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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章   五分钟后,一群满怀敌意的人推开了小饭店的门,走在前面的是德康布雷,后面跟 着丽丝贝特、卡斯蒂永、勒盖恩、埃娃等人,只有勒盖恩对事情有点无动于衷。这些让 人不安的消息早就不能再让他不安了。   “坐下吧,”亚当斯贝格几乎是在命令他们。他抬起头,面对着那些把他团团围住 的充满敌意的面孔,“那女孩在哪?”他在寻找玛丽- 贝尔。   “她病了,”埃娃瓮声瓮气地说,“她躺在床上。都是因为你。”   “埃娃,你也坐下来。”亚当斯贝格说。   那个年轻的女人一天之间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亚当斯贝格从她脸上明白无误地看出 了仇恨,这种仇恨使她失去了忧郁的古典美。昨天她还那么楚楚动人,今晚她却咄咄逼 人。   “探长,把达马斯放出来,”德康布雷打破了沉默,“你搞错了,大错特错。达马 斯是个爱好和平的人,一个温顺的人。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从来没有。”   亚当斯贝格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厕所去给当格拉尔打电话,要他派两个警察在国民 公会路玛丽- 贝尔的住处附近监视。然后,他又回到桌边,面对着那个老文人,德康布 雷不屑地看着他。   “五分钟,德康布雷,”亚当斯贝格举起一只手,五指分开,“我讲一个故事。我 才不管大家讨不讨厌呢!我要讲。讲的时候,我要采取我的节奏和我的语言。有时,我 的助手都会听得打瞌睡。”   德康布雷扬起头,没有说话。   “1918年,”亚当斯贝格说,“捡破烂的埃米尔・茹尔诺平安地从第一次世界大战 的战场上回来了。”   “我们才不管他那么多呢!”丽丝贝特说。   “别说话,丽丝贝特,他在说话,让他说下去。”   “在前线打了四年仗,毫发未损,”亚当斯贝格接着说,“可以说是一个奇迹。1915 年,这个捡破烂的人在无人地带背回了受了伤的上尉,救了上尉的命。为了感谢他,上 尉在撤到后方去治伤之前,把自己的戒指送给了列兵茹尔诺。”   “探长,”丽丝贝特说,“我们不是到这里来听过去的美好故事的,别采取疲劳战 术了。我们到这里来是来谈达马斯的事的。”   亚当斯贝格看了丽丝贝特一眼。她脸色苍白,亚当斯贝格第一次看见黑皮肤发白, 丽丝贝特的肤色变成了灰白色。   “可是丽丝贝特,达马斯的故事是美好的过去的一个古老的故事,”亚当斯贝格说, “我接着说。列兵茹尔诺没有白白浪费时间。上尉的戒指上有颗钻石,那个钻石比扁豆 还要大。在整个战争期间,埃米尔・茹尔诺都戴着这枚钻戒,面朝里,包着泥土,以免 被人夺走。1918年退伍后,他回到了克里希,重新生活在贫穷中,但他没有卖这枚钻戒。   对于埃米尔・茹尔诺来说,这是救命的钻戒,是神圣的。两年后,鼠疫在他所住的 小镇爆发,整条小巷的人都死光了,但茹尔诺家族的人,埃米尔、他的妻子和他们六岁 的女儿克莱芒蒂娜却全都安然无恙。于是有人嘀嘀咕咕,开始指责他们。埃米尔从到小 镇检查灾情的医生那儿得知,那枚钻石保护了他们一家免受鼠疫的传染。” mpanel(1);   “这是真的吗?开玩笑吧?”贝尔丹在吧台后面说。   “书上是这么写的。”德康布雷说,“说下去,亚当斯贝格。别拖泥带水的。”   “我告诉过你们。如果你们想知道达马斯的消息,你们就别打断我,乖乖地听我讲 完。”   “消息,消息,总是消息。”若斯说,“旧消息,新消息,长消息,短消息。”   “谢谢,勒盖恩,”亚当斯贝格说,“埃米尔・茹尔诺马上被指控掌握鼠疫,说不 定就是传播鼠疫的人。”   “这个埃米尔,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丽丝贝特说。   “他是达马斯的曾外祖父,丽丝贝特,”亚当斯贝格说,态度坚决起来,“人们威 胁茹尔诺家族,说要私刑处死他们,于是他们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逃离了奥普图尔镇, 父亲背着小女儿,穿过了排水沟,得了鼠疫的老鼠奄奄一息地躺在沟里。但钻石保护着 他们,他们安然无恙地躲藏在蒙特厄伊的一个表兄家里,直到悲剧结束才回到自己的旧 街区。他们的声名传播开去。昔日被放逐的茹尔诺家族的人,如今成了英雄,成了指挥 者,成了对付鼠疫的大师。他们的神奇故事成了拾荒者的光荣和榜样。埃米尔非常喜欢 那枚钻戒,迷上有关鼠疫的所有故事。在他去世的时候,女儿克莱芒蒂娜从他那儿继承 了钻戒、荣耀和这些故事。她结了婚,崇拜茹尔诺家族的本领,自豪地生养了一个女儿 罗丝琳娜。这个女儿后来嫁给了埃莱尔- 德维尔。”   “扯远了,扯远了。”丽丝贝特嘟哝道。   “接近了。”亚当斯贝格说。   “埃莱尔- 德维尔?航天工业家?”德康布雷问,态度有点生硬。   “他将成为航天工业家。