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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学校礼堂里鼓乐声声,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学期颁奖仪式。媛媛站在高高的主 席台上,微笑着从校长的手中接过奖状,奖状上硕大的金字注有“一等奖学金”字 样。她的心情十分激动,眼前人头涌动的景象变得遥远、模糊起来,父亲沧桑的面 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要把这一欢乐的时刻与生命中最亲爱的人分享。好容易挨到典礼结束,她飞 快地跑到电话亭,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电话铃响了七八声,没有人接。躺在床上的雷敬德因高烧而有些昏迷。听到电 话铃响,他想从床上爬起来,但身子摇晃了一下跌倒了。近来,他经常生病,舍不 得花钱买西药,一锅一锅地熬中药对付着。病情不见好转,人反而一天天地消瘦了 下去。 媛媛没有听到父亲的声音,失落地朝自习室走去。微风拂面,带着一丝傍晚的 凉意。她不平静的心也随着缓缓的脚步逐渐冷却下来。 书翻开好一会儿了,媛媛觉得有点读不下去,对父亲的牵挂揪着她的心。一个 秀丽的身影在她眼前闪动了一下,韩笑笑轻轻地走到媛媛身旁坐下。媛媛没有抬头。 韩笑笑拍拍她,神秘地说道:“哎,听说了吗?刘晓的一篇论文获了国家级大奖。” “是吗?他是挺有才气的。”媛媛努力用平静的口吻说。 韩笑笑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还是你行,我弄了个二等奖学金,没意思。” “哎,你一天到处交际都能获得二等奖学金,可见你多棒呀2 我可没你这本事。” 韩笑笑听了这话心里很受用,她本来也觉得自己这个二等奖比媛媛的一等奖含 金量高。她转移话题说:“哎,你说外语系和金融系的那两个男生哪个比较好?他 们死缠烂打的让我头疼死了。” “外语系的那个挺帅的,篮球也打得好。” 韩笑笑说:“可他是外地的,留不了京。” “金融系的那个多傻呀?张口闭口他爸是副师级,有警卫员。” 韩笑笑老到地一笑,说:“可他爸不傻呀!” “你不会吧!”媛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韩笑笑用一副不屑的口气说:“怎么不会?现在谁也不是一次订终身,都是用 用呗!”忽然,她压低了声音指了指门口:“哎,刘晓和他老婆。”媛媛看到刘晓 的身后紧跟着一个憔悴的女子,从自习室门口走过。 韩笑笑露出一脸坏笑说:“据说他老婆像505 似的贴着他。” 媛媛不解:“505 是什么?” mpanel(1); “贴在肚脐眼上的神功元气带。” 两人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晚自习结束后,媛媛、韩笑笑走向宿舍楼。韩笑笑的手机响了。她把手机贴到 耳边说:“哎,没空,下次吧!下次我带我的好朋友一起过去玩,好,再见。”说 完挂断了。 媛媛说:“笑笑,你校内校外的朋友真多。” “各取所需,他们觉得有个漂亮女孩和他们在一起比较‘拔份儿’,我觉得有 他们办事不用自己跑腿。媛媛,你现在太死板,不大器,光苦学没用,要活学活用。” 正说着,手机又不安分地“嘟嘟”响了起来。 韩笑笑刚一接听,声音立刻变得甜润、轻柔了许多:“你好,许哥呀!有翻译 材料,好啊,多多亦善,报酬呢?”对方的回答似乎令她满意,她接着说:“那是, 放心,保证按时完成。” 电话挂断后,她转身对媛媛说:“哎,好事,许辉加盟了一家大公司,要翻译 材料,一份给人民币四百,总共十份,要求两天内翻完,你敢接吗?” “你是说让我译?” “难道你不想勤工俭学为你爸爸减轻负担吗?” “那你呢!”媛媛高兴得不敢相信。 “活儿是我找的,我有20%提成。” 媛媛此时的激动不亚于拿到那笔奖学金,她还没有一下子挣过那么多钱。她感 激地望着好朋友,诚恳地说:“笑笑,让我怎么谢你呢?”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往丑里打扮一下就行了。”