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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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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谁是泄密人? 旅行袋很快就捆扎好了,暂时放在那儿不动;他没有写信,只留下几句话,说 他中午;也许还有晚上不来就餐了,由马夫代致歉意,反正此人是他必须唤醒的。 可是他发现马夫已在下边马厩前面,大步走上走下。“您不是想骑马吗?”这个平 常性情和善的男子带着几分烦恼的表情大声问。“我可以向您直说,小少爷越来越 叫人难受。昨天他已经在本地闲荡过了,人们以为他应该感谢上帝,星期日早晨在 家休息。可是他今天一大早就来到马厩喧嚷,我从床上跳起来,发现他在给您的马 配鞍和套笼头,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住;他腾身上马,叫道:‘仔细想想我干的好事! 这畜生平常总是镇定地慢慢地小跑,我想看看,是不是可以刺激它拼命地飞跑。’ 他大概就是这么说的,还夹杂另一些奇怪的话。”卢西多尔受到双倍、甚至三倍的 打击,他爱马成僻,这匹马适合他的生活方式,他听见这匹驯良而通人性的马,落 在一个顽童手里,感到厌恶。他的计划被破坏了,他本想在他精神恐慌的时候,逃 到一位大学的朋友那儿去,他们彼此一向保持着愉快的亲密关系。他旧时的信心觉 醒,就不再计算相隔道路有多远,以为立即可以在善意的知心朋友身边听到劝告和 安慰。现在这种希望渺茫了;不过还没有破灭,只要胆敢迈开旅行者的可听使唤的 脚步去达到目的就行了。 现在他主要是从花园转向野外,寻找引导他去朋友家的路。他对于方向没有十 分把握,这时左手边树丛上空突出的一所隐屠的神奇木屋落入他的眼底,以前人们 在他面前对此保守秘密,这时他却看见那位据说卧病几天的善良老人在中国式屋顶 的走廊里,精神焕发地环眺四周,这不得不使他大感惊奇。老人向他极客气地招呼, 再三邀请他上去,可是他故作匆忙,借口推辞。 不过他目睹善良老人摇摇晃晃地从笔草的楼梯上急忙下来,生怕他不慎摔倒, 不得不迎面走去,随后只好爬上楼去。他惊讶地跨入优雅的小厅;这厅只有三面朝 着乡间的窗,从窗口可以眺望极美的景色;其余的墙壁都用数百幅图像装饰起来或 者说是遮盖起来,有铜板画,当然也有绘画,按一定次序贴在墙壁上,用彩色边缘 和中间距离加以隔开。 “我对您特别优待,我的朋友,这不是对每个人的,这儿是圣地,我在这儿欢 度我剩余的日子。我在这儿弥补社会使我犯的一切过失,我在这儿把不适当的营养 方式重新调整过来。”卢西多尔仔细观察全景,凭着历史知识,不久就看清楚了, 这儿有一种历史癖。 “这儿柱的中楣上方,”老人说,“您看见远古时代杰出勇子的姓名,然后是 较晚时代的一些人,单从姓名上面看,是不容易查明什么的。不过在这儿的主要范 围内,我的生活本来与此有关,这儿有些男子,我在童年时听人说起他们的名字。 大约五十年了,杰出人物的名字一直保留在人民的记亿里,后来就消逝了,或者变 得难以想象。――我的父母虽然是德国人,我却在荷兰出生,在我看来,威廉・封・ 奥南尼作为摄政和英格兰国王是一切正派男子和英雄的祖先。 “但是现在您看见路易十世在他旁边成了什么样子。”――卢西多尔多想打断 这位善良老人的活,只要情形许可,而且对于我们这些讲述人来说也适宜,因为近 代史和现代史正威胁着他,腓德烈大帝和他的将军们的图像分明出现在面前,不过 他只是斜瞟一眼。 善良的青年虽然尊重老人对上代和同代的积极关心,他也没有忽略个别有趣的 个人特征和见解,不过他在大学里听过近代史和现代史,既然听过这些课程,总认 为什么都知道了。