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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这天下课后,韩笑笑对几个同学提议去看望刘晓。同学们都同意,随声附和着, 只有媛媛显得很为难。 媛媛说:“按理说应该去看看。刘老师是个好老师,可是我不能去。” 韩笑笑故意激她说:“为什么?你不也很关心他的情况吗?听说他在昏迷中还 在念着你的名字呢。” 媛媛说:“那这样我就更不能去了,虽然我也很为刘老师担心,可我去了会让 人家更误解,特别是刘师母,那样我会更不得安宁。我只希望好好学习,来报答我 父亲。为了爸爸,我不能出什么差错。” 韩笑笑说:“心里没鬼,不要怕别人说什么。再说我们大家一起去,刘师母不 会误会的。要不然,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实在对不起老师了。” 其他几位同学一起附和:“媛媛,我们一起去看看吧,不会有事的。” 媛媛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好吧,下课后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就这样,韩笑笑、媛媛和几个同学一同去医院。媛媛一路上沉默寡言,每前行 一步,思想都在斗争,不知自己到底该去不该去。她静静地听着同学们七嘴/V 舌 地议论:“刘老师见了我们一定会感动的。” “刘老师平时看上去挺洒脱的,怎么会做这种傻事呢?” “人都是说别人的时候明白着呢,一到自己就全完了。” “男人自杀是软弱的表现,刘晓也许有双重性格……” 韩笑笑生气地打断道:“闭嘴!能为女人自杀的男人才是男人。” 媛媛听到这些议论心里更加烦乱了。她努力平和地说道:“我们不要瞎争了, 刘老师究竟怎么回事还不知道,没准不是自杀,一会儿看了就知道了。” 几人走到医院楼门口,韩笑笑突然想起了什么,站住说:“你看,咱们看病人 也不带点东西。媛媛,你先上去,我们几个去买点水果。” 媛媛顾虑了一下,缓缓地向病房走去。 刘晓躺在病床上,床前架子上吊着点滴瓶子。媛媛和刘晓的目光对视了一下, 忐忑不安地往他的床头走去。 刘晓冲她淡淡一笑说:“媛媛,没想到你能来看我。” “刘老师,您好点了吗?您怎么会自杀呢?” 刘晓说:“你别信他们胡说。我可不是那种软弱的人,这完全是一种意外。” mpanel(1); “我想也是,老师您不会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 刘晓说:“但是媛媛,我过去也的的确确有过这种想法。” 媛媛不解地歪着头。刘晓继续说道:“如果生活中有那么多让人不快乐的事, 那么生命就是一种负担!” 媛媛走到床边,宽解他道:“可是快乐是随时存在的。比如口渴了能喝上一杯 水,闷热了能来一阵凉风什么的,都能给人以快乐。有多少烦恼,就会有多少快乐, 您在上课时不也给我们讲过吗?” 媛媛的到来仿佛沉闷的空气里飘来一阵清风,使刘晓的心境豁然开朗。他忍不 住说道:“媛媛,你真是个好姑娘,能和你聊聊,让人得到不少安慰。” 媛媛看到刘晓的嘴唇于燥得破了皮,声音也有些沙哑,便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这时,韩笑笑和几个同学走到病房门口,见媛媛和刘晓在说话,好像很热情的 样子,心里有点醋意,便把水果递给了一个男生,回身走到走廊的窗前,撞上了急 急赶来的刘妻和她的妹妹。韩笑笑认出了她们,狡黠地一笑,示意几个同学先不要 进去。 刘妻和她的妹妹刚一推门,就看见媛媛的背影,她们摹地收回了手。 刘晓的手上插着针头,媛媛轻柔地把水杯送到他的唇边,真诚地说道:“老师, 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尊敬您、崇拜您吗?您的平和大度、您的洒脱,很像我的父亲。 从您的身上,我能感到我父亲的气息。” “你很爱你的父亲。” 媛媛边给刘晓喂水,边沉浸在对父亲的思念中。刘晓注视着她恬静的面容,听 她说话。 “是的,我很爱他。他是一个诚实、英俊的男人。他乐观向上,从不把困难、 苦恼传播给别人。他对人亲和,没有敌人,只有朋友;没有失败,只有奋斗。