话音一落,韩笑笑自己先放声 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里,媛媛全力以赴、甚至夜以继日地投入到这份工作中。当清晨 的第一抹晨曦抹亮天空时,她已坐到湖畔边的长椅上凝神思索了;自习室开门后, 她总是第一个走进来,她桌上是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外文资料;午休时间,她买完饭 便匆匆赶回宿舍,一边啃馒头一边翻查英汉字典;夜晚,借大的自习室里,灯一盏 盏地熄灭,最后只剩下媛媛头顶上的一盏,她才不好意思地向管理员笑笑,收拾东 西离开。当无边的寂静取代校园里的喧嚣时,昏黄的路灯下又多了一个勤奋的女孩 子的身影。 这天,媛媛正埋头翻译时,一个人从她桌上拿起了一份资料。媛媛抬头一怔, 是刘晓。刘晓关切地说:“要注意身体,这两份我试着译一下。”她没有拒绝,她 觉得这两天高强度的工作已经使大脑趋向麻木了。 媛媛如期将一大摞翻译好的材料放到韩笑笑的床上,然后仰面躺在自己的床上。 韩笑笑惊叹道:“哇!好棒!” “还有,我还干。”嘀咕了一句,说完便翻了个身进入了梦乡。 韩笑笑约许辉来到一家咖啡厅,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韩笑笑接过一 个信封,扬了扬说道:“心痛了是不是?” “是。”许辉故做认真地说。 “哎,翻译一页该收六十元,懂不懂?” 许辉暗自慨叹韩笑笑的精明,有点心虚地说:“所以每份资料才给你四百元有 点亏待你嘛。” “好办,再加点吧!” “别急,不能让我们公司老总觉得我是以权谋私,等他发现我这么做是物美价 廉了,就好办了。” 韩笑笑妩媚地一笑说:“那就多谢了。” “真想不到,你这么能干,居然都按时做完了。本来我是有意打了一天埋伏。” 许辉说完,用手摸着厚厚的翻译资料。 韩笑笑说:“这么说,我给人的印象不坏吧?” “我说,你别太出色了好不好?也给我们男人留点自信心。” 韩笑笑得意地笑了。 第二天,媛媛、韩笑笑在跑步晨练的时候,媛媛再一次向自己的好朋友表达了 感激之情。她说:“笑笑,我还没一下子挣过这么多钱呢!” 韩笑笑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什么?才开始。我始终相信,有好大好大的一笔 钱留在那儿等着我去拿呢!” “你真行,总这么自信。”说完,媛媛看到刘晓正在和两个男生踢球,径直朝 他们跑了过去。韩笑笑试图阻止她,但已经来不及了。 媛媛礼貌地向刘晓打了声招呼,然后说:“谢谢你的帮助,晚上请老师吃自助 餐好不好!” 刘晓显然很乐意接受她的邀请。“好啊,一言为定。” 媛媛嫣然一笑,而后跑回韩笑笑身边。 韩笑笑心里酸溜溜的,椰偷她说:“哎,你胆子可真大,敢和他说话。你就不 怕他老婆从哪儿一下冒出来,泼你一身脏水,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媛媛说:“他帮我翻译了两套文件,我得给他报酬呀!” “是吗?男人要女人给小费也太过分啦!” 媛媛纠正道:“他没要,但是我得给他。这不是小费,是劳动报酬。” “那我也没见你给他钱呀?” 媛媛说:“这儿怎么给?晚上我请他吃饭时再给。” 韩笑笑站住了。媛媛未察觉,仍往前跑着。韩笑笑低头自言自语道:“嘿,我 让你挣钱约会老师了!”说完咬着牙冷冷地望着媛媛跑远的背影出神。 刘晓应媛媛之约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餐馆里很幽静,屋子里回荡着轻柔 飘渺的音乐。两人相对而坐。媛媛给刘晓斟上红葡萄酒,又举起自己面前的一杯说 道:“刘老师,上个学年得到了您很多的帮助,让我敬您一杯。” 二人碰杯,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刘晓凝视着媛媛青春靓丽的面容,颇有些微醉的感觉。他说:“媛媛,能够帮 助你是一件让人很愉快的事情。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勤勉、诚恳、自尊、大方, 随和。” 从没有一个男人如此直白地当面赞美过媛媛,她有些耳热心跳,不知是害羞还 是酒的热力发挥了作用。她低头小声说道:“不会吧?我有这么多优点吗?” “我这夸的还只是你后天形成的,不包括与生俱来的部分。”刘晓仍凝视着她, 没有忽略媛媛脸上飘过的红晕,红晕把她的脸映衬得更加妩媚动人。 