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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雪夜除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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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雪夜除凶 旺子等三人到了后半夜,忽听马嘶,郭氏弟兄因日里睡足,又见旺子乃大侠铁笛子 惟一爱徒,年纪轻轻,已得师门真传,本领甚高,有意结交,知其急于完成师命,心中 盼望卜老人早来,决睡不着。天气又冷,大家日里业已睡足,又料这两日谷中必有变故, 老人如来,必在深夜和天明以前,事前议定,这两三日以昼作夜,一同守候等信,并备 了些酒菜,作为围炉消夜之用,闻声立同赶出一看,果是小花云豹空身踏雪赶了回来, 马蹄上面还绑有棉布草把,但未附有冰雪。虽然雪止天晴,崔、南二女借马时雪并未停, 比昨日途中所遇大雪小不了多少,这类浮雪最易黏附所绑草把之上,如何没有雪痕?低 头一看,马脚上面外层草把已被人去掉大半圈,上面并还附着一些碎冰。天气大冷,连 草把一齐冻凝,想起遇救时卜老人所说之言,分明马到以前被人将马蹄上冰雪去掉,料 知又是此老所为,只不知杀贼之事下手没有。郭氏兄弟先将那马引往暖处,喂完马料, 歇上一会,披上一片毛毡,引往外面月亮底下遛了些时,然后引往马棚之内。等到天明, 仍无动静。谷中本来托得有人随时送信,傍午人来,说谷中并无事故发生。三人料知二 老昨夜不曾下手,只得分别安眠。 旺子第三日又白等了一天,第四日天明后,刚卧倒不多时,忽听外面有人来唤郭氏 弟兄,隐闻男女谈笑之声,连日熬夜不曾睡好,相隔颇远,又听不真切,只当当地土人 寻他弟兄有事商计,并未在意。心里一迷糊,二次昏沉睡去。醒来天已将近黄昏,方想 这一觉睡得真香,竟睡了许多时候。刚刚起身,去往外面更衣洗漱,忽然觉着崖洞中只 剩一个中年妇人,自称郭大之妻,待客甚是殷勤,汤水饮食早代准备周到,人极谦和, 此外不见一人,连昨日所见郭大的两个儿子也都不在洞内。先当有事出外,也未多问。 等到主人来请用饭,见只自己一人独食,方始奇怪,笑问:“大嫂,可知大哥二哥往哪 里去么?”郭妻方说前事。旺子闻言,不禁大惊。 原来今早来人正是女侠林玉虬和一中年同道,说起青林坝山腹内隐伏多年的凶人老 贼戚当和两个心腹死党,均被卜氏二老除去,地底机关全破,山腹地洞也用山水淹没以 及火药震塌,各处洞口均经填塞,以免将来恶贼利用。并说老贼昔年本是襄阳首富,出 身世家,从小好武,专交江湖异人,不论善恶,一体延纳,人又奸狡机警。少年时最肯 用功,曾有赛孟尝之名,谁也不知他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神奸巨害。后来本领越高,渐渐 霸占人家妇女,露出本相,正派一点的人不知他本性如此,苦劝不听,相继绝交,内有 几个并还遭他毒手阴谋暗害,杀以灭口,只剩一群江湖恶贼虽和他勾结越深,同恶相济, 遇到利害关头,或是双方有什争执,仍不免于遭他毒手凶杀,端的凶险已极。 老贼天性贪鄙吝啬,最工心计,以前慷慨挥金,全和做生意下本钱一样,所结交的 都是一些有本领的江湖中人,所做善举也是装点门面,并非真有好心。