他自 尊、自爱,把一个父亲能给女儿的爱都给了……” 一直站在门外偷听这场谈话的刘妻再也按捺不住,冲到病床前面对着媛媛,眼 里喷射出仇恨的火焰。刘妻的妹妹上前推揉媛媛,粗蛮地撕打她。媛媛恐惧地四处 躲闪着,茫然挣扎着,衣领已被撕破,雪白的脖颈上落下了几道挠痕。刘晓想上去 劝阻,可被刘妻按在床上不能动弹,他绝望地大声喊叫道:“你们不能这样,你们 太无礼了。” 门口已围上了黑压压的几层人,包括韩笑笑和一起来的同学们。媛媛夺门而出, 纷然落下的泪水洒落在前襟。 媛媛在马路上狂奔着,她的上衣领口被撕破了,钮扣也被扯落了好几颗。有个 路人被她撞了一下,嘴里骂骂咧咧的,她顾不上理会,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浑浊的 世界似乎旋转起来。 在她不顾一切地穿越马路时,一辆摩托车紧急刹车,车轮顶在了她的腿上。嘎 的一声刹车声响把她唤回到现实世界里。骑在摩托车上的人恰巧是许辉。许辉正四 处找媛媛,还给她带来了最近一次的文稿翻译费。 许辉马上意识到出了什么事,他的眼光有意避开媛媛的前襟。媛媛用手遮挡着 领口说:“我累了,想回去了。” 许辉邀请她到咖啡厅坐一会儿,他想,或许能帮助她。 这天天气格外晴朗,雷敬德退了烧,身体也感到格外轻松。他将一面精心裁剪 下来的小红旗用图钉钉在刚刚贴到墙上的一幅北京市区地图上。 前来看望他的大头和一个工友在屋里坐着,看他丁丁当当地忙活着。大头盯着 那面小红旗,笑道:“这恐怕不太合适吧!媛媛的学校怎么成了革命根据地了?” 雷敬德一本正经地说:“我女儿从来就是我心中的一面旗帜,她是我的希望。” 那位工友随声附和道:“我觉得敬德说得对,媛媛也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希望。 如果现在的孩子们都像她似的,我们也就踏实了。” 电话铃声骤响。大头抓起话筒:“喂,谁呀?”他略怔了下,“你说什么?” 雷敬德突然感到一阵不祥的预感。他从大头手中抢过电话:“您是谁?” 韩笑笑在电话的另一端捏着鼻子说:“你女儿在学校爱上老师了,老师的老婆 找人把她打了!” 雷敬德的心陡地一沉,又怕电话挂断,急问:“请问你说的有根据吗?” “信不信由你好了。”韩笑笑仿佛看到雷敬德惊愕的神情。 “你是谁!”雷敬德追问道。 韩笑笑啪地挂断了电话。话筒里传来嘟嘟的盲音。 见雷敬德神情呆滞,大头和工友都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雷敬德掩饰地笑 笑说:“可能是打错了,她说了什么我一点都没听清。” 大头说:“现在的电话老串线,上回我接了个电话,有个小姑娘上来就训我, 问我为什么送了她个假首饰骗她,我想插话都不行。她说话跟机关枪似的,全是连 发。” 电话铃再次急促地响起来,雷敬德一把抓起来:“你好,你是谁?” 电话中传出电话局通知缴月电话费的录音播放声。雷敬德松了口气。 大头和工友偷偷用目光交流了一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识趣地起身告辞了。 他们刚刚离开,雷敬德便抓起电话机。突然,话机旁边的口琴被挂落在地上, 发出轰的一声夸张的音响。雷敬德怔了一下,手又缩了回去。 接下来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显得格外漫长。黄昏终于降临了,天色渐渐转 暗。雷敬德终于又鼓起勇气拿起电话。 宿舍楼里,一个女生正烦躁地守在电话机旁。电话一响,她就抄了起来,一听 是雷敬德的声音,立刻挂断了电话。 电话铃又响。那女生抓起话筒不耐烦地嚷道:“你有完没完?一会儿打来几次 了!哎,不对――阿星啊,是你。我……”显然对方挂上了电话。女生一气之下将 电话机胡橹到地上。 宿舍管理人员正好撞见这一幕,冲这个女生叫道:“哎,你干什么?你是哪个 系、哪个班的?这电话前两次被摔坏我就在找祸手,今天终于让我抓到了!” 告别了许辉,媛媛独自来到了学校体操房,她想在激烈的旋律中得到暂时的宣 泄和麻醉。正在换衣服时,听到好朋友熟悉的声音从隔板后面的洗澡间里传来。 “我亲眼看到的,刘丽可以做证。刘晓的老婆能不急吗?放谁也会急的!”韩 笑笑兴致勃勃地向其他洗澡的女生讲着下午撞见的不平凡的一幕,“媛媛早就喜欢 刘晓,我们刚报到的时候他们就有意思了。” 一个女生说:“平时看不出啊!媛媛挺老实的。” 另一个女生说:“笑笑,你要不说我还真不相信呢!” 