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生命自由 □木瓜了了 产品发布会九点结束，之后是庆祝晚宴。 主角当然是老板。但是在另一个意义上，我是主角。 老板笑得很开心。那么多款被商家看好的服装将给他带来实实在在的定单，继 而是钞票。所以他的开心有足够的理由。 我也很开心，虽然装钱的大荷包是他的，我只能得到其中几个百分点。可是当 我站在T 型台上，与那些漂亮的女模特站在一起时，那一瞬间，我知道，掌声是为 我响起。是我，设计了那些漂亮的衣裳，很多漂亮的姑娘会因为穿了那些衣裳而更 漂亮。 已经足够。 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九点半一到，我立即躲开所有人的目光，溜到洗手间卸掉妆，再把我发布会结 束时趁乱留下的一件风衣套上，那是三个月之后才会上市的产品。我溜出了酒店。 出租车司机的眼神有点奇怪。我理解，一个年轻女子，孤身一人，着晚礼服， 却套着一件秋季的风衣，即使是在光怪陆离的城市夜里也会让人惊奇。特别是我对 他说，“送我去机场，请快点，我赶飞机。” 六月的风在八十公里的速度下有些狂野，我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速度带来的 撞击。风从我的指间掠过，我想像风一样掠过。我觉得了一种自由。 身上穿的风衣，已在几天前就亲自监督样衣师傅多缝制了一件。两年里的工作 我没有徇过私，就算明天老板接到我的专递辞职信之后，发现他曾最倚重和信赖的 下属偷走了他一件风衣，他也不会生气到不把我这季的分红汇到我的账户里。 山水有相逢。我在辞职信里这样安慰他。再说上班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他我在他 的公司里工作的时间是两年，而今天，是两年的最后一天。接替我的人也在辞职信 里推荐了，把工作上的事情交代到最后，我不辜负他的信任。 机场里我穿越一路惊奇的目光，取机票，上了飞机。 航班的终点，是我的家乡。我每一次变换我在社会里扮演的螺丝钉的角色和位 置之前，都会回家住一段时间。是休息，也是陪伴父母。然后，我会再次出发。 我不熟悉家乡，但是我走的路越多，我就越热爱它。 在家里，我是个天天睡懒觉，只会看书看电视，和爸爸妈妈打打麻将的人。偶 尔做顿看起来很漂亮，吃起来也不错的午饭给父母吃。有时也和老同学聊聊天，互 相在喧闹的茶楼里真真假假地吹捧，你越来越年轻了啊，越来越漂亮了呀。生活得 没有一点逻辑，心灵完全放松在假期里。 mpanel(1); 八月中旬，一纸通知送来。我开始收拾行装。 飞机，火车，汽车，最后是驴车，三天后，我成了一名山村的教师。我的前任 完成了他一年的志愿工作，回到他的城市里继续做他的机关公务员。我将接替他， 直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会有另外一个人来这里，接着把课上下去，接着把希望点燃 下去。每个月，我会收到两百多块钱，是我在山村里的生活费。这是我以前随便一 件衣服的价钱，但可能会比我即将要教的学生的整个家庭的收入还多。 来迎接我的是一群小孩子，还有几个家长，和一个本村的老师。 孩子们很开心，很大声地问我好。 一个很小的女孩伸手拉拉我的衣角的时候，我正在回答另一个大一点的孩子的 话，听见旁边有声音训斥她：“别拉，弄脏老师的衣服，卖了你也赔不起。” 小女孩似乎吓坏了，往后退了几步。我蹲下来，问她：“你是不是想和老师说 什么？” 小女孩怯怯地把手缩到背后，说，“老师，你的衣服真漂亮。我们长大了也能 穿上这么漂亮的衣服吗？” 所有的孩子都在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摸摸小女孩的脸蛋，温和地说，你 长大以后穿的衣服，会比老师的漂亮一百倍。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有两簇火焰在燃烧。我的衣服黯然失色。 那一年，我不仅教他们课本上的知识，我还一遍遍地告诉他们，什么是希望， 什么是梦想，什么是权利――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的权利。 