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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会佳宾 茅屋惊黑老 敷妙药 转眼易妍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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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会佳宾 茅屋惊黑老 敷妙药 转眼易妍媸 铁笛子知旺子依恋自己,年幼天真,贪功好奇,恨不能时时刻刻跟在身旁,此举大 非所愿,温言笑说:“徒儿不必失望,以后随我练成本领,照你平日心志出去救人,应 办的事不知多少,好些艰难困苦、惊险新奇的事都要你去经历,只恐你到时还顾不过来 呢,此时忙它作什?你既说有恒心毅力,莫非两三年的光阴都忍耐不得?我实是人单势 孤,虽有两三个好帮手,还未通知他们,把你带在身旁诸多可虑,一个不巧于你反有大 害。我此去一半便为寻人,明知你不愿意,也只好如此了。”话未说完,忽听门外有人 接口道:“这倒未必,铁老兄你也大怕事了。” 这时天明已有半个时辰,山村人家俱都早起,山口外镇上又当赶集之期,路上早有 行人走动;因是雨大,秋粮业已收获,除却必须赶集的土人冒着大雨,踏着水泥急溜, 肩挑背负贩往山口涌去而外,人家妇孺没有什么事的人都守在家中不肯出来。旺子昨日 被擒,虽早哄动远近,左邻王家是自己人,右邻相隔尚远,人都怕事,见旺子破窗里面 蒙有毛毡,房门紧闭,门前还隔着两片水塘,均恐连累,就避嫌绕路蹈水,尽管不平, 无人敢于多事。王老汉早有防备,翁媳店伙三人轮流守望,见人一点头,就有几个最关 心的也都去往王家酒铺打听,吃王老汉一敷衍便各走去。山口原没有多少人家,不消片 刻全都走净,偶然也有一两人落后走过,师徒二人均知有老汉代为照料,见有外人必发 暗号招呼,因此连铁笛子也未留意。 旺子所居地势颇高,门在王老汉旁边,相隔约有两三丈,中间一段地势较低,积有 一两尺深的雨水,小溪也似流得正急,宽达四五尺。凭这师徒两人的耳比如真有人纵过, 休说铁笛子,便是旺子也听得出几分,事前竟未丝毫警觉。一听门外有人接口,旺子方 觉老汉走时说得好好,怎会来了外路人,没听他们招呼,同时声才入耳,门外已有两人 走进,身上全都穿着一身油布雨衣,业已旧得褪了颜色,上面还补有巴,好似漆过几次。 头上各有一个帽套,连脸也被遮住,看不清面目。身材均不甚高,内中一个发话的人更 瘦小。事出意外,待要询问,铁笛子业已上前,和矮的一个抱在一起,甚是亲热。另一 人身材也颇瘦小,只比发话的略高半头,忽指旺子笑道:“师兄,你这位令高足真个机 警,你要不起身招呼,也许还要拿镖打我们呢。”铁笛子笑道:“这娃儿倒还不差,就 是喜欢螳臂当车,不管对方强弱,便和人家硬拼,我真代他担心呢。” 旺子闻言,面上一红,知道来人乃师父好友,心中惊喜,忙把手垂下,恭身行礼, 方说:“旺子年幼无知,二位师叔不要见怪。”已被另一人拉住,笑说:“我是说笑, 你不要多心,我们也不拘这些礼节。倒是我和你飞叔老远赶来,冒着风雨走了半夜,到 一人家投宿,偏巧主人与我们三人相识,又是王老汉的好友,昨日夜里听老汉说过,知 你被张家恶霸擒去,飞叔便要往救,是我将他拦住,说你师父在此,张家就是铜墙铁壁 也早救出。本来不等天明就要赶来,又因那家苦苦挽留,又是一个穷苦土人,不便辜负 他的好心,每人吃了一碗麦粥。