媛媛笑了,说:“刘老师,您真会夸人。” 刘晓应对道:“咱们学校的男生都这么说,本校有两枝花,一枝是你,一枝是 韩笑笑。” 媛媛和刘晓做梦也想不到,此时此刻,韩笑笑正站在饭馆外面望着临窗而坐的 他们。她脸上露出恶作剧般的笑意,缓缓拿起手机,拨通了刘晓家的电话。“信不 信由你。”她挂断了电话,眼里流露出一种邪恶的期待。 媛媛和刘晓不知道危险正在向他们临近。吃完饭,媛媛从身边的书包里掏出一 只精美的盒子,说道:“刘老师,这是送给您的礼物。您帮我翻译的资料每份我能 挣到320 块钱,两份是640 。我知道如果给您钱您是不会要的,所以选了这个送您, 不知道您是不是喜欢。”说完递过去一枝非常高档的派克笔。 刘晓有些惊异,问道:“媛媛,你说多少钱?” “320 。” “怎么这么低?我帮人翻译过类似的材料,稿费比这高得多。” “我觉得已经很高了。这是我有史以来挣得最多的一笔大钱。” “我刚刚夸完你做人做事诚恳,可你这样就不好了。”刘晓的脸色变得严肃起 来,“你的钱应该用在关键处,比如你父亲或自己的学业。” 媛媛急忙解释说:“刘老师,我父亲告诉我,点滴之恩要涌泉相报。我只是不 愿意让自己觉得有什么欠缺,所以说我这么做是自私的,考虑的只是自己的想法, 忘了老师您的感受。” 刘晓注视着媛媛说:“我突然发现其实我对你并不了解,我……”话说一半儿, 他怔住了。妻子仿佛从天而降,站在他们的桌前。 这个女人看了媛媛一眼,说:“刘晓,你说你从不跟女学生单独吃饭的。”她 的语气很平和,平和中透着一种力量。 “师母,是我……”媛媛刚要解释,那女人突然打了她一个嘴巴,歇斯底里地 叫道:“闭嘴,不害臊吗?偷偷约会别人的丈夫,他是你的老师!” 饭馆中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射向他们三人。媛媛的脸上热辣辣的,而这一掌 就像打在刘晓脸上一样让他无地自容。平生第一次,他拍着桌子冲妻子吼道:“你 做什么?太无礼了!你该向她道歉!” “我道歉?我向她道歉?”哗啦一声,那女人猛地把桌子掀了,地上杯盘狼藉。 韩笑笑在餐馆外面注视着窗内的一幕,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甚至还有些遗憾, 事情结束得太快了。 事发的第二天,媛媛就成了同学们关注的目标,她总觉得有人在她身后指指点 点的,而她的怀疑通过韩笑笑得到了印证。韩笑笑告诉她,很多人向她打听媛媛的 情况,话里有话,仿佛以前不认识她似的。媛媛听到那些流言飞语只是淡淡一笑, 她觉得只要自己心地坦然,光明正大,就没有什么可怕被议论的。 快上课的时候,韩笑笑还告诉媛媛,刘晓的老婆已经闹到了校长室。话音未落, 一位老教授站到了本该刘晓站的讲台上。老教授幽默地对大家说:“我知道抢年轻 人的饭碗是不应该的,但是替年轻人打工还是被允许的。好了,今天这节课暂时由 我替刘教授来上。” 媛媛有些发怔。只看见老教授在讲台上晃来晃去的,声音听起来却显得格外遥 远。这一个小时的课程她竟一句也没听进去。 下课了,媛媛走出教室,韩笑笑边走边议论着教授的课,媛媛心不在焉地附和 着她。这时,刘晓的妻子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挡在她们面前。 “哎,雷媛媛,你还好意思在这个学校大摇大摆地走路吗?” “你是谁呀?”韩笑笑挑战似的故意问道。 “我是刘晓的合法妻子!”她傲慢地转对媛媛说:“我过去是,现在是,将来 一定还是!” 媛媛打断她说:“师母,我和你的看法是一样的。刘老师是个重感情的好人, 我相信……” “你相信?你有什么资格谈你的想法?你不配对我们夫妻的事品头论足,你没 资格!” 一些学生上来围观。韩笑笑兴风作浪道:“你怎么这么讲话?刘老师一直都挺 照顾媛媛的,但是我们都觉得他是无私的,没杂念的。” 这句话再次激起那愤怒女人的妒火。媛媛看了看越围越多的同学,冷静地说: “师母,我们换一个地方谈好吗?在这儿让大家听了会误解的,对刘老师不好。” 刘晓的妻子显然没有理解媛媛的一番用心,以为她害怕了,于是更加理直气壮 起来:“我光明磊落,有什么可怕的,我用不着躲着人!” 媛媛说:“刘老师是你的丈夫,你这样闹,对他、对你都没好处。” “你还敢教训我?你……”刘晓的妻子又要动手。 媛媛严厉地瞪着她说:“你敢!” 那女人愣住了。