因其诡诈多端, 对于所营商店和租出去的田地,想有极巧妙的方法,不似别的土豪恶霸,只知尽量压榨, 竭泽而渔,逼得人家家败人亡,怨声载道,所得还没有他多。从来不曾杀鸡求蛋,表面 专说好听的话,做好听的事,对人更是谦和已极,哪怕一个长工奴婢,也极少见到他的 疾声厉色。可是他那收刮的方法却是精明仔细,一丝不漏,使他手下的人,无论伙计佃 户,老有一碗苦饭可吃,偶然还可得点甜头。表面赏罚严明,实则人力被他用尽,所得 也全被他用心计巧取了去。外人看去,这些人的婚丧喜庆、生养死葬他都照顾周到,实 则这些受愚的人从六七岁起直到老死,无论衣食婚丧、人生必需,没有一样不在他的操 纵管制之下,稍有违忤,或出一句怨言,非但所求永远不能如愿,还有性命之忧。他那 凶残直无人性,对那愚蠢忠厚的人还好一点,对方只要精明强干,哪怕多么卖力,也必 被他注意,认作将来害群之马,稍有不合,看不顺眼,当面格外夸奖,借些题目多给赏 赐,过上三两月,再暗用重手法将那人杀死,把先给的财物也全偷了回去,下手既极隐 秘,人死又在多少日后,表面上看不出,也无一点伤痕,下手的人除他自己,只有限几 个心腹死党,余者连妻妾门人都不知道。方法不一,巧到极点。便是平日节俭、存有余 财的人,也在遭忌之列,稍微一多,命必不保。十年功夫,单被他暗杀的店伙佃户便不 知有多少。 在他手下,不论开店种田和代管别的行业,至多只有衣穿饭吃,此外所得全是他的。 如其有了功劳,暂时得到他的奖赏,为数并还甚多,使人眼热,均想学样,那被奖的人 便入了危境,往往学的人还未到手,有功的人十九已送了性命。因此他所经营的产业, 无论田地商店,都比别的富家多出好些利益,从无亏本之事。由十七八岁弟兄分居之后, 年才三十,便富甲一乡,三十岁后,财产之多更是不可数计。就这样,他还不肯满足, 因其一面穷奢极欲,想尽方法享受,荒淫逸乐永无止境,却又生着有进无出的吝啬心情, 非但真正穷苦的人沾不到他分文的光,便他穷苦亲友也从无一人得过他的好处。平日浪 费均记有钱数,用得太多,立时带了面具,单身出去抢劫上一大票,把用掉的找回来, 还要加上好些倍才罢。不是看准有大油水而拿得稳的,决不下手,下起手来却是又阴又 毒,永远不留活口。行动机智,隐秘已极,不是对方人多,或是财物重大,非用帮手不 可时,连那几个心腹死党也轻易不肯带去。往往随他多年的门人也都当他经商所得,便 有人说也决不信他师父会当强盗。 mpanel(1); 自来纸里包不住火,作恶的人无论心机多么奸巧,早晚终要露出破绽。这一年忽然 阴谋败露,被武当诸侠寻上门去,老贼师徒本难活命,只为卜二先生和老贼续弦之妻任 如玉原是中表兄妹,从小互相爱好,双方虽非真个血亲,但因当地宗法关系不能成婚, 两家父母全都固执不允,反加防范,屡次严命告诫,终于迫得双方分手,一别多年。二 人本来都有家传武功,后又遇到明师,各练成了一身惊人本领,卜氏二老自然更高。如 玉先嫁一人,过不几年便被老贼勾引成好,不久离异,做了老贼的继室。事隔十余年, 双方无心相遇,卜二先生天性奇特,为了婚姻不能如意,终身不娶,又守父母遗命,已 不再有夫妻之想,对于此女却是爱极。老贼得知此事,非但不怒,反因此女明言相告, 想起自家所行所为,早晚难免身败名裂,想借对方之力作为将来免祸之计,暗用心机与 之结交。卜二先生只图与意中人常时相见,竟不借与贼为伍。 他和武当诸侠本是至友,老贼事败之时,他正得信赶到,再三向众求情苦劝。武当 诸侠一则和他弟兄交情极深。二则当年黄河决口,水灾浩大,须用巨万金钱,急切间无 从筹备。老贼用心深险狡诈,大量藏金,无人得知。