他想到遥远地方,所以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正打算笨手笨脚地 走到门口,滑下要命的长楼梯,这时听见下边有人剧烈鼓掌。 卢西多尔克制住自己,老人急忙把头伸出窗外去看,下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老先车,谢天谢地,请您从您的历史图像厅里下来!结束您的斋戒,帮我安慰一 下我们年青的朋友――如果他知道实情的话。我把卢西多尔的马骑得过火一点,掉 了一块马蹄铁,我只得把马留下。他会说些什么呢?荒唐人总是干出荒唐事。” “您上来吧!”老人说,转过身来对着卢西多尔:“喏,您有什么说呢?”卢西多 尔默然,粗野的少爷跨进屋来。言来语去的场面拖了许久,够啦,他们决定立即派 马夫前去照顾一下马匹。 老翁留下,两个青年人急忙跑国家去,卢西多尔勉勉强强地让人拖着走,心想 :反正到了这种地步,就由它去吧,至少他心中惟一的愿望被关闭在这儿的围墙内 了。在这种绝望的情形下,人们总是感到缺少自由意志的帮助,如果从某方面用规 定和强迫力量来干预,人们就会觉得有片刻的轻松。可是当他跨进自己的房间时, 就置身在十分奇妙的状态下,仿佛一个人迫不得已而违心地重新回到方才离开的客 店房间,因为他的车轴折断了一根。 这时快活的少爷向旅行袋伸出手去,好把所有的东西有条不素地清理出来,他 首先把现有的节日穿的衣物放在一起,尽管这是适合旅行用的,他逼着卢西多尔穿 上鞋袜,给他戴好全卷的褐色鬈发,把他打扮得十分整齐。然后他移开脚步,从头 到脚打量我们的朋友和自己的手艺,大声说道:“小朋友,你现在才象一个对漂亮 女孩有一些要求权利的人,同时还够资格去寻找一个未婚妻。稍待片刻!你要知道, 时候到了,我自会显露身手。这是我从军官们那儿学来的,女孩们总是偷看他们, 因为我装扮成了某一个大兵的样儿,于是她们也不断对我仔细打量,没人知道,究 竟拿我怎么办。由于看来看去,由于惊奇和注意,于是就常常产生某种十分美妙的 情趣,虽然不能持久,但是有片刻的消磨时间也是值得的。 “现在请您过来,朋友,给我同样效力吧!要是您瞧见我怎样披上一件又一件 的衣服,您就不会否认这位冒失男童的机智和创造才能。”这时他拖着朋友跟自己 一起走,穿过旧府邸的又长又宽大的走廊。他大声说:“我在非常后边的地方睡觉。 我不想躲起来,只是喜爱单独一人,这对别人却不合适。”他们经过办公处,正巧 有个仆人出来,带着祖先的文具,又黑又大一整套,纸张也没有忘掉。 mpanel(1); “我已经知道,又要涂抹些什么玩意儿,”少爷大声说:“去吧,给我留下钥 匙。您朝里瞧上一眼,卢西多尔,会觉得有趣,等我穿好衣服。一个法律之友好比 公务僚属不会讨厌这样的地方。”他把卢西多尔推进法院大厅里去。 青年男子立即觉得置身在一种熟悉的、招人喜欢的环境里:他回想以前热中于 业务的日子,就坐在这样的桌子旁边,边听边写地练习。这儿有座壮丽的古老大教 堂,随着变化的宗教概念而为不同的正义之神服务,这对他也不是一直隐藏不露的, 他在公文架上看到目录和文件,这是他已经熟悉的,他自己从首府到这里未,曾在 这些事务当中工作过。打开一本卷宗,有封回信落入他手里,这是自己誊清的,另 一份则是他起草的。手稿和纸,公章和主席的签字,一切都唤醒他本着青年希望从 事法学努力的时期。如果他亦向四周环视,看到司法官坐的椅子,这是为他预定和 设置的,这么漂亮的位置,这么尊贵的作用范围,他却冒着鄙视和舍弃它的危险, 这一切双倍和三倍地压抑他,同时吕沁德的倩影似乎从他面前离去。 他想到野外去,但是觉得被人俘获了。那位古怪的朋友,出于轻浮或者恶作剧, 随手把门锁上了,不过我们的朋友没有在这种压抑的状态下呆多久,对方又回来了, 向他道歉,而且由于他奇特的出现,果然产生良好的幽默。 他服装的显眼颜色和式样,被天然的爱好冲淡了;比如我们甚而对刺花的印度 人也不免喝采。