离开村子的时候，我想一定有不止一个女生，将来穿的衣服会比我的漂亮。对 此我深信不疑。 我又回到了家乡。他们几乎不认识我，一年前，我穿着礼服，一身高贵。一年 后，我皮肤粗糙，面目沧桑，农妇一般的扎着两条麻花辫子，并且面有菜色。 惟有笑容，我知道，一如往昔，明亮和温暖。 从那时起，我不再浪费粮食和资源，不再舍得奢侈地乱花钱。为我的温饱和富 足的生活感谢上苍。我仍然穿漂亮衣服――那是一个小女孩的梦想，每个人都应该 有漂亮衣服，她也一样，无论我们出生在何处，只要我们努力。 当我的脸色渐渐的变得和城市里每一张脸一样的红润，当我的双手和皮肤又回 到了原来的柔软时，我完成了我的书，我把它叫做《让梦想起飞》。 书的扉页，是一行地址，我告诉所有可能的读者，在那里，有一个小女孩，她 想在长大以后能够穿上漂亮的衣裳。我的请求是，把一些旧的书籍和学习资料，送 给他们。别的事情，他们告诉我，他们会自己努力。 书印得不多，出版商并不看好。我的文字平淡，故事里也没有大喜大悲的煽情， 这是我坚持的。我说，如果你们怕不能回收成本，我自己来垫付出版的费用。 但是后来再版了，那时我已经在路上游荡。妈妈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我说我知 道的。看书的人不是看我的文字，他们阅读的是我的心灵和那些孩子们的渴望，从 那里面，他们会看见自己的心灵对梦想的渴望。生命里从来不会熄灭的梦想。 我让妈妈把版权收入转入烛光工程的捐赠账户。我开心地请身边素昧平生的旅 客喝酒。我为读我的书的人喝酒。 此后几年，我一直在中国的城市和乡村甚至废墟里转悠，一边走，一边写写故 事，或真或假，扔到邮箱里，或者在一个网吧里把它们发走，信用卡里的钱多了又 少，少了又多，有时候会碰到外国的游客目的地和我一致的，就又是游客又是陪同 翻译，他们根本不介意我不够专业。因为啊，我提前让他们在中国买东西的时候享 受了“国民待遇”，少挨了不少宰呢。在内蒙的草原上帮牧民挤羊奶马奶，为了他 们肯收留我，在那里住了三个月，我学会了骑马。当我第一次在草原上骑着马儿飞 驰，风掠过我的眼睛，我看见了自己自由的身影，开心得大叫。在沙漠里看着鲜红 的夕阳一点点地落下，满眼无垠的黄沙蜿蜒在视野里成了会流淌的音乐。我连着看 了它五天，直到我确信我已经把它的美丽记在心里，才离开。在大海边的沙滩上从 白天坐到黑夜，乐意地让自己被海风吹成鱼干。就这样有一天，我游荡到某个城市 的火车站换车的时候，看到一本叫做《风景》的杂志，被它的名字吸引，就买了来 看，却越看越气，背着行囊就寻到了他们的杂志社。径直进了他们主编的办公室。 这本杂志太让我失望了。 三个小时后，主编和我肩并肩走出办公室，他介绍我这个新同事给大家认识， 并且给我报销了我没有上的那趟火车的票钱。那时我头发上的灰尘还没拍打干净。 我已经到处游荡了很久，路途中，书太厚太重，一般只会买些杂志来看看，消 遣一些车窗外没有风景可看的时光，消遣一些在旅店太寂寞的夜晚。我几乎是苦读 了各种各样的杂志好几年，一肚子的改进意见。一本叫做“风景”的杂志，它若连 旅途中的旅人都不能安慰，它何意义存在？ 一番话说完，我成了他们放在眼里的栏目总监。 “路上的风景在眼中，人生的风景在心中。我们的《风景》，在您手中。”这 是我被采纳的第一个建议新的广告语。 杂志的销量在稳步上升，随着上升的还有广告收入和我们的奖金。我也越来越 喜欢这本凝结了我的心血的杂志。十八个月后，它已经能够安慰人的眼睛，还有心 灵。并且，它像我一样，仍在不断成长，会越来越好。 去和主编道别的时候，他不明白地问：“你做这个做得很好，为什么要离开？” 我说，因为我想知道，我的生命里还有什么别样的美丽风景。 。。。。。。 某一年的某一天，欧洲某个国家某所大学的图书馆里，一个女子正在看书，做 着笔记。桌子上有零食和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蒸汽里，她的面上是安静和从容。 窗外，飘着美丽的雪。 女子偶尔抬头看看窗外，发发呆。脑子里现出一张张面孔。她在思念里绽放微 笑。 那个女人，是我。那年，我三十五岁，或者可能，老一些，年轻一些。但是她 的心灵，永远没有年纪，永远独立，自由。 妙人妙语 小乔：这个木瓜了了真是一位奇女子。 