被擒之时,自称平日所劫不义之财 都是贪官污吏、土豪恶霸所有,先前杀人虽多,今已悔悟,如能饶他全家性命,情愿将 功折罪,由他献出家财,以作救灾之用。诸侠急于救灾,卜二先生又在一旁力保,说: “诸位以为老贼用心难测,将他留下,未免可虑,但我愿负全责,从今以后守定老贼, 永不离开他一步。如其在外为恶,由我一人担待。”并还指出隐居之处。诸侠心想:老 贼悔祸与否虽不可知,暂时却可救出千万人的生命,何况卜二先生的本领制他得住,自 己情愿看守他到老死,决不离开一步,平日交情太深,如再固执,难免翻脸,多生枝节, 只得答应下来。 为防老贼享受已惯,年纪快老,此后生活穷苦,也必难免生事,并不将他家财全部 取走,只令订约立誓,便将老贼全家连手下门人一同释放。内中几个最凶恶的先已杀死, 不知情的俱都遣散,只有限十几个少年男女,情愿跟随老贼一同隐居,受那约束。这些 都是平日受愚较深的,并非全是恶人,定要相从也就听之。商定之后,一点老贼家财, 实在多得惊人,单是田地就有好几千亩,凡是通都大邑均开有他的买卖,并还不止一种 行业。那大一场水灾,所用赈粮银米,他一个人竟占去十之八九,底下还有不少财产未 动。 老贼人虽穷凶,用的人却极老成干练,谨慎忠心,手下共有八九十处粮枢,三百多 处买卖,均由受过他多年训练考验、甘心永远做他奴才、代为盘剥经营的几个大总管率 领,表面上仍由老贼当众声言,说他年将半百,虽有敌国之富,连个儿子都没有,今已 看破世情,日内便要披发入山,自愿将那大量困产按人数分配,送与佃户长工和当地没 有田地的土人,耕种为业,由那几个总管分别代写断契,盖上他的图章,并向官府立案。 所有店铺资财和他所置几百处房产,有的变卖助灾,有的一半分送执事人等,一半充作 善举,并称入山在即,不愿久停,一切均交总管办理,由武当诸侠推出两人当面交待, 替他全权主持。第五日便被卜二先生押了上路。 就这样,老贼暗中留下来的金珠细软仍多得不可数计,内中并有一处金银窖。武当 诸侠因他所献财产救了千万人的性命,又使许多苦人从此有了田业,可以度日,明知闹 鬼,也就不为己甚,何况卜二先生又在极力袒护,只得假装糊涂,任其运走。后来还是 你樊师叔看不过去,说老贼万恶滔天,饶他一命已是万幸,他从此隐居山中,如不重犯 旧恶,就是不肯和卜二先生一样躬耕自给,仍想丰衣足食,坐享现成,我们给他所留金 银便用几世也用不完,要带这许多金银细软人山作什?留在那里救人多好!老贼狡猾, 闻言并不开口,却令贼妻发话争论。这位卜二先生人虽极好,独对这个前世冤孽一味体 贴爱护,无微不至,向不许人稍微欺侮,恐她受气,竟代出头,说了好些不近人情的话, 不是樊茵的丈夫沈鸿和铁笛子劝解,双方几乎反目,结果还是遂了老贼的意,非但把丈 许来深的一座金银窖全数搬走,连他家中那些穷奢极欲的富丽陈设、古玩衣服也被连明 带暗运走了许多。彼时从他夫妻入山的,除一些少年门人和三个心腹死党而外,还有一 个新勾引成好、霸占到手才只两年的宠妾淫妇凤仙花金刀娘子茅二姑。 本定乘着阴天黑夜,直达青林坝地洞山腹之中,无奈老贼过惯荒淫生活,最贪舒服, 卜老前辈久居在此,深知地理,事前虽曾托人代为布置出好几间石室,老贼仍不满意, 又指使任如玉出面,磨着卜二先生,要将所带陈设照他心意全数布置停当才愿人居。卜 二先生既重情人的面子,又因老贼行李太多,同时运到山中未免惊人耳目,虽然另有一 条秘径可由崖顶下去,到底不妥。再者,老贼心意难测,人太凶残,自家为他和人打赌, 负有极大责任,心想老贼从此深居地底,不见天日,就这一次麻烦,只他能够洗心革面, 老死洞中,不出害人,就多享受一点也由他去。何况老贼近年越来越懒,除却每两月一 次要生吃人脑,偶然出动而外,已不大再出走动。