天明上路,因正赶集,听人谈说昨夜张家好似出了点事, 又一人说主人宽宏大量,所擒放羊娃业已逃走,老庄主怜他孤苦,已不再追究。我二人 先料你师父所为,心正好笑,忽然发现两个贼党向一土人打听张家的事和你师父化装以 后的形貌,不料那些土人当中有好些都你师父朋友,故意说了一个乱七八糟。那贼闻言 将信将疑,自往酒店买点心吃。我们业已探出来历,恐被看出,没有跟去,为此耽搁。 “你飞叔此时腹中有点空虚,想吃点东西,可笑那老汉坐在席棚底下假装望雨,一 别多年,竟未认出,我们只朝他打了一个暗号便走进来,也许还不知道呢。我看他店中 正在烧鸡煮菜,酒客一个都无,必是想要款待你们。多年老友,无须客气。再说,此时 他也不应显露形迹,你可到他那面把鸡要两只来,随便拿点吃的,让你飞叔解一解馋。 有你师父在此,他决不会要钱,无须和他客气。如问来了何人,可说你师父旧友,叫他 不要过来。你去时也要留心,先看两头无人,再走过去。我已看好地势,你这扇门开得 甚巧,有树遮避,雨下又大,不致被人看破,到底留心些好。我们不怕,老汉好容易洗 手多年,无人得知,不要为了我们惹出事来,快去快回吧。” 旺子先就听出那人语音清柔,像个女子,正在连声应诺,来人已将背后小包放下, 连雨衣雨套全数脱去,现出本来面目。看去二人年纪至多不过二十多光景,那带女音的 一个年纪好似更轻,像个美少年。二人均穿着一身寻常布衣,但都那么匀称贴身,英姿 飒爽,只管长途奔驰,面上不带丝毫风尘之色。内中一个包里甚是沉重,料是随身兵器 和换洗衣服包在一起,但又不大,每人身上还有一口短剑。刚看出身材稍高的好似女扮 男装,男子绝无这样美秀。暗忖:二位师叔这样打扮,走到路上,如是晴天,岂不容易 被人看破?听完转身要走,铁笛子正和矮的一个说话,忽然喊住,笑说:“你真看不起 老汉了,你两夫妇想吃东西转眼就到。外面雨大,何必罚他多跑一趟。再说,他头一天 拜师父,还未给二位师弟师妹引见呢。”女的笑道:“我真糊涂,只图方便,以为相隔 不远,忘了外面还在落雨。不过师兄也太心疼徒弟了。” mpanel(1); 铁笛子方答:“落雨还在其次,本来我有事要走,不料你夫妻这样义气,老远得信 便赶来了,我索性和你二位谈上些时再作计较吧。”说完,刚令旺子上前拜见,说: “这两位是你师叔,你已入门,本不应该隐瞒,到底年幼,如知底细,恐其走口,故此 我的真实姓名未对你说。二位师叔却是无妨。我三人都是关中诸侠和侠尼花大师的门下, 另外还有几位不在此地,平日彼此意志不大相同,也难得见到。只他二位和一位沈师叔 连我四人久共患难,就是有事,每年也必见上一次。此是昔年你大师叔乐游子的门下, 姓姜名飞,此是你姜二婶,也是你的师叔,乃昔年侠尼花明嫡传弟子,姓万名芳,早在 三十年前便威震川湘和西南各省,夫妻双侠之称,快些上前见礼。” 旺子刚朝二人通名礼见,铁笛子忽笑道:“我说来了不是?”跟着便见房门被人推 开。门外立着男女两人,正是王老汉的次子王万山夫妻,各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分 捧大小两个木盘,内中放着刚出锅的鸡和牛肉。另外大盘蒸馍,还有一坛酒和各种用具。 旺子喜呼:“二哥几时回来的?”万山笑说:“你快将东西接过,免得我们周身水泥, 闹得你屋里满地狼藉。我奉老爷子之命,还有话和三位伯父说呢。”铁笛子等三人早同 上前相助,把木盘接到屋里,笑说:“难为你两夫妇了。” 旺子便问:“今朝外面可有形迹可疑之人来此窥探?”