他叫道:“过去无聊的日子今天应当给我们补偿;好朋友、快活朋 友都来了,漂亮的姑娘,发噱的心爱人儿也来了,后来我的父亲也来了,奇迹接连 出现!您的父亲也来;这将成为一个节日,大伙儿都已经集合在大厅里进早餐。” 卢西多尔忽然觉得似乎在透视浓雾,所有宣布出来的熟人和陌生人的形象,在他看 来,仿佛幽灵一般:可是他的品格伴以纯洁的心灵稳住他,在几秒钟内,他已觉得 自己能够胜任一切。这时他迈着稳重的步伐跟在慌慌忙忙的朋友后面,下定决心等 待任何事情发生,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总会弄明白的。 可是他在大厅的门槛上感到惊愕。在环绕窗口周围的大半圆形中,他立即发现 他的父亲站在司法官身边,两人都衣冠楚楚。他对姊妹俩、安东尼,以及其他认识 的和不认识的人,只扫了一跟,似乎视觉有些模糊。他踉跄地走近父亲,父亲十分 和蔼地欢迎他,不过有点流于形式,无助于亲切的接近。 站在这么多人页前,他得暂时寻个合适的位置;他本可以站在吕沁德身边,但 是尤丽不顾严肃的礼貌,转过身来,他只得朝她走去,安东尼则留在吕沁德身旁。 在这个重要时刻,卢西多尔再一次觉得自己是全权代理人。由于受过整套法律 学的锻炼,他想起那些美妙的准则以利于自己:“我们应当把外人委托的事务,当 作自己本身的事务来处理,为什么我们叉不能把自己的事务按照同样的道理来处理 呢?”――他对业务报告是训练有素的,匆匆默想一遍,他该说点什么。这时那个 组成半圆形的群众目光,似乎从他头上飞过。报告的内容,他已了然于胸,不过还 没想到怎么开头。这时他看见,在一个角落里放着大墨水瓶,法院属员也在旁边, 司法官做了一个手势,准备讲话;卢西多尔打算抢在他的前头,这时尤丽握他的手。 这使他失去一切自制力,他深信,一切都决定了,他失去了一切。 这时他再也不顾及当前的一切生活情况,家族结合,社交和礼貌关系了,他注 视前方,从尤丽手中缩回自己的手,急急忙忙走出门去,会场出乎意外地失丢了他, 连他自己在外边也茫然不知置身何处。 他害怕头上灿烂的阳光,避开碰见他的人们的目光,一个人寻寻觅觅,兢兢业 业,朝前走去,来到花园大厅。在那儿,他的膝关节支持不住了,他绝望地倒在镜 子下边的沙发上:在文明的市民社会中当,居然陷入这么混乱的状态,好象汹涌的 浪涛在他周围和身上来回冲击。他过去的生存与现在的生存作斗争,真是可怕的时 刻。 他就这样把头埋在枕头里躺了一些时间,昨天吕沁德的手臂也靠过这只枕头。 他完全沉浸在痛苦中,感到有什么碰着自己,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没有觉察到有人 走近,却一眼就看见吕沁德站在自己身旁。 他猜想他们派她前来接他,委托她采用适当的、姊妹般的言语劝他回到园体中 去,面对他那使人厌恶的命运。他大声说:“他们不该派您来,吕沁德,正是您把 我从那儿赶走了;我不回去!如果您还能有某种同情心的话,就请您给我逃走的机 会和方法。为了向您证明,您绝不可能劝我回去,请您听取我为什么这样行动的答 案,我的行动对您初所有的人必然显得有些荒唐。请您听我内心的誓言,我不停地 大声重复:我只愿同您一起生活,利用和享受我的青春,忠贞不贰地度过晚年。我 现在发的誓,随时都可以在圣坛前发誓,海枯石烂,此心不移,可是我得离开您这 个所有人当中最使我难过的人。”他做了一个动作,想滑脱这紧紧站在他面前的她, 但是她温柔地握着他的手臂。“您这是作什么!”他大声说。“卢西多尔!”她叫 道,“不用难过,您分明在胡思乱想,您是我的,我是您的;我把您抱在怀里,您 别迟疑,也用您的手抱着我吧。您的父亲对一切都表示满意,安东尼和我的妹妹结 婚。”他大吃一惊,从她身旁缩回,问道:“这是真的吗?”吕沁德嫣然一笑,点 点头,他摆脱她的双臂。“您让我再一次在远处看看这么贴近,这么亲密属于我的 东西。”