未了两年,连人脑也是手下徒党由外 面买来的生人,如非为了掳来两个穷苦人家的童男,被武当诸侠跟踪访查,看出破绽, 凶谋尚不至于暴露。以前自己不知此事,几乎代他受过,总算这班老友念在多年交情, 恰巧又遇黄河水灾,才得保全下来。此后他夫妻虽在地洞之中,踪迹至多走到谷口里面 为止,如其洞中生活样样舒服,也许能够安心,不出为恶,岂不少掉许多心事?虽气心 上人受老贼多年愚弄,始终百依百随,执迷不悟,但是自己不能与之成婚,爱屋及乌, 无可如何,仔细盘算,只得答应。先将老贼夫妻师徒一同安置在附近好友家中,一面托 人暗中运送,样样均照狗男女的心意,把所居地洞布置停当,老贼才无话说。中间如非 卜大先生见兄弟一意孤行,庇此巨恶,惟恐夜长梦多,兄弟帮手又少,万一被老贼逃走, 岂不留下祸根,再三警告,弟兄二人并还几乎反目、方始催着起身;否则,老贼还想拖 延下去。先因老贼迟不入山,原生疑心,后在暗中查看,居然安分,不曾违约妄动,一 住多年,均无事故发生。 三四年前,除老贼的门人偶然背人外出打猎,还是卜二先生怜念他们终年苦闷,特 意放出,三狗男女,连那几个心腹徒党,直未在人前露过面。第三年起,卜二先生见他 日常率领妻妾和手下徒党在地底开辟道路,兴建房舍,好些地方布置得和天宫一样,华 丽已极。因听贼妻花言巧语,以为常年住在地底,老贼虽是天性荒淫,婢美妾娇,带来 那些美婢多会武功,年长之后,表面许配门人徒党,照样淫乱,到底有些气闷。后山崖 洞虽有一片风景佳处,地势奇险,向无人迹,老贼全家可以登临赏玩,终日无事,未免 闲得难受。老贼又是一个欢喜铺张夸大、任性奢侈的人,照此形势,分明有了久居之念, 越这样,越不会出去作恶,反倒暗喜。起初并未过问,后来发现三里来长一片山腹地洞, 上下两层,多半均被开辟出来,虽然奇怪,因老贼从未出山,只当借此消遣,每次想要 查看全洞,又被任如玉劝阻。卜二先生昔年和此女相爱时,曾有终身永不违背之言。对 方是个天生尤物,虽然年老,看去还是那么美秀,话极好听,性情刚直,竟为所愚,以 致下层地洞有埋伏的所在从未去过。 其实老贼虽是恨极武当诸侠,自知不敌,死里逃生之后业已认了晦气,起初并未作 那死灰复燃之想,只不过生就魔鬼一般的凶残性情,共只二十来个忠心相随、与共患难 的人,照样疑忌,并不放心。又在后山赏月,无意之中收了两个少年男女做徒弟,这便 是乌家堡主乌雄带走的一子一女,男名乌桓,女名小红。拜师之后,连乌雄也同隐居洞 中。贼妻也并非真个没有天良,不念旧情,只为天性懦弱,没有定见,久受老贼威吓愚 弄,从不敢抗。她奉老贼之命,不让卜二先生深入地底,原防对方见了那些机关埋伏生 疑,无事惹事,并无他意。后见对方先后问了几次,无法推托,方始含泪说她丈夫近来 性情更怪,每日闲得难受,常要多出花样,虽然从不动手,专喜兴修拆盖,因设了两处 机关,原防门人弃他逃走,并无为恶之念,另外便是供他荒淫所用的秘室,恐你看了生 疑,要我劝阻。你如不听,便要累我受气等语。 本来也不致出事,只为老贼生具兽性,多年郁积无从发泄,性情越发暴戾乖张。这 年为了终日荒淫,人太亏损,被擒时中了内家罡气,内伤太重,下半身几于失去知觉、 除在暗中练了一根银拐外,淫乐之时往往不能畅其所欲。心中恨毒,又不能出谷一步, 最后想出一计,仍由贼妻出面,说他两个门人想要归家探望,就便扫墓,如敢为恶,全 体受罚。卜二先生原因这些门人十九是被老贼权术所愚,死心塌地立誓随他入山,不到 老死不肯离去,并非恶人。虽有三四个心腹死党,近年也都改过,余者更是规矩。多年 不归,本具同情,立时答应。