大乔：你怎么知道她是女的？她的文字可是很有气势的哦。 小乔：你真是的，她不是说她“农妇一般扎着两条麻花辫子”吗？ 大乔：呵呵，真是不好意思。 小乔：这样一个女孩，是可以做一生朋友的。 大乔：可是有人说，女性的友谊是不可能长久的。 小乔：那要看什么样的女性。这个木瓜了了有一副古道热肠，要是在古代，她 准是一位行侠仗义的女侠。 大乔：我不同意，我认为她更有可能成为一位女才子。 小乔：难道她就不可以既是侠女又是才女吗？像金庸笔下的黄蓉一样，会功夫， 会吟诗作对，还会做好多好多好吃的菜。 大乔：这倒也是，你看她一见到不平的事就要拔刀相助。 小乔：更了不得的是她很有才华，什么都懂。 大乔：是呀，时装设计、教师、作家、杂志的栏目总监她都能胜任。 小乔：在她的世界里，好像没什么她无法胜任的，每一次的转换，都是她主动 要求自己这样做的。要知道，从灯红酒绿的都市里跑到乡村去当一名教师是要一定 的勇气的。 大乔：而且工资只是每个月两百块钱――你说，现在，两百块钱能干什么？ 小乔：所以我佩服她啦。 大乔：我更佩服她对什么都是成竹在胸的本领，不容易呀。 小乔：有些时候，我其实也想到乡村里去住一段时间，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在 城市里生活，可是，每次只是想一想而已，真要我去，还真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多 久…… 大乔：我看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有一个人，住在郊区，突然停电了，而且一停 就是两个星期，开始那两天，她烦得要命。 小乔：当然啦，没有电视，没有音乐，没有电脑，总之什么都没有，谁受得了 呀。 大乔：从第三天开始，她就觉得不错了。 小乔：哦，什么原因？ 大乔：从第三天开始，她就适应了这远古时代的生活，点着煤油灯看书，心平 气和地啃了好几本世界名著。 小乔：哦，我明白了，主要是她获得了一种纯粹的快乐。 大乔：是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 小乔：大乔你真有文化。 大乔：谢谢表扬！ 小乔：我们一想起老师，马上就想起了站在讲台上拿着教鞭一板一眼地照本宣 科的老学究，可是，木瓜了了却不是这样，她没有提到怎么教学生学习文化知识， 却着重提出告诉她的学生“什么是希望，什么是梦想，什么是权利”。 大乔：是呀，《师说》里面不是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吗？韩愈认 为，教的责任首先是“传道”。 小乔：这个“道”字，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做人的道理了。 大乔：是呀，文化知识可以通过努力是可以补救的，但是，一个人的品质要是 不好，不懂得做人的道理，这个人就有可能成为社会的败类…… 小乔：大乔，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好沉重啊。她说，她希望她的学生将来穿 的衣服比她的漂亮…… 大乔：但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小乔：所以她回到城市就埋头写作，把她看到的，想到的，写成文字，呼吁整 个社会来关心贫困地区的少年儿童。 大乔：她过得真不容易。 小乔：一个人时刻为别人着想，就是时刻跟自己过不去，她的小日子过得好好 的，却甘愿放弃，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自己。 大乔：她要让乡村的孩子们的梦想飞起来。 小乔：她这是“我手写我心”，比某些所谓的学者的自吹自擂好多了。 大乔：任何的文字都是思想的折射，你有什么样的思想境界，就会写出什么样 的文字出来。 小乔：也就是说，一个思想肮脏的人是写不出高贵的文字的。 大乔：这个当然。 小乔：如果我是男孩子，我一定去追这个木瓜了了。 大乔：是吗？说来听听。 小乔：一个女孩，如此有才华，还有一颗“不老心”，谁能跟她在一起，谁就 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大乔：请你名词解释一下，什么叫“不老心”。 