万山笑答:“爹爹今早回去, 便命我往相识人家传话,山口内外的人家都是多年乡邻,和我父子极好情分,内有许多 人家又都受过我大爷的好处,都代留心,因此无人寻你。张家传出来的谣言虽多,贼党 似因大爷不好惹,业已订好约会,风雨又大,乐得在张家享福做上客,因此从早起不曾 看到一个生脸。直到姜伯父伯母走来,初见面时还拿不准是谁,人去之后忽然想起,我 大爷昔年武当山诸同门好友,只此三数人志同道合,往来亲密。二位伯父身材又比常人 稍矮,非是二位伯父不可。因他奉有大爷之命不便离开,此时外面雨大,再要不停也许 还要涨水,使三位伯父又多操心呢。当初盖这小房便用过心思,由我们旁门过来,就是 有人也看不出。恰巧酒菜煮好,特地命我夫妻送点过来,拜见三位伯父,请安求教。” 说时,王氏夫妻已将斗笠蓑衣脱掉,挂在屋檐下面,脱去鞋钉,由怀中取出一块上 刻虎头和金彪二字的竹板,竹色业已年久通红,到了屋中朝三人双手一举,正要拜倒, 被三人拦住,笑说:“你爹爹真个太谦,如何把当年信符当了名帖,快些同坐讲话。” 旺子见人坐定,便去关门。万芳笑说:“既是外面无人,前窗又被遮没,多么气闷,开 在那里无妨。”旺子应声走回,昨夜吃剩的酒菜食物已早收拾干净。王媳说尚有事,礼 见之后谈不两句,便将昨夜用剩之物取走。 铁笛子便问:“外面还有什么消息?”万山答说:“此时山口内外多是我们耳目, 稍有信息必来通知,俱都无关紧要。内有两家张家佃户,因是多年旧人,他们两个儿子 早被张家要去,一做书童,一个做点杂事,比较别人有点照应,消息也颇灵通,但这两 家大人受苦多年,心中怀恨,只管近两年来日子稍好,老觉张家是一群虎狼,常时劝告 两个儿子,令其留意,不可学同事恶奴的样。仗着乃子勤谨能干,虽因听了父母之言不 肯格外讨好,没有别的恶奴那样当道,也颇得宠,昨夜的事全都知道。方才假装看望儿 子,背人打听,说张锦元真有本事,本定至少要送万两黄金与二恶贼,才保得全家无事, 不知怎的,一夜功夫竟将苏、李二贼说动,又将两个收过房的美貌丫头假装姬妾出来陪 酒,被二贼看中,美人计就此成功,结果连那最后所说的万两黄金也都免掉,并还用药 将狗子的伤医好,只把两个丫头送与二贼了事。双方还结了干亲,并在花园中备了几间 讲究房子,以供二贼子随时往来居住之用。 “天水那班号称侠盗的刀客早就看中了张家财多,不是相隔大远,双方又有防备, 虚实不知,已早下手。可是从去年起风声越来越紧,这伙刀客本领颇高,隐藏深山之中, 行踪无定,官府拿他无可如何。见他不在本乡打抢也就含糊过去,张家每日为此心神不 安,曾用重礼请了好些武师保护,不料全是饭桶,昨夜被恶贼李文玉一个人全数制住, 有三个武师的耳朵还被割去,恬不知耻,事后还拜李贼为师,算是挂名徒弟。张氏父子 想起前事越发胆寒,本意就此拉拢,保全身家,没想到二贼为色所迷,自愿打消前念, 结果只苦了那些削去耳朵、被打伤的武师恶奴,和被迫嫁与二老贼的两个女子。她们原 有父母家人,被张家立契时买断,不许相见。本心收房得宠,或是日久生厌,改嫁出去, 也许还能见到自己亲人,这一嫁与比她们年纪长两三倍的老贼巨盗,休说回家无望,将 来事败也许同受连累,真个可怜已极。 “狗子妻妾贪生怕死,先仗着美貌,任凭恶贼调戏,事过之后,推说此是保全丈夫 全家,并想暗中行刺,与来贼同归于尽。如今你们化仇为友,我们一是大家闺秀,另两 个也是好好人家出身,被人搂抱,周身乱摸,索性和他拼命也罢,如今却是心迹难明, 以后如何做人?二贼昨夜走后同声哭骂,寻死觅活好几次,最后连公婆带丈夫一齐苦劝, 非但不怪她们淫贱无耻,反说她们是舍身保家,深明大义。当时如其只顾一时虚名虚节, 骂贼而死,岂不害了全家性命?