哪知老贼别有用心,贼徒此去专为寻觅春药材料,并带回 好几条西藏猛犬,四雄一雌,两只业已做药用掉,剩下三条最为猛恶。卜二先生心想, 反正一群狗男女,就是作恶,只在地底淫乱,不出害人,也就听之。贼妻任如玉又奉老 贼之命,故意讨好,在他出口崖洞盖上几间竹楼,一面收买本山田地,租与土人耕种。 卜二先生贪和旧情人常时相见,样样通融,以致尾大不掉,有话难说。眼看土人生活越 苦,碍着贼妻情面,不好意思出口。后来看不下去,总算贼妻老想两面保全,使名义上 的丈夫和心中的旧情人同时相安,常时背了老贼,把金银暗交对方,代为周济,才得无 事。 到了前两年,老贼凶残之性逐渐发作,门人徒党常被残杀,重又生吃人脑。后见身 边的人越少,深知卜二先生虽然爱极贼妻,人却光明正直,双方又都年老,无什别的心 意,一面逼着贼妻将对方绊住,暗中偷往山外为恶,先只每月一次,偷吃年轻人的脑子, 近来胆子越大,又在无意中访问出昔年情敌、宠妾茅二姑的前夫,因他作对不休,方将 武当诸侠引来,以致身败名裂、几乎送命的仇人九层狮子郑北平,所居离此只三百里, 当时勾动前仇,暗中赶去,将他师徒三人,连新收的一个孤儿一齐擒来,加以惨杀。郑 氏全家也被迷香熏倒,暗用重手法,或轻或重点了死穴,连下人均无一幸免。不是有人 发觉得早,此时已全无疾而终。另一面卜二先生也因贼妻受愚,被其引往地底困住,直 到旺子寻来的头一夜,方经小红暗助,得知底细,洞壁也被无意之中攻穿,寻到一条秘 径,脱身出来。 先因贼妻只怕老贼凶威,丝毫不曾援手,十分寒心,虽无伤她之意,已不再有顾惜。 自知昔年铸错,留此大害,以后拿什脸面去见武当诸友?自己又是孤身一人,没有帮手, 又不便寻那几位老友相助,再说相隔路远,也来不及。最后无法,往寻林玉虬。恰巧人 由外归来,正觉下面地道长大,埋伏太多,还有几条出口,老贼虽是众叛亲离,还有两 个心腹死党,自己本领多高,到底顾不过来。如其逃走一贼,丢人不算,还要留下大害。 心正愁急,大先生忽然得信赶来。此老非但本领惊人,机关埋伏更是专长,入洞略一查 探,救出旺子之后,重又回去,并还乘着老贼睡熟,故布疑阵,将茅二姑和旺子所杀贼 徒尸首一并移去,联合乌氏兄妹,把血迹大半消灭。茅二姑本和贼徒有好,老贼新近业 已发现,正好将机就计,作为狗男女误杀旺子,心中害怕,加以恋好情热,勾引贼徒一 同逃走,还带去一包金珠细软,连乌小红看出事急,想救旺子出险,假意讨好,说老贼 两夜无眠,劝他安睡些时,在茶水中所放迷药也作为淫妇所为,掩饰过去。 彼时小红原因二先生令其先救旺子,见老贼看破旺子心意,业已准备,问出真情, 便要生吃人脑,一时情急,又恐那两个死党和贼妻妾看破作梗,实在无法,仗着老贼爱 她美貌,平日贴身服侍之便,行此下策。本意稍微形势不妙,索性拼命,将老贼刺死。 哪知老贼刚刚昏迷过去,便听门外冷笑,有人走过,赶出一看,正是贼淫妇茅二姑。知 其平日妒恨,心中一慌,忽想起狗男女日前幽会曾被窥见,正可惜此挟制,忙由后面悄 悄掩去。贼淫妇本因老贼昏卧,不知小红闹鬼,当她讨好献媚,生出醋念,无意中冷笑 了一声。又知老贼平日喜睡,两夜未眠,暂时决不会醒,想起老贼无缘无故强令所爱情 人藏身假石人腹内,防守石牢地洞,当这类苦差事。实则当日并未擒有新人,牢中一个 被困的,业已残废快死,不会逃走。新擒来的幼童要生吃人脑,不会入牢,也更无法逃 走,无须派人看守。昨日又曾对情人露出杀机,分明奸情已被看破,一个不巧,连自己 也极危险;加以恋奸情热,打算偷偷往见,商计防御之法,或照昨夜所遇少女的话,偷 偷逃走,免得身居虎口。 