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童妮深吸一口气，走进了住院部的大楼。 　　“我把东西放下就走，一句话也不多说。”她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走到姚洁的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争吵声不断。 　　“你说，当初结婚的时候你跟我们是怎么承诺的？” 　　“妈，你小声点，”是益沙的声音，“这是医院，小洁还在休息呢。” 　　“就是，秀丽，你小点声，孩子还在睡呢。”一个浑厚的男声。 　　原来是益沙的父母来了，童妮暗道。她更加矛盾了，到底是进还是不进。童妮 看看手里的保温桶，站在外面，犹豫不决。 　　“好吧，你说。”何秀丽的声音压低了许多。 　　“我一定好好对待小洁，决不让她受一点伤害。”益沙的声音透着无奈。 　　“那她现在怎么会这样？”何秀丽质问着儿子。 　　“我......” 　　“你敢说她的自杀跟你没有关系？” 　　“可我觉得自己已经做的不错了。” 　　“你......你居然这样说。”何秀丽的声音开始发颤，童妮在门外都能感觉得 到。 　　“难道不是吗？自从结婚，哪件事情我没有顺着她，依着她。就是她每次和我 吵架，我也是让着她。我没有什么不对的。”益沙越说越急。 　　“那现在......” 　　“那是她自找的。” 　　“你如果不和她吵架，她会这样吗？” 　　“哪对夫妻没有吵过架，你和我爸不还经常吵架吗？” 　　“我......” 　　“再说当初结婚的决定也不是我自愿的。”益沙犹豫了一阵还是把心里话说出 来了。 　　“难道是我们逼你不成？” 　　“就是你们逼的，要不是你们几个联合起来欺骗我，事情不会是这样的。”益 沙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供了许多。 　　“你......”何秀丽气得说不出话来。 　　“别生气了，”白羽成安慰妻子说，然后看向益沙，“来快给你妈道个谦。” 　　益沙看看母亲，对父亲说：“我心里有点乱，想出去走走。” 　　何秀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白羽成走到儿子身边，拍着他的肩膀：“累了几天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了。 放心，这里有我们呢。” 　　“恩。”益沙点点头就向门口走去。 　　益沙刚打开门，就看见站在外面准备离开的童妮。 　　“小妮！”益沙一脸惊喜道。 　　自从姚洁出事，童妮一直不敢露面，或者说她不敢单独和益沙见面，她不想伤 害别人，她也不想自己受到伤害，逃避，看来是惟一的办法。 　　可现在她不得不面对他，至少他们还是朋友。 　　“嗨，益沙。”她尽量让自己冲他自然地微笑。 　　“你怎么来了？” 　　童妮拿起保温桶：“这是我给姚洁熬的骨头汤，你拿进去吧。” 　　“哦。”益沙接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他有些生硬地说出这个词。 　　童妮觉得自己鼻头发酸，象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她意识到自己马上就得离开 ：“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 　　“你现在就走？” 　　“恩......下次再来吧。”童妮转身欲走。 mpanel(1); 　　“小妮。”益沙情不自禁地叫住她。 　　“有事吗？”童妮没有回头，她不想让益沙看到自己流泪。 　　益沙一时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益沙，你在跟谁说话呢？”何秀丽突然从病房里走出来，冷冷地看着童妮。 　　童妮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回头面对着她，低下头，轻轻地叫了一声：“阿姨。” 　　“妈，她是......” 　　“闭嘴，”何秀丽喝止了儿子的介绍，“人家会说话。” 　　益沙只得闭嘴，悄悄向童妮送去一个带着歉意的苦笑。 　　“阿姨，我叫童妮，是......”童妮看了一眼益沙，继续道，“是益沙和姚洁 的大学同学。” 　　“哦，你就是......”何秀丽想说什么，却被丈夫拉住，白羽成在她耳边嘀咕 了几句，何秀丽便改口道，“你这是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姚洁，随便给她送点东西。” 　　“什么东西？”何秀丽警惕地看着她。 　　童妮指指益沙手里的保温桶：“我熬的骨头汤，给她补补身体。” 　　“那就谢谢了。”何秀丽笑得不自然，“要是童小姐没什么事，就请先回吧， 小洁还要休息。” 　　“那，我走了。”童妮无奈地转身，离开。 　　“小妮。”益沙想叫住她。 　　可这次童妮没有停下，而且加快了脚步。 　　“益沙，进屋。”何秀丽阴着脸说。 　　“妈，我......” 　　“我叫你进来，没听见？” 　　益沙看向父亲，白羽成冲他摇摇头，进了病房。 　　益沙看着童妮离去的方向，默默地自语：“小妮，对不起。” 　　“还不进来？”何秀丽又喊了一遍。 　　益沙叹了口气，无奈地走进病房...... 　　