何况你们从来端庄稳重,孝顺翁婆,服侍丈夫,贤名在 外,谁都知道。方才假装向贼讨好,我们早已看出,藏有深意。如非想要诈降行刺,当 着全家上下那许多人,你们平日连丈夫当人说句笑话都要怕羞的人,怎会做得那样过火? 说出去人都不信。非但丈夫全家,以后对你只有感激,不会轻视,谁要再提方才之事便 要他命。 “他们读书人编了些话,自己骗自己,装腔作态闹了一阵。二贼一回,又是全家上 前,想尽方法讨好巴结,吃苦的是别人,就这三个女的仍是原样未动,仗着老的心思巧 妙,拿做官那一套去应付两个恶贼,结果分文均未损失,二贼并还为他所用,答应这里 事完,便往天水去寻刀客首领,说好便罢,说不好便由二贼为首,由张锦元出面,作为 地方上的乡团义勇,帮助官兵将那伙刀客除去。看起来,多么厉害的恶贼还不如人家这 些做过贪官的土豪劣绅有本事。休看人家手无缚鸡之力,手段真高等语。我们听了又好 气又好笑,爹爹因见恶贼已与恶霸豪绅合成一流,事更可虑,虽料天晴以前对头虽装大 方,不会前来扰闹,也须防他一步。正想大爷人单,爹爹和小侄们本领又差,帮不了大 忙,心中发愁,二位伯父忽然寻来,高兴得了不得。自己不便离开,为表敬意,特命小 侄投帖,以代亲身拜见。现已藏好,外面无人,怎会泄漏?” 还待往下说时,铁笛子忽然把手一摇,万山人颇机警,立时住口,正要出探,被姜 飞随手拉住,笑道:“我这里门户大开,雨水正大,外面那位朋友何不进来谈上两句再 走?”说时,旺子听出口风不对,因师父摇手,不令出去,便由板墙缝中朝外窥探。刚 瞥见王老汉坐在对面芦棚边上,面现怒容,刚刚立起,手中还拿有一物,面前黑影一闪, 外面的人已应声纵进。旺子定睛一看,几乎吓了一跳。原来那人长得和旺子差不多高, 生得又瘦又干,皮肤漆黑,穿着一身黑色紧身短装,身披一件又宽又短的皮斗篷,头上 帽子也是皮制,连人带服装通体皆黑,又是一双天生红眼突出向外,滴溜溜乱转,走起 路来跳跳蹦蹦,手舞足蹈,那皮斗篷只是一层单皮,与两臂相连,随同人手舞动起伏, 油光水滑,形貌服装无不奇特,看去像个大蝙蝠,又像一个猴子,简直不像是人。刚一 进门,便朝众人笑道:“听说铁笛子在此,是哪一个?” 话未说完,铁笛子已笑道:“你是昔年浙江天都峰冒充怪物,专门闹鬼,欺压善良 的那个小野种么?这便是铁笛子,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小黑人闻言并不发怒,哈哈笑 道:“我当昔年威震川湘的赛空空,现在改名铁笛子的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怪人,原来 是个乡巴佬。凭你这样也敢横行江湖,专和我们作对?本来天明前苏、李二兄与你约定, 后日在玉泉崖顶相见,我无须乎来此,只为你的名望太大,一班无知之徒说得你那么神 奇,打算先来见识见识,谁知耳闻是虚,大失所望。我看像你这样一个有名无实的玩意, 也用不着费什大事,不必再等后日,你说个时辰,今日我先和你分个高下。这几个无知 后辈想必是你徒弟,如其不知厉害,同去送死,或是留在这里,全都听便,只叫那不知 好歹的放羊顽童跟去好了。” 旺子见来人如此狂妄,早就激怒,因见师父坐在炕上,望着来人微笑,神态甚是从 容,姜、万二人一个从一开头把来人叫破,便即起立,头向后窗望雨,万芳也凑了过去, 夫妻二人并头低语,由侧面看去似在发笑,一任来人发狂,如无其事。只王万山和自己 并坐板凳之上,来人才一进屋神情立显紧张,连在暗中两次拉手,意似对头厉害,不令 妄动。旺子听到末句,实忍不住,刚开口喝得一个“你”字,猛瞥见小黑人一只鸟爪般 的怪手已朝师父扬起,看去人小,那手却比常人要大得多,又瘦又薄,宛如一柄铁抓, 大有用武之意。