韩笑笑补充道:“我刚开始也不信,可后来不由我不信,我都亲眼看到了。” 媛媛拖着疲惫的步子缓缓向她们走去。氤氲的水气中,她看不清韩笑笑的脸, 韩笑笑那张熟悉的面孔在她心里也变得模糊起来。 “你看到什么了?”媛媛问。 韩笑笑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媛媛心如刀绞,半晌才挤出一句话:“笑笑,我们还是朋友呢!” 转眼到了刘晓出院的日子。刘妻一早便来接刘晓回家。她边麻利地收拾东西边 劝解他道:“咱们走吧,家里都收拾好了,你回家休息会比这里舒服的。” “不,我不想回去。我们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大家都好好地想想,看看分开 过是不是更好一点……” “刘晓,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是很爱你的,虽然我管得多了点, 但是这是因为大爱你才这样的……” “可是你的这种爱法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没有觉得这种爱法让人快乐。” “是不是只有那个女学生能给你带来快乐!” “这和人家没有关系,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已经大伤害人家了。” 谈话没有进行多久便僵住了,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儿。刘妻由愤怒渐渐转成了 绝望。她吼道:“刘晓,你不要太猖狂了,你这个伪君子,我知道你心里想要的是 什么,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知道你在乎她,我会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说完 扔下手里的东西奔出病房。 刘晓呆呆地看着妻子闪身而出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一场 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夜深了。喧嚣了一天的宿舍楼陷入了沉睡之中。突然,吮当一声巨响打破楼道 里的静寂,媛媛所在的宿舍的房门被撞开,灯被拉亮,媛媛和室内的女生全眯着眼 不知所措地望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刘晓的妻子。痛苦使这个女人陷入疯狂。刘 妻指着媛媛叫道:“你挺得意是吧?他终于让你抢走了,他死了,在我这儿真正地 死了。好,我做得再彻底些,我陪他一起死!但是我死你也别想太高兴了!”她将 右手中玻璃瓶盖揭开,一缕烟雾从瓶口升腾起来。 宿舍里响起一片女孩子们的尖叫声。 管理人员飞快地朝出事房间赶来。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抢夺那装有浓硫酸的玻 璃瓶。刘妻身材矮小,挣不过她,孤注一掷地奋力将玻璃瓶抛出,玻璃瓶被抛到了 韩笑笑的床上,流洒出来的液体溅到她的腿上。韩笑笑惊叫了一声,晕厥过去。 急救车呼啸着将韩笑笑送往了医院。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终于结束了。太阳重 新升了起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地洒在韩笑笑身上时,她感到十 分庆幸,庆幸自己仍看到了新一天的来临。 韩笑笑的腿上缠着纱布,此时正在隐隐作痛。媛媛拿着一束鲜花轻轻地走进病 房,韩笑笑看到她立刻变得狂躁起来。 “出去,你出去!” 护士忙让媛媛出去,媛媛只得退了出去。几颗晶莹的泪珠洒落到玫瑰花瓣上。 媛媛再一次不知向何处去。她永远不想回到学校那块是非之地,可她更不能回 家。她在心里呼喊着:“给我一只耳朵吧,我将给你我的声音。我知道一切都乱了, 可我又无法解释。我听到我内心深处有一个委屈的声音在呐喊,但我也知道,实际 上是没人能够听到它的。” 人生注定要接受无数次的面对。穿过长长的走廊,媛媛走进了系主任办公室。 系主任――这位和蔼的长者,将切好的一盘哈蜜瓜推到媛媛近前:“尝尝,很 甜的。” 