下了楼，童妮才松了一口气，摸摸脸上，竟是湿润，原来自己在不经意间流下 了眼泪，她赶紧胡乱擦擦。理理衣服，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前走。 　　“童妮。”熟悉的声音让她停了下来。 　　童妮回头看向来人，微笑地唤道：“莲姨。” 　　窦淑莲走到她跟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给姚洁送点吃的。” 　　“她醒了？” 　　童妮摇摇头：“好象还没有。” 　　“我听说益沙的父母来了，你见到没？”窦淑莲问道。 　　“见到了，他们都在病房里。” 　　“他们没难为你吧？”窦淑莲关心道。 　　“没有。”童妮说，“莲姨，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童妮，等一下。”窦淑莲叫住她，“最近有没有见到谨非？” 　　童妮想了想，说：“就姚洁出事那天和他见了一面，然后就没见了。凤雨说他 最近忙得很，好象还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你找他？” 　　窦淑莲叹道：“李大哥的病......医院已经让我准备后事了。李大哥突然想见 见他儿子李明，我想让谨非帮帮忙。” 　　“你不是有他们的电话吗？” 　　“我打了，可是他们一听是我就挂了，我......” 　　“那谨非怎么知道他们的电话？” 　　“谨非原来和李明是朋友，所以我觉得他去说比较合适。” 　　“那好，我想办法和他说。” 　　“那就谢谢你了。”窦淑莲笑道，“好了，不打扰你了，再见。” 　　“拜拜。” 　　童妮漫无目标地走在大街上，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回咖啡屋吗，凤雨正 在和母亲商量事情，也许就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这样回去，虽然不会被说什么， 但总也觉得不好意思。去找刘围吗，又不知道找到他之后说些什么，是不是应该把 所有事情跟他说清楚，然后提出分手？说实话，童妮还真有些不舍。自己对刘围到 底是一种什么感情？难道真的爱上他了？怎么可能？童妮摇着头苦笑。 　　“童妮。”身后有人叫她。 　　童妮已经猜出是谁，她回头向来人招手：“刘围。” 　　刘围来到她身边：“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从医院出来。” 　　“怎么，你生病了吗？”刘围急忙关心道。 　　“我没事，只是去看一个朋友。”童妮赶紧解释道，“你呢，今天没上班吗？” 　　“我正准备找你呢。” 　　“什么事？” 　　“有个人让我带他来找你。” 　　“谁”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弟弟童新背着一个大书包向他们走来。“阿新。” 她大叫一声。 　　童新看见了她，也兴奋地叫了一声“姐”，然后飞快地跑到她身边。 　　童妮仔细地打量着弟弟，觉得他似乎比以前更瘦更黑，顿时心疼不已；但看他 好象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加结实了，也感觉特别欣慰：“你咋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你咋不跟说一声？” 　　“我咋没和你说，前天晚上打的电话，发的短信，你忘了？” 　　童妮这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她都给忘了。正准备给弟弟道个谦，童新埋怨的 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说得好好的下午去接我，又没去。” 　　“实在对不起，我是真忘了。” 　　“幸亏我给姐夫也打了电话，不然就得在火车站等一天。”童新继续抱怨道。 　　童妮听他叫刘围“姐夫”，感觉有些刺耳，正准备说什么，只听刘围道：“你 姐现在忙嘛，一时顾不上也是难免的，再说我接你不也一样。” 　　“那是。”童新高兴道。 　　童妮虽然感到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尽量笑着面对他们，并向刘围送去一个 感激的微笑。 　　“我说咱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刘围道，“也快到吃饭时间了，走，咱们找 个地方吃饭去。” 　　“我想到姐姐的咖啡屋看一看。”童新道。 　　刘围爽快地答应说：“行。” 　　“今天恐怕不行。”童妮为难地阻止道。 　　“咋了？”童新不满地问。 　　“怎么了？”刘围也奇怪。 　　“凤雨的......一个亲戚有事找她，她们现在在那里，我不想打扰她们。” 　　“真扫兴。”童新小声嘀咕道。 　　“说的也是，”刘围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我请你们到一家新开的酒楼 去吃吧，我吃过，味道不错的。” 　　“又让你破费了。”童妮觉得过意不去。 　　不待刘围开口，童新就接口道：“姐，我咋发现你对姐夫总是那么客气，根本 不像一家人。” 　　“我......”童妮不知如何回答。 　　