媛媛厉声说道:“昨天我是把你作为师母,我提醒我自己,要 尽量忍耐,但是什么事都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果你不尊重自己,我也就不 客气了。你敢再动手,我就让你也尝尝被伤害的滋味!” “你……你……”刘晓的妻子一时语塞,竟被气得昏了过去。 校园里的这场风波再次惊动了校方。替刘晓代课的系主任把媛媛请到办公室, 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一时想不好对于这样的谈话内容该怎样开口。 犹豫了一下,系主任温和地说:“媛媛,我这个老头儿是最不爱管家务事的一 个,之所以请你来聊聊,就是因为我坚信你和刘晓之间不存在其他关系。” 媛媛说:“谢谢您能相信您的同事和我这个学生。” 主任笑了一下说:“说话很有逻辑嘛。哎,你选修的课程里有没有哲学课?” 媛媛说:“主任,有什么您直说行吗?” 系主任说:“这么问话不友好,容易让一个老人有尴尬的感觉。” 媛媛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您知道这些事让我感到很突然,所以心里有 点乱。” 系主任坦城地说道:“我以长辈、过来人的身份给你出个主意。近期内不要再 和刘老师接触,括号,听他的课除外。这话我也告诉刘晓了。不能因为你们自己觉 得心底无私天地宽,所以就不管不顾。我们先不说人言可畏,也不说误导视听,就 说一个,我相信你们都是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永远都是要做一些牺牲的。刘晓的妻 子――刘师母现在由于种种因素在感情问题上很敏感,很脆弱,我们就应从善心出 发,帮助她解除疑惑、树立信心,好不好?” “当然,我愿意这么做。”媛媛痛快地答应了。 媛媛认真地履行对系主任的诺言。食堂买饭迎面碰上,刘晓冲她微笑示意,她 权当没看见一样与他擦肩而过;清晨跑步遇上时,媛媛会不由分说地跑上另一条道 路;讲课时,媛媛像犯了错儿的孩子一样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刘晓去图书馆还 书,媛媛像不认识他一样神情木然地为他办理手续。媛媛变得沉默寡言了,她很难 过自己必须这样对待刘晓,这对他来说并不公平。 精明得像个私家侦探的韩笑笑继续向媛媛广播独家新闻:刘晓向他老婆提出离 婚了。他搬到了学校职工的单身宿舍里居住。但是,她老婆不同意离婚。 媛媛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更乱了。刘晓,刘晓,这些天这个名字就像空气一样无 所不在。“求求你,别给我讲他们的事好吗?我躲还躲不及呢。” 韩笑笑说:“哎,你这样可有些不仗义。谁都知道刘晓是为什么才离的婚,他 喝多了酒说……唉,你不听也罢。” “说什么?”韩笑笑的故弄玄虚终于激起媛媛的好奇。 “说是为了你。” 媛媛生气地说:“他怎么能这么乱讲呢?” “男人都这样,沉不住气。” “我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韩笑笑冷笑了一下,讽刺道:“他老婆也不相信他会和她离婚呢!” 学校体操房里响着激烈而有节奏的迪斯科舞曲,占据了一面墙的大镜子里映出 这些青春逼人的姑娘们的娇好身材和矫健身姿。媛媛、韩笑笑等人在体操房中做健 美操。音乐停止,美体教练宣布可以暂时休息。媛媛一下坐到了地板上,一边喘息 着一边擦拭着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 韩笑笑发表评论道:“为什么做女人这么难?还要经常锻炼。” 媛媛说:“做男人不是也要锻炼吗?” 韩笑笑说:“不,男人健身是随意的,女人健身却是必须的。” 这时,屋里有些轻微的骚动,学生们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大家注视着刘晓的 妻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媛媛跟前,目光呆滞地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媛媛。 “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求求你让他回家,别闹了,好吗?”