他抓紧她的双手,四目相视!“吕沁德,您是我的吗?”――她答道: “这还会假吗?”最甜蜜的泊水充满最忠诚的眼睛;他拥抱她,把他的头埋在她的 脖子后面土好象一个船破遇难的人吊在岸边礁石上,地皮还在他脚下颤抖。然而他 这时张开眼睛,快乐的目光投射到镜里。他瞧见她在他怀抱里,他也被她的手拥抱 着,他一再注视着。这样的感情伴着人整个一生。同时他也看见镜面上的风景,昨 天在他眼中还显得那样讨厌和吉凶莫测,今天却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辉煌壮丽;而且 在这样的位置,有这样的背景! 所有的苦恼都得到了充分补偿。 “我们不是孤独的,”吕沁德说,他刚从陶醉中清醒过来,头戴花环、身穿锦 服的女孩和男童们,捧着花圈阻塞了出口。“一切都得彻底改观,”吕沁德大声说, “这安排得多妙,现在会闹得天翻地覆!”从远处传来快活的进行曲,人群这时沿 着宽阔的道路。庄严而愉快地走来。他迟疑着不敢迎上前去,似乎觉得只有靠着她 的手臂才走得稳,她依傍在他身旁,等待这彼此重见和已经获得圆满宽恕的感谢场 面一分一秒地临近。 可是喜怒无常的神灵另有决定,这时邮车号角从对面吹出快乐而响亮的声音, 似乎要使整个仪式陷入混乱。吕沁德叫道:“来的会是谁?”卢西多尔害怕面对意 想不到的现实。车辆也显得十分奇特。这是一辆崭新的双座旅行马车。车开到大厅 门口。一个穿着整齐、规规矩矩的男童从车后跳下来,打开车门,但是没有人下车 ;马车是空的,男童爬上车去,用手灵活地动了几下,就把车篷架向后推下,一眨 眼工夫当着来到现场的众人面前,把这辆玲珑可爱的车准备好了,提供给大家进行 极为有趣的驾车游玩。安东尼抢在众人前头,领尤丽到车边去。他说:“请您试试, 这辆车是不是合您的意,以便同我一起坐在车里,沿着最好的道路周游世界;我不 领您走别的路,在必要的时候,我们会得自助。翻山越岭,我们要骑马,再加上这 辆车。”“您是最可爱的!”尤丽叫道。男童走上前来,用魔术师般的灵活手法, 指出一切舒适设备及整个轻巧结构的细微优点和灵巧地方。 “在大地上我不知道怎么感谢您,”尤丽大声说,“只有在这活动的小天堂里, 在您把我捧上的云彩里,我要向您衷心致谢。”她已经跳进车去,向他飞送媚眼和 手吻。“现在您还不许上车到我身边来,我现在想同另一个人一起去试车,他也还 得经受一次考验。”她招呼卢西多尔过去,卢正同父亲和岳丈在沉默的相对中,乐 意有人叫他上这轻便的车辆去,因为他感到有种不可抑制的需要,暂时以某种方式 消遣一下,他坐在她的身边,她招呼车夫怎样开车。他们飞快地卷起一路尘土,从 吃惊的目送者眼前离开了。 尤丽安稳而舒适地坐在角落里。“现在您也坐正吧,姐夫阁下,让我们舒适地 看着眼前。”卢西多尔:您感觉出我的迷惘,我的困窘,我仍然还在梦里,请您把 我拯救出来。 尤丽,您瞧这些漂亮的农人,他们问候得多么和气!您来到这儿以后,还没有 来过山上的这个村庄。这儿所有富裕的人都和我很友好。这儿没有太富的人,不能 止别人心甘情愿地为他做点童要事情。我们行车走的这条舒适的路是我父亲兴建的, 这片庄园也是他捐助的。 卢西多尔:我乐意相信,承认您说得不错;不过这些无关重要的事情与我内心 的紊乱有啥关系! 尤丽:忍耐一点,我想向您指点世界的王国及其壮丽的景象,现在我们到达上 面了!这平地与山区相比,显得多么明朗! 所有这些村庄都得多多感谢我的父亲,甚而也得感谢母亲和女儿们。那儿后边, 直到那座小城的田野才是边界。 卢西多尔:我觉得您的心情奇特;您似乎是言不由衷。 尤丽:现在您瞧这儿左下边,一切风景展示得多美!教堂和它那高耸的菩提树, 官厅和它那白杨树,都在小丘背后婆娑弄影。花圃和花园也横亘在我们面前。 邮车驶得更快了。 尤丽:那儿山上的那座大厅您见到过,从这儿看过去,就和从那个地方看过来 一样好看。