老贼近来阴亏,常服的春药已无用处,不能畅意,反多疑忌,无论亲疏一体残杀, 遭他毒手,只说小红一心讨好,守在老贼房中,不会出来。洞中近来人数越少,下层禁 地不奉命不许走动。贼妻又有心事,正在房中伤心闷睡,决不会被人看破,满拟寻到奸 夫,商计同逃。哪知刚到,便见石笋断裂,皮人倒地,奸夫已为旺子所杀,急怒交加之 中,转过念头,又想贪功讨好。刚取套索暗中掩将过去,把人套住,卜大先生早在当地 隐藏,还不知老贼已被小红迷倒,立时纵起,随便用几粒小石块打灭灯光,一掌把淫妇 打死,放了旺子。 小红不知二老孪生,貌相装束相同,只当提前下手,刚把地图递过,林玉虬也由别 处赶来。因听二先生说过形貌,匆匆一谈,才知看错了人。因二先生还想,一个人总有 天良,回忆昔年情好,贼妻虽然年老,不应这样情薄,打算再过两日试她一试,等老贼 要下毒手时再行发难。弟兄二人业已说好,二女尚不知道。因恐有失,好在老贼暂时还 不会醒,玉虬走后,小红胆大,竟将油灯点起,拿了灯筒从后追去,中途遇见大先生回 转,领了机宜,乌桓恰在前面走过,被小红喊住,一同回转,仗着老贼法令严酷,无人 敢往下洞,容容易易做好手脚。候到第二日,老贼自己醒转,得知前事,暴跳如雷。因 觉狗男女此去定是隐姓埋名,远遁他乡,不会隐露形迹,自己法令太严,逃这两人,一 是心腹死党,谁都怕他,况又加上一个得宠的淫妇,就是门人遇见,恐连问都不敢,何 况另一出口道路隐秘,门人决不知道,如何怪人?毒口咒骂了一阵,也就放开。 老贼平日享受极多,自一起床,便须多人服恃。虽有一身本领,平日无事手都不动, 所穿衣服鞋袜,连裤腰带都要妻妾美婢代结,跟着烟茶点心、各种饮食一路排场下食, 食量却小而又贪多,但都制作精细,味美无比,费尽人力物力,不过供他咬上一两口, 就此丢开,另换别的。前些年受创敛迹之时,能够从起身直到人睡饮食不定,一面左拥 右抱,尽情淫乐。虽在地底,也是以昼作夜,饮食起居穷极奢侈,实非常人意想得到。 全洞起初也有二十多人,连妻妾都是为他一人而忙,花样百出,不可胜计。这时为了阴 谋残杀,已到时期,特意亲往指挥,手下徒党业已召齐,从起床到动身仍经过两个多时 辰,方将那一套享受完毕,同往掘那洞壁,想把寒泉引进,淹死地牢中的敌人。 因是近年常发凶威,任性残杀,全洞只剩十二三个得用的人,前日又死了两个狗男 女,洞壁坚厚,想用火药炸开,又恐火力太大,将上层洞顶震塌,害人不成,反害自身。 去时除恨贼妻对他反抗,心生疑忌,加以年老色衰,不似以前那样迷恋,妒念又重,恨 她偏向仇敌,打算事成回来向其拷问,稍有不合便下毒手杀死,另立小红为妻,再定去 留之计,不曾带去而外;残余徒党只剩三个文弱无力的妇女留在上洞服役,连他九人一 同前往。先朝洞底威吓了几句,便命那八个徒党各持铁锹,攻那洞壁,乌氏兄妹也在其 内。 老贼自立一旁指挥,想起仇敌虽然转眼淹死,但是对方朋友甚多,虽不出山一步, 平日常有来往,近三四年来的更多,多是昔年强仇大敌,只由附近经过,便是绕上点路, 也必来此探望,像铁笛子和棘门三侠之流更是可恨可怕。以前来此较稀,便来也是略谈 即去,并不多事。自从买田买山建楼之后,便加注意。这四人不来则已,只一来到,必 向仇敌警告,断定自己故态复萌,早晚必出为恶。虽经仇敌力保,听那口气始终都在疑 心。由去年起,这四个死对头至多隔上三四月必来一次,又不一路,加上别的对头也来 探望,几乎每月都有他们的踪迹,每一想起便自心寒。休说此时被他无心闯来,看出破 绽,凶多吉少,便是日后来人,见仇敌突然失踪,也必生疑,不肯甘休。