泉水瓶盖挺好看,就钻了两个眼,钉到村长西服领子上。 村长没有像往常一样披着西服,而是严严实实穿好了,扣好每一个扣子。村长 只在村里开会时才会这样穿西服。村长在穿衣镜前照了照,看看那别致的矿泉水瓶 盖,嘿嘿笑笑说,还真像那么回事哩。 村长抓起墙角的双沟大曲,咕噜咕噜灌几口,跟砍刀出了门。女人在身后说, 喝了猫尿,猫胆就变成狗胆啦? 五奎正坐立不安地在砍刀家等。村长一进屋,笔挺的西服就显示了威严,让五 奎矮了半截。砍刀从屋里拿来一把杀猪刀,递给五奎。五奎哆嗦一下手说,行吗? 砍刀说,怎么不行?好汉怕赖汉,赖汉怕不要命的,不信吓唬不倒他!别看他 凶,他见了蛇都发抖,还没你五奎胆子大哩!把他吓回城里去,你五奎就安了,村 里也安了! 五奎受了鼓舞,将那刀放到桌下说,那我就吓吓他,吓吓他。 说着话,大头就觅食的蚂蚱般一蹦一蹦进了门。大头说,哥你找我? 砍刀斜他一眼说,我膀子上伤还没好哩,我敢找你? 三人就围着桌子坐好,让大头一个人站着。大头看看没有多余的凳子,不高兴 了,说,搞三堂会审呀? 三人都不说话。大头认真看看村长西服上那矿泉水瓶盖说,看村长今天这衣服 穿的,倒真像村长哩。 村长的脚在桌下偷偷踩一下五奎。五奎咳一声,忘了该干什么。 村长看看大头,见大头那眼里白眼球多黑眼球少,就坐正一下身子。砍刀阴沉 着脸,吸烟。 村长忽然笑起来,嘿嘿,嘿嘿。 村长笑着,就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放到桌上说,没啥,没啥,这是一百 六十块钱,副村长代理费一百五十块,李镇长叫我奖励你十块,共一百六十块,你 数数。 大头抓过那钱,沾着唾沫数数,装好。 村长再次坐直身子说,向你宣布一件事哩。 大头说,有屁就放。 村长清清嗓子说,我代表村委会宣布:你的代理副村长职务任期已满,撤消你 的职务。 大头说,狗屁哩,我十天前就期满了,还要你宣布? 村长抓抓头,笑笑,扔一支烟给大头。 砍刀一拍桌子,指着大头说,你听着,五奎今天找你算账! 五奎便一咬牙站起来,将那杀猪刀向桌上一拍,大概觉得那声音不够响,重新 抓起来,再使劲拍一下,叭的一声,别人没怎么样,倒把五奎自己吓得一哆嗦。 五奎壮着胆子说,我要杀你! 大头疑惑地看看五奎说,你要杀我? 五奎恨恨地说,你、你要再对水花、对我妹妹小侠那样,我、我就杀了你! 大头一瞪眼说,开玩笑,你敢!天底下没有王法了?你就不怕坐牢、枪毙? 五奎说,不怕! 大头就拿起五奎的手,让那刀顶在自己的胸口上说,你杀呀,你杀呀! 五奎手就软了,闭上眼,忽然带着哭腔说,大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大头冷笑一下说,我看你不敢开这个玩笑!我告诉你五奎,我对水花、对小侠, 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你长本事啦,敢跟我开这种玩笑? 五奎稳一下身子,眼睛盯着大头说,我敢!我真开这个玩笑了! 大头两手叉腰,挺着胸脯凑近一步说,我视死如归!你敢杀,你杀!你杀!我 不怕你开这个玩笑!你要不杀我,我就一直那样弄小侠、弄水花,把她们弄烂了算! 你杀,你杀呀! 五奎嗷的叫一声,事情便在瞬间发生了。 大头的胸口在几秒钟内被戳了五六刀。大头哼都没哼一声,像被拧碎了头的蚂 蚱,瘫倒在地。 村长尿了裤子,说这玩笑开大了,开大了…… 村长后来连滚带爬到了家里,西服上的矿泉水瓶盖不知在哪蹭掉了。村长战战 兢兢抓起了电话。 二十一点二十六分,砍刀拭拭大头的鼻息说,死了,说真的死了。 五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捏着杀猪刀。刀尖上的血滴了一会,凝固 了。 砍刀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抓出一把钱来,塞给五奎说,五奎你走吧,五奎你 走吧,走得远远的。 五奎扔了刀说,我是吓他。 砍刀说,五奎你不要回来,不要回来。 五奎说我是开玩笑,开玩笑。 五奎坐在砍刀家地上,任砍刀怎么抱也抱不起来。五奎嘟哝着说,水花快回来 了,水花快回来了。 二十二点五十七分,派出所所长带着几个民警赶到。民警把五奎铐了,绑了。 所长一拳打掉五奎两颗门牙,又狠狠踢了五奎几脚说,妈的,治安先进镇的牌子算 是让你砸了! 五奎说,他大头开玩笑,你们就不抓;我开玩笑,你们就抓? 所长说,杀了人,还敢说是开玩笑?我看,到时就把你押回村里来枪毙,搞一 次现场法制教育!你们这些村民,真是太愚昧,太愚昧了! 二十三点零二分,五奎被派出所的警车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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