师父面容业已沉下,不禁恨到急处,手已伸入腰间,镖刚取出,第二个 字还未出口,就这时机不容一瞬之际,耳听哈哈一笑,微觉一股急风飘过,姜、万二人 同时回转身来。姜飞笑问道:“你这小黑鬼认得我这无知后辈么?” 话刚说完,来人本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不知怎的,见了姜飞面容立变,狞笑怒 喝:“原来你两口子也在这里,怪不得这厮如此骄狂,大模大样。我自和你武夷山中一 会,业已八年。本定三五年内寻你一分高下,先是有事耽搁,后又寻找你们不到,始终 未见。今日巧遇,索性把昔年旧账并作一起,来个了断。姓铁的有了靠山,你们人多, 只好容你们多活两天,后日天晴,再往玉泉崖拼个死活存亡便了。”姜飞刚冷笑了一声, 没有开口,旺子已被万山拉住,来人未一句话,还未说完,铁笛子已笑道:“不要脸的 杂种,在我铁二先生面前狂吹大气,就这么容易走么?”声随手出,忽将右掌往前隔空 打去。 那小黑人自见姜、万二人,似知不妙,口中说话,人已退到门口,说完,刚两臂一 挥,呼的一声身子立时扭转,往外面飞身纵去,没想到双方同时发作,势子都快,一个 怕吃眼前亏,人大骄狂,不肯丢脸,只管脚底明白,想要下台,一面仍想交代两句过场 再走,满拟练就一身绝顶轻功,身具异秉,动作如飞,说完一走便可了事,不料对方比 他更快。他这里刚一转身,对方掌已发出,只听呼的一声,凌空打出老远,总算武功高 强,虽中了一劈空掌,人却落在水沟对面,不曾跌倒。旺子毕竟功力太差,无什见识, 不知敌人业已吃亏,见师父掌风又劲又急,敌人纵得甚快,业已起在空中,也不知打中 没有,微闻哼的一声,人便轻悄悄落向对岸。想起来人可恶,心中有气,不假思索扬手 就是一镖。小黑人也是该当晦气,只顾防备三个劲敌,怒火头上,为想回骂两句,阴沟 里翻船,竟被打中。虽未受什大伤,但是旺子年纪虽轻,所用的镖也是高明传授,力猛 势急,这一镖竟中在左肩肿硬骨之上,镖尖锋利,伤势不重,却将皮衣刺穿,划破一洞。 小黑人连番失利,越发急怒攻心,一看镖是旺子所发,刚骂得一声“无知小狗也敢 欺人”,伸手似想拾镖,紧跟着一股急风带着一条人影冲门而出,正是铁笛子飞身追来, 忙将身子往旁一闪,厉声大喝:“你们倚仗人多,此时便去玉泉崖顶一拼也可。”铁笛 子也不理他,先将滚落泥水中的钢镖拾起,微笑说道:“二先生今日良友重逢,还要叙 阔,天明前业与苏、李二贼约定,如何说了不算?此是你们卑鄙无耻,约好日期,以为 你有点鬼门鬼道,又来试探强弱虚假,自找没趣,方才那一掌和这一镖只是我师徒愤你 骄狂,给苏、李二贼带个信号回去,谁还与你一般见识?归告同党诸贼,说我二先生本 定他来一千一万也是我一人和他相对,不料来了朋友,我虽不知底细,也许还不止他夫 妻两位。我虽不是存心,事前原曾说过叫他约人的话,休说朋友好意,除暴安良也是我 辈中人分内之事,无论是谁,遇上都决不肯放手。此是公众的事,其势自不能拒绝别人 相助,但照眼前形势,凭你们几个毛贼狗盗后日一个打不过,再想说上许多无耻的话取 巧逃走,便我答应,别人也办不到。 “我和你虽是初遇,苏、李二贼却在我手上逃生过好几次,再想逃走,就他脸厚如 山,不怕丢人,我再放他逃走,也太不好意思了。这雨太大,就是日内天晴路也难走, 再要发动山水,更有好些讨厌。发水之后也许我还有事,无暇与人私斗,最好叫他把日 子推后一点,多约点狐群狗党,索性等雨住后再约日期,只不涨水,随便哪一天都可。 