这些人又多知 道一点地理,各有极高本领,特制迷香毫无用处,就是地底那些机关也未必能挡得住, 何况仇敌还有一个兄长,又是一个威力极大的死对头,这些人只有一个暗入地洞,阴谋 毒计立时败露。仇敌死后,已不能再住下去,昔年富可敌国的财产已做了买命钱,所余 虽只十之一二,算将起来仍是一个极大富翁。无奈这些金银细软俱都深藏地洞之中,平 日不相信人,大量金银都在身边,为数这多,已难当时运走。何况天降大雪,素来怕冷, 又贪安逸,如其不走,非但每日提心吊胆,早晚必有杀身之祸。此时如走,事情又太艰 难。 素性更喜营造,三里来长一片山腹地洞,本来阴森晦暗,到处乱石狼藉,除却几间 高大的石室,十九残破不堪。经过多年心力,好容易布置得和神仙洞府一样,上层洞内 到处华灯如昼,四时皆春,珠光宝气,锦茵绣壁,加上昔年带来的许多古玩陈设,均是 平生心爱之物。当初人手又少,费掉许多心机,率领徒党常年收拾,才能到此境地。最 好的地方虽只所居方圆十亩之地,余者前后三里来长一段也都通体整洁,没有什么湿污, 不是近来人少,许多地方无暇长期打扫,遇到年节生日欢宴淫乐之时,把全洞灯光分别 点起,立即灯光烂灿,明如白昼,芬香染衣,花影照壁,估计王公所居也不过如此。还 有近年收买的山林田地也是大片财产,由收买第二年起,便用昔年老方法,收益越来越 多。照此下去,只要仇敌不来作梗,不消多年,虽不能回复昔年盛况,也许差不多甚少。 为想失而复得,重复旧观,知道仇敌痴爱乃妻任如玉,到老不变,心想:这老厌物 以前好处虽多,现已年老色衰,无什意思。近又爱上小红,此女刚做,时喜时怒,心性 难测,看那意思虽然受迫强奸,业已认命,只是不愿做妾,没有名分,于心不甘。但又 说不出口。如将老妻去掉,任她嫁与仇敌,大家说好,他只不管我的闲事,便将老婆让 他,正好各不相犯,一举三得,小红也必快意,不再强手强脚,撒娇发气。不料这男女 两个老厌物都是那么性情固执,谁也不肯答应,自己偏又忍耐不住,静极思动,终于被 他看破,各走极端。这样冰雪寒天,将大量财物全数带走,决难办到;就此丢下逃走, 就算大片山林田地早已本利全收,还想得过,别的哪一样也不舍得。想来想去,都是任 如玉这个贱人老厌物不好,明明仇敌爱之如命,平日所说并非由衷之谈,偏说她年纪已 老,不肯做此丑事。她只真个用心勾引,对方一定上套,休说对方和她明为夫妇,便是 暗中偷偷摸摸,以仇敌那样性情,非但从此不会作梗,必还成了我的死党,岂非再妙没 有之事?如今弄得势成骑虎,左右两难,都是老贱人不肯听命之故,越想越恨。 刚刚勾动杀机,准备事情一完便下毒手,杀以泄愤,任如玉忽然带病赶来,先向众 徒党厉声喝止,再对老贼明言利害,再三力劝:“就你天性凉薄,不念昔年二哥相救之 德,恩将仇报,不以为奇,也应想到自身未来的安危利害。二哥不死,就有祸事,我老 着脸皮代你哀求,武当诸侠和他交情深厚,尤其铁笛子念他昔年大功,救过不少人命, 也必看在他的面上,委曲求全。休说今日将他害死,便是今日之事泄漏出去,这班强敌 也必放你不过。我和你多年夫妻,深知你的阴险凶残,从无一毫天良,只为当初一念之 差,偶然负气,嫁你为妻,不知是何冤孽,明知极恶穷凶,偏为你巧言令色所惑,始终 执迷不悟。又想我这一生一误再误,和他又有中表之亲,无法补报他的恩情,又贪眼前 享受,索性错到底,了此余生,对你并无他念。无论事情大小,都是自私心重,一味偏 向丈夫,从不想到善恶二字之分。直到近三日来方始醒悟,激发天良。” “我也明知你的心肠狠毒,越是满面巧笑,越要下那毒手,害死二哥之后,决不容 我活命。我这样愚昧无知的人早就该死,本想坐以待毙,等你下手,方才想起,我大对 不住二哥,不问你那凶谋能否害他,也当尽我心力挽回才是道理。