说着就给媛媛跪 下了。 媛媛茫然望着这个从疯狂到绝望的女人,不知所措。 下课了,媛媛越想越委屈,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一心想好好读 书,从没想过要陷入到这种莫名其妙的纠纷中。她问韩笑笑:“这是为什么呢?我 并没招谁惹谁呀?为什么她就认准我了呢?” 韩笑笑神秘地一笑,说:“是不是刘晓向他老婆讲什么了?” 媛媛不解:“怎么会呢?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韩笑笑摆出一副颇有经验的架势说:“媛媛,你知道男人是什么样的吗?他们 和女人一样好虚荣。女人夸耀的是实物,男人夸耀的是女人。说你这样的女孩子追 求自己,对一个男人来说肯定能抬高自己的身价。” 对媛媛来说,又是恍恍惚惚魂不守舍的一天。晚上,她趴在床上写日记,倾诉 着自己一天的心事,韩笑笑进来告诉她,有她一个电话,是男的。一看韩笑笑神秘 兮兮的样子,媛媛的心一紧,条件反射般地摇摇头:“说我不在。” 电话是雷敬德打来的,他已收到了媛媛寄给他的那笔打工汇款。他放下了电话, 将存折放人了媛媛的像册中。他一手用力敲着隐隐作痛的腿,一手将媛媛在大学里 拍摄的照片拿起来,仔细地端详着。 与此同时,媛媛躺在床上,借着月光凝视着她贴到墙上的一张合成的全家福照 片。她心里默念道:“爸爸,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二天媛媛晨跑的时候,看见刘晓站在不远处朝她张望,显然有意在等她。 媛媛看到他,下意识地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刘晓小跑几步迎了上来。 “媛媛同学。” 媛媛只得停下,打招呼道:“刘老师,您好。” “媛媛,我只是想向你道个歉,因为我让你受了委屈。” “刘老师,不用了。我只是个学生,学习是我的本分,我实在不敢再承担别的 什么事了。” 看到自己给这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带来了这么大的压力和烦扰,刘晓从内心深 处感到愧疚。他害怕她再说下去,忙打断她说:“我明白,我明白。媛媛,告诉你, 我一定采取办法,绝不让她再来打扰你了。老师不好,帮了你倒忙,请原谅。我就 不再给你添乱了,好好学,我相信你会很棒的!”说完就跑走了。 媛媛站在原地望着刘晓跑走的背影,突然为自己刚说的一番话而懊悔。 这天上午的第一节大课的老师就是刘晓。他身着一身褐色的休闲西服,西服领 外翻出雪白的衬衫衣领,显得儒雅而富有活力。媛媛仍一如既往地坐在最靠边的角 落里。刘晓从容不迫地开始了关于泰戈尔诗作的讲座,并很快投入其中。 “你离我有多远呢,果实呀?花问。我就藏在你的心里呢。果实对花回答。泰 戈尔让他的诗像飞鸟一样掠过哲理的天空,在热情的湖畔汲一捧水。最好的东西不 是独来的,它伴了所有的东西同来。泰戈尔用他的诗向我们诠释出许多事物的实质 ……” 韩笑笑低声冲媛媛耳语道:“最新消息,他又和她老婆和好了,撤回了离婚申 请。” 媛媛被泰戈尔动人的诗句迷住了,没有理会韩笑笑的话。 刘晓锐利的目光盯视着媛媛说:“泰戈尔曾用这样的诗句表达他的情感。他说, 河岸向河流说道,我无法留住你的波涛,让我把你的足印留在我的心上吧!” 媛媛的心里微微一颤。 中午时间,雷敬德再次将电话拨到女儿所在宿舍楼。听到媛媛甜美的声音,他 一阵欣喜。可他不会表达这种随时间的增长而越积越浓的思念,语气反而变得生硬 起来。他告诉媛媛他收到了她的汇款,但他一点儿都不高兴。他不希望她边学习边 打工。如果下次她再这么做,他绝不会原谅她。本来准备好的一番关切之辞竟一个 字也没说出来。电话挂断后,雷敬德呆呆地望着电话机,仍未放下话筒的手有些抖 动。他在心底大声呼唤着:“不,女儿,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 可我怕让你受苦!媛媛,别生我的气呀!” 媛媛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接到日思夜想的父亲的电话也未能开心起来。她跑到 健身房,伴着疯狂的旋律,直到练得大汗淋漓,心里才痛快了许多。 