你们还无须乎费事,随便派上一人往玉泉崖顶洞中留下一信,当日我必有回复。这里虽 是我徒弟所居,不久便要他去,莫要寻我师徒不到又说废话。如发山水,至少要过中秋 才有准信,索性定在重阳节登高一会更是从容。他要不愿意改,只在张家门首挂上一盏 红灯,不必再等后日,今夜我们便往寻他好了。” 小黑人闻言,停了一停,狞笑道:“听苏、李二兄说,当初本定重阳节前相会,因 未约定准日,恰巧近日空闲,提前来此,没料刚到你便在此。心想,你只一个人,用不 着再约别的朋友,你们既约有帮手,事情又当别论。本来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谁 都有个高亲贵友,何况双方都是多年深仇,谁的情面宽,只管随便。我先因李三哥说你 太狂,又听民间传说,你简直是个飞仙剑侠,早想见识见识。偏巧八年前离开武夷,一 直隐居两广深山之中,始终没有机缘与你相遇,打算看看你到底是什人物,你却倚仗有 了靠山,欺人太甚,这一掌一镖之仇,只有三寸气在,决不甘休!你的话说得倒也光棍, 既是你们人多,无须再和苏、李二兄商计,我便代他做主,准定重阳节相见。我还给你 一个便宜,用镖暗算我的小狗是你徒弟,我虽不曾被他打伤丝毫,我这件皮衣乃深海里 鱼皮制成,最是珍贵,被小狗打穿一洞。照我平日规矩,无论何人,对我稍微无礼,必 杀无赦。他倚仗是你的徒弟,这样猖狂,万容他不得,非我亲手将他撕裂不能消恨!他 将张家儿子撞伤,被擒牢内,半夜逃走,不是苏、李二兄,对方决不甘休。他占了便宜 还要卖乖,实在可恨。因我对于仇敌向例亲自下手,从不要外人干预,在重阳节前你师 徒只管放心,有我黑老做主,决不许张家和别人有什举动。听说玉泉崖太远,道路又被 山水冲断,中间里许长一段水深丈许,不知何日才退。事情就此定准,万一苏、李二兄 有什话说,信便送到此地,省得往远里跑,路不好走。那崖太高,常人也无法上去,你 看如何?” 姜、万二人本来同立门口,望着小黑人发笑。姜飞几次想要上前,均被万芳拉住, 直到对方把话说完,铁笛子刚答“由你”二字,万芳忽将姜飞一推,轻轻一纵便到小黑 人所立大树之下,戟指笑道:“你这黑小鬼再发狂言,我没和你订什么约,那就不客气 了。你八年前在武夷山顶被我夫妻打败,还死了两个同党,曾说至多三四年必要将我夫 妇撕裂而死,隔了八年并无音信。今春才听人说,你因在武夷惨败,同党伤亡殆尽,立 足不住,窜往两广,后又逃往五指山中,专一欺压那些黎人。正想这里事完前往寻你, 没想到在此不期而遇。只当助纣为虐,真有多大本领,原来仍是从前伎俩,就你这样也 敢欺人?有本领先报当年之仇再说。方才那一掌如觉不够受用,可要我再找补一下?” 黑人好似胆怯,狞笑怒答:“贱婢废话少说,此时彼此不知深浅,你们人多,我以 前是你败军之将,决不含糊。在未和你们正式交手以前,你黑老爷认输如何?”说罢回 身要走。万芳听他口出不逊,大怒喝道:“野种休走!”说罢回手往腰间一拔,一枝三 折钩连枪立时抖直。小黑人早防到这一着,业已接连几纵,蜡蜒点水晃眼就是好几丈, 那连在身上的黑斗篷随同两臂颤动,宛如一只大鸟凌空飞翔,动作本极轻快,又因方才 吃了一劈空掌,知道厉害,惟恐又受敌人打击,纵时不住回翔转折,将头回顾,黑翼凌 空,分外显得轻巧好看。黑老纵到斜对面高坡之上,回顾敌人不曾出手,万芳已被铁笛 子止住劝了回去,手指自己正在说笑,知被看轻,恶狠狠手指众人这面怒啸了两声,方 始往山口外连纵带跳如飞驰去。 旺子笑道:“这野种长得活鬼一样,又像猴子,又像蝙蝠,他那吼声比狼嗥还难听, 哪里像人?他叫什么名字?”