刘围揽住她的肩，温柔地说：“妮，小新说的对，你对我真是太客气的，以后 不要这样了, 你需要什么尽管跟我开口，我的就是你的。” 　　童妮看着这个男人，认真地点点头。 　　“姐夫，我的东西放哪儿？太重了。”童新将身上的包袱扶了扶。 　　“要不先去我家？”刘围建议道。 　　“行哪。” 　　晚上7 ：30，待月楼的一豪华包间里-------- 　　“这里的菜真是不错，够辣。咳咳......”童新一边咳嗽，一边举着大拇指赞 道。 　　童妮赶紧递给他一杯水：“慢点，别呛着。” 　　“你要喜欢，我经常带你来吃。”刘围得意地说。 　　“真的？” 　　刘围微笑地点点头。 　　“哎呀，那样不行。”童新突然拍着桌子叫道。 　　童妮被他吓了一跳，不满地问道：“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童新没有理她，拍拍刘围的肩膀，道：“姐夫，你是不是要带我姐回沈阳？” 　　“我当然是这个意思。”刘围答道，但看见童妮一副眉头紧皱的样子，有点不 忍，马上改口道，“可是如果你姐不同意，我也不想勉强她。 　　刘围越是这样说，童妮越是觉得自己欠他的太多。 　　“放心，我姐肯定愿意跟你去。”童新没头没脑地笑道。 　　“阿新。”童妮低声喝止。 　　“咋了，姐？” 　　“我们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吃你的饭。”童妮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弟弟的盘里， 抬眼碰上刘围炽热而充满希望的目光，突然感到不知所措，慌忙低下头。 　　“姐，你难道想变卦？”童新略带生气地吼道。 　　“没有，我只是想再考虑考虑。” 　　“你还考虑啥？”童新从凳子上跳起来。 　　童妮按住他：“你别激动，我又没说不去。” 　　“那是为啥？” 　　“你听我说，我们那个咖啡屋开业不到半年，很多事情还没顺利，我这样一走， 留凤雨一个人，我有点不放心，所以我想再帮帮她。” 　　刘围松了一口气，笑道：“其实也不着急，反正还有一个月呢。” 　　“你的辞职报告批了没？”童妮问道。 　　“还没呢，这几天领导比较忙。” 　　“是不是等姐夫的辞职报告一批下来你们就走？”童新继续问道。 　　童妮有点不耐烦了：“和你又没有很大的关系，你管那么多干嘛？” 　　“怎么和我没关系，”童新反驳道，“你是我姐，他是我姐夫。” 　　“你别姐夫姐夫地叫他，我们还没结婚呢。”童妮实在是气不过。 　　餐厅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刘围和童新都用一种惊讶的眼光看着她，让她感到 一股无形的压力。 　　“姐，你想变卦？”童新突然开口问道。 　　“我......” 　　“阿新，吃饭吧。”不等童妮说完，刘围就打断她的话，语气严肃，“有些事 情是不能勉强的。” 　　童妮抬头看看刘围，见他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自己更是觉得对不起他。她不明 白，明明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为什么到关键时刻就又犹豫起来了？ 　　晚饭似乎是不欢而散，三个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将童新送到刘围家，童妮也要回家了。其实那时的时间也不晚，但刘围仍然不 放心，执意要送她。童妮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看着刘围将自己的手紧紧地握住，一股暖流涌上心田，童妮觉得自己应该说些 什么，想了想，道：“刚才的事情......实在对不起。” 　　“啊？”刘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在饭桌上......” 　　“我不怪你。”刘围淡淡地说。 　　“谢谢。” 　　“我知道这种事情是两个人的事，我不想强求你。你对我总是不浓不淡，我也 看得出你对我好象没有那种感情，我也想过放弃，可我放弃不了。” 　　“刘围......” 　　“听我说完。”刘围继续道，“本来我以为咱们成为朋友后，你会慢慢爱上我， 我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可是我妈突然让我回家，所以我想......” 　　“好了，你别说了。”童妮打断他的话，“我和你走。” 　　“你说什么？” 　　童妮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决定了，跟你去沈阳。” 　　“真的？”刘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童妮点点头。 　　刘围虽然激动不已，但他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小心地问：“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童妮含泪点点头。 　　“不后悔？” 　　童妮摇摇头。 　　刘围不顾周围人惊讶的目光，动情将她搂入怀中。童妮有些不习惯，轻声道： “别......别这样，让人家看见了不好。” 　　