小乔：“不老心”就是经历过沧海桑田依然满怀憧憬。 大乔：这样的女孩遇事冷静，不急不躁，能体贴人，能为别人着想。 小乔：所以我说，这样的女孩的世界里到处都是阳光，因为她的心里时刻都能 保持着乐观，保持着阳光。 大乔：而且这种阳光不单单照亮她自己，还照亮别人。 小乔：她在游历的时候，能跟萍水相逢的人做朋友，以心换心。 大乔：我认为，能跟别人产生心灵的撞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小乔：但是，她有时候也需要补充，需要休养。 大乔：这个当然。 小乔：她每一次转换自己在社会里扮演的角色和位置之前，都会回到家里住一 段时间，跟老同学老朋友瞎聊一气，跟父母同享天伦之乐。 大乔：这说明了，她每一次的转换也是不容易。 小乔：起码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潇洒自如。 大乔：在这个梦里，她把所有的艰辛都隐瞒起来了，她只说自己的成功，没有 把自己心中的痛苦和无奈告诉我们。 小乔：是呀，做人能做到她那样，真的是不容易。 大乔：希望我们可以跟她做朋友。 小乔：是做一辈子的朋友。 大乔：其实我们两个也是可以做一辈子朋友的哦。 小乔：我有一个朋友，是自由撰稿人，他不写很挣钱的那种文章，只写自己喜 欢的，所以他挣不到什么钱，日子过得很艰难…… 大乔：可是他也很幸福吧？ 小乔：这个当然请你不要打断我的话好吗？ 大乔：呵呵，对不起，对不起。 小乔：所以他觉得快受不了的时候就回到家乡，回到父母的身边。 大乔：他要父母安慰他吗？ 小乔：不是。他父母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么艰苦，他也从来都不在父母面前说 这些。 大乔：你是说，他只是回到家里去蒙头大睡？ 小乔：大乔你真聪明。他说，他只要回到家里，就蒙头大睡，一气睡几天就觉 得什么烦恼都忘记了。然后再到外面去，找旧同学旧朋友聊天，吹牛。他说，真是 奇怪，就这么在家里住几天，他所有的信心就全部回来了。 大乔：然后又一次轻装上路！ 小乔：是呀。而且，这对于父母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大乔：做父母的，只要长期出门在外的孩子回到家里，就非常满足了。 小乔：我们的父母真的是非常非常伟大…… 大乔：…… 小乔：大乔，我都被自己感动了。 大乔：我也是。所以有些城市里的年轻人，平时不怎么管老人的事，可是一到 周末，一到放假，就拖儿带女的回到父母的身边。 小乔：老人被他们折腾得累死累活的。 大乔：而且还心满意足。 小乔：我们不要向他们学习，我们要多为老人着想，平时多回家。 大乔：我同意。 小乔：嗨，扯远了。大乔你发现没有，木瓜了了没有办法在一个地方长久地停。 大乔：那是在她年轻的时候，在这个梦的最后，她不是说，要到国外去进修吗？ 小乔：那我更正一下，她年轻的时候，无法在相同的地方停留太久。 大乔：在她的内心，有一种不懈的追求，不停地向自己提出挑战。 小乔：我看到她去《风景》杂志社应聘这一段时，忍不住拍手称快。 大乔：我也觉得是。 小乔：在这里，又一次体现了她的侠女情怀。 大乔：还有她对美好的事物的不懈追求。 小乔：何以见得？ 大乔：她说“它若连旅途中的旅人都不能安慰，它有什么意义存在？”后来， 她到国外去了…… 小乔：你说她到国外去干什么？ 大乔：一个人要想为社会多作贡献，就需要多学更多的知识――这叫做与国际 接轨。 小乔：可是我觉得她只是想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呆一段时间。 大乔：也有这个可能。 小乔：我觉得，她这种人，真的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她的心灵，永远没有年纪， 永远独立、自由。 大乔：是呀，要是我们的社会多一些像她那样的人就好了。 小乔：是呀――让我你一起为她祝福吧。 大乔：我们一起祝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