她还是不想回宿舍,在校园外漫不经心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一家乐器行门前。 橱窗里一只漂亮的口琴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走进去,从售货员手中接过口琴,轻轻 地试吹起来。音符的声音使她喜欢,她毫不犹豫地买下。 晚上,她把口琴放在枕边,悠长的思念又飘到了家里。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电 话铃声。媛媛从宿舍里冲出来,几步跑到电话机前抓起了话筒,“喂,喂,是爸爸 吗?爸爸,我知道是你。” 雷敬德有些激动,把准备好的一番话一股脑地倾倒出来:“女儿,我想告诉你, 我很后悔那天对你的态度。那天我说的不全是心里话,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为你骄 傲。” “爸爸。”媛媛觉得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儿。 “我不想再违着心说那些所谓很理智的话了。媛媛,你汇来的钱让我看到了女 儿的孝心,我知道那里有你的爱。” 媛媛觉得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就会硬咽得说不出话来。她忽然想起枕边的那只口 琴,说道:“爸爸,我买了一只口琴,我取来吹给你听。”她将电话机放下,对一 个刚刚走过的女生大喊,“麻烦你给守一下电话,我还没打完,拜托啦!”说完狂 奔回自己的宿舍。 雷敬德听着从话筒中传出的口琴旋律老泪纵横。那是他常常吹的一支曲子。二 十年来付出的一切都仿佛在此时得到最珍贵的回报,他觉得即使在此刻死去也无所 怨恨。幸福与否,原本就是人灵魂深处的一种感觉,它不依存于外物而存在。 媛媛并不熟练的口琴声吸引了宿舍楼中的女学生们,大家肃然倾听着,而在媛 媛的世界里,只要固守着父亲这一份亲情,世事的纷扰、世俗的眼光都已不在她的 眼里。她的心灵纯净了、充实了,她又找到了以前那个自信、快乐的自己。 媛媛翻译的文稿得到许辉和他的老板的一致好评。许辉很快便把第二批活儿送 上门来。这次韩笑笑没有告诉媛媛,转手给了别人。文稿的翻译水平急剧下降,使 许辉为难无法交差,就把译文退回了韩笑笑,声称若达不到上次的质量就不能付费。 他还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起媛媛,邀请韩笑笑和媛媛晚上到歌厅唱歌。其实, 邀请媛媛是因为他另有一番盘算,他想让他的老板马明远见见这个女孩儿。他们的 歌厅里正缺一名歌手,而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媛媛都具备一颗可塑之星的全部素质。 夜晚的歌厅里灯光迷离、暗香浮动,舞池里的小姐动情地唱着一支缠绵的情歌。 媛媛、韩笑笑、许辉坐在一张圆桌旁,边啜饮着可乐边聊天说笑,马明远坐在远处, 手里燃着一枝烟,眼光却驻留在媛媛身上。 许辉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望着韩笑笑说:“笑笑,这次翻译的活儿给媛媛一 部分,她的生活条件比你可差多了,更需要挣钱补贴。” 韩笑笑有些尴尬。 媛媛不解地说:“我一直在翻译资料啊。” 许辉装作明白了,说道:“哦,原来如此,怪不得笑笑给我送回的翻译好的资 料质量有好有坏。” 韩笑笑再也无法忍受了。她站起身来说:“许哥,你别阴阳怪气的,就说译得 不好不就完啦,以后你爱让谁译就让谁译,随你的便。”说完抄起皮包,生气地走 了。 媛媛拦了一下没有拦住,连喊了好几声“笑笑”,韩笑笑始终没有回头。她叹 了口气埋怨许辉道:“您不应该把笑笑搞得这么尴尬。” 许辉故意说:“哦!她是不是克扣了翻译费?” 媛媛说:“她让我有机会接到这份工作,她应该有提成,我感激她。” 许辉说:“好。这次只要你能完成好,咱们以后的活儿照样不断,我非常欣赏 你,还有你的歌。” “谢谢。但是我做完这次后就不能再接你的活儿了,那样对笑笑不好。” 许辉有些诧异,亦有几分感动。他说:“媛媛,你是我见到的年轻漂亮的女孩 子中,最懂事的一个。” “哪儿呀?别人也会这样做的,这是做人的原则。” 