我料的事偏生至今不 曾发动,既恐来人下手稍迟,二哥已先受害,又念多年夫妻之情,想你悬崖勒马,免得 自取灭亡,这才赶来劝阻。实不相瞒,昨夜我和你那小的一个带狗出外搜索雪中脚印时, 先遇两姊妹,正要动手,那条恶狗刚扑上前,便被人用内家罡气打死在地,跟着崖上发 话警告,劝我二人回去,身材装束均和二哥一样。先当是他,后来听说人困洞底,并未 逃走,再说铁棚未动,此外又无道路,一算时候也不会往返这快。他性情刚烈,如真出 困,决不与你甘休,怎会那样从容?我料昔年为了我们与他失和的大表兄必已寻到,以 为发难必快,接连三天没有动静,实在令人难解。以他弟兄的本领,里应外合,你事前 又不知道大表兄会来,洞中共只有限几个同党,死活全在人家手内,怎会这两天毫无动 静?虽料大表兄别有用意,或是等人,暂时未动,早晚仍非下你手不可。因我此后偷生 无趣,意欲听其自然,等你凶杀了事。方才听说你已下手,来掘泉眼,业已半日光阴, 尚无动静。二哥已入危机,越想心越难安,欲使知我心迹,特意赶来劝阻。如其不听, 只好和你拼命了。” 老贼阴险残酷,心中越是恨毒,越是满脸笑容,神态十分稳静,若无其事。话未听 完,见那八个徒党先还不敢停手,后经任如玉厉声呼喝,最心爱的小红首先停止发掘, 还低声说了几句,余人除两个心腹死党外也都相继停止,不由凶威暴发,阴恻恻望着乃 妻冷笑,暗运杀手,准备话一听完立加惨杀。后来听出卜大先生业已现身,猛犬也被打 死一只,还有两个女敌人,不禁心神一震,凶焰立敛。老贼遇到紧急的事,多么心慌, 外表决不露出。正在盘算应付之策,忽听身后脚步之声甚急,回头一看,原来留在上洞 代他收拾屋子的一贼徒之妻喘吁吁引了三人如飞赶来,认出乃昔年所结有力同党,上半 年起方始再遇,重又暗中勾引,曾来洞中两次的三个老贼,内中一贼正是昔年天王山四 凶中的大凶井壁之子三手神枪井泽,和淮南八怪中的白面魔君秦天章、厚皮鬼金如意, 这才想起上月曾经约定,请三贼来此过冬,开春偷偷去往凉州,抢劫一家回族富翁。为 了连日事忙心乱,忘了命人守在入口接应,竟被来客走进。 老贼暗忖:这三人重逢不久,因是潜伏多年,徒党凋零,昔年一班同恶相济的党羽 大部伤亡,遭了恶报,难得今春无意之中与此三贼相遇。虽然天性猜疑,因这三个老贼 和自己那些对头仇恨极深,不能并立,井贼更怀杀父之仇,又都受人逼迫,隐伏逃窜, 穷无所归,贼子贼徒伤亡殆尽,成了三个孤老,本领均高,除一心一意想报当年之仇而 外,别无他念。每一谈起,以前为恶大多,被仇敌追逼之苦,全都咬牙切齿,泪随声下, 自说仇敌势盛力强,想报全仇虽是做梦,只能狭路相逢,暗中刺死一两个,便将老命拼 掉,也所甘心。因见自己说话吞吐,未先说明地方,井还异口同声发了毒誓,因此十分 相信,出入道路虽然知道,但只来过两次,就算记得途径,那两条西藏凶獒何等猛恶, 当日为了自己心神不定,特将两獒放出,令其防守,这东西比虎狼还要厉害,耳目尤为 灵警。上次曾对三贼警告,令其遇时留意,必是看出时间尚早,以为两獒平日上锁,不 到放出时候,冒失走进,估计来路必与相遇,怎会事前毫无动静,也未听见犬吠?就算 两獒认出他是自己人,不肯伤害,但都受过长期训练,人虽不伤,定必一面发声狂吠, 向主人报信,一面分头将来人看住,逼他一同来见主人,断无声息皆无,也不跟来之理, 心方一动。 飞飞扫描,帆帆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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