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开来笑了笑说：那不是老的，是病的。他这个人哪，从一个没有任何家庭背 景的普通工人爬到一个上千人工厂的一把手，那真是不容易的。虽然厂子是毁在前 几任厂长手里的，但最后是倒在他手里。我收购咱们厂子的时候，是市里有关领导 动员我来解决这个包袱的，你们的劳动保险也是我投的。你可千万别以为我是胡汉 三，因为是倒闭的厂子，赵锡勇就地免职，市里不予安排。我说这个人我留下。你 还记得早些年他一生气就犯腰痛的毛病不？前两年这个病上来了，赵锡勇需要换肾， 拉一屁股债。我给赵锡勇把钱垫上，当初骂我流氓社会渣滓的是他，现在骂我资本 家的也是他。但是他换了肾以后又说白忙活了半辈子，还是我待他好。王开来说毕 就笑。 老顿依旧没能从这角色转换中醒过神儿来。他觉得有点上天才三日世上已千年 的意思。 王开来留着板寸平头，双目炯炯有神，有一双很白又很大的手。他把手搭在沙 发后背双目盯住老顿：给赵锡勇换肾，主要还是为了政治效益。在私人感情上，我 也不能让他死，得叫他活着，他活着的条件就是病好了以后在东海集团当清洁员。 每天当我看见这个人，就会激发我的工作热情。不论赵锡勇表面上奴颜卑膝背地里 怒火满腔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我知道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掉这个人。 老顿听到这里感觉后背阵阵发凉，似有一股嗖嗖的冷风从后脑勺吹去。 王开来使大手摸一摸平头又说：还有一个人我忘不了，这个人就是你。 老顿一听有点恐怖又有点茫然。 王开来接着道：你是我的师傅，是我高中毕业后遇到的第一个成年人。当我因 斗殴蹲在拘留所里的时候，只有你去看过我。你去看我还要背着厂里的领导。拘留 所里除了衣物不准送别的东西，寒冬腊月蹲班房的滋味我是尝够了。你给我送去一 件军大衣，还在大衣里悄悄夹了几包烟。我出来以后抽遍全世界所有的名牌香烟， 包括特制的熊猫和上百美元一支的古巴雪茄，但就是感受不到在拘留所偷着抽你送 来的草包烟那种滋味儿…… 老顿被王开来感动了一把，便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说实话老顿仪表堂堂衣冠 楚楚没有丝毫落魄模样，混到了这般地步却是王开来未曾想到的，当他听到李娟跟 人家私奔时腾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操他小姨子搞到咱兄弟头上来了，你把这个什么 领带大王在广州的地址给我。反了反了小南蛮！ 老顿把两只手在一起捏巴着，骨节吧吧地响了几下，嗫嚅道：开来你别见笑， 你师傅混到这份儿上也不去想那些报仇雪恨的故事了，她走她的吧，人心也不是使 个扣儿就能拴住的。说实话穿衣吃饭有劳保呢也不成啥事，小川都上高中了家里还 没台电脑。如今这日子一涉及教育经费咱这种人家就傻了眼了。老顿不好意思说李 娟人虽然跑了却每月还有三百元汇过来。他觉得人是活在一张脸上，再没面子的事 儿也得有个底线。 这时候王开来坐到老板台上拿起电话说：请转财务。财务吗？是我。拿张支票 去电脑城搬台电脑。对对，现在就要，嗯，要奔四，液晶的，叫小颜去，半小时内 送我办公室。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