媛媛鼓起勇气说道:“老师,您别折磨我了,快点告诉我吧。” 系主任沉吟了一下说道:“孩子,现在的情况对你不利,不仅刘晓的妻子告你 的状,还有你的几个同学也做了旁证。现在除了你和刘晓两个人外,几乎所有的人 都认为责任在你。尤其是,刘晓的妻子因为伤害了韩笑笑,主动到派出所投案,这 样一个弱女子的形象是很能打动人的。” “老师,学校准备怎么处理我?” “孩子,你知道有时侯,人需要通过一条暂时不太光明的路才能找到光明。学 校决定给你一个处分,当然,前提是……” 泪水不听话地涌上媛媛的眼眶,“我不能接受,我是冤枉的。” “那也许会对你更不利。” “老师,有什么比让一个人放弃尊严和原则更不利的呢?” 系主任说:“媛媛,我这老头子并不是耍滑头,我从心里认为你很有可能是无 辜的,但是现在这事在学校闹得满城风雨,而且可能也传到了社会上。另外,刘晓 在医院,韩笑笑也在医院,刘晓的老婆又被拘留,这么大的事,学校总得有个交待 吧?不要说你,刘晓,刘老师这次本来有可能晋升看来也要泡汤了。”他说完又像 是自言自语似的补充道:“其实婚姻就好比是酒酿,可以酿出好酒,也可以引起自 燃。不幸的婚姻就是给自己埋下的定时炸弹,早晚会伤了自己和殃及别人的。” “老师,既然您知道我是被殃及的无辜,那为什么就没人想听听我的声音呢?” “这是哲学问题了,孩子。” “老师,可是我上学对我父亲不是什么哲学问题,而是生活的一部分,很重要 的一部分。” 谈话到这里终止了。媛媛觉得一切理论都是苍白无力的,她必须首先考虑如何 让父亲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韩父得知女儿出事的消息立刻放下了手上的所有工作赶到医院。韩笑笑看到父 亲慈爱的身影,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所有的委屈在深爱她的人面前得 到了最充分的释放。 韩父看到自己的掌上明珠仍美丽如初,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拍着她安 慰说:“振作一点,孩子,别这样,我看你还是这么漂亮嘛!我不相信有什么能打 倒我女儿的。” 韩笑笑哭够了,吃着父亲买的水果同父亲聊起来。 “您没告诉我妈?” “没有,怕她沉不住气。我让她随市委老干部的疗养团去青岛度假去了。” “爸,求你件事。” “你讲讲,看我能不能办到。” 韩笑笑严肃地问道:“您爱我吗!” “当然,我就你这么个女儿,这个书记不做了还会有更好的人选接替,可我的 女儿要是不要我了,我就完了。” 韩笑笑认真地说:“那您到学校去,要求他们对害我的人进行严厉的处罚。” “没问题,不过笑笑,你到现在也没告诉我,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伤害你!” “爸爸,不管是谁,我都没有招惹到她,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如果是泼到我脸 上了,我的一生就毁了。现在虽然只是溅到了我腿上一点,但是从今以后,我再也 不能穿运动裤,也不想再游泳了。”韩笑笑说着,泪水又流了出来,“我只想好好 读书,只想能有个好工作来报答您和妈妈对我的关心,但这一切差点就被毁掉了。 我的腿伤很疼,你可以问护士,我只哭了一次。但不是因为腿上的伤,而是因为心 上的伤在疼。爸爸,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到现在,你和妈都没让我委屈过,所以我 从来就不知道委屈的滋味是什么。我记得我有时候还悄悄想过,是不是能找机会也 尝尝这个滋味,但现在我真的不想了,永远也不想了。爸爸,心疼的感觉太让人难 受了。” 父亲被女儿的泪水深深打动了。他坚决地说道:“笑笑,如果不能严惩那个伤 害了你、伤害了无辜的罪魁祸首,我绝不罢休!” “真的吗?您真的能这么做吗?” “我以人格向你保证。” “爸爸,谢谢您!”韩笑笑说完,再次扑到了父亲的怀中。 由于韩笑笑父亲施加的压力,也由于一个小报记者写出的一篇标题为《女大学 生引发婚变》的不负责任的报道,学校决定加大对媛媛的处罚力度:勒令退学。 媛媛经过和系主任的一番谈话,对此处理决定已有心理准备。这天,她没有再 迈进大课教室,独自回到宿舍收拾行李。 她将床边墙上的全家福照片揭下来,泪水扑籁籁地打湿了照片。