姜飞正埋怨万芳不让他上前,自己却纵将出去,闹得一头 雨水,这是何苦,闻言接口笑答:“你这小孩真不知深浅,如何不听招呼便先出手。没 有我们在此,你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你师父劈空掌多么厉害,何况相隔这近,对头人 又凌空,如换别人,早已脏腑皆裂,他却只往前冲了一冲,轻轻落在地上,连身子都未 摇晃,这等功力岂是常人所能抵敌?你那一镖也真打得巧,他那最宝贵的鱼皮飞篷竟被 打穿一洞。这厮名叫黑老,原是人与山中大猿交配而生,生具异禀,又拜在一个异派能 手门下,本领甚高。自来没有名姓,其师先叫他小黑,后来年长,在外为恶,自家改称 黑老。休看人小,年纪少说也在半百以上。天性凶残,杀人甚多,专讲手抓撕裂。年前 在武夷山中,我二人与之相遇,还有两个同党,也都凶恶已极。我和你二婶不是仗有师 传独门兵器如意锁心轮和一口宝剑,想要全胜,照着彼时功力都未必能有把握。 “为了这厮心狠手黑,特意为他寻一老前辈苦练了两年三元图解,准备等他上门送 死。初意第三年终不免一场恶斗,这厮想是探知我二人的来历,知非敌手,二次相遇不 胜必死,始终没有寻来。为了恶名远播,遭此惨败,自觉无颜立足,隐往海南五指山中, 常在两广为恶,形迹均极隐秘,今年方始听人说起他的下落。既敢来此助纣为虐,必有 几分自信。方才我听出门外树枝微响,同时瞥见老汉朝我打手势,料知来了劲敌,还没 想到是他。后来看出,多年不见,还拿不准他深浅,故意避往后窗,暗中准备,先由你 师父和他交谈。本意只想取笑,还不想当时相对。因其说话太狂,才忍不住,刚刚回身, 不料这厮竟是知机,立时收风退缩。你师父自然容他不得,先给他尝了一点味道,看神 气,这厮只是昔年受创太重,存有戒心,又见我弟兄三人在此,惟恐三打一,越发有些 胆怯情虚,仓皇退去。这一掌未将他打倒,可见功力比前大进,已非昔年。他和老鬼苏 五一样,阴狠歹毒,不是断定全胜,当时情愿吃点小亏,事后报复更加惨酷。你不该打 他这一镖,他那鱼皮斗篷最是珍贵,本来刀斧不伤,不知怎会被你打穿一洞。此镖哪里 来的,如此锋利?” 铁笛子接口笑道:“此镖乃老汉所赠,原是百炼精钢,并还杂有寒铁金精在内,能 穿两三层铁板,上面还有老汉昔年仗以成名的标记,想是喜爱旺子太甚,送了几枝与他, 要不是恐怕落在黑老手内,看出来历,我也不会抢先去拾了。”万山笑道:“此镖多年 不用,爹爹恐兄弟胆大,山中遇险,赠了七枝,上面虽有昔年标记,话早教好,就被外 人发现也不妨事。”姜飞笑道:“原来此是老汉昔年成名之物,这就莫怪了。旺子今日 树此强敌,以后真要随时留意呢。”万芳气道:“这野种小黑鬼,莫非真不要脸。方才 我问他八年前所发狂言还未做到,如何又要与一小孩结仇,动不动便说用他那双脚爪把 人活活撕裂,真个无耻该死,我决容他不得!旺子不必在意,日内我就寻他,是好的, 先把我夫妻这两个仇人撕裂再说。” 铁笛子笑道:“师妹何必和野种一般见识。旺子也实胆大无知,以后不奉师命不许 随便出手。今日虽和这野种结仇,这厮向来自大,师妹方才的话虽未说完他便先逃,光 棍一点就透,在未和我们交手以前,决不至于单寻旺子作对。我先还打算叫旺子独居玉 泉崖山洞,你们二位一来我已变计,他虽无须随同出敌,除却动手那天,早晚都有人和 他一起,不足为虑。倒是他昨日吃了一点苦头,一夜未睡,我们三人索性换了装束,把 形貌变过,去往王家畅饮几杯,午后我再出去一趟,让旺子睡上半日,等我回来再打主 意离开此地,就便试试对头如有人来,能否看出我们形迹,师妹你说可好?” 万芳笑道:“师兄如何专问我一人?我已半老的人,莫非还是当年爱好看的脾气, 怕你把我变成丑八怪么?