当时,他还是一个23岁的小伙子,雄心勃勃,聪明而强暴, 他想战胜全世界。他就是达马斯的父亲。”   “达马斯姓维吉尼耶。”贝尔丹说。   “那不是他的姓。达马斯姓埃莱尔- 德维尔,父亲粗鲁暴躁,母亲泪水汪汪的。埃 莱尔- 德维尔打老婆,打儿子。儿子七岁时,他就多多少少抛弃了家庭。”   亚当斯贝格扫了埃娃一眼,埃娃突然低下头去。   “小女儿呢?”丽丝贝特问,她开始被吸引住了。   “他们没有提起玛丽- 贝尔,她出生得比达马斯晚得多。如果可能,达马斯每天晚 上都躲在她外婆克莱芒蒂娜位于克莱希的家中。外婆安慰着这孩子,鼓励他,不断跟他 讲述茹尔诺家族辉煌的业绩,给他打气。父亲的打骂和抛弃,使外婆家族的名声成了达 马斯惟一的力量。当他长到十岁时,外婆郑重地把那枚钻戒交给了他,有了那颗钻石, 他就可以掌控上帝之灾了。对这孩子来说,那种在当时还是战争游戏的东西牢牢地扎根 在他的脑海里,成了绝妙的复仇工具,虽然这种复仇还是处于象征阶段。老外婆在圣胡 安和克里尼昂库尔的集市到处寻找,收集了大量关于鼠疫的书,1920年的鼠疫,他家的 鼠疫,别的地方的鼠疫,这给家族增添了荣誉。你们自己去想像吧!后来,达马斯长大 了,可以独自在关于黑色鼠疫的残酷故事中找到安慰了。他并没有感到害怕,恰恰相反。   他有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英雄,鼠疫战中的英雄老埃米尔的钻戒。那些故事给了他以 安慰,那是他对悲惨的童年时期的本能的复仇,是他的救生圈。你们明白了吗?”   “这里面有什么关联?”贝尔丹说,“这证明不了任何东西。”   “达马斯18岁了,这是一个羸弱的小伙子,发育不良,长得不好。他成了物理学家, 也许是为了超过他父亲。他博览群书,懂拉丁语,成了知识渊博的科学家和杰出的鼠疫 问题专家,他聪明绝顶,但头脑中总有个幻觉。他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航天领域中。24岁 时,他发明了一种制造办法,大大减低了蜂窝状轻质钢开裂的可能,就像海绵一样。我 不再讲下去了,我不能告诉你们原因,但这种钢对航天制造业具有极大的好处。”   “达马斯在24岁就发明了什么东西?”若斯惊讶地问。   “一点没错。他想把它高价出售。一个家伙决定一分钱不出,把这种谁也没有见过 也不知道的钢从达马斯那儿全部夺走。他派了六个人去对付达马斯,六条野狗。他们侮 辱他,折磨他,强奸他的女朋友。达马斯全部供了出来,一夜之间就失去了他的傲慢、 爱情、发明以及他的荣誉。一个月后,她的女朋友跳窗自杀了。差不多八年前,阿尔诺 ・埃莱尔- 德维尔案判了,他被控逼疯了女朋友,坐了五年牢,两年多以前才出狱。”   “为什么达马斯在法庭上什么都没说就乖乖地进了监狱?”   “因为如果警察弄清了那几个混蛋的身份,达马斯就无法自己报仇了,而他想亲自 报仇,尽一切力量。但他当时还不足以与他们对抗,可五年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原 先瘦弱的达马斯在监狱里重了15公斤,他决定此生不再谈钢的事,一心只想着报仇。在 监狱里,人是很容易专注于一事的。这几乎是惟一的拯救:专注。他出了狱,他有八个 人要杀:六个打人者,陪同他们的那个女人和幕后策划者。在那五年当中,年老的克莱 芒蒂娜按照达马斯的吩咐,耐心地追逐他们的行踪。现在,他们准备好了。要杀人,达 马斯自然要求助于家族遗传的本领,否则还求助什么呢?这星期已经死了五个,还剩下 三个。”   “这不可能。”德康布雷说。   “达马斯和他的外婆全都承认了,”亚当斯贝格盯着他说,“准备了七年,老鼠、 鼠疫和旧书都在老太太的家里,还是在克里希。乳白色的信封也是,印刷的。所有的材 料都在那里。”   德康布雷摇摇头。   “达马斯不可能杀人。”他重复道,“否则,我就辞职不干了,不再当生活顾问。”   “辞职吧,我喜欢收藏。当格拉尔的姓已经倒过来写了。达马斯已经承认了,德康 布雷。承认了一切,除了剩下的那三个受害者,他现在正满怀喜悦地等待着他们的死亡 呢!他们马上就要死了。”   “他说了是他杀了他们?是他亲自杀的?”   “没有,”亚当斯贝格承认说,“他说是染上了鼠疫的跳蚤杀的。”   “如果这是真的,”丽丝贝特说,“我不会认为他做得不对。”   “如果你愿意的话,德康布雷,去看看他,看看他和他的‘玛内’,他就是这样叫 她的。他会向你证实我刚才说的话。去吧,德康布雷,去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桌子四周一片寂静。贝尔丹都忘了敲钟吃饭了。到了8 点25分的时候,他慌了,连 忙用拳头去捶那块沉重的铜板,铜板发出了低沉而阴险的响声,其效果和阿尔诺・达马 斯・埃莱尔- 德维尔在昔日美好时光的残酷故事十分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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