这时,歌厅里飘来一曲熟悉的旋律:“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 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 你,没有你哪有我?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假如你不曾保护我,我 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每听到这首歌时,媛媛都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感动和开口伴唱的激情。她怯 怯地对许辉说:“许辉,我也上去唱一首歌行吗?” 许辉心里一喜:“当然行。” 媛媛款款走到舞台中心,和着旋律唱完了这支歌。这支歌就像从她心底流淌而 出的,情真意切,以致曲终后,马明远仍沉浸在其中,久久地回味着。 马明远掐灭手中的香烟,走到许辉身边,问道:“是她吗?” 许辉点点头。 面对热情的掌声,媛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回她的座位。马明远坐在她身旁, 小心地问道:“你叫雷媛媛?” “你是谁?” 许辉接过话茬儿介绍道:“这位是马总。媛媛,今天我约你和笑笑来不是为了 翻译稿费的事,笑笑那些事刘晓早就告诉我了,约你来是马总想听你唱歌。” “为什么?”媛媛感到意外。 马明远说:“不为什么,就是想听。你再给我唱一首。” 媛媛看了许辉一眼,许辉面无表情。 “唱啊!”马明远一派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 媛媛觉得很受伤害。“我没这个义务。”说完一转身走了。 马明远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敏感的姑娘,问许辉:“怎么回事?她不是来 唱歌的吗?” “我跟她说过当歌手的事,她不于,她说她爸爸只让她好好读书,不能干别的 事。” “那倒也是,别耽误了人家的学业。”话虽这么说,马明远还是感到一阵抑制 不住的失落。 许辉问:“马总,人怎么样?我看这女孩是个明星的坯子。” 马明远说:“注意跟踪她的发展。” 媛媛一回到宿舍,就急于找到韩笑笑澄清误会。韩笑笑果然生媛媛的气了。 “媛媛,我觉得你有点自私。说好我有百分之二十提成的,许辉在故意挑拨我 们的关系,可是你却不当场反驳他。” 媛媛解释说:“你走了以后,我跟他说了你有提成,我告诉他我乐意。” “就那么点破翻译费,搅出这么多是非,媛媛,我告诉你,他想跟我好,我不 愿意,他就当着人面给我难堪,他许辉这是什么意思?真无聊!媛媛,你知不知道 咱们是好朋友,我当你是亲姐妹呢……”韩笑笑说完,泪水夺眶而出。 媛媛安慰道:“笑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绝不会因为别人怎么讲而怀疑 咱们的友谊的,我向你保证我不会那么自私、势利,我有我做人的原则。” 韩笑笑终于破涕为笑:“谁说你相信他了?媛媛,谁也破坏不了我们之间的友 谊,反正我是不会上当的。” 媛媛说:“我当然也不会。” 两个女孩子言归于好。当一切风波都随着夜的深入而逐渐平息下来时,忽然, 急救车刺耳的尖叫声划破了静褴校园的上空。 十分钟后,韩笑笑马上获得第一手新闻:急救车呼啸着赶去营救的人正是刘晓。 她风风火火地闯进宿舍向媛媛报告:“刘晓,刘晓中煤气了,听说是自杀。” 媛媛大惊:“什么?” “说是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他给他老婆做完了饭,还把楼道的地扫干净了。” “他爱人呢?” “她倒没事,就是知道后哭得死去活来的,你说能救活吗!” “能,肯定能。刘老师是个好人!” 韩笑笑说:“你呀,谁都是好人。他和他老婆害得你一个多月在学校里抬不起 头,你忘了?” 这时,有人喊韩笑笑接电话,韩笑笑扭身出去了。 媛媛低语道:“刘老师,希望您能挺住呀!” 人生是多么变幻莫测啊,正当媛媛为刘晓老师的命运虔诚祈祷时,她不知道, 改变她的人生的风波正悄悄地向她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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