“没事，”刘围难掩激动心情，“回沈阳我们就结婚，好吗？” 　　“啊？”童妮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你不同意？” 　　“我......我没有，只是太突然了，我没有准备。” 　　刘围宠溺地看着她，笑道：“对不起，是我太急了。” 　　“没关系。”童妮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轻轻地闭上眼睛，“你说， 你妈她会喜欢我吗？” 　　“会的，一定会的。” 　　不知怎的，益沙的面孔突然在她脑海里闪现，童妮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了？”刘围关心道。 　　“没，没什么。”童妮说着，将刘围的腰环住。 　　童妮一进屋，就看见凤雨坐在沙发上，正冲着茶几上那一碗已经泡好的方便面 发呆呢。“凤雨。”她叫了一声。 　　“啊？”凤雨回过神。 　　“你才吃饭？” 　　“恩。” 　　童妮走到她身边坐下，指着泡面，问道：“就吃这个？” 　　“恩。”凤雨无精打采地答道。 　　“那怎么行，我去厨房里给你做点。”童妮说完就要起身。 　　凤雨拉住她：“算了，别麻烦了，我没胃口，能把方便面吃下去就不错了。” 　　童妮重新坐下来，关心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凤雨点点头：“好象有点，但不是身体上的。” 　　“说吧，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我......”凤雨有点犹豫。 　　童妮看出她的矛盾，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想说就别说，想说了再说。” 　　凤雨听了她的话，心里不觉有了一丝安慰，她感到平静，淡淡地说：“孙丽雯 来了。” 　　“来干什么？” 　　“你猜。” 　　童妮想也没想，就笑道：“谨非？” 　　“答对了。” 　　“她又用武力威胁你了？” 　　“那倒没有，毕竟她妈也在那里，她不敢乱来。”凤雨叹了口气，“其实如果 她今天不来，我和......兰姨之间还是挺愉快的，真的。” 　　“兰姨？”童妮重复着她的称谓，“怎么不叫她妈？毕竟......” 　　“我开不了口，不习惯。”凤雨打断她的话。 　　“你这样对她，她会很难受的。” 　　“当初她把我抛弃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想到今天。” 　　“凤雨，你别那么固执，行吗？”童妮劝道。 　　“我固执？你不也一样？”凤雨看着她，反问道。 　　童妮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笑了。 　　“今天过得怎么样？”凤雨问道。 　　“还行，和平常没有区别。” 　　“骨头汤送去了？” 　　童妮顿了顿，幽幽地说：“送去了。” 　　“你们没在一起说说话？” 　　“没有，”童妮抬头看向天花板，道，“益沙他父母来了。” 　　“哦？这么快？”凤雨感到奇怪，“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都挺客气的。” 　　“恩。”凤雨没有再问，低头继续吃饭。 　　“刘围说下个月带我走。”童妮突然道。 　　“你决定了？”凤雨抬头看着她。 　　童妮叹了口气，点点头：“这是离开他的唯一办法。” 　　“谁？”凤雨故意问道。 　　童妮生气地推了她一下：“你说谁？明知故问。” 　　凤雨笑了笑，继续问：“你要走了，咱们的咖啡屋怎么办？” 　　“归你了呗，怎么你还怕管不过来？” 　　“有点。” 　　“那你就找谨非嘛，他肯定愿意帮你的。” 　　“别胡说。”凤雨打了她一下，“他现在忙得要命，都已经自顾不暇。帮我？ 估计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们最近有联系吗？” 　　“没有，他没有主动找我，我也不想打扰他。” 　　“哦。”童妮感到失望。 　　“你找他？”凤雨问道。 　　“不是我，是莲姨。”童妮回答道，“李叔的状况非常不好，医院已经通知要 求准备后事了。大概是回光返照，他突然想见儿子，莲姨想请谨非帮忙。” 　　“她自己怎么不去找？” 　　“她给李明打过电话，说不到两句，人家就把电话挂了。” 　　“李明？” 　　“就是李叔的儿子。” 　　“哦。那谨非认识吗？” 　　“我听莲姨说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谨非的话他应该会听。” 　　凤雨想了想，道：“我试着给他打电话，看能不能联系上他。不过你可别抱太 大希望。” 　　“我知道。” 　　深夜，凤雨躺在床上，看着如水的月色洒落在窗沿，映出点点斑驳，脑中想着 今天发生的一切。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手机上，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拨了一 个号码，通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将手机关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