在这儿的树边停下来;我们正是在这儿反映在上边的大镜面上,人们在 那儿把我们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我们自己却辨认不出来。――向前开去!如果我没 有记错的话,不久以前,好象有一对人清楚地反映在那儿的镜子里,双方都感到非 常满意。 卢西多尔心烦意乱,一言不发,他们默默地前行了一会儿,车驶得很快。 “这儿”,尤丽说,“难走的路开始了,您该来见识一下。在没有下去以前, 请您冉朝那边看看我母亲种的山毛榉,挺拔的树梢凌驾一切之上。”她又向车夫说 :“你尽管朝难走的路开去,我们走小路穿过山谷,比你先到那边。”下车时,她 大声说:“您得承认,永远流浪的犹太人,不安定的安东・赖塞尔,会为自己和同 伙安排一次十分舒适的巡礼,这是一辆美丽、舒适的车。”她说着话就爬过了山丘, 卢西多尔沉思着跟在后面,看见她坐在一张安排得当的凳上,这原是吕沁德坐的地 方。她邀请他坐在身旁。 尤丽:现在我们坐在一起,彼此却丝毫不相于,事情本来成该如此。小水银一 点儿也不想和您配合。您不能爱上这样一个人,而是讨厌她。 卢西多尔的惊奇不断增加。 尤丽:但是吕沁德自然不同!她是所有完美的集中表现,小妹妹永远被排挤掉 了。我看得出,您的嘴想问,是谁这样清楚地告诉了我们。 卢西多尔:这后面一定有人泄密! 尤丽:不错!有个泄密人在搞鬼。 卢西多尔:您说是谁。 尤丽:这很快就揭露出来了!就是您自己!――您有种又好或者说又不好的习 惯,爱一个人自言自语,现在我愿以我们大伙儿的名义承认,我们轮流窃听过您说 话。 卢西多尔一下子跳起来:真是漂亮的礼貌待客,居然以这种方式使客人上当! 尤丽:绝对不是,我们从没有想到窃听您说话,对任何别的人也一样。 您可知道,您的床安放在用隔板当墙壁隔开的屋子里,另一个人可从反面走进 来,这儿平常只作家庭仓库之用。几天以前,我们强留我们的老年常客睡在那儿, 因为他住在偏僻的地方使我们很不放心,第一天晚上,您就滔滔不绝地说出那样一 段热情洋溢的独白,第二天早上,他就把独白的内容向我们详细透露了。 卢西多尔无意打断她的话。他起身离开。 尤丽站起来,跟着他:这个说明给我们多大的帮助啊!我得承认,纵然我并不 嫌弃您,但是期待看我的那种状况绝不是我所追求的。作司法官夫人,这地位有多 难受!有一个能干、正直的丈夫,他要向人们宣讲法律,满口法律,办事情却不公 正!无论对上还是对下,都做得不对,而最糟糕的是对自己本身也做得不对。我知 道,我的母亲对于父亲那种不受贿、不动摇的脾气,暗中忍受了多少。后来,可惜 是她死了以后,我的父亲才懂得办事温和一些,他才好象是活在人世上,与他迄今 所斗争的社会取得和解。 卢西多尔对这件事深表不满,对于所受轻浮的对待感到恼火,他静静地站着: 一个晚上开的玩笑可以不计较,但是这样可耻地故弄玄虚,日日夜夜地对付一个毫 无成见的客人,这是不可原谅的。 尤丽:我们大伙都分担了罪责,因为我们大伙儿都窃听了您的话,不过我却独 自受到窃听的处罚。 卢西多尔:大伙儿!更加不可原谅!你们怎么可以白天毫不惭愧地看着我,而 夜里你们却不经许可可耻地戏弄我?现在我可是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了,你们白天 的安排无非是拿我来调胃口。真是一个值得赞美的家庭!您父亲的公道何在?还有 吕沁德! 尤丽:还有吕沁德!这是什么腔调!您是想说,把吕沁德想得糟糕了,把她和 我们大伙儿混在一起,使您多么痛苦,对不对? 卢西多尔:我不了解吕沁德。 尤丽:您是想说,这个纯洁、高尚的灵魂,这个举止安详的人儿,这个仁慈、 善良的化身,象她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好同那样轻浮的团体,同一个到处乱窜的妹 妹,同一个娇生惯养的男孩以及其他一些神秘人物结合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 卢西多尔:不错;的确是不可思议。 