这时,一个女 生走到门口唤她接电话,她站起身走出屋,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走到电话旁站住了。 她犹豫了片刻,抓起了电话:“爸爸,是你吗?” 自从电话被摔坏后,雷敬德与女儿一度失去了联系,时空的距离使惦念之情越 发强烈。终于又听到了媛媛的声音,雷敬德欣喜得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媛媛,听到你的声音太好了。” “我也是,爸爸。” “我给你打了几次都没通,刚才那个同学告诉我电话刚修好。” “爸爸,你还好吧?” “你好我就好,我所有的好都在你身上了,孩子。” 媛媛深呼吸了一口,克制了内心的震动。 “孩子池许你现在会遇到什么麻烦,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挺住的。” 媛媛的心立刻揪紧了:“爸爸,你听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我是瞎唠叨两句。做老人的,看问题方式比较讨人烦,往往爱 把事情往复杂了想。” “爸爸,我……有件事想对你讲。” “媛媛,爸爸再讲一句,要乐观向上,坚持就是胜利,你是我的骄傲。好了, 你说说你的事吧!” 就在媛媛要把实话冲口说出的一刹那,她猛地再次克制住了自己,她不假思索 地说道:“爸爸,我会让你为我骄傲的,一定会的!爸爸你知道吗?也许我要暂时 换一个宿舍楼住,新的宿舍是专为获得奖学金的学生安排的,很漂亮……” 通过电话,得知女儿一切尚好,雷敬德放了心。他将一个存单压到了衣柜的衣 被底下,大口大口地啃起了馒头,就着一盘雪里红炒黄豆。自从女儿上了大学后, 这基本上就是他每天的伙食。他乐观地认为,他的营养要从女儿那里吸收,只要听 到关于她的好消息,比吃了什么山珍海味都令他快慰。 正吃着饭,世军过来告诉他,他要去北京办事顺便可以看看媛媛。雷敬德嘱咐 世军一定要见到她,回来后将她的真实情况告诉他。他了解女儿经常是报喜不报忧 的,他心头的疑云还没有完全拨散。 韩笑笑马上就要出院了,韩父陪女儿在医院的草坪上散步。他已经得知了学校 对媛媛的处理决定,不无忧虑地问道:“笑笑,你没告诉我这事牵连到了媛媛,为 什么?” 韩笑笑说:“我不想提她的名字。” “可这可能毁了她的……” 韩笑笑以不屑的神情说:“你女儿的后半生已经被她毁了。一个女孩子,不能 再穿短一点的裙子,不能再去游泳,这不残酷吗?” 韩父摇摇头说:“那是你的心理在作怪。笑笑,你不应总在心里留有这么一个 阴影,你该轻松地面对生活,你知道你有多漂亮,你知道会有多少男孩子为你倾倒。 不是爸爸自吹自擂,我的女儿绝对有一副高贵的公主的面容。” 韩笑笑开心了:“爸爸,我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 “她……最后怎么处理了?” “媛媛吗?” 韩笑笑点点头。 “让她退学。笑笑,我们父女俩一起找校长为她讲讲情好不好?毕竟你们曾经 是最好的好朋友呀!” 韩笑笑却说:“爸爸,你说过做人做事必须要有原则,我们不应该干涉学校的 工作是吧?” “笑笑,你好像对媛媛有很大的意见。” “爸爸,贵族的血统永远是贵族的。虽然我们家不是什么贵族的家庭,但是你 的女儿不会和一个清洁工的女儿斤斤计较的,因为我们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笑笑” 阳光下仁立着一个微笑着的女孩儿。父女俩几乎同时看到了媛媛。 媛媛走向韩父说:“叔叔,我来看笑笑,真对不起,因为我让笑笑受到了伤害。” 韩笑笑主动上前拉住了媛媛的手:“快别这么说了,我到处找你,你到哪儿去 了?” 媛媛说:“笑笑,我问过医生了,我可以植皮给你的。” 韩笑笑笑道:“不用,我就伤了一点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故意纹身呢!” 韩父无奈而又心事重重地看着韩笑笑和媛媛,看来女儿是长大了,在他眼里似 乎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媛媛搬到了学校附近的一间半地下室里。屋里很昏暗、潮湿,显然很久没有住 过人。一只大老鼠倏地窜过她脚边,吓得她倒吸了口冷气。