自从那年用了你的易容丸少却许多烦扰,你二弟童心未退,恨 不能每次出门都变一个样子,一点不知爱惜。本已剩下不多,去年我们分手之后,沈大 哥又寻了来,他向来不肯用这东西的人,为了一事不便露他本来形貌,剩下一点全被讨 去,我们没有用的,才现本来面目,并非得已。这次寻你,一半为的是讨药,后听传言 苏、李二贼公然到处声言要和师兄拼命,又由土人口中问出你的踪迹,方始连夜赶来。 以前两次相遇都在山中,故没有用,哪是怕难看呢。” 姜飞笑道:“你弟妹说我童心未退,她也五十二三岁的人,还是当年天真,每次出 门用药最多。有一次还装成一个麻子,再加上白癜风,朋友相遇全认不出,多半笑得肚 痛。她还得意非常,隔两三天变一副丑态,却专说我一人。”万芳嗔道:“我最恨你无 论见了什人,老是把嫂子弟妹挂在口上,哪怕多年老友也改不掉,好像不这样说,人家 便忘记我是你的老婆,特为提醒似的。我们师长都有极深渊源,虽不同师,无异同门, 你更是我们的老大哥,又是先进师兄,至交至友,对你叫我师妹多么大方,为要一句一 个弟妹,平日口口声声男女一样,对我尊重,说起话来我仿佛成了他一人所有,莫非那 药他就没有糟蹋?” 旺子见二人生得那么年轻俊美,争论起来更和平常小夫妻拌嘴一样,及听年已五旬 以外,方自惊奇。铁笛子已哈哈笑道:“你两夫妻年已半百,如何还是当年新婚不久情 景?看你们这样亲密,我这一生未享家庭之乐的人真羡慕极了,闲话少说,我这次易容 丸带得最多,并还各式皆备,照我方法,什么丑态都变得出,只要像你们这样好看办不 到罢了。被小黑鬼一闹,酒菜一点未用,索性送到对面去吃,换了容貌过去,作为酒客 方便得多。”万山在旁忙起应诺,端了先送来的酒菜,先往对面走去。 铁笛子随由腰间解下一个革囊,倒出二三十个小铁匣,内里放有各式各色大小丹丸, 外面注明用法,令旺子取来清水,各取一粒,分别用小杯装上,加水化开,取出毛笔, 照着姜、万二人心意涂向脸上。铁笛子再从头颈底下拈着一点薄皮往上一揭,先现出本 来面目,也将药水涂上。旺子这才看出师父面上蒙有一片薄皮,那面具其薄如纸,不知 何物所制,非但巧夺天工,竟连五官七窍一齐蒙住,一直套向头颈,连眼皮都是严丝合 缝,不是眼见说也不信。再看师父本相,仍是貌不惊人,只是圆脸变成长方,眉毛口鼻 好些不同,就这样一层薄皮简直把人变作两副形貌,决不相同。因听师父说,化装容易, 只这副特制面具难戴,要费许多时候,格外细心,才不致被人看出。并说,这类面具共 有好几副,有的还生着一部络腮胡子,颜色也各不同。正听得有趣,意欲一试,没敢出 口,忽听身后笑声,回头一看,不禁惊奇,忍不住也笑将起来。原来就这一会功夫,姜 飞变成一个满脸皱纹、生有酒痣的老头,头发也被染成花白,看去不过年老,还不怎样。 万芳却被变成一个中年丑妇,脸上紫一块,黑一块,一双妙目也成了一大一小,面上还 生看好些瘰疬,除一口皓齿未变外,人已丑怪到了极点,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便是方才一 个容光照人的美妇。再看师父药涂得并不多,轻轻几笔人却大为改变,不是二人貌丑, 如非亲眼得见决认不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集分解。 飞飞扫描,帆帆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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