尤丽:您要懂得这点!吕沁德和我们大伙儿的手都是被缚住的。要是您看得出, 她在怎样控制自己,不向您暴露一切,您会双倍、三倍地爱她,其实每种真实的爱 情本身无不具有十倍和百倍的控制力量,我也向您保证,对我们大伙来说,这玩笑 毕竟开得太久了。 卢西多尔:您为什么不结束这种玩笑呢? 尤丽:这也可以解释清楚。我的父亲知道您的第一次独白以后,很快就觉察出 来。他所有的孩子丝毫也不反对这样一种对换,于是他立即决定,旅行到您父亲那 儿去。因为事情的重要使他有所顾虑。我的父亲觉得,应当尊重对方父亲的意见。 “他必须首先知道这件事,”我的父亲说,“以免事后在我们达成一致时,他或许 会勉强地表示违心的同意。我深知他的为人,我知道他总是坚持一种想法,一种爱 好,一种主张,我十分担心。他把尤丽同他的地图和城市图一起考虑,而且已经作 出决定,最后到这儿来捐资筹办一切,只等那天来到,就是年青夫妇在这儿安家落 户,不轻易变动地址;这样,他愿把所有的休假以及他心中喜爱和美好的东西,都 给予我们。于是首先他得知道,大自然究竟同我们开了个什么玩笑,因为实际上什 么都还没有说明,什么也没有决定。”接着他与我们大伙儿握手告别,要我们观察 您,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得把您留下来。至于回程是怎样拖延的,费了多少口 舌、气力和耐心,才得到您父亲同意,这些请您听他本人说吧。够啦,事情总算办 妥了,吕沁德赐给您了。 这样,两人在热烈的谈话中离开座位,半路上行行止止,继续谈话,慢慢前进, 越过草地,爬上高处,来到另一条人工铺平的路旁。马车迅速向前行驶,她立即让 同行者注意一种奇妙的场面。弟弟引以自豪的全部机构都在充满活力地转动,车轮 把人群转上转下,秋千起伏摆动,有人爬上旗杆,一切东西都在无数个人的头顶上 空大胆地飞动和跳跃!少爷把一切都发动起来,为的是让客人们餐后寻欢作乐。 “你开车经过下面的村庄,”尤丽大声吩咐车夫,“那儿的人对我很友好,就让他 们看看,我现在有多幸福。”村子显得空荡荡,年青人全部跑到娱乐场去了,年迈 的夫妻听到邮车的号角声,出现在门边和窗口,大伙儿招呼着,祝福着。并且高呼 着:“啊,一对美丽的夫妇!”尤丽:现在您可瞧见了!我们本来毕竟还是很相配 的;这会使您后悔的,卢西多尔:不过现在,亲爱的姨妹…… 尤丽:因为您摆脱了我,所以现在才叫“亲爱的”,是不是? 卢西多尔:只说一句话!您肩负着重任;您必定看出并且感觉到了我极端可怕 的处境,为什么要同我握手呢?这么恶毒透顶的事情,我在世界上还没有遇到过。 尤丽:您该感谢上帝,现在已经赎罪了,一切都得到原谅。我不喜欢您,这是 真的,但是您一点也不喜欢我,这是任何姑娘都不能原谅的,而这种握手,情您注 意!是在开玩笑。我承认,玩笑开得过火了一些,我所以原谅自己,因为我原谅您, 这样,一切都获得原谅,都被人忘记了!这儿是我的手。 他击掌表示同意,她叫道:“现在我们又来了!又来到我们的花园,不久就周 游广阔的世界,自然要再回来;我们会再碰头。”他们已经来到花园大厅门口,厅 里空洞洞的,客人们不高兴就餐时间拖得过长,就提议散步去了。但安东尼和吕沁 德走出来了。尤丽从车上下来,向男友迎面扑去,在热情的拥抱中表示感谢,忍不 住流下最欢喜的眼泪。这位高尚男子的双颊泛起红晕,脸上线条舒展了,他的眼睛 闪动着泪光,从外形上显示出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 于是,这两对配偶回到大众中去,带着最美的梦也不能给予的感情。 -------- 泉石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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