一张古旧的铁床就是房 间里惟一的家具了,栏杆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尘土。她仰躺到床上,推开窗子。窗外 是一片尘土飞扬的工地,一阵阵噪音不绝于耳,卡车往来穿梭着。 天越发阴沉下来,伴随着一声霹雳,从打开的窗口溅人的雨水和着空气里的尘 埃打落在媛媛的脸上。她坐起身从包里摸出小镜子照了照,而后使劲地将镜子朝墙 角砸去,又重重地让自己仰面摔倒在床上。 窗外响起了滚滚雷声。而那一刻,她心中的雷声要远远大于窗外。她在一遍遍 问着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我就这样下去了?她不敢想到父亲,她不知道如 果有一天父亲知道她给他带来的只有失望,他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床下积了不少雨水。媛媛将一只叠好的小纸船放到了水中,纸船在水面上任意 地飘浮着。 媛媛实在不敢想像今后的道路如何走。在这个城市里,她举目无亲,无依无靠。 许辉的面容像一道亮光,突然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她跳下床,跑到附近的一家公共 电话亭,拨通了许辉的手机号码。 许辉的手机响起来,他人不在。马明远犹豫了一下拿起手机。他一下听出是雷 媛媛的声音。他只听过雷媛媛唱过一首歌,但她独特的音色深深烙刻在了他心里。 “他刚出去,你是雷媛媛吧。”话筒里传出已经放下电话的声音。 马明远看着手机上显示出的电话号码,按了一下桌上的另外一部电话的免提键 拨号,里面传出一个老年妇女的声音:“您找谁?” 马明远对着电话机问:“阿姨,我想知道您这个电话在什么地方?” “马甸桥北边,学院大街3 号。” “谢谢,阿姨,刚才打电话那个女孩呢?” 老年妇女的语调警觉起来:“小伙子,你问这个干吗?” “她刚才给我打电话我不在。她住在你们那儿吗?阿姨。” “在地下室,刚搬来的。” “谢谢你阿姨。” 老年妇女挂了电话。马明远陷入了沉思中。 媛媛发起了高烧,嘴角起了泡。她想喝水,从床上去够放在椅子上的杯子。椅 子倒了,杯子摔碎在地上。地上积着雨水,小纸船已经沉入水中。 迷蒙中她耳畔响起悠扬的口琴声,那是父亲吹奏的《红蜻蜓》。泪水不知不觉 地从她眼里滑落。 夜深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紧急的敲门声。媛媛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问:“谁?” 一个男人的声音:“妹妹,就你……你一个……一个吗?让我……我陪陪。” “滚。”媛媛有气无力地叫道。 那醉鬼砸门声更凶了:“别……别呀!我……我很棒的!”砸门声逐渐变成撞 门的声音。 媛媛支撑着从床上下地,跌跌撞撞地来到门前,背靠门抵住,滑坐到地上。 醉鬼更加疯狂地撞门。媛媛心惊肉跳地将门旁的一片镜子碎片捏在手上。 门被撞坏了,门上插销的螺丝钉有些松动。 媛媛将碎镜片玻璃按在了手腕上,咬紧了牙关。 这时,从门外猛地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呵斥声和两人的厮打声,片刻沉寂后,传 来醉鬼边逃边远去的声音。媛媛这才松了口气。 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请问屋里的人有事吗?我是马明远。” 媛媛扶墙站起,打开门,没说什么,昏倒在地。马明远站在门口,有些惊慌地 背起媛媛出了门。 他们刚刚离开,世军就赶到了。他已经从学校了解了一切内情,并在偌大的城 市里找寻了好几天。他推开虚掩着的房门,门的插销啪啦一声掉到地上。他一抬头 看到了墙上的那幅全家福照片,大喊:“媛媛。” 几分钟前的斗殴惊动了邻居。顺着邻居的指点,世军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正打点滴瓶昏昏欲睡的媛媛发现世军哥站在她的床前。世军的到来,使她陷入 极度的沮丧之中。她不